晚膳時大廳裡一片沉默,匆匆吃了幾口後劉慶就站起身來。「我要出去了。」
「天色已晚,相公哪兒去?」白蓮關心地問道。
「青樓!」
他沒好氣地回她這句,她先是楞了一下,隨即綻出一個諒解的笑容。「那就去吧!」
自己跟他沒有夫妻之實,他有需要也是應該的。
她立刻轉身準備拿些黃金讓他盡情地玩。
「白蓮!」他原本只是想激激她,哪知道她真的一點兒都不在乎!「我在下人面前說要去青樓,這是對你的嚴重羞辱,你怎不罵我?」他失去理智地大聲吼道。
她沒有理會他的怒意,從房中拿出幾條黃金。「去玩,玩得盡興些!」她鼓勵他。
「白蓮!」他真的快要崩潰了、「哪有為人妻子如你這般拿著黃金要丈夫出外尋歡,還要他玩得盡興些!」
她挑挑眉毛沒有回應他的憤怒,臉上還是帶著自然的微笑;「我本來就不像別的女人。」她用眼神暗示他自己是狐狸。
「你.....我走了!」
憤恨地丟下這句話後他轉身就走,上了馬車對車伕大聲命令道:「咱們去翠香樓!」
翠香樓是英德鎮上最大的妓院。
他故意朝廳裡喊,希望她能聽見,但廳中的她還是一點反應也沒有,反而微笑地對他揮手道別。
「今天晚上不回來了!」他挑釁般說道,她依舊不做任何反應,臉上還是自然的微笑。
「走!」他真的失望透頂了,咬緊牙關別過頭髮號施令。
「是!」車伕揮動馬鞭,車子朝前動了起來,他心中只有滿滿的挫折感。
她真的對他……一點意思都沒有。
「想對我用激將法?」
當他離開劉府大門後她微笑著離開大廳,抬頭望向天空。
一彎月牙斜向西方,其上帶點微微的紅光。
「今天初三,過兩天就是端陽。」她自言自語地說著,心裡有股莫名的惆悵。「我……是不是太過分了?」
她發現自己將劉慶的一片心意放在腳下踐踏。
就算不愛他,也不該輕賤他啊!
「對了,我忘了他是正常的男人,應該給他娶個妾,這樣他就不會對我……」打定主意後她走進書房,坐在桌前研墨提筆準備作畫。
給他娶妾後他就不會來煩她了,對她的迷戀只是基於男人的需要吧!
想到這裡她不自覺地歎了口氣,又將手中的毛筆放下。
被他煩……其實挺快樂的。
「不管了!反正過幾天我就請媒婆物色個千嬌百媚的佳人,讓他解解飢渴!」
她重新提起筆來在紙上恣意塗鴉,讓那片白紙染上一大片黑色的墨汁……
*****
翠香樓
「您就是劉慶劉相公?」妓女燕燕舉著酒杯問劉慶,臉上儘是諂媚的笑。
他沉著一張臉不願搭理她,只是一股腦兒喝著酒。
「劉大爺,您回答我一句嘛!」燕燕將手撫上他的胸膛,輕聲細語地撒嬌。
「別煩我。」他厭惡地將她的手揮開,又將杯中的酒一口飲盡。
「爺,您就甭裝了,來青樓的人哪個不急色?」她將他的手牽到自己高聳的胸部,讓他隔著一層薄紗撫摸。「爺,將手放在這兒可好?」她又嬌滴滴地詢問。
他很快地將手抽回。「不好。」
「喲,今兒個來了個正人君子呵,爺要不要我到英德鎮上四處宣傳哪?」被拒絕的她已經快要翻臉了,但想到他豐厚的家財就勉強忍住氣。
「儘管說去。」他又斟了一杯酒狠狠灌下。
他又不是來嫖妓,來這裡的目的只是為了要氣白蓮。
「爺,瞧您這般模樣,敢情是跟家中的母老虎鬧翻了?」她畢竟閱人無數,可以看出他在賭氣。
他愣了一下。「你怎麼知道?」
「爺,我可是您的紅粉知己呀!」她又將手放上他的大腿,開始逗弄他的敏感部位。「既然要氣,就作的徹底些……今晚留下來吧!」
「留下來……」他咬著下唇思索一下,白蓮的笑容又浮現在眼前。「你叫我玩得盡興些,我就痛痛快快玩給你看!」
喃喃自語說道後,他喚來翠香樓的鴇母。「方嬤嬤,燕燕我包了,你開個數目。」
「一天一百兩紋銀!」鴇母高興地說道。
「一百兩呀,簡單。」他從衣袖中掏出一塊金條。「你說這可以包多久?」
「爺,燕燕是您的人啦!」兩個女人見到他的黃金就眼紅了,燕燕立刻坐到他大腿上奉承。
「好了,以後燕燕姑娘就是劉爺的人,您愛包多久就包多久。」鴇母開開心心地走了,順手將房門拽上。
「爺,那咱們……」燕燕嬌聲呢喃著。
只見劉慶不停地灌酒,直到無力地趴向桌上。
「這男人……算了,我也樂得輕鬆。」生氣的燕燕在心裡將他罵了一頓後自己倒向床鋪,隨即沉沉入睡。
夜.....漸漸深了。
*****
翌晨,劉府
「你家爺以後真的要住在翠香樓?」
白蓮問著一臉疲倦的車伕,他點點頭。「是的,夫人。」
「嗯,我知道了……下去休息吧!」她揮手示意,車伕隨即行禮退下。
她微微一笑,劉慶真的.....不會再來煩她了。
此時心裡冒起一股淡淡的惆悵,她好像沒有想像中樂得輕鬆快樂,取而代之的是莫名的失落。
「算了,他高興便是,反正只是有名無實的夫妻!」她自言自語說完後就走向書房,淡雅的花香傳入鼻中。
是他摘來的花。
以後……他不會再幫她摘花了吧!
沒關係,她一點也不在意,因為她是自由自在的白蓮,什麼事情都不能羈絆她。
可是……心裡的遺憾從何而來?
只是不習慣?
畢竟一個朝夕相處的人突然從眼前消失,誰都會不習慣吧!就算那人不是劉慶,她也一定會不習慣……
「對了,就是這樣。」她想到說服自己的理由後就坐到書桌前,昨夜被墨漬浸透的紙在案上展開。
她昨天居然畫出這種東西?不可思議。
「你到底在想什麼,你是白蓮啊!」她在心裡責備自己,不應該讓感情束縛。
天下除了她自己以外,誰都不能擁有她的心。
*****
翠香樓
「爺,您今兒個還是一股腦兒猛灌黃湯啊?」
燕燕拉著劉慶的胳膊撒嬌道,他嫌惡地將她的手揮開。「別煩我!」
「爺,您真是的。」燕燕白了他一眼。「哪個來青樓的人像您這般正經八百,若要喝酒就往酒肆裡去!」
「要你多嘴。」
到酒肆裡就沒有效果了。今晨他故意叫車伕回稟白蓮自己要住在翠香樓、車伕還沒回來,他只有眼巴巴地等待消息。
「爺,您家的車伕說要見您呵!」鴇母在門外叫道。
「進來。」他揮手示意,車伕進來附在他耳畔輕聲說了白蓮的意思。
「知道了,她只有說知道了?」他吃驚地睜大眼睛。
「是,爺。」車伕必恭必敬地報告。
憤怒瞬間爬上他的心頭,他氣得站起身來將桌子一把推翻。
「白蓮,你欺人太甚!」他狂吼道。
「爺莫生氣,氣壞了我會心疼。」燕燕隨即伸出手來撫撫劉慶的胸膛。
「滾開!」他將燕燕摔到一旁去:「你回去,跟白蓮說我要住遍鎮上所有青樓再回劉府!」他將視線轉向車伕凶狠地命令。
「是!」車伕戰戰兢兢地退下,他也毫不留戀地轉身準備離開。
「爺,您怎說走就走?」燕燕扯住他的衣袖想要挽留,這種火山孝子怎能讓他跑了?
「放手!」他將燕燕一把揮開。
「爺,莫非您是瞎了,我這般標緻您也看不上眼?」燕燕不服氣地喊著。
「你?」他指著她哈哈大笑。「你的姿色不及我娘子一半,還敢說自己標緻?」
燕燕被這句話嚇到了。「你娘子……該不會是數年前在東京失蹤的白菱吧!」
「不是,是她大姊白蓮!」他得意地說完後心又揪了一下,白蓮從頭到尾都不曾是他的娘子。
「白蓮……白蓮……」燕燕喃喃自語地說著,暗自記下這名字。
「我走了!」他將頭一轉,走向人潮洶湧的大街上。
「您是劉慶劉大爺嗎?」
背後突然傳來一聲呼喚,他楞了-下後回頭。「在下正是劉慶,您是哪位?」
「劉大爺,找您好久了!」一個年輕的男子一邊擦汗-邊說道。「小的準備開布莊,苦於資金無從籌措,聽說大爺家財萬貫,不知是否可以向您調個頭寸?」
他吃了一驚,這人居然在街上跟他借錢?「兄台,此處恐怕不便說話,咱們換個地方?」
「行行行!」那人一副懇切的模樣讓他放心。「那去酒肆吧!」
*****
「原來是這麼回事!」劉慶聽完那人的說明後點點頭。
「若爺有意接手,小的就當您的夥計。明日端陽休市一天,後天即可開張!」
「我知道了。」他掏出衣袖中所有金條。「先把這些拿去吧,順便打點開市事宜。」
「爺?」那人睜大眼睛看著他手上閃閃發亮的金條,不知不覺嚥了口口水。
「拿去吧,後天我要風風光光的開市,叫人都知道這家布莊!」
「小的知道了。」那人取過金條後又向他點頭。「後天再見!」
「嗯,你走吧!」
等那人的背影消失在眼前時,他才猛然想到;「糟了,會不會被騙了?」
他站起身來本想追去詳細盤問一番,一轉念又重新坐下。「不打緊,反正白蓮多的是黃金,只怕幾輩子都吃喝不盡!」
悶悶地喝了幾巡酒後,一股衝動讓他決定返家。
不曉得白蓮現在怎麼樣了,會不會惦記著他?
「哼,自作多情。」他低聲責備自己一聲後又開始胡思亂想,說不定白蓮現在正衷心企盼他回家呢!
「還是回去看看好……」主意打定後他就起身付過酒錢,腳步朝熟悉的路徑踏去。
*****
劉府
劉慶說要住遍鎮上所有青樓的話語已經在劉府傳遍,下人們都拿這件事當成笑話在討論。
「沒想到爺跟夫人這麼……」守門的僕人正跟另一個僕人說笑時突然聽到敲門聲,打開後看到站在眼前的赫然是劉慶。
「爺?您回來了?」僕人們睜大眼睛不敢置信地問道。
「嘖,瞧你們的表情像是見了鬼。」劉慶哼了一聲,邁開大步走進家門。「你們主母呢?」
「在書房呢!」僕人戰戰兢兢地回答。
「喔,知道了。」他逕自走向書房。「娘子,我回來了。」他打開門高聲喊著。
正在案前提筆沉思的白蓮嚇了一跳,趕緊抬頭望他。
「這麼早?」她力持鎮定,心裡卻湧起一股甜意。
「你嫌我太早回來了是吧!」
再一次證實她對他一點也不在乎!
他氣沖沖地握住拳頭朝牆上揍去,無意間翻倒了插在瓶中的花。
「相公,你在幹什麼!」
她趕緊衝過去撿拾掉落在地上的花瓣,沒好氣地白了他一眼。
「白蓮,你只顧著這花,不問我怎麼樣?」他的耐性已經到了極限!「我今天玩遍了鎮上所有的妓女!」
「喔。」她繼續撿拾著花瓣。「那玩得可高興?」
「白蓮!」
他將她的右手腕用力抓起,另一手摟住她的腰,讓彼此身體緊緊相貼。
「劉慶!」她使盡全力將他推開。「你發瘋了嗎?」他此刻的狂暴讓她恐懼。
「你說的沒錯,我瘋了!」
他又在狂熱中摟緊她的纖腰,在她抬頭想出聲阻止時用吻封住她的嘴。
一個令人窒息的長吻後她將他推開。「劉慶,你不要惹我生氣。」
「惹你生氣怎麼樣?殺了我啊!」他的理智已經完全消失了。「反正我已經生不如死,你乾脆殺了我!」
「看來你該冷靜一下。」
她立刻對他施展冰心咒,他「砰」的一聲倒在地上。
「劉慶,你真的很傻。」
她走到他身邊輕聲說道,發現他眼角閃著微微的淚光;「你哭了?呆子,為我哭多麼不值得呀!」她蹲下身子為他拭去淚水,又輕輕地歎了口氣、「不只是你,誰都沒辦法得到我的心,你就死心吧!」
說完後她又回頭望了他一眼,隨即轉身離開書房。
已經發展到這地步了,以後的日子還過得下去嗎?不過沒關係,她可是有法術的狐狸,可以隨時終止他的衝動。
「一定要趕快替他娶個妾。」
她喃喃自語地說道,又將視線投向天空。
黃昏了。
*****
「唔,我怎麼睡在這裡?」
到了半夜劉慶才渾渾噩噩地醒來,他起身撫著自己的後腦勺自言自語地問著。
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娘子?」
他模模糊糊有個印象了,自己好像在跟白蓮爭吵然後就……
心裡猛然跳了一下;想起來了,他強吻了她。
「糟了,娘子一定很生氣!」他譴責自己的衝動,趕緊跑出書房來到她的房門前-
「應該在吧!」他伸出手準備敲門,又緊張地縮回手。
該怎麼開口跟她道歉呢?猶豫了一會兒後還是鼓起勇氣敲敲房門。
「誰?」房裡傳來白蓮傭懶的詢問聲。
「娘子,是我。」他戰戰兢兢地開口。
她瞬間清醒地在床上坐起,心頭如小鹿亂撞。
他該不會是來求歡的吧?
「已經很晚了,有什麼事明天再說吧!」她相當不客氣。
「娘子,你莫怕,我是來談正經事的。」
聽到她防衛式的口吻就知道她在害怕。居然被她當作禽獸了,都怪自己一時衝動。
「有什麼事就站在門外說吧!」她還是不願放鬆。
「娘子,敢情你怕我這個凡人?」他故意用激將法。
這句話提醒了她。對呀,他又沒有法術,大不了就用一樣的招式把他弄昏。想到這裡她就走到門前將房門打開。「進來吧!」
當她將門打開的-那他差點又要擁抱上去了,努力壓抑自己的情緒後才恢復平靜。
跟著她走進房間,他朝四周打量一下。「我還不曾來過娘子的閨房呢!」
「說吧,有什麼事。」她沒心情聽他閒聊,雙手環抱在胸前說著。
「娘子,我……」該不該道歉呢?可能當作忘了比較好:「我今天在鎮上遇著一個人,準備跟他一起開布莊。」他聊起這件事。
「喔?」她挑挑眉毛,「錢已經夠多了,用不著出去做生意吧?」
「娘子,我怎麼能老是靠你點石成金呢?也該找些事兒做,以免飽暖思淫慾啊!」他自嘲地說著。
「說的也是。」她點點頭。「相公真是上進。」
「上進有什麼用啊,你又不會愛我……」聽了這句話後他喃喃自語。
「相公,你說什麼?」她注意到了,
「沒……我想到明兒個是端陽,咱們約好要去看賽龍舟。己他趕緊找一個借口。
「是有這麼回事。」她想了起來。
此時一陣困意龔上她的眼皮,她情不自禁地打了個呵欠。
「娘子,明天再來接你。」
他見狀立刻起身,雖然很想留下來,但她一定不會答應。
「好,相公快些回去休息吧!」
她送他走出房門後伸手準備關門,卻被他一把拉住。
「相公?」她有些意識不清了,傭懶的神情更叫他心癢。
他低頭想狠狠地在她櫻唇上烙下痕跡,在努力克制自己的衝動後放手,「沒事了,明天過來。」
「嗯。」她將門關上後就立刻回到床上沉沉入睡。
「白蓮,我真想看看你的心是什麼做的。」他歎了口氣,「求你告訴我要怎麼做才能讓你愛上我!」
他站在房門外對著房裡說,但早巳入睡的她根本聽不見。
天上幾點疏落的星子發著微光,已經深夜了。
*****
翠香樓
「白蓮?」道人摸摸鬍鬚-「這個名字我聽過,」
「道長,這種名字到處都是,您當然聽過」。燕燕斟了杯酒遞給道人。「道長,我敬你。」
「慢著。」道人在腦中盤旋出了往事。「我想到白蓮是誰了。」道人眼中閃出了憤怒。「是當初在東京與我作對的狐狸精。」
「狐狸精?」燕燕一個不小心打翻了酒杯。「道長的意思是,劉慶娶了個狐狸精?」她嘴唇下停顫抖,「天哪!我招惹狐狸精的相公了,怎麼能活?」
「別嚷嚷!」道人將手指放在唇前示意。「等我去劉府一探究竟便知分曉。」
「道長說的是,還是不要打草驚蛇的好。」燕燕又斟了杯酒,「道長請喝。」
道人瞬間站起身來。「不成,我現在就得過去看看。」
「道長?」燕燕不解地望著他。
「明兒個是端陽,陽氣最旺,什麼妖魔鬼怪的法力都會最弱。我得趁著這當口解決那妖孽。」他依稀記得白蓮的法力高強。
「祝道長馬到成功!」燕燕舉杯祝賀道。「敢問道長尊號?」
「我是雲真。」道人喝過酒後就離開翠香樓。
「白蓮呀白蓮,當年你加諸在我身上的羞辱,我要一點一滴跟你要回來!」
想到當年原本要一舉殺了楊椿與白菱,讓蔡京順利重獲皇帝寵幸,沒想到半路殺出-個白蓮,讓所有的計畫都成了泡影。
不只如此,這件事害他被逐出太師府,也受到同道恥笑,他從此放縱自己不守戒律。
這仇恨是怎樣也淡忘不了的。
「如果真的是你--白蓮,明日就是你的死期!」
雲真握緊拳頭,加速向劉府邁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