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盡鉛華仍不減美艷的五官,如天鵝頸一般高貴而優雅的頸子,性感的鎖骨,高聳飽滿的胸脯,盈盈一握的纖腰,又細又直的美腿,鑽石一般細緻光潔的肌膚……
立在浴室的鏡前,唯一攬鏡自照,這樣的身材,這樣的外表,用任何苛刻的標準來衡量,都稱不上是沒有魅力的女人吧?
事實上在大學時,她為數不多的幾次跟同學共浴的經驗說明,她的身材在同齡的女人堆裡算是數一數二的,工作後,雖然她的身份高人一等,但是仍然不乏男下屬或者是男客戶對她的美麗抱以激賞的目光,難道是審美疲勞?也是,再美的身體連看了三年,也會生厭的。可是孟礬不是這樣的人,以他們離婚前的親密程度來看,他離生厭還遠得很。
難道是她昨晚的酒喝太多了,太不修邊幅?再加上酒氣太重而倒了他的胃口?不過對喝醉酒的女人下手這種事,孟礬這種愚人是不會幹的,看吧,原因找到了,是孟礬的人品問題,跟她自身的魅力無關。
可是男人的自制力有那麼強嗎?她不信孟礬真的會對她無動於衷,這太傷她的自尊了,難道你希望有事發生嗎?她心裡有個小小的聲音問她。
「……」
算了,不想了,再想下去她會精神分裂,替自己披上浴袍,唯一打開衣櫃開始挑衣服,今天要穿得性感一點,不是為了證明她的魅力,只是要讓林小如閉嘴。
手在摸到一套西裝時不由自主地停了下來,鼻腔開始有些酸楚……她這是怎麼了,一個人獨處時眼睛就像是沒擰緊的水龍頭似的。
這套西裝似乎是他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他穿的。將頭埋進西裝裡,唯一深深地嗅聞著,這套西裝裡,似乎有他清新的體味,也有他們初見時的記憶。
那是三年前,妹妹林多多還沒有出嫁前的事,父親因為她要嫁給駱揚帆那個在他的眼裡的奸商而在憤怒著。
「爸,與駱家聯姻對於我們林家只有好處沒有壞處,再說多多她自己也願意,你為什麼一直反對?」有一天,她按捺不住好奇心,問父親。
「哼,我瞭解商人,就像是瞭解我自己,駱揚帆會是最好的商人,那麼就可能是最差的丈夫,怎麼可能會真心對你妹妹好,你妹妹跟著他是不可能幸福的,不,應該是說任何女人跟著他都不會幸福的。」
如果是這樣,那為什麼當初父親會讓她跟駱揚帆相親?雖然那場相親從一開始是出於商業的考量,而不是為了兩個年輕人的幸福,但是她還是忍不住要比較呀,在成為一個成熟的商人前,她首先是一個渴望父愛的小女孩,她所做的一切努力,都是為了得到父親真心的讚賞。
「那爸您覺得什麼樣的人才能給多多幸福呢?」
「什麼樣的人……嗯,不能是商人,也不能是官員,首先心地要善良,為人要忠厚老實,知書達理溫文爾雅,最好是做學問的大學老師。」
「那家庭條件呢?」
「這倒不是最重要的,咱家也不缺他們小兩口的錢花,多多的工資不少,如果找一個同行的話工資只會比她多,嗯,加起來足夠他們夫妻零花就好了,男人錢多了就要搞怪,不要錢多;世家出身難免有驕氣,對多多不好,也不要世家出身;不要長得太帥的,男人太帥自己不花外面的女人也惦記著,哎呀,我已經托在大學裡當教授的朋友替我找了,沒想到……」
父親似乎只有在替多多謀劃美好未來的時候才像是一個父親,她在他的眼裡又算什麼呢?
在那次的對話幾天後,孟礬出現了,她對他的第一印象就是,此人簡直是比對著父親的女婿標準來的。
他長相普通,說高了說可以說是五官端正,說低了說就是毫無特色,但是看起來挺順眼的。從打扮上看也不像是有錢人或者是世家子,畢竟沒有哪個世家子會穿著一件質料普通最多值一兩百塊的西裝出來,更別說他已經有點泛黃的白襯衫跟挫得可以的領帶了。但是就是一個穿成這樣的人,在她的面前居然不卑不亢,說話有條有理,嗯,算得上是知書達理。
「我是A大的講師,您父親年初時曾經有意向要贊助我們學校的幾名貧困大學生,並且許諾了會在大三大四的學生中挑選比較優秀的學生來林氏實習。」
「嗯,有這麼一回事。」A大就是父親的朋友所在的大學,捐資助學的事她也知道,是林氏今年企業形象工程的組成部分之一。
「我是黃教授派來跟貴公司確定實習生名單的。」
「這件事你應該直接找我父親。」從那次的聊天後,她在人前人後,都只稱父親,而不是爸爸。
「他的秘書說讓我找您。」
「哦,是這樣,你是A大的教授?」
「不,我是助教,目前碩士在讀。」
「黃伯伯是你的……」本來林氏的主營是房地產跟建材,與冷門的物理系沒什麼關係,這次父親選定A大物理系,主要的原因就是看系主任黃伯伯的面子,實習生也理所當然的主要從物理系挑。
「他是我的指導教授。」
「難怪了。」現在她可以百分之百肯定,此人就是黃伯伯替父親物色的未來女婿人選,「你先把貴校選定的備選學生的資料留下,我下午會跟人事部門開會討論這件事情的,明天上午十點鐘你等我的電話。」
「好的,我代表十名學生先謝謝您了。」
「你先不用謝我,到時候這十名學生能留下幾個還不一定呢。」
「他們會全部被留下的,因為他們是最優秀的。」在說這句話時,孟礬的眼睛裡崩發出異樣的光彩。
他跟她的第一次談話,就這樣結束了,她對他的第一印象是,典型的書獃子一個,除了很符合父親替多多挑丈夫的標準外,沒有一點值得她多注意的,然而在第二次會面時,她鬼使神差地提出要跟他共進晚餐。
那天他還是穿著那套西裝,她估計他大約也只有這一套西裝,事後她也證實了這一點。而她卻穿了一條很性感的LV細肩真絲低胸露背貼身晚禮服,這對他的震撼顯然很大,他整整一個晚上,都只敢盯著自己的筷子尖看,不敢多瞄一眼。
「你為什麼不看我?我不好看嗎?」不知道為什麼,那天她很有逗這位單純男人的興致,也許是因為現在像他這樣的男人實在是不多見吧。
「不是。」白天在她的辦公室裡侃侃而談的男人,忽然像是失去了說話的能力,表情更是侷促得可以。
「那你為什麼不看我?」
「林、林小姐,你不冷嗎?」他沉默了一會,終於冒出了一句讓她哭笑不得的回答。
「這裡的溫度很合適。」
「哦。」他又不說話了。
「你是哪裡人?」
「山東沂蒙人。」
「家裡是幹什麼的?」
「務農。」
「家裡還有什麼人?」
「我爹、我娘,還有我妹。」
「你妹在唸書嗎?」
「她念到初中就不念了。」
「是不是不喜歡吃魚?」
「呃?」
「我問你是不是不喜歡吃魚。」
「喜歡。」
「喜歡為什麼不吃?」
「……」
現在回想起來,那次的晚餐約會簡直像是一個笑話,她像查戶口,把他的祖宗三代都問了個遍,他也是全無戒心地有問必答,其實他的前半生可以用很簡單的幾句話來概括,貧乏得像是毫不引人注意的勵志短片,首先是寒門學子力爭上游,然後是半工半讀靠助學金念完大學本科,考研遇到恩師黃教授。
不過最讓林唯一意外的是他的平和,他對於自己之前的經歷,出奇的平和,好像在別人眼裡看來很困難很痛苦的一切事情,對他來講都是一件很普通甚至是很愉快的事。
「林小姐,這次A大推薦的十名學生,都是跟當年的我一樣是貧困生,我比他們幸運的是我唸書時學費比現在低得多,各方面的花銷也比較少……」
在說這句話的時候,他抬起了頭,眼裡滿是熱切的期望。
「我知道你的意思。」
她對他的第二印象是,人品很好的老好人,熱情可嘉,但不鼓勵,如果不是在學校那種相對比較單純的環境裡,又有黃伯伯那樣的恩師護航,他恐怕連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就是這樣的一個人,她居然又約了他第二次,第三次,第四次……
再也不要約他了,他不過是一個普通的鄉下來的男人,就算是受過高等教育也一樣,他學的是基礎物理,跟她這個學商的完全沒有可以溝通的地方,他最津津樂道的不是國際時事,不是財經新聞,連時尚八卦都不是,而是他家鄉的山,他家鄉的水,最貼近她生活的也是她記憶裡早已經遙遠的校園生活。
他是一個單純的人,不該把他擾進她複雜的生活中,這樣對他太不公平了。在第四次約會結束後,她給自己做了以上的心理建設,然而在看到已經是國內首屈一指的交響樂團的指揮的高中同學寄來的音樂會門票時,她又鬼使神差地撥通了他的電話。
他那天還是穿著那一千零一套的西裝,臉上依舊是平和的笑容,對她依舊是不卑不亢,別的男人如果被同一位小姐主動約了四次,早就以准男朋友自居了,而他卻還是渾然不自知。
「今天音樂會的指揮是我的高中同學,票也是他送的,我找不到人……」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解釋,也不明白自己為什麼要說這麼曖昧的話,這多像是欲蓋彌彰呀,好像是她對他有意思似的。
「你找不到朋友來陪你聽是吧?」他憨憨地笑了,似乎沒聽出除了字面之外的任何別的意思,「我平時都沒什麼事的。」
「不麻煩你就好。」
「不麻煩。」其實他們兩個人在一起沒什麼話,多數是她問他回答,四五次下來,他連老家養了幾隻豬幾隻公的幾隻母的都說了。
她怎麼覺自己很像是傻瓜,或者是想給他寫自傳的記者,她又不是沒別人可以約,她的計劃又不是沒有別的人選,孟礬不合適,一點也不合適,騙這樣的一個人會讓最沒良心的騙子生出罪惡感。
「你衣領上的帶子鬆了。」孟礬低聲在她的耳邊說道。
「是嗎?」唯一摸了一下,果然是有點鬆了,「你替我系吧。」
一雙略嫌粗糙的大手,在猶豫了一下後,緩慢移到她的背後,細心地替她繫好帶子……
這個男人喜歡你,他被你徹底地迷住了,你看他呼吸出來的熱氣都帶著小心翼翼,眼睛裡滿是虔誠,他的指尖一直在抖……
「唯一?」
「嗯?」
「繫好了。」
「謝謝。」
好吧,林唯一,這次是你約孟礬的最後一次,你不能再這樣下去了,這個男人你不能騙……
「你對音樂好像不太感興趣的樣子?」
「我是鄉下孩子,從小就沒聽過這些交響樂什麼的,只聽過鄰居家的二叔拉二胡吹笛子。」
「二胡?早知道請你聽民樂音樂會了。」
「民樂音樂會的票是不是會便宜點?」
這大概是他們幾次私下接觸裡,他第一次發問,唯一愣了一下。
「不知道,不過如果是相同水準的音樂廳的話,也便宜不到哪兒去。」
「那就不要聽了,一張票好幾百,夠我們家鄉的一個小學生上六年學了。」
「欣賞音樂不能跟慈善聯繫在一起,就像我們不能端起飯碗就想起盧旺達難民一樣,我們有我們自己的生活。」
「我家鄉的孩子,跟盧旺達難民不一樣,他們中有我的親人。」
「你在聽音樂會的時候一直在想這件事?」
「嗯。」
「那好,我欠你兩張民樂演出的票。」
「呃?」
「下次有民樂演出的話,我就送兩張票的錢給你,讓你寄回家捐助小學生。」
「我不是這個意思。」
「我知道你不是這個意思,但是被你這麼一說,我不做點什麼的話就好像是萬惡的資本家一樣了。」
「……我……」
他好像有點不知所措了,以為自己說錯了話,呵呵,從來沒看到過一個男人的臉上出現這麼多好玩的表情。
「你說的話傷我自尊了,為了補償我,你要請我吃東西。」唯一終於忍不住笑了。
「什麼?」
「我忽然想吃餛飩了。」她指著前面不遠處的一個餛飩攤說道,「你請我吃吧。」
就這樣吧,一次很完美的純友誼的約會,她只會多了一個叫孟礬的普通朋友,偶爾通通電話,想起來了在心裡告訴自己說,這個世界上還是有單純又善良的人的,我的朋友孟礬就是其中之一。
那次的約會確實很完美,在約會結束後唯一也沒有再找孟礬,而是開始跟林小如或者是其他朋友幫忙物色的符合父親標準的男人約會。
只是那些男人一個個都面目可憎得可以,不是呆傻得讓人想踢一腳,就是比她這個商人還市儈,一聽說她的身份,立刻百般地慇勤,當然也有所謂的清高之士,對她是滿臉的不以為然,三句話裡倒有兩句是在抱怨自己的工資低,學生不好教,現在的社會怎麼了,然後開始影射這個社會會這樣,她這樣的奸商居功至偉,什麼官商勾結官商一體,盤剝社會資源拉大貧富差距,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全上來了。
剩下的勉強還對得起自己的文憑的,教養又不行,什麼喝湯有響聲,吃完飯剔牙,吃日本餐的時候發現他的襪子上有洞或者是香港腳——之類的毛病她看了個遍,人家孟礬也是苦出身,身上怎麼就沒這些毛病呢?
相了一圈的牛鬼蛇神之後,她更覺得孟礬的可貴,這麼多人裡,只有他躺在她的身邊讓她不會想半夜尖叫拿刀子砍人,可惜她還是有良心的,也許再過十年連這點良心也沒了吧,奸商嘛,這段時間裡她不知道痛罵了多少回自己的良心。
孟礬如果主動約她,哪怕只有一次,咱就把良心暫時揣兜裡,牙一咬眼一閉把他給……
「鈴……」他不要這麼配合她好不好,她心中的惡魔剛剛露出點苗頭他就打電話來自投羅網……
「喂?」
「是我……孟礬。」三個月不見了,不知道她還記得他嗎?
「嗯,你有什麼事嗎?」唯一故作冷淡地問道,天知道她的心跳從來沒像現在這麼快過。
「我想……算了……」
「你是不是有什麼困難?」如果不是有困難,孟礬是不會主動打電話約她的。
「我……我有問題想請教你。」
「說吧。」
「我有個朋友,替人擔保……」
完了,這傻子準是讓人坑了,林唯一聽到這裡心裡就有數了,「你繼續說……」
「貸款買車,現在他的朋友已經一年多沒還貸款了,人跟車都不見了……」
「銀行找上了你……你朋友?」
「是,我的朋友裡只有你對這方面比較熟悉,我想問……是不是一定要還銀行的錢?」
「一共多少錢?」
「十……十萬。」
「收到法院的傳票還是催款單了?」
「還……還會有法院的傳票?」
「我說你……替人擔保是三大傻裡最傻的一種!你知不知道?啊?」
「我……」
「你到我們公司樓下的咖啡廳來,我一個小時後下樓找你。」
「哦。」
十萬塊,孟礬的那點工資不吃不喝至少要還五年,更別說他還有本身的貸款要還,有學費跟生活費要付,家裡的老人要養,說他十年能還清都是高估他,什麼人這麼缺德坑他?
唯一下樓的時候孟礬剛到,身上似乎還帶著公共汽車的汽油味,臉上滿是焦急之色,看見她來了,立刻起身迎了過來。
「唯一,你誤會了,真的是我的朋友。」
「你的朋友?」唯一斜著眼睛看他。
「嗯,我們是室友,貸款的那個人也是我的同學,他們兩個人平時關係很好的。」
「真的是你的室友?」
「他也是黃教授的學生,你可以問他。」
那就沒錯了,孟礬不像是騙人的,不過不是他的事他這麼急幹什麼?「這裡也有你的事嗎?」如果只是一般的室友,她至多歎口氣,安慰一下,好朋友的話罵一頓幫忙解決,絕對不會像他這麼著急的。
「我室友決定退學回家鄉或者消失掉,可是我覺得這不是個辦法。」
「這當然不是辦法。」會這麼想的人本身也不是一個很負責任的人,會有一個騙朋友擔保自己逃掉的朋友也不足為怪,「你想幫他?」
「其實他是一個不錯的人,功課也好,就這樣逃掉太可惜了,況且他又不能躲一輩子,我已經勸他報警了,但警方說……」
「很難立案?就算是立案了也不保證能不能找到人?」
「嗯……」
「勸你朋友,一邊先把貸款還了,一邊雇調查員找人找車,不要在自己的信用檔案上留下污點。」
「教授也是這麼勸他的,他不肯,我想問問你,就沒有別的解決辦法了嗎?錢畢竟不是他欠的。」
「可是擔保書上的字是他簽的吧?他是成年人,要為自己的行為負責。」
「……好吧,我回去再勸他。」
「能勸得動就勸,勸不動就由他去吧,你也算是盡了自己的本分。」
「嗯,好,太麻煩你了,本來我只是想打個電話問問……聽到你誤會是我……我才來的。」她不太高興見到他吧,從一坐下來到現在臉色一直很凝重,他打電話給她實在是逾越了。
「不麻煩,午飯吃了嗎?」
「沒有。」孟礬看了一眼時間,才不過十點鐘……
「我請你吃日本料理。」如果他的襪子上沒洞,如果他沒有香港腳,就暫時把良心揣兜裡吧……
孟礬的襪子上有個洞,不過被他細心地補過了,他沒有香港腳,喝湯雖然有聲音但是不難聽,還有,他不喜歡吃日本料理,覺得吃不飽,這一點她跟他的感覺一樣。
基於以上的原因,在送了一打男襪給他後,她終於把良心揣到了兜裡,只是要不要真的嫁他,她還在猶豫當中。
「父親是用來幹什麼?父親就是在你猶豫的時候給你一腳或一刀讓你知道不必猶豫的人。」唯一詞錄。
她跟他經常一起出去的事「終於」被父親知道了,他當然不會樂見她跟一個對林氏毫無用處的人來往。
「父親,您記得您跟我說過的話嗎?我是按照您的標準找未來丈夫的。」
「我說過什麼了?我說過要你找一個窮教書匠嗎?」
「你上次可不是這麼說的,父親。」
「我不管我上次是怎麼說的,總之你們要分手。」也許是想起了自己上次說的話,父親的表情有些尷尬。
「晚了。」
「什麼?」
「您說得太晚了,父親,我們已經決定在下個月結婚了,到時候請您一定要參加,父親。」
「不要叫我父親!我討厭你叫我父親時的表情。」
「是的,父親。」他不愛她的母親,連帶的也不愛她,她從十七歲就明白這一點,所以對父愛的希冀是最不該存在的,替父親找一個他想要的女婿,是她唯一能做到的事,駱揚帆是他理想中的好女婿人選,孟礬也是,只是配對稍有些偏差,不過這就是現實不是嗎?父親該學會接受現實了。
是的,她嫁定孟礬了,雖然理由很幼稚,行為更不值得鼓勵,這有可能是她有生以來做出的最傻的一件事,但她還是決定了。
「不許你嫁給他!」
「我說了已經晚了,父親大人。」
手機的和弦聲讓她從回憶中驚醒,她在幹什麼傻事?像一個怨婦一樣抱著男人的西裝東想西想……
「喂?」
「是我。」電話那頭的聲音,跟記憶裡一樣的平和,三年了,他容顏未改,氣質卻越見洗練,一派的學者風度。
「哦。」
「下午我沒課,想去你那裡把剩下的東西都搬回來。」
「我……我還沒有整理你的東西……」
「不,不用你整理……我下午自己去收就好了,我打電話是想問你……下午能不能在家裡留一個人。」
「我讓保姆回家了,下午我還有會要開,你自己來拿吧。」
「還是有一個人在的好。」
他難道怕她會誤會他偷拿家裡的東西?唯一忽然有些生氣,「那我留下。」
「不,不用了,你不是要開會嗎?我改天再去吧。」
「你下午來吧,會議我取消。」
「好吧。」
其實他留在這裡的東西並不多,更衣室裡絕大部分是她的衣服,她有一直讓他不解的購物癖,一套衣服最多穿兩三次就不穿了,更多的是在試穿的時候穿過一次,回家後就被丟棄在更衣室再不問津,而他卻是很節儉,每次她替他買衣服,都要把價簽剪下來宣稱是百貨公司打折的便宜貨他才肯放心地穿。
結婚三年了也只不過有五六套西裝和三四雙皮鞋,襯衫跟領帶算是比較多的,也多半是他用自己的工資買的,他平時上班多數是穿T恤跟休閒褲,那些衣服他當時就拿走了。
留下來的是一些他覺得很貴的衣服,包括他們結婚時的那套拉格斐的西裝,以及她陸續給他添置的一些他認為是奢侈品的東西。
其他的就是一些雜物了,比如他幾書櫃的書,他養的幾盆花,以及一缸魚,幾次出去旅遊時買的小擺件……
把屬於他的東西一樣一樣地裝進紙箱裡,望著空曠了許多的房子,唯一忽然覺得心情有些煩悶。
「丁冬……」他來了,儘管門鈴聲都是一樣的,但她似乎總能分清按門鈴的是不是他。
「你來了……」門外並不只是他一個人,還有另一個人,「吳穎?」
「林小姐好,謝謝你還記得我。」
吳穎今天穿了件娃娃服配淺藍色牛仔七分褲,雖然不夠華麗,但是青春無敵,相比之下為了搬東西方便,只穿了一件舊罩衫跟牛仔褲的她,簡直像是黃臉婆,「清秀可愛的吳穎嘛,我怎麼會忘呢,孟礬,你來搬東西為什麼還要叫吳穎一起來受累呢?」
「是我主動要來的,不然的話老師一個人搬東西就太可憐了。」
「孟礬,你覺得你可憐嗎?」敢叫一個乳臭未乾的小女生來幫忙,簡直是可惡。
「可憐?」他跟這個詞有關係嗎?孟礬對這兩個女人之間的唇槍舌劍毫無所覺。
「我幫你把東西粗粗地整理了一下,花跟魚我留下了,反正我看你那裡也沒地方擺,其他的都在這兒呢,你看看缺什麼少什麼沒有。」
「男人會整理什麼東西,我來看看吧,怎麼會有這麼多?早知道我們就找搬家公司的人一起來了。」吳穎一副孟礬賢內助的派頭,走到幾個箱子前。
「我也沒想到會有這麼多。」我們?這麼快就稱我們了嗎?
「不應該有這麼多的,除了書之外,其他的東西我都不想要。」
「那些都是你的東西。」
「是你買的。」
「我買的又怎麼樣?反正我不打算要,又不能送給人。」看著在眼前晃來晃去的那個蹦蹦跳跳像故意顯擺的小丫頭吳穎,唯一對孟礬的態度也不由得尖刻了起來。
「那……那我拿走吧。」他怎麼忘了呢?他認為很貴重的東西,在唯一的眼裡也許什麼也不是,在這裡未來的主人眼裡恐怕更是不值一哂,他不拿走,也許將來人家會覺得礙眼。
他彎下腰一件一件地揀出箱子裡的東西,「這個擺件是我們去雲南玩的時候買的,你也很喜歡。」
「我現在不喜歡了。」物是人非,留著東西有什麼用?
「這個雨花石,是你想要,我托朋友淘來的真品……」
「當時我只是看電視的時候隨口說說,現在更不想要了。」
「那這對袖扣呢?」這對純金的袖扣,是兩個月前他生日,她送的。
「我留著男人用的袖扣幹什麼?」
兩個人細細地清算物品,一樁樁一幕幕的回憶,隨著這些東西而被挖掘了出來,氣氛有些凝滯。
「老師,這裡的廁所在哪裡?」吳穎忽然大聲問道。
「樓梯的轉角就是。」
「我找不到,老師您帶我去吧。」吳穎一邊說一邊想要去拉孟礬的手。
「我帶你去。」現在的女孩知不知道「廉恥」二字怎麼寫?唯一搶在孟礬的前面說道。
「好吧。」吳穎悻悻地說道。
「有錢人家的衛生間,也比一般人家的房子大。」在進到衛生間後,吳穎說道。
「沒辦法,當時買的時候就這樣,樓下的衛生間一般是給保姆或者是司機用的,也就沒有重新裝。」比嘴毒?小丫頭你還差一級。
「哦,那想必林小姐的臥室很大。俊
「你有興趣的話可以到樓上參觀。」
「床也很大。俊
「這是個人隱私。」
「既然林小姐的房間也大床也大,以後就不用深更半夜跑到男人的單身宿舍去擠單人床了吧?」鄙視地扔下這一句,吳穎繞開唯一,走出衛生間。
他連這種事也跟她說嗎?也是,她早晨離開的時候,遇見了不少的人,人言可畏,他自然要對新女朋友好好地解釋了。
不過,她現在開始不爽了,很不想看到這兩個人同時出現在她的屋子裡,「對不起了,剛剛小如給我打電話,說公司出了點事情,你們最好明天再搬。」
「你要走?」
「嗯。」
「那我明天再來好了。」
孟礬完全沒有懷疑唯一的話的真實性,吳穎卻在孟礬轉身的空檔回頭瞪了唯一一眼,唯一以一個優雅的中指回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