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五傍晚,當暮色降臨到沙漠小城埃爾多拉多時,鮑勃-伊登在一個看起來像座紅磚房小學校的車站下了車。他從舊金山到巴爾斯托這一路沒出什麼意外,很順利。可在那座小城卻發生了一件讓他十分不安的事——陳查理失蹤了。
他最後一次見到這個島國來的偵探是在巴爾斯托一家酒館吃午飯的時候——陳查理正在喝著一杯冒著熱氣的茶。因為離開往埃爾多拉多的火車的開車時間三點二十還有一段時間,鮑勃就在城裡兜了一圈。他三點鐘回來時就不見那個矮小偵探的影子了。他一個人上了火車,下車後沿著鐵軌往前後望了一望,發現自己好像是唯一在這個令人失望的小站下車的旅客。
想到那副「沉重的擔子」還在陳身上,他不禁產生了一絲恐懼。難道是陳遇到什麼意外了嗎?或許——誰說得準呢?他們都真正瞭解這個偵探嗎?這個收入微薄的偵探難道不會為財所動嗎?不,陳查理不會的——鮑勃-伊登回想起陳在向薩莉-喬丹發誓保證珍珠會安全時眼睛裡流露出的真誠目光。喬丹家毫無疑問有充足的理由信任他們的這位老朋友。可是那另一種可能又是什麼呢?難道沙克-菲爾-麥多夫也離開舊金山了?
鮑勃-伊登乾脆甩掉了這些想法,他在車站裡轉了一圈,進了一片看來像是要開闢為公園的地方。二月的天氣顯現出最惡劣的嘴臉,刺骨的晚風穿過僵直的白楊樹枝權呼嘯而過。鮑勃-伊登穿過一條落滿了枯枝黃葉的小道,來到埃爾多拉多唯一的一條大道邊站定。
他一眼望去便可見小城的全貌,遠處是光禿禿的土黃色山丘。路對面有一排高低不平的樓房延伸而去——那是一條商業街,聚集著銀行、影劇院、商店、報社、郵局,還有一個兩層的「沙漠邊緣」旅店。伊登穿過街道,道邊首尾相連地停放著滿身塵沙的汽車。他在車縫中穿行,到了那家旅館門口。旁邊一個擦皮鞋的攤位上,兩個農夫懶洋洋地靠在椅子上,目送著伊登進了旅館。
旅館前台上放著一盞昏黃的檯燈,一個慈眉善目的老人正就著燈光在讀一份洛杉磯報紙。「晚上好。」鮑勃-伊登說。
「你好。」老人回答。
「我想問一下,我可不可以把皮箱寄存在你們這兒?」鮑勃-伊登問道。
「沒有寄存處,」老人回答,「你就隨便扔個地方吧。你是想登記個房間吧,給你優惠,怎麼樣?」「對不起,我不是想訂房間。」伊登說。
「隨你便吧。」店主說。
「我想找《埃爾多拉多時報》編輯部。」伊登告訴他。「注前走第一道街拐過去。」老人咕噥了一句,又埋頭看他的報紙了。
鮑勃-伊登到街拐角處後繞了過去,他的腳馬上就從硬硬的人行道上邁進了柔軟的沙地中。他經過了幾家與商業街上的建築相比要簡陋得多的店舖,諸如水暖器材店、水果店等,然後來到一幢黃色的木房前,窗戶上依稀可見「埃爾多拉多時報——印刷精品」的標語,可屋裡沒有燈光。爬上那窄窄的、破爛不堪的門廊,伊登看見門上有張紙條。他藉著暮色殘存的一絲光線,費力地讀著:
一小時後回來——
天曉得為什麼。
威爾-霍利
伊登面帶微笑地回到那家旅館。「有晚飯嗎?」他間店主。
「我也在考慮這個問題,」老頭兒說,「我這兒不提供三餐,這樣可以減少虧本。」
「但是這兒應該有個餐館——」
「當然該有,這兒可是個現代城市。」店主點點頭,「就在銀行那邊——綠洲咖啡館。」
謝過老人,鮑勃-伊登離開了旅館。透過久已未擦的窗戶,他看到了綠洲咖啡館裡的飯菜,一點都提不起人胃口,甚至讓人生疑。對著門的一個又高又長的櫃檯上方是一塊同樣長的髒兮兮、泥乎乎的鏡子,似乎在昭示早些時候這兒的確曾是一塊肥沃的綠洲。
鮑勃-伊登爬到一個高得危險的凳子上。他的右邊緊挨著一個穿著層層毛衣、外套的男子,距離近得讓人覺得不舒服。那人的鬍子至少有一個星期沒刮了,瘦瘦的臉上表情僵冷。他的左邊同樣緊挨著一位用餐者——一位穿著整潔的馬褲、襯衫的年輕姑娘。一個打扮得像電影中的美少年的年輕人過來讓伊登點菜,他從那份髒乎乎的菜單上挑中了「綠洲特色菜」——洋蔥牛排、法式炸薯條、黃油麵包、咖啡,共八十美分。白臉小生怏怏不樂地離開了。
鮑勃-伊登一邊等自己點的特色菜,一邊朝牆上鏡子裡的那位姑娘的身影望去。還不錯,儘管影像有些模糊:金黃色的頭髮從氈帽下露了出來;面容嬌好,決不是美容店所能創造的。他收緊自己的左胳膊以便給她留出充足的空間,讓她盡情吃好。
他的飯菜終於上來了,滿滿的一大盤,也沒有給上個小碟子。他看了看鄰座,很顯然,碟子在這兒是不受歡迎的。他拿起一副斑駁的鐵刀叉,撥開洋蔥,看到了他的牛排。
第一印象是最重要的。鮑勃-伊登一看就知道眼前的牛排決不是逆來順受、柔弱可欺的傢伙——它正反抗性地僵持在那裡。經過幾分鐘的徒勞搏鬥之後,伊登問那個白面小生:「能換一副鋼質刀叉嗎?」
「我們只有三副,都用了。」侍者回答。鮑勃-伊登重新開始戰鬥,刀叉緊握,肌肉都鼓起來了。他咬緊牙關,表情嚴肅專注,使勁一切,結果刀劃過盤子發出一聲尖厲的噪音。讓他震驚的是,他看見牛排從盤子中飛起,圍著他繞了一圈,又沿著油膩的桌面滑行,跌到身邊那個姑娘的膝蓋上,從那兒又蹦到地上。
伊登看著她充滿笑意的藍眼睛。「唉,真對不起,」他說,「我以為這是塊牛排,可是看起來它像只飛狗。」
「飛到我的膝蓋上來了,」她低頭看看自己的馬褲,「請原諒,我本來也許能把它捉住的。它是來檢查我是否勇敢的吧。」
「不該再麻煩你的,」鮑勃急於表現地說。他告訴白面小生:「給我來點脾氣好些的菜好嗎?」
「烤肉怎麼樣?」侍者問。「怎麼樣?」伊登重複道,「端過來我來鬥爭一番試試就知道了。我先向它宣戰。哎,請給這位小姐來塊餐巾。」
「來塊什麼?餐巾?我們沒有了。我給她拿條毛巾吧。」
「噢,不用了,」姑娘叫道,「我真的不用。」
白面小生走開了。
姑娘對伊登說:「不知什麼原因,我覺得還是不要再讓一條綠洲毛巾參與進來好。」
「你很可能是對的,」伊登說,「我要賠償你的損失。」
她依舊微笑著說:「胡說!那我就應該為那塊從我膝蓋上掉到地上的牛排付錢了。不是你的錯。在綠洲這個擁擠的館子裡吃飯需要長期練習才能適應。」
他看著她,對她的興趣與秒俱增。「你是不是進行過長期練習?」他問道。「是。我因為工作原因經常到這附近來。」「你的工作是——」
「噢,既然你的牛排已經讓咱們倆認識了,我就告訴你我的工作吧。我是拍電影這一行的。」
很自然,伊登想到,現在沙漠裡到處可見電影人。「你在哪部片子裡出現過?」他試探性地問道。
她聳聳肩。「沒有——永遠也不會。我不是演員。我的工作更有趣,我是負責置景的。」
鮑勃-伊登的烤肉來了,可能是出於對他的可憐,廚師已用了把鈍刀把它剁成碎片了。「負責置景的,我真想知道那到底是什麼樣的工作。」「你真應該知道,不過聽名字已相當清楚了。我不斷地從南到北,從東到西地奔波,去發現新的景觀,在這片大陸上找到可以被觀眾誤認為是阿爾及利亞、阿拉伯及南海之類的地方。」「聽起來很有趣。」「事實上也正是這樣,特別是對於像我這樣喜愛這片國土的人來說。」
「你出生在這兒嗎?」
「不是。許多年前,爸爸帶我來到這兒的威特康姆醫生家——離這兒有五英里,在邁登莊園附近。爸爸離開我之後我就找了份工作——喲,你看,我在跟你講我的自傳了。」
「難道不可以嗎?」伊登問,「女人和孩子常常跟我說知心話的,我長得很是慈眉善目。這咖啡是不是太糟糕了?」「確實是。」她說,「你要什麼甜點?兩種蘋果派中有一種沒有,做出選擇吧。」
「我已經做出選擇了,」他回答,「我要已經沒有了的那種。」他接著要去結賬。「如果你能讓我連你那份也付上——」
「不需要。」她抗議道。
「可是我的牛排砸了你的腿。」
「沒關係的。我在這兒有專用賬戶,我可是老顧客了。如果你再堅持的話,我連你的也一塊兒付了。」鮑勃-伊登沒有理會那位友好的收款員盛情遞來的牙籤罐,而是跟著置景姑娘走到了大街上。已經是夜晚了,路上已早無人跡。旁邊是幢很長的低矮的鐵皮建築,前部的裝飾性門廳上,一串無精打采的燈泡正垂著腦袋、眨著眼睛地告訴人們裡面有精彩的節目。
「去哪兒?」鮑勃-伊登問,「進去看電影嗎?」
「絕對不去那兒。我早就看過那部片子了,糟透了。說說你來這兒是幹什麼的吧,跟我說實話,你不是本地人吧?」「不是,」伊登說,「說來話長,可是總有一天我會跟你——道來的。現在我想去找《埃爾多拉多時報》的編輯。我口袋裡有一封給他的信。」「找威爾-霍利?」「對,就是他。你認識他?」
「大家都認識他。跟我來,他現在應該在辦公室。」
他倆拐進第一街。鮑勃-伊登走在這位乾脆利落、身材苗條的漂亮姑娘旁邊,既高興又有點拘謹。他從來沒遇見過這麼自信、這麼充滿活力、這麼無畏的姑娘。沙漠小城變得那麼激悅人心了。報社編輯部裡亮著一盞燈,燈下坐著一個瘦弱的身影,正在打字機旁工作。他們進門後,威爾-霍利站起身來,他又高又瘦,三十五歲左右,頭髮有些已過早地花白了,眼光中若有所思。
「波拉,你好,」他說。
「你好,威爾。看看我在綠洲咖啡店發現了什麼。」
霍利笑道:「你發現的是他吧。你可是我認識的人中唯一能在埃爾多拉多發現有價值的東西的人。這位小伙子,我雖然不知道你是誰,但我勸你趁沙漠還沒吞掉你趕快逃走。」
「我給您捎來一封信,霍利先生。」伊登說著從兜裡拿出那封信,「是你的一位老朋友哈利-佛萊德蓋特寫的。」
「哈利-佛萊德蓋特,」霍利輕輕重複了一遍。他把信讀了一遍。「從過去傳來的聲音,」他說,「過去我們曾一起在紐約的《太陽報》工作。」他沉默了一會兒,望著窗外沙漠中的天空。「哈利說你來這兒辦點事,」他又說。「是,」伊登回答說,「我以後再告訴你吧。我現在想租輛車去邁登莊園。」
「你是要見匹-傑-邁登嗎?」「對,盡快。他在那兒,是不是?」霍利點點頭,「在,按道理應該在。不過我還沒見到他。有傳言說他前兩天從巴爾斯托來這裡了。關於這件事這位小姐要比我知道的多,可以讓她說說。你們倆是剛碰面,還是在月光下已散了一會兒步了?」
「事實上,」伊登笑道,「這位小姐在綠洲咖啡館讓我的牛排從她的腿上滑到了地上,我給她記了一次失誤,不過她已經盡力了。我們連名字都沒有——」
「我知道了,」霍利說,「波拉-溫德爾小姐,我來介紹一下,這位是鮑勃-伊登先生。咱們還是來點禮節吧,儘管這兒是個小地方。」
「謝謝,老兄,」伊登說,「您真是太熱情了。溫德爾小姐,現在我們可算認識了,我能和你聊聊嗎?你是不是認識邁登先生?」
「不是很熟,」她說,「普通人要想結識那位邁登可不太容易。但是幾年前,我的公司曾在他的莊園裡拍過片子——他的房子真可謂富麗堂皇,院子裡佈置的也很漂亮。前一陣我們拿到了一個劇本,簡直就像是按照他家的院子寫的。我給他寫了封信,徵詢他的意見,問能否用他的院子拍一下外景。他從舊金山來信說他正好馬上要來莊園,並且十分樂意滿足我們的請求。他的信語氣非常和氣。」
波拉坐到霍利放打字機的桌子邊上。「兩天前我到埃爾多拉多後立即開車前往邁登家,可是在那兒遇到的情況卻讓我十分不解。你想知道嗎?」
「當然想,」伊登堅定地說。
「大門開了,我把車開進院子裡,車燈突然照到了穀倉的門,我看見一位駝背、留著黑鬍子的老頭兒,背上背著一隻包——就像我們現在在沙漠地區仍時常可見的淘金者。讓我驚訝的是他的表情。他站在燈光裡像只受驚的兔子,隨後便跑開了。我下車去敲正房的門,門過了很久才被打開,出來一位面色蒼白、神情緊張的人,原來是邁登的秘書,他說他叫桑恩。我跟威爾說過,那位秘書當時幾乎全身都在發抖。我告訴了他我和邁登先生商定的事,他卻非常不耐煩,態度粗魯。他說我肯定見不著邁登。『一周後再來。』他一遍遍地對我強調。我跟他爭辯、懇求——可是他竟當著我的面把我關在了門外。」
「你沒見著邁登?」伊登問,「那後來怎樣了呢?」
「沒有。我只好開車回城,沒走多遠又看見了那個駝背的淘金老頭兒。我追上去,他的身影卻又消逝了。我並沒深究——而是加足馬力,我最喜愛夜晚的沙漠。」
鮑勃-伊登拿出一支煙,說:「霍利先生,我必須馬上去邁登家一趟,你能告訴我到哪兒租車嗎?」
「我可不會那樣做的,」霍利說,「我有一輛名叫霍拉斯-格利雷的小車。我開車送你去邁登家吧。」「我真不願打斷您的工作。」
「別取笑我了。不送你我會良心不安的。我的工作——整天在這兒整理資料、審稿子,沒完沒了。我倒是想出去轉轉。」
「對不起,」伊登說,「我倒是看見你下午在門上的留言了。」霍利聳聳肩。「我想那才是真正的自我嘲弄。我時時想逃離這枯燥的工作,可是有時候——有時候——」
他們一起走出辦公室,霍利鎖上門。人跡罕見、寂寞傷感的小街向兩端伸延而去,黑暗中當然看不見盡頭。編輯向睏倦的夜景揮了揮手。
「你在這兒隨處都可找到我們,」他說,「我們是一群浪跡天涯的人。不過,沙漠確實有它的吸引人之處——壯麗廣闊,我們也喜歡沙漠——只要有機會,我們就驅車四處馳騁。我不討厭這兒的白天——白天熱烈友好;我討厭這裡的夜晚——寂寞寒冷的夜晚。」
「不像你說的那麼糟糕吧,威爾。」波拉溫柔地說。
「嗯,不是那麼糟糕了,」他承認道,「自從有了收音機、電影後,夜晚就不那麼糟糕了。我一晚接一晚地坐在電影院裡,有時沉醉在記錄片中,有時沉醉在故事片中。我重新見到了紐約的第五大道、那些汽車、圖書館前的石獅、穿著盛裝的女人。可是我從來沒有在電影裡見到派克大街。」三個人默默地走在沙子上。「波拉,如果你愛我的話,」威爾-霍利輕輕地說,「你就應該到那個地方去置景,講述一下紐約派克大街的故事:高架鐵路橋下擁擠的車流人潮,郵政局後那些待發的郵車,佩裡商店,還有世界大廈上那金色的圓頂。如果你拍下這部片子,我就會坐在電影院裡一遍遍地看下去,直到眼睛變瞎為止。」
「我倒是想去拍,」波拉說,「可是高架鐵路橋下那些擁擠的人群不會喜歡,他們想看到沙漠,他們希望看到遠離城市喧囂的開闊地帶。」霍利點點頭。「我知道。這種偏好最近幾年像可怕的傳染病似地席捲了全國。我應該寫一篇這方面的社論。法國有句諺語很適合這個現象——『身不在處,心之念處』。」
波拉伸出手。「伊登先生,我要在這兒跟你說再見了——我得到『沙漠邊緣』旅館去投宿了。」
「我想咱們會再見面的吧,」鮑勃-伊登說,「一定會的。」「是的,我明天去邁登莊園,帶上他的親筆信。我這次一定要見到他——如果他在的話。」
「如果他在的話。」鮑勃-伊登若有所思地重複道,「晚安。我還想問一下——你想吃什麼樣的牛排?」
「嫩一點的。」她笑道。
「嗯——我想那塊牛排已經足夠了。不過,我還是十分感激那塊牛排的。」
「它是非常可愛,」她說,「晚安。」威爾-霍利在旅館前一輛老掉牙的車前停下,對鮑勃-伊登說:「這就是我的霍拉斯-格利雷,請上吧。路不遠。」
「等一會兒——我得去取我的箱子。」伊登邊說邊跑進旅館,不久就提著他的箱子出來了。他把它扔在座位上。「霍拉斯-格利雷準備好了,」霍利說,「咱們走,小伙子。」
伊登坐進車,車沿著中心大街向前駛去。「太感謝你了。」小伙子對霍利說。
「非常有趣,」霍利說,「我剛剛一直在考慮,老匹-傑從來不接受採訪,可是說不准這次我能勸服他。這些名人到這小地方後有時候架子會放小一些的。這可是我出名的好時機。派克大街上又能見到我的報道了。」
「我會盡全力幫助你的。」鮑勃-伊登許諾道。
「太好了,」霍利答道。埃爾多拉多昏黃的燈光在他們後面變得更加暗淡了。他們上了兩座小山間的一條崎嶇不平的路,周圍一片荒漠,亂石叢生。「我打算再試試我的運氣,」這位編輯記者說,「我希望這次要比上次好得多。」「噢——你已經見到過邁登了?」伊登頗感興趣地問。
「僅僅一次,」霍利說,「那是十二年前我在紐約做記者的時候。我進了一家在四十四街的賭館,那個賭館名聲不太好,可是那個赫赫有名的邁登卻穿著晚禮服在那兒賭得發狂。他們說他白天在華爾街賭一天,晚上又到那個賭館發揮餘熱,他每晚都去那兒。」
「你是想採訪他?」
「對。我那時還是個毛頭小伙子,有點初生牛犢不怕虎的勇氣。當時傳說他吞併了一家大鐵路公司,我想就此事採訪他,所以我就在他賭博中間休息時走了過去。我告訴他我是報社的——我的採訪僅僅進行到這兒。『滾出去,』他對我吼道,『你知道我是從來不接受採訪的。』」霍利笑道,「這就是我和匹-傑-邁登見的第一面,也是目前為止唯一的一面。這樣的開端不太吉利。不過那天晚上我在四十四街開始的採訪,我想今天晚上在這沙漠上給它畫上一個圓滿的句號。」
他們駛上了斜坡的最高處。翻過山坡,他們就像駛入了一個通往新奇世界的大門。夜空中,稀疏的寒星間,一彎月牙已高高地升起。淡淡的月光下,躺著寬廣無際的灰白色沙漠,寂寞而神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