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裡尼慢步走在我身旁,像個彬彬有禮的東道主。我們橫穿過大院。院子朝海的一邊是要塞牆和從前的火炮發射陣地。朝島內的方向是從前的軍營。房屋半塌,一長排窗戶都沒了玻璃。
隨從們的衝鋒鎗叮噹作響,伴隨著腳步的節奏。這些人誰也不講一句話。托裡尼講話時,其他人全都噤口不言。
我們還沒踏進內院,托裡尼這位黑幫老大就開始滔滔不絕了。這座島嶼位於北海岸,自古以來無人居住,島上的要塞是在十九世紀上半葉由當時的海軍修建的。
當時給這座島取名為「障礙島」,意思是說,這個島是敵方海軍力量的一個障礙,至少能拖延對方。國內戰爭開始時,南方國家海軍又對這個要塞進行了擴建。
托裡尼以勝利者驕傲的口吻告訴我說,整座島是他的私人財產。
當我們穿行在被探照燈照亮的院子裡時,他又嘮叨說:「其他人在加勒比海裡購買棕櫚島,而我一反常情,購買下大西洋裡的一座荒島。這是不是瘋了?」
「這要看您怎麼看待這事。」我回答道,「不過,我估計您也有一兩座棕櫚小島。」
托裡尼笑了。「這推論一點不笨。您說得沒錯,我親愛的科頓。為了歡度晚年,我為自己在大西洋預訂了一座風景秀麗的島嶼。在科斯達黎加海岸邊。那是一座真正的熱帶叢林島嶼,就像那些有恐龍存活下來的島嶼。您知道《失落的世界》那部影片嗎?」
我冷冷地回答道:「第一,如果能夠,親愛的科頓會將您塞進監獄裡去。第二,如果這做不到,我寄希望於恐龍雷克斯先生,希望它拿您給恐龍雷克斯夫人當早餐。這對可愛的夫妻到時候會合理瓜分您,也就是說,從中間一分為二,各吞下一半——就像它們在影片裡對艾迪那樣。」
「啊!」托裡尼興奮地叫道,「那人是艾迪-卡爾,他是負責探險隊車輛的。恐龍雷克斯先生將它從越野車裡拽出來,然後像個廚師拋煎餅一樣將他一扔老高。對,然後這對恐龍雷克斯夫婦在空中將他撕碎了。除了恐龍,誰還能將人從中間一撕兩半呢?獅子也做不到這一步。」
「這世界還給您留著白鯊。」我回答說。
「不壞,」托裡尼微笑著說,「只不過我不是那種好水的人,我絕不會主動下海洗澡的。」
「您也沒必要主動下海,」我說,「有誰將您拋進去就足夠了。」
托裡尼哈哈大笑。「可惜,可惜,我親愛的科頓。我真想跟您多聊聊。您真是個風趣的談話夥伴!」
我冷笑笑。「當您坐在我對面接受審訊時,就不會再這樣講話了。」
「您開始想入非非了。」他歎了一口氣說。
「您等著,」我回答道,「跟我相比,哈利-霍帝尼只算得上是小巫見大巫。」
「還要糟!」托裡尼手撫額頭裝著不知所措的樣子說,「現在您要成為牛皮大王了!我親愛的科頓,這不會有好結果的。」
他想以這句討厭的「我親愛的科頓」引我發火,這我清楚。
「您等著瞧吧。」我再加上一句。
他笑了笑。「我會等著瞧的。我甚至會很耐心地等。確切地說,這等候將是我一生中最開心的日子。只是——可惜您再也脫不了身啦。您會看到的。」
我沉默不語。
我現在還看不到一點點能逃脫的機會。相反,我們越往要塞深處走,希望就越渺茫。
托裡尼及其護衛人員將我帶進軍營後另一座較小的內院裡。
院子對面有三座較矮的房子,細方石砌的牆,屋頂完好。中央那間屋裡亮著燈。
我從托裡尼那裡獲知,那是從前的指揮部。修繕它是他在北方他的私人小島上做的少數幾件事之一。
維修整座要塞,需花費數百萬。
美國政府也正是這麼講的,在它失去了其戰略意義之後,障礙島上的這座要塞淪為了一座廢房。
至少卡洛-托裡尼能拿它派點用場。比如說,讓他的敵人們消失在這裡。
他們將我帶進亮著燈的那間指揮部。這裡直通地下室。
就跟恐怖電影裡一樣。潮濕的方石,部分長滿苔蘚,包圍著通向地下要塞的石階。
這裡惟一區別於一座中世紀土牢的是照明設備。不是在鑄鐵燈架點上放著點燃的火炬,而是固定在屋頂的防水燈管和電線。
撲鼻的霉味無論如何是千真萬確的。五百年或更久之前歐洲監牢裡的人一定就是這麼生活的。
拉弗-奧德利斯科不認為這是一次綁架。他只是取回他的東西而已。離婚是個錯誤,大錯特錯。但重新復婚就行了。
他正是想這麼做。
命運不會再戲弄他了。永遠不會了。他現在大權在握,自己操縱所有的事。要回珍尼特是他向他的自我重新定位邁出的最重要的一步。
他坐在龐地亞克賽車後座上珍尼特的身旁,前排的正、副司機是他的親信,他們寡言少語,遵命行事。
他們在西街上朝著南弗利方向開下去,從那裡到赫利帕特商業區只要十分鐘。
拉弗用胳膊抱著前妻的肩。
他心疼,又不能不將她綁住,在她嘴裡塞進布團。
他瞭解她。她會喊來全屋子的人。然後,等到了外面,她會讓半個曼哈頓沸反盈天。
一旦她知道了他們的未來會多麼偉大時,她會原諒他將她綁住往她嘴裡塞進布團的。屆時她會徹底原諒他的。
他會讓她刮目相看,她肯定會通情達理的。她向那位保鏢投懷送抱,只因為她苦悶失意難以排遣。
她一定早就看出來了,她永遠不會再找到一個像他拉弗這樣的男子漢的。她以為他們徹底分離了,就去找這位保鏢警察當替身。
這實際上也是可以理解的,他會原諒她的。無論如何他得要求她永遠不再見那個混蛋。
車子來到河東的六號碼頭。這裡,在摩天大廈的腳下,平台上的一架直升飛機看上去又小又不起眼。可那是一架非常舒適的直升飛機,一架意大利的豪華飛機,是阿古斯塔公司的產品。
司機將車子一直開到直升飛機旁邊,副駕駛員打開一側的推門。拉弗下了汽車,坐進機艙裡。
他的手下將珍尼特抬進去,將她放在飛機裡他身旁的沙發軟椅上。機艙跟駕駛艙是隔開的,機艙裡是隔音的。有一隻對講機,可以通過它跟副飛行員取得聯絡。
車裡的人開車走了,副飛行員充滿敬意地問候拉弗,然後從外面關上槍艙門,回到駕駛艙裡他的位置上。
那位飛行員已經在忙他的工作了,只略一轉身朝拉弗點了點頭。
這一姿勢裡也包含著對拉弗作為卡洛-托裡尼的副手的新地位的敬意。
機身一顫,渦輪馬上輕唱開了。旋翼開始轉動了,當它們轉到一定的轉數時,很快就看不見它們在轉了。
這令拉弗感觸很深,他希望珍尼特的印象也很深刻。這是他的新生活。
豪華直升飛機。
豪華大轎車。
一個新家,宛如一座宮殿。
珍尼特很快就會看到的。飛行時間只有半小時。差不多半小時。究竟多長時間,取決於風向和天氣。
當飛機起飛後升到800萬人口的城市的燈海上方時,拉弗取出了珍尼特嘴裡的布團。他不喜歡用那殘酷的膠帶,雖然只是一小塊布團和一條用來綁緊的絲巾。
從此以後他不再稱她是他的前妻。她又是他的妻子了。那些形式——重新結婚以及與此相關的一切——很快就會辦理好。
飛機拐向昆斯上空。
珍尼特既不喊叫,也不講話。
她坐在那裡,手腳被綁著,嘴唇抿緊。
拉弗打開冰箱。他坐在那裡就能舒服地拿到一切,站都不必站起來。
「你喉嚨肯定幹了。」他關心地說,「我們快喝點什麼消消渴吧。你還跟從前一樣,來一杯什麼也不加的橙汁嗎?」
珍尼特不回答。
拉弗轉過身來笑著說道:
「好吧,我為你解開繩子——但你要保證,不抓出我的眼睛、不拿刀子捅進我心臟。」
珍尼特沒有反應。她的目光呆望著前方,望著虛空。
他為她解開雙手。
當血流又開始循環時,疼得她發出一聲低叫。
「總是這樣的。」他安慰她說,一邊為她按摩手腕。
她聽之任之一像一隻已經適應了其命運的被囚的鹿一樣冷漠。
拉弗決定,飲料的事等等再說。等她情緒好些了,她會喜歡他的樂於助人、熱情可愛的。
他沉思地望著她,但他不敢肯定,她是否感覺到他對她懷著怎樣一種復甦了的感情。
現在,一旦看到他如今將帶給她一種多麼輝煌的生活的話,這感情也會在她身上復甦的。就算她在她父母的公司裡勞碌到死,也永遠達不到他拉弗-奧德利斯科現在就能給予她的。
「別傲慢了。」他邊說邊解開她腳上的繩子。「你要是亂揮亂打或幹什麼蠢事的話,我就得再綁起你來。」
珍尼特仍是毫無反應。
他按摩她的腳關節,直起身來。
「我想和你復婚——」他說道。
她轉過頭來,滿眼驚駭地瞪著他。
「組建一個真正的家庭。」他補充說。
她的眼睛睜大了。
「是的,你沒聽錯。」他驕傲地說,「我想跟你生個孩子。我這種地位的人應該有孩子。」
他沒講他最想要的是個兒子。他也沒講他已經在追求可望而不可及的事情了。
托裡尼現年50歲,比拉弗年長15歲,因此拉弗能算計到他何時接替這個老頭子。
托裡尼沒有孩子,從來沒結過婚。
關於他的性生活有許多傳聞。據說他不太喜歡女人,更喜歡英俊小生。
「我現在高高在上。」看到珍尼特嘴都合不攏了時,他又解釋說,「這世界上的美女會爭著搶我,但你是我惟一想要的。」他向她詳細描繪他的夢一般的飛黃騰達。
珍尼特臉露憎厭。
「絕不!」她說道。
「什麼?」拉弗彷彿大夢初醒似地迷茫地眨巴著眼睛。
「我絕不回你身邊。」
「你這不是真心話!」他脫口而出道。
「我是認認真真的。」
拉弗不知所措地盯視著窗外。
昆斯的燈光地毯樣從他們身下滑過,他們已經接近長島的拿騷郡了。
拉弗重新轉向珍尼特。當看到她臉上表情沒變時,他失望了。
「你明白你在講什麼嗎?」他幾乎是低聲下氣地說。
「百分之百明白。」她回答說,又重新凝望著前方。
他搖搖頭說:「鬼才信,你是不是以為我會放你走?」
她的臉上再次浮現出了害怕。「你是不是說……」
她沒講完,滿目鄙夷地望著他。
「沒錯。」他憂傷地點點頭。「是這意思。我當然給你時間考慮。可如果你真要這樣不理智、拒絕作我的妻子的話……」
「拒絕作你的妻子!」她譏諷地重複道。「胡說什麼啊?我們離婚了,見鬼!我們永遠是離婚了。」
他更傷心地搖搖頭。
「你錯了。你要是拒絕,你就得做我的階下囚。永遠永遠,直到死亡分開我們。」
「我實在不理解!」她嚷道,「你以為你是誰啊?親愛的上帝嗎?」
「我看上去像嗎?」他笑笑說,「不,我愛你,珍尼特。我主宰命運。你的命運。我的命運。我們的命運。」
她皺眉望著他,像望著一個理智喪盡了的人似的。
「我不想跟黑幫有什麼往來,」她說,「永遠不想。我一直就預感到你會朝這個方向發展。可我不會讓你將我牽扯進這種事。」
他又笑了,這次更大聲了。
「哎呀,真的不嗎?」他喘息道,「我告訴你吧,親愛的:你已經陷在裡面幾年了——只是你不知道而已。」
「我才不聽你胡說。」她堅定地說道,雙臂交叉在胸前,盯視著前方,盯著飛行員。
拉弗摸摸她的下臂。「布魯克林-巴伐利亞貿易公司,」他說道,「你以為那百分之七十的股份屬於誰呢?」
珍尼特不回答。
「那個我是其副手的人。」拉弗得意地說。
「百分之三十屬我父親,」珍尼特厲聲說道,「百分之七十屬東北實業公司。」
「不錯,」拉弗咧嘴冷笑道,「聰明的女商人珍尼特-奧德利斯科有沒有打聽過,東北實業公司屬誰呢?」
珍尼特再次轉過頭來,這回她臉上的震驚更大了。
「沒有!」她低聲回答說。
「就是!」拉弗獰笑道,「東北實業公司是托裡尼公司的百分之百的子公司。當然是通過代理人。你要是想的話,你完全可以查核實。我會向你提供所有的材料。」
珍尼特再也講不出話來了。
她驚呆了。
拉弗沾沾自喜。
史泰峰-W-韓科克即使在晚上很晚了看上去也是光彩照人。他真像是電視廣告模特兒,事業有成,一大早就使用特定的刮鬚水、香波或護膚霜,直到晚上看完演出進飯店都是滿面春風、神采奕奕。
年輕瀟灑的韓科克帶進來的香氣也讓人想起洛基山脈中的一塊草地。草地上開滿繽紛的野花,一道水晶樣澄碧的小溪在潺潺流淌。
聯邦探員們允許韓科克和奎奇先去隔壁的壁爐間裡私下將問題說清楚。
押走那位兩性人之後,澤瑞也趕來了。警察們在樓下將妓院封鎖了。所有嫖客都得接受審查。
此刻,奎奇-韋勃的房子裡有10位科研部的成員在忙碌。一位年輕、嫵媚、黑髮的女指紋專家將她的設備安裝在她帶來的一張折疊椅上。
她使用一隻能調製調解的手機跟華盛頓總部聯繫。
「我想,我永遠不會弄明白的。」菲爾承認道。他坐到她身旁的一張沙發椅扶手上,好奇地看著她。
他們已經相互介紹過。這位女專家名叫鄧娜-希爾,菲爾滿懷信心地也弄到了她的電話號碼。
「比您想的要簡單。」鄧娜笑吟吟地回答說。她以修長、精確的雙手操縱著她的筆記本電腦的鍵盤,解釋道:「通過調製調解器我現在馬上就跟NCIC連接上了。查到的指紋,」她指著威士忌杯子和煙灰缸說,「被數據化處理,作為數據存在這裡面。」她拍了拍筆記本電腦的磁盤軟驅一側。「我通過調製調解器將數據傳輸給NCIC,然後就靜等回音。」
菲爾明白了似地點點頭。NCIC是「國家犯罪信息中心」的簡稱,華盛頓聯邦調查局總部的中心檔案館。
「這要多長時間?」他問道。
「幾秒鐘。」鄧娜回答說,「具體多少取決於程序工作的速度。」
菲爾點點頭。聯邦調查局確認指紋的程序越來越先進。每隔一段時間聯邦調查局總部也會在內部通信裡向其分部辦公室作介紹。得花數小時或數天之久破譯指紋的時代終於結束了。今天交由電腦程序解決,越來越快,越來越準確。
屏幕上出現了NCIC及聯邦調查局的標識。鄧娜等候輸入窗口出現,輸入必要的密碼,傳輸去指紋數據。
她身體後靠,望著菲爾。「結果很重要嗎?」
菲爾點點頭。「能救我的搭檔,他落在了歹徒們手裡。我連他是否還活著都不知道。」
鄧娜驚愕地望著他,低聲問道:
「歹徒們都知道殺死一名聯邦探員會有什麼後果的,對不對?」
「我想應該是這樣。」菲爾回答說,「可卡洛-托裡尼大概自認為比聯邦調查局更強大。」
「托裡尼?」鄧娜驚問道,「是不是那個自認為是有史以來最大的黑幫老大的人?」
「對。」菲爾回答說。他指指筆記本電腦的屏幕。「我想有點反應了。」
鄧娜轉向鍵盤。
屏幕上出現一個標題為「你的指紋密碼查詢結果」的表格。
指紋查詢的結果簡明扼要:
一號指紋:愛德華-韋勃,男性,紐約人……
二號指紋:拉弗-奧德利斯科,男性,紐約人……
菲爾噓了一聲。
奧德利斯科!
雖然這傢伙在托裡尼黑幫裡至今算不上什麼大角色,但這並不能說明什麼。他找奎奇-韋勃一定有要事。
菲爾讓鄧娜將查詢結果打印出一份,拿給正跟痕跡尋找人員交談的史蒂夫和澤瑞。
他倆對這迅速而意外的結果深感驚訝。
他們一起走進壁爐間。稱它壁爐間其實是名不符實,那壁爐只是個電子的,開關一開,人造的火苗紅彤彤的。
韓科克和奎奇眉頭緊鎖,抬頭望著聯邦探員們。
菲爾坐到他倆對面。他將指紋結果推給律師看。
奎奇越過韓科克的肩窺看,臉色刷地蒼白了。
韓科克臉色嚴肅。
「怎麼說?」菲爾問道。
韓科克沒有馬上回答。他望著他的當事人,向他解釋了目前的情形:「韋勃先主,我建議您合作。」
「合作?」奎奇理解遲鈍地重複道,「跟誰合作?」
「跟我的公司。」菲爾含笑解釋說。
「跟聯邦調查局?」奎奇吃驚地低聲問。
「正是,」律師韓科克回答說,「只有這樣您才能在法庭上獲得從寬處理。」
電話響了。珍尼特的電話!
雅森-瓊斯興奮得心蹦蹦跳。
一定是像他猜測的那樣:珍尼特逃走了,在什麼地方藏了起來,現在正從一個電話廳或其他什麼地方打來電話了。
估計她滿心希望他雅森還活著。
他從座架上拔出無線電話。
「喂?」他滿懷希望地喊道。
另一頭是個男人的聲音。
「是珍尼特-奧德利斯科小姐的住處嗎?」
「對,是的。」雅森失望地回答說。
「雅森?是您嗎?我是菲爾-德克爾!」
「菲爾!」雅森回答道,多少還是感到了一點輕鬆。
不管形勢顯得多麼希望渺茫,有聯邦調查局撐腰還是強大些。
「怎麼是您接電話?」菲爾疑惑地問道。
「珍尼特失蹤了。」雅森回答說,「我以為是她打來的電話呢。」他吸了口氣,又問道,「那您為什麼打電話來?」
「我想問問珍尼特前夫『拉弗-奧德利斯科』的事,」菲爾回答說,「他在托裡尼黑幫裡的地位好像比我們至今以為的要大。」
「他來過這裡。」
「什麼?」菲爾的話筒差點從手裡滑落,至少聽上去是這樣。
「看來像是他綁架了珍尼特。」雅森說道,簡單地解釋了一下這裡發生的事。
「您留在那裡,」菲爾乾脆地決定說,「請您別離開現場!」
雅森答應了,將無線電話放回座架上。
他當然不會遵守這一許諾。現在,珍尼特還會回來的可能性越來越小了,他得採取點行動。現場偵查聯邦調查局和紐約警察局可以自己幹。
他至少能尋找線索。在房子周圍,在綠化區裡,在停車場上。
老天,也許珍尼特正躺在外面的什麼地方——受傷了,有生命危險,失去了知覺,不知所措……
他從門旁的小櫥櫃裡取出一把大門鑰匙,匆匆趕往電梯。
下面的門廳裡沒有人。從前曼哈頓所有較大的樓裡都有的看門人職業如今絕跡了。電動的安全設施取代了他們。
雅森打開電動門走到外面。大門的遮簷不亮著一盞非常亮的燈。
這裡也是空無一人。
他決定先去停車場。
一條石板路通向那裡,路兩旁長滿一人高的針葉樹。當他已經走完一半路的時候,聽到身後發出輕微的聲響。
他急轉身,看到從常青樹叢後撲出來兩三個人,揮著棒球棍朝他打過來。
當他們抓住他時,他已經昏過去了。
他不知道他們是如何將他拖向一輛黑色賽車的。
十分鐘後,當他們在赫利帕特商業區將他塞進一架直升飛機時,他仍然沒有知覺。
「我現在讓您一人呆著,」托裡尼說道,「您怎麼做,悉聽尊便,好好享受吧……」
他們將我帶進了一處地下建築工地——一間體育館大小的地下室。到處是腳手架和攪拌機,堆放著磚頭,散發著潮濕和新攪拌的水泥的氣味。
「等瓦工們完工了,我將通過錄像機觀看您緩慢地、痛苦萬分地死去……」
兩名瓦工雙手拿著抹子,站在最遠的角落裡的一堵半圓形的磚牆旁邊像是壁爐豎在那兒。
「我曾經再三考慮,以什麼方式能盡可能久地欣賞一個人的死亡……」
他們將我拋在了角落裡那堵半圓形的牆後,不肯為我取下手上的繩子。
只有些微的光亮鑽進這大約一米高的井狀結構內。地面是又冷又滑的岩石。
石縫裡的灰漿還很新鮮,散發出比地下室的廢墟裡還嗆人的氣味。
我半躺在地上,手腕被摔得火燒似地痛,腿上的傷口也似乎又裂開了。
我看到水泥屋頂上掛著電線和一個可以旋轉的金屬托架。
托裡尼可能會在瓦工完成前讓人將錄像機裝在那裡。
「中世紀的那些貴旋們讓人將他們的仇敵活活地砌在墓裡!他們一定少了某種非常重要的樂趣。他們只能想像被砌在裡面的人如何緩慢痛苦地死去,卻無法親眼目睹、親身經歷到……」
托裡尼留下兩名看守端著衝鋒鎗監視我。他們坐在一張野營桌旁,桌上堆著聽裝可樂和漢堡包。
「而我不必錯過這一激動人心的經歷。這也能給您點安慰吧,我親愛的科頓。可要是您還感到孤單的話——您永遠不會真正孤單的……」
他命令瓦工開始於活,然後轉身走了。我只能看到那兩個穿著沾滿水泥的白色工作服的人的上身。
托裡尼邊走還邊大聲地警告我:
「請您千萬別爬牆!您會觸電身亡——毀了我最美好的享受!」
兩名看守竊竊低笑,瓦工們動手幹活兒了。
我聽到泥漿摔在磚頭上,隨後是抹子抹平泥漿的沙沙聲和又一塊磚頭被擱上濕軟的泥漿上時「啪」的一聲。
年紀較大的那位瓦工平靜地幹著活兒,好像沒有看到我似的。
另一位頭髮金黃,長著小鬍子,笑嘻嘻地看著我,每聽到一聲響臉就抽搐一下。
「嗨!」他叫道,「生氣了,是不是?」他彎下身子,用抹子尖捅捅我的腰。
我往回一縮,說:「我正被活活砌進牆裡呀。平時我可一直都是相當開心的。」
他哈哈大笑,轉向兩名看守。
「你們聽到了嗎?他發現他正被活活砌進牆裡,因此有點生氣!」
兩名看守也跟著笑了。然後,他們又談論籃球賽的結果。
「快干吧!」年長的瓦工咕噥說,「我們快將這活兒幹完吧!」
「我才不嫌時間長。」那位小鬍子嘲笑地說道,「聽著,約翰,我以後可以告訴我的孫子們我是個劊子手——而且是個不同一般的劊子手!手拿瓦工抹子的劊子手!」
他又向我彎過腰來,捅了我一下,比剛才還用勁。
他剛含糊地說出一聲「噢,媽的!」就啥也講不出了。
他沒看到我的腿抬了起來。這裡面光線太暗了。我的動作對他來說也太快了。
他的頭被我的雙腿夾住了。
我右腿撐地,左腳緩慢但非常有力地壓住他的脖子和後腦,將他的臉壓在他自己砌的牆上。
「你只要叫一聲,我就叫它『咯嚓』一聲折斷。」我低聲說道。
他不出聲也不動彈,臉上露出痛苦的表情。
年紀較大的瓦工向下盯著我。
「放聰明點,約翰,」我低聲說道,「拿刀子過來割斷我的繩子。你要是不這麼做,你的夥伴從今天起就要一張爛臉跑來跑去了,他永遠不會原諒你。」
約翰照我說的做了。
「出什麼事了?」一位看守喊道。
「哎呀,沒事。」約翰回答說,「哈利的抹子掉了。」
「你們別胡搞!」
兩位看守繼續談論著籃球比賽。
「快往牆上砌幾塊磚,」我低聲吩咐道,「朝我這邊來。」
約翰收起瓦工刀,拿起襪子,接連碼起三四塊磚。
「你們蹲下來!」我低聲說道。
我雙腿一放開哈利,與此同時一挺身跳了起來。
兩名瓦工蹲了下去。
坐在桌旁的兩名看守大吃一驚。
說時遲那時快,我已經拋出了第一塊磚頭,準確地砸中了坐在桌子左邊的看守的腦袋。
當另一個傢伙拿起他旁邊椅子上的衝鋒鎗時,我的第二塊磚頭已經飛出去了。
他的手指沒來得及扣動扳機,磚頭已砸在了他臉上。
我飛身躍過新砌的牆,衝到桌邊,繳了他們手裡的衝鋒鎗,然後把約翰和哈利叫了過來。
我將兩支衝鋒鎗掛在身上,動作麻利地搜了兩位槍手的身,找到了兩隻手機和兩支貝雷塔手槍。
我將手槍插進褲帶裡,一隻手機放進了衣袋裡,同時用另一隻給菲爾打電話。
「你們沒有武器嗎?」我邊等著撥號聲邊問兩個瓦工。
「沒有,長官。」約翰滿含敬意地回答說。
「你們拿繩子將這兩人綁起來。」我指著兩名看守說。
手機裡傳來菲爾的聲音:「誰呀?」
約翰和哈利衝過去執行我的吩咐。
「是我。」我回答說。
電話裡沒有聲音。
「嗨,夥計!」我喊道,「你平時可是乾淨利落的啊!」
「傑瑞嗎?」菲爾不相信地驚問道,我從他的聲音聽得出來。
「但願你不至於先要我出示證件才會相信我。」
「我快瘋了。」他承認道。
「你們先將我從這裡接出去你再瘋吧。」我請求道,「到時候我會每週去精神病院探望你一次。」
「你鑽在哪兒?」
「障礙島。」
「你現在別單獨行動。」菲爾警告我說,「你呆在原地別動。我先給你派海岸巡邏隊去。」
「謝謝,老夥計。」我回答說。
「千萬小心!」
我拿著武器再次返回那完成了一半的地牢。我想不到還有比這更好的防護掩體了。
我讓約翰和哈利把兩個昏迷的看守拖到磚頭堆後面。他們呆在那裡我能監視到。
但什麼事也沒有。
直到能聽見海岸巡邏隊的直升飛機和快艇時,托裡尼和他的手下才明白一定是出什麼紙漏了。
托裡尼派出一支四五個傢伙的小分隊,查看出了什麼事。但迎接他們的是警告的槍聲。
然後,當他們瞄準還擊時,我也準確地射擊。沒有誰跨出地下室門檻兩步的。
直升飛機一架架地降落下來。快艇同時控制了朝向陸地的一側。
卡洛-托裡尼被捉住時正在劃他的捕鯨船。他都沒來得及開動發動機。被捕時他根本沒有反抗。
一隊海岸巡邏隊將我從地下室裡接出去。
我鼓勵約翰和哈利,如果他們在法庭上肯合作的話,他們就有機會獲得從輕處罰。
我和菲爾相逢在小皮科尼克灣和諾亞克灣之間的半島上,就在駛進托裡尼家內院的入口處。聯邦調查局、紐約警察局和薩福克郡警察局的大批人馬將這座葡萄莊園包圍了。
連隻老鼠也逃不出去。
菲爾默默地拍拍我的肩,我擂他的背,擂得通通響。他笑嘻嘻地向我介紹情況。
我們站在門柱左側,只見院子裡燈火通明。菲爾通過跟史蒂夫、澤瑞和其他同事的無線電聯絡掌握戰況。
院子裡,拉弗-奧德利斯科跟他的前妻珍尼特鑽進了一輛大型切諾基吉普車的後座上,坐在方向盤旁的是雅森-瓊斯,那位原海軍陸戰兵,拉弗也派人綁架了他。
雅森被用直升飛機運過來不久,警方也趕到了。
在證實障礙島上的卡洛-托裡尼和他的手下已經被捕後,在場的歹徒紛紛投降。
只有拉弗-奧德利斯科拒不投降,他想強迫雅森-瓊斯將他從這裡帶出去。他有珍尼特作人質。
但我知道,雅森不會放走這位瘋子的。不會讓他跟珍尼特一起走的!
菲爾的對講機響起來。
「他開動車子了!」呆在內院邊上的史蒂夫報告說。
緊接著我們就看到了探照燈。
「但願雅森別幹傻事。」當我們拔出手槍時,我說道。
我話還沒講完,事情也就發生了。
距門只還有三四米遠,那輛笨重的越野車突然加速。雅森將它扳過來。
吉普車以巨大的力量朝另一邊的柱子狂地撞去。
裡面傳來一聲槍響。
我和菲爾衝過去。菲爾拉開後座門,埋下頭去。
我握著手槍,站在他的斜後面。
珍尼特嚇得直叫,撲到了一側的座位上。
因為那一撞,奧德利斯科的頭一槍打偏了。差一點點。
我看到他臉扭歪了,憤怒地嘶喊著重新舉槍瞄準珍尼特。
我和菲爾同時開火。
奧德利斯科的喊聲停止了。
子彈的撞擊力將他拋出車子,拋到了車子的另一側。
我們趕快將珍尼特拉出來。
但她的前夫已經不會帶來任何危險了。
他永遠威脅不了誰啦。
珍尼特向正從座位上直起身來的雅森跑去。
「我沒事。」雅森微笑著下了車,向我們擠擠眼睛說,「我只是膝蓋發軟。」
珍尼特一下子撲進了他懷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