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以用我的車。」他建議道,「我坐出租車回去。」
喬丹看看他。「謝謝,希望你別後悔。」
「不會的,誰破產了的話,他的好處是不會再顧及自己的名聲了。行駛證在左邊的格子裡,再見,年輕人!再見,瑪西婭!」
他朝喬丹夫婦點點頭,打開車門,幾秒鐘後便消失在黑暗之中。約翰-喬丹望著他的背影,沉思著,一言不發。
他思考著,自己是否誤解了這個男人。但目前這並無關緊要。
加裡-黑爾的房子位於昆士的一個安靜的地區,白色的住宅毫無生氣,單調刻板。房主當然在電話裡告訴那些想租房的單身漢這類房子的特點,他們也無所謂,反正他們不打算長期住下去。黑爾是個單身漢,行蹤不定,從未固定住在某一個城市。
我蹲在他家籬笆的後面,瞇著眼睛,看著那輛裝著器材的汽車開進院子。菲爾和加裡,黑爾坐在前排,後面是兩位技術人員。我們打算安一套監聽裝置。考慮到敲詐者或許也在暗中監視著這座房子,所以我蹲在這裡,一棵大樹正好遮蔽住我,我集中精力捕捉周圍的每一個動靜。
汽車停了下來,車門打開了,一陣腳步聲穿過院子進了大門。我注意地聽著。雖然他們這一切做得都很小心,但不知那些觀察這所房子的人是否還是發現了他們。算了一下時間,如果恐嚇者沒發現的話,他們快該打電話來了。
透過垂下的樹枝,我觀察著燈光下冷冷清清的街道。只有三四輛車停在人行道邊。這個地區的住家都有車庫或停車位,所以有可能恐嚇者就在這某一輛車裡。
什麼地方傳來一陣沙沙聲。我屏住呼吸,小心地轉過頭。在離我右側約十米遠的地方,有一個人影晃動著。只見他穿過籬笆,用力將掛在樹枝上的衣袖扯下來。借助街角的燈光,我看見這是一個黑頭髮的男人,蒼白的臉上有一個窄而失的鷹勾鼻子。
他小心謹慎地觀察了一下四周,然後轉向右邊,以特有的姿勢費勁地、急匆匆地走在人行道上。我輕輕地從藏身之處走出來,悄悄地跟了上去。
在十字路口,他停住腳步,又一次觀察了一下四周,兩手插在軍用雨衣的口袋裡,蒼白的臉在黑暗中發著慘淡的光。他再次向右邊走去,走到一條鋪著細沙、通向一座花壇的小路上,鑽進一個電話亭裡。
電話亭裡的燈亮起來。
我迅速地穿過綠地,朝電話亭走去。當我離他不遠時,那個陌生人背對著我。顯然他是個外行,因為行家在這種情況下,絕不會擺出這樣的錯誤姿勢,只顧打電話而不注意四周的動靜。
草地正好掩蓋了我的腳步聲。此刻他用腳後跟抵住電話亭的門,留出一道縫,以便聽到外面的聲音。白癡!沒有哪個人像他這麼笨,看來我的對手只是一個迫不及待掙錢的毛頭孩子。他肯定不知道事情的真相,但無論如何,他能供出來是誰教他這樣做的。
這個傢伙用腦袋和肩膀夾住聽筒,正在撥電話號碼,話機上顯示出的數字表明他是在給紐約打電話。
我迅速果斷地作出了決定,這傢伙不會給我們多大幫助,只要他放下電話,敲詐者就不會再理他了。我三步並做兩步,飛快地走到電話亭前,打開門,正好聽到聽筒裡傳出的聲音:「喂?」
我伸手掛斷了電話。這個傢伙轉過身,發出刺耳的尖叫,嚇得臉都變形了。他雙手握著話筒,緊緊地放在胸前,一下靠在電話亭的玻璃上。
「我是聯邦調查局特工科頓。」我大聲說道,「不要亂動,小子!」
他的確很年輕,最多23歲,有一張生動的臉,只是那個鷹勾鼻子使他從遠處看起來要老相些。
他又做了件蠢事,瘋狂地要把電話聽筒砸到我的臉上。但是他忘了,聽筒和電話是連在一起的。只見他像頭瘋牛一樣,狠狠朝前絆了一下,手中的聽筒重重地砸到自己的鼻子上,疼得他直流眼淚,血從鼻子裡流出來,痛苦地大叫著彎下身。
他太沒經驗了,純粹是個毛頭小子,流出的血嚇得他再也不敢輕舉妄動了。
「只要你不再亂動,沒有人會傷害你!聽好了!站起來,伸開腿,舉起手來!」
對這套程序他倒不陌生。我搜查了一下,看他身上是否有武器,但只搜出一把小折刀。身份證表明他叫大衛-威廉-布朗,我把它裝回廉價的塑料夾,又塞進他的衣袋,然後彎下腰揀起我衝進電話亭時,他扔在地上的紙條。
紙條上有一個電話號碼!過一會兒我們就會查清它。我抓住這個傢伙的肩膀,將他扳過來,用威嚴的目光緊盯住他的眼睛。
「說,誰在背後指使你?」
「我……我不知道,先生。」他的臉色更加蒼白,聲音顫抖。「他在迪斯科舞廳和我搭話,說如果我監視這座樓幾個小時,就給我50美元。如果看到有人進去,就給他打電話。我……我想這沒什麼大不了的,先生,我……」
他不再往下說了,天真地望著我。看來他的確沒有想到這樣做的後果,只是覺得這50美元掙得太容易了,只要在這座屋子周圍走一走,打個電話。
「那個人長得什麼模樣?」
大衛-威廉描述了一下那個人的長相。按他所說,起碼曼哈頓有半數的人要牽扯進去。那個陌生人將通過郵局給他寄出第二筆酬金。我命令他跟我走,他毫無反抗地服從了,甚至不用我給他戴手挎。
在加裡-黑爾的房間裡,監聽裝置已經安裝好了。黑爾坐在起居室的沙發上,喝著白蘭地,手上夾著黑色的法國香煙。看到我拽著一個年輕人走進來,他吃了一驚,但也沒說什麼。我簡短地向菲爾講了一下事情的經過,他立刻給局裡打了電話,叫人來把大衛-威廉帶走。
這個年輕人一直因為害怕而發抖,他還不清楚我們將怎麼處理他。我向他解釋,他所要做的只是在一堆照片中把指使他監視這幢房子的人認出來就行了,他才鬆了一口氣。
半小時後,來了一輛警車,帶走了大衛-威廉。加裡-黑爾擦著額頭上的汗水,不停地望著那座老式的大座鐘。
還有10分鐘。
如果恐嚇者準時的話!如果他沒有改變計劃的話……
我們抓緊時間,向黑爾詢問卡羅-霍姆斯被殺事件。他也只是證實了我們知道的事。確切地講,對此他也只是聽說和猜測。他也肯定這些惡魔殺死卡羅-霍姆斯是想殺一儆百,是一個試探,其真正的目的比佔有一個角色更為重要。加裡-黑爾決定與他們鬥爭到底。他將表面上答應對方所有的條件,然後……
電話鈴聲打斷了我的思路。加裡-黑爾嚇了一跳,看了看我,拿起聽筒。
「是我。」他故作鎮靜地說。
「喂,黑爾!」對方譏諷的聲音傳過來——我們從監聽裝置上也聽到了對方的聲音。
「兩個小時過去了,我的孩子,我等著你的決定呢。」
黑爾咬住嘴唇。他明白,要拖住對方,至少三分鐘。
「如果我拒絕你的要求,又會怎樣?」
「會怎麼樣?你還不明白嗎?我們會讓你同意的。黑爾,同你相反,我們有的是時間,很多很多的時間。我們會讓你高高興興地去做我們讓你做的事。」
「恫嚇!」黑爾氣憤地說,「如果我破產了的話,對你們就毫無用處了,對嗎?」
對方大聲地笑著,笑聲裡充滿了滿足和勝利。
「你誤解了,黑爾。即使你破產了,對我們照樣有用。我們的下一個目標就會明白,我們做事是認真的,也就不會和我們對抗了。你應該高興,我們還給你一個機會。怎麼樣?我等著你的答覆呢?」
加裡-黑爾解開衣領的紐扣,他的額頭上出現一層汗珠,瘦削、保養得當的臉因憤怒而變得蒼白。
「我已經和別人簽了合同。」
「和誰?」對方問道。
「你以為我會告訴你嗎?然後再發生一起謀殺案?我……」
「你會解除這個合同的。」對方很自信地說,「不然肯定還會發生謀殺事件的。我不是開玩笑!明天早上你會和蒙苔絲聯繫的,明天下午就得簽新的合同。不要在她面前抱怨你的苦衷。她並不知道我們在幫助她,她對此毫無所知。你明白嗎?」
這條老狐狸!我想著。
黑爾用詢問的眼光望著我。我點點頭。一名技術人員給我們一個手勢,表示監聽的時間已足夠了。
「好吧。」黑爾小聲說,「我別無選擇,我答應你的要求。」
「你非常聰明,頭兒會對你的決定高興的。」
「誰是你的頭兒?你是誰?」
對方傲慢地笑道:「你會知道的。」聽筒裡再次傳來他那傲慢無理的笑聲,隨後掛上了電話。
加裡-黑爾長長地出了一口氣,也放下了電話。
「怎麼樣?」他問。
「很好。」技術員告訴他,「我們過會兒就會找到他的。」
兩分鐘後我們知道是誰打來的電話了。恐嚇者使用的是住宅電話,電話號碼的主人是約翰-喬丹。
我們達到裡希蒙德別墅區時,正好是晚上22點整。
先前圍觀在此的記者們已經放棄繼續守候在這裡的打算了,只有為數不多的幾輛汽車停在街道旁,看不見一個行人。我們開的是那輛美洲豹,菲爾坐在後面,加裡-黑爾坐在副駕駛座上。他執意要和我們一起來。這樣也好,他可以作為證人立刻同約翰-喬丹或其他某個人對質。
我走下車,按了一下門鈴。幾秒鐘後,一個拖得長長的聲音從話筒裡傳來:「是誰?」
「聯邦調查局特工科頓。」
停了片刻,對方輕咳了幾下。「好的,我打開門。但如果你是一名記者,想用這種不體面的手法進來的話,我會以非法侵犯住宅罪控告你的。這點先跟你說清楚。」
話筒裡又傳來一陣咳嗽聲,我已聽出這正是喬丹的聲音。看來,他對聯邦調查局的來訪既不感到意外,也不驚慌。還沒等我走回車上,電動門就打開了。
我把車開到屋前。喬丹從屋裡走出來,他仍穿著今天下午我見到他時的那套淺色的燈心絨西服,永遠像電影廣告上那樣健康,精神煥發,神采飛揚,但臉上沒有一絲笑容。
認出是我後,他後退了一步,再看到加裡-黑爾時,他更是吃了一驚。加裡-黑爾不相信自己手下的這個明星會作出這樣的事,他毫不掩飾自己憤怒的心情。
「你剛才有客人嗎,喬丹先生?」進屋後我問。
喬丹瞇起眼睛。「有客人?我有客人?不……」
「你騙人!」黑爾大聲說,「你和他們是一夥的,你……」
「別說了!」我打斷了他的話,「讓我們來處理這件事,黑爾先生。」我轉過身對喬丹說:「有人從這裡向外打過電話,準確地說是在40分鐘之前。」
喬丹搖搖頭,藍色的眼睛瞇得更小了。我不能肯定,他眼中的迷惑不解是真的還是在演戲。
「無稽之談。」他冷冷地說,「剛才我根本不在家。」
「我並沒有說是你打的電話,喬丹先生。但無論如何,電話是從這裡打出去的,用你的電話機……」
「不可能!」他肯定地說,「剛才屋裡沒有人,絕不可能有人從這兒往外打電話。」
「喬丹先生,那你到哪兒去了?」
他閉住嘴不說話,眼睛裡燃燒著氣憤,但他也明白,不回答是不行的。「從攝影棚出來後我就回家了。但是我很快又離開了。我在一家飯店給我的夫人訂了一個房間,為的是避開那些討厭的記者。」他停頓了一下,太陽穴上的神經跳動著。「正好利沃曼先生在這裡……」
「卡爾來過?」加裡-黑爾吃驚地問。
「是的,他聽到消息後,趕來幫助瑪西婭。他開我的車引走了記者,我們才順利地到達飯店。安頓好瑪西婭,我又開車轉了轉。」
我望著他。「你離開飯店時,是什麼時候?」
「我想,大概是8點吧,飯店的門衛可以證明。」
「現在剛過10點。喬丹先生,剛才那兩個小時你在那裡?」
「我不是說了嗎,開車兜風。」
「開利沃曼的車嗎?」
「是的。剛才屋裡的確沒有任何人,怎麼會有人打電話呢?」
「你沒有傭人嗎?」
「我只雇了一個鐘點工,但她也只是白天在此,吃過晚飯就回家了。見鬼,你有完沒完了?」
我把事情的經過告訴了他。
喬丹瞇著眼睛默默地聽著。我告誡自己,他是一個演員,要想控制自己面部的表情和舉止是輕而易舉的。
喬丹顯得異常鎮靜,對我所說的事一點也不感到驚奇。我再次提醒自己,要從他的反應中找到線索。
聽我說完後,喬丹靠在沙發上,胳膊交叉放在胸前,擺出一副挑釁的姿態。我聽到加裡-黑爾在我身旁喘著粗氣。
「看起來你認為這只是開玩笑!」黑爾大聲地說,「我告訴你,喬丹……」
他突然停住不說了,因為我用警告的眼光盯了他一眼。約翰-喬丹無所謂地聳聳肩。
「我再說一遍,我剛才確實不在這裡。如果你說的是真的話,那肯定有人溜進屋裡,偷用了我的電話,好給我製造麻煩。」
「有可能,喬丹先生。那麼我們要在屋裡檢查一下,是否有人溜進來的痕跡。」
「你得先跟我的律師……」
「沒有人能阻止這件事。另外,我們要你詳細的行車路線。喬丹先生,你好好地想想,如果有人在什麼地方見過你,為你作證的話,對你大有益處。」
喬丹沉默著,坐在沙發裡紋絲不動,低下頭盯著地毯上的圖案。我感覺到他的大腦在思考著。幾分鐘後,他猛地一下抬起頭。
「我是在開車兜風。」
「哦,一直兜了兩個小時?」
「我去了趟別人家。」他猶豫了一下,費勁地說,「我去瑪西婭的父親那裡去了,吉納弗裡奧……」
一剎那間,屋裡安靜極了。約翰-喬丹不安地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
加裡-黑爾一直屏著呼吸聽喬丹說話,此刻他猛然站了起來。「唐-卡爾洛!」他咬牙切齒地說,「唐-卡爾洛當然能為你提供證明,即使是假的。喬丹,你是一頭豬!你這個該死的、骯髒的、沒良心的……」
「滾出去。」喬丹低聲說,「加裡,你給我滾出去。立刻,否則……」
「怎麼,想威脅我?你想殺了我,就像你殺了可憐的卡羅一樣。」
「黑爾先生!」菲爾大聲喊。
製片商從椅子上一躍而起,衝向喬丹。由於用力過猛,椅子也被帶翻在地上。「喬丹!你被解雇了!合同中止作廢了。我寧可為此付出一大筆錢,也不願和你再合作一天了。」他轉過身對我們說:「我在外面等你們,我不想看見這個流氓。」
我們沒有阻止他。黑爾使勁地跺著腳,像一頭被激怒的野牛,氣沖沖地朝外面走去,並狠狠地把門關上。喬丹對此只是撇撇嘴。這小子真是一條傲慢的公狗。
喬丹伸展了一下腰,看看我,又看看菲爾。「我在吉納弗裡奧家,起碼有五個人可以作證。不過,你們不會相信他們的,正是他們那次作偽證,說瑪西婭和我沒有參加檢察官被謀殺的那次聚會。」
「喬丹先生,你為什麼在夜裡去你岳父家?」菲爾問。
喬丹不懷好意地笑了笑。「如果我告訴你,我是去質問他,你會說什麼呢?因為我相信,他或許知道卡羅-霍姆斯被殺的背景。我還想知道,為什麼有人試圖讓我當替罪羊……」
「喬丹先生,有人試圖這樣做嗎?」
他猶豫了一下,似乎無可奈何。
「無可奉告,我沒興趣再同你們談與我生死攸關的問題了。給我寄一張傳票,我和我的律師會一起去你那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