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會山疑案 第10章
    接下來的兩個星期對莉迪婭來說過得飛快。她發現裡克-貝休恩是個效率極高的助手。莉迪婭的辦公室已經煥然一新,變得非常舒適。除了辦公必需的用具以及桌椅外,小伙子還訂購了畫龍點睛之物——鮮花、壁紙、一個收音機和一個單人沙發。莉迪婭發現自己閱讀文件時,在這個沙發上度過的時間越來越多了。

    如果說她以前還有將時間分配在委員會和她自己事務所的想法的話,那麼現在她在委員會的繁重工作已使這種想法完全破滅了。每天委員會都要進行全體成員的例會——六個參議員、他們的助手、兩個秘書、一個叫吉格-約翰遜的調查員以及莉迪婭的五個助手。除了裡克-貝休恩之外,還有她從事務所帶來的一個助理,以及麥克倫派來的三個人。

    莉迪婭對吉格-約翰遜的第一印象並不太好。她太年輕,莉迪婭不相信她能提供自己所需要的調查。她個子矮小,身材豐滿,一頭蓬亂濃密的紅髮。麥克倫介紹她時,說她是密蘇里新聞學院的畢業生,曾在《時代週刊》做過調查員,在來參議院之前,她在美國住房與城市發展部工作。從她的年齡看,她不像是具有如此的經歷和背景。所以在第一個星期裡,莉迪婭問了她不少問題。吉格的回答以及通過其他渠道所做的側面瞭解,證實了麥克倫和吉格所說的話。第二個星期結束時,吉格的工作表現已使莉迪婭完全相信她是一個極其出色的同事。第二周星期五的例會直到晚上六點才結束。會議所討論的都是一些例行公事,但莉迪婭打破了這樣的平靜。她提出要就電台記者吉米-麥克南懸而未決的謀殺案展開調查。

    「為什麼?」有人問道。

    「我認為這是可行的,」她答道,「我們至少應該看看它與卡德威爾謀殺案是否存在什麼潛在關係,否則就太疏忽了……」

    她沒有提到她對吉米一案的興趣是由一家閒話小報《偷窺者》上的一篇文章引起的。吉格-約翰遜把這篇文章放在了她的調查檔案裡,並向莉迪婭提起過它。當時她的態度與其說是嚴肅認真的,倒不如說是半開玩笑。莉迪婭當時也沒有在意,但昨天晚上,她坐在辦公室裡的沙發上讀完了這篇文章、以及吉格提供的其他資料。當然,文章的作者將麥克南和卡德威爾謀殺案的各個方面都寫得聳人聽聞,已適應報紙的風格。但當莉迪婭耐心地讀完它花哨的句子、以及作者在兩起謀殺案之間炮製出來的因果關係時,她意識到這是個有一定道理的推論……兩個人被謀殺。其中一個死者電視記者吉米-麥克南是從小被另一個死者卡德威爾參議員撫養大的。

    提議將麥克南的謀殺案包括在委員會的調查範圍內,確實令莉迪婭很痛苦……她並不願暴露卡德威爾家庭中非常隱秘的舊傷口。但在度過了一個無眠的夜晚後,她不得不承認兩起謀殺案之間很可能有聯繫。

    她的建議令一些參議員顯得有些吃驚,他們朝威爾福雷德-麥克倫望去。作為委員會的主席,他坐在橢圓形會議桌頂端一把有著高高靠背的椅子上。他抽出咬在齒間的雪茄,濃密的落腮鬍使他顯得格外冷峻。他狠狠地盯著莉迪婭。「我看不出有任何必要使我們把委員會的調查範圍擴大到卡德威爾參議員的死之外。」

    「我並不是在建議這個,」莉迪婭說道,「我們的章程規定我們調查與卡德威爾參議員謀殺案有關的所有情況。如果吉米-麥克南的死能給我們提供一些線索的話,哪怕只有一點點可能,我們也不應該忽略它。」

    麥克倫靠在椅背上,咬著濕漉漉的雪茄頭。「不,麥克南謀殺案與我們沒有任何關係。」

    莉迪婭看了看其他人。哪怕麥克倫將這個問題交與大家討論,她也不會感到這麼失望。但他卻專斷地把它否決了……她從文件夾中抽出一份民法第66-107號的複印本。委員會就是根據這條法律成立並得到撥款的。「我不想糾纏此事,但我們的章程說我們要……」她直接照文件讀道:「……調查科爾-卡德威爾參議員謀殺案的所有方面和細節,運用一切可能的資源、部門和個人,準備並向美國國會和美國人民上交一份完整、公正、精確的報告。」

    麥克倫猛地坐直了身子,短粗的手指在桌上敲打著。「我們都知道章程上說了些什麼,詹姆斯小姐。但我也曾告訴過你,偵破謀殺案並不是參議院要做的事情。而這一點並沒有寫在章程裡。你的建議就是要打開一罐裝滿蛆蟲的罐頭,這只能是浪費納稅人的錢,也許我還可以加上一點——也是浪費我們的時間。如果你這樣做了,那當我們傳喚證人來作證時,得需要肯尼迪中心才能裝得下他們。忘掉其他一切,只記住一點:調查與參議員的死直接有關的事。明白嗎?」

    莉迪婭望著委員會中最年輕的參議員傑克-馬克維奇。在這些人中,她認為馬克維奇是最友善的一個。他的唇邊浮現出一絲不易察黨的微笑,眨了眨眼睛,似乎在鼓勵她按自己的觀點走下去。

    她看著麥克倫。「作為這個委員會的特別顧問,麥克倫參議員,我不能違背良心,忽略可能對我們的調查結果產生影響的一個問題。也許我提出這一點的時機還不成熟。如果是這樣,那麼我將準備更多、更有說服力的理由,並在將來某個時間向你匯報。」

    麥克倫的樣子似乎馬上要爆發。他滿臉通紅,呼吸急促,胸部劇烈地起伏著,彷彿裡面裝了一台蒸汽機。「好的,」他終於開口道,「下星期把你調查麥克南謀殺案的理由拿來,我會聽的。還有其他事情嗎?」他環視圍坐桌旁的人。誰也沒說話,於是他宣佈散會,下一次會議的時間是下週一三點。

    莉迪婭回到辦公室時,吉格-約翰遜和裡克-貝休恩在那兒等著她。她在沙發上坐下。「我才不會受人擺佈在這裡當一個傀儡——」

    「嗨,」貝休恩問道,「發生了什麼事?」

    莉迪婭將剛才的事告訴了他們。她講完後,吉格說道:「我似乎猜到要發生這樣的情況。週末我會加班研究麥克南的檔案。」

    莉迪婭點點頭。「謝謝,吉格。東西多嗎?」

    「相當多。我從報社的資料室找來了不少東西,還有一份雜誌文章的名單。明天我就到圖書館去複印。」

    「他是不是很為難你?」貝休恩問道。

    「麥克倫參議員?是的,不過我想他只是在做他認為正確的事情。我想我應該這樣評價他。我終於認識到這不是國會成立的惟一的委員會,卡德威爾謀殺案也不是他惟一關心的問題。」

    「我能做些什麼?」貝休恩問道。

    「回家,過一個愉快的週末,」莉迪婭說道,「我想我們都需要一兩天來考慮一下其他事情。必須換換腦子。」

    「謝謝,長官,」吉格說道,「你們兩個去玩吧,我來做苦力。」

    「算了,星期一再說——」

    「不,我對這個案子太感興趣了。況且,我男朋友在和我鬧彆扭,這個週末反正是沒事幹……噢,莉迪婭,一個叫福斯特西斯的先生在你開會的時候來過電話。」吉格說道。

    「他有沒有留下口信?」

    「是的。他說他已厭倦了聽你說很忙,並且堅持要今晚帶你去吃晚飯。」

    莉迪婭笑了。「我真的很累——」

    「快去吧,」吉格說道,「會讓你感覺好起來的。」

    「好的,到時候看吧。你們幹嗎還不走。我會給他回電話,星期一見。」

    他們走了,莉迪婭一個人留在辦公室裡。她心想星期一千萬記住要讓人把窗戶封好。一股冷風似乎持續不斷地從窗縫中鑽進來,使得整個辦公室總是冷冰冰的。她拿過電話接通了克拉倫斯。

    「不要對我說不,」剛一聽出她的聲音,他就這樣說道,「晚飯,再加上一點兒音樂。」

    「我的心情——」

    「我將盡我所能使你振作起來。艾琳-愛德華茲將在卡德威爾中心演奏拉赫馬尼諾夫。在這之後……我在勾引你,聽不出來嗎?」

    「克拉倫斯,我——」

    「不要和我爭論。照現在這個情況,不到年底你就會變得又老又醜。在你還沒有失去一切之前,我想要你……七點鐘我去接你。我們一起去聽音樂會,然後去吃晚飯,然後……」

    「好吧,」她說道,「也許拉赫馬尼諾夫正是我所需要的。」儘管她知道她所需要的遠沒有那麼高尚。

    他們直接開車去了卡德威爾中心。聽眾並不多。莉迪婭環視四周,沒有看見多少熟悉的面孔。傑森-德弗朗斯出現在舞台的一個入口處,和舞台經理激烈地說了些什麼,然後就迅速地消失了。

    「國會那兒的事情怎麼樣?」克拉倫斯看完節目單後問道。

    「非常忙,有趣但也令人失望。」

    「晚飯的時候你得好好跟我說說。」

    音樂會很快就結束了。他們來到大廳,穿好外套,準備離開。

    「莉迪婭!」她轉身看見傑森穿過大廳向他們走來。「真高興你們能來,」他說道,「你好,克拉倫斯。莉迪婭,我們能不能找幾分鐘談談?」

    「我想可以……」

    「我是說現在。就要幾分鐘。」

    克拉倫斯聳了聳肩,向她點點頭,示意她快去快回。

    她跟著傑森來到大廳旁的一個衣帽間。這裡已經空無一人。他回頭看看大廳。

    「什麼事,傑森?」

    「我不相信我所聽說的事情,」他悄聲說道,就像在舞台上旁白,「維羅尼卡也不相信。」「什麼事情?」她也悄聲問道,同時不禁覺得這很好笑。

    「把可憐的吉米的死扯到參議院的調查中去。」

    「傑森,我……」她停住了,消息傳得如此之快使她非常吃驚。「傑森,你是怎麼聽說這件事的?」

    「這並不重要,」他說道,「重要的是你居然會想到要去這樣做。」

    莉迪婭朝衣帽間敞開的門外望去。克拉倫斯正靠在牆上,大衣搭在胳膊上,臉上現出不耐煩的神情。「我不想無禮,傑森,但委員會的工作確實不關你的事——」

    「那麼維羅尼卡呢?你是想要告訴我她也不該關心此事嗎?上帝,莉迪婭,那可憐女人已經受夠了折磨,不需要一個她所信任的朋友再把以前的傷心和痛苦重新翻出來。說實話,我從未想到你會做出那樣的——」

    「傑森,要我擔任這個職位的是維羅尼卡。我在同意前,考慮了很多。現在我決心盡我所能完成這個工作,不管發生什麼情況——」

    「即使這會傷害維羅尼卡也在所不惜?」

    「我相信維羅尼卡知道我最不願做的事就是傷害她。但如果吉米的死與卡德威爾的死有關係,那麼它就肯定會被包括在調查的範圍內。我很抱歉,傑森,但如果維羅尼卡想和我談談這件事,她隨時可以來找我。好了,晚安。」

    當她準備離開衣帽間時,傑森用明顯不高興的聲音說道:「不要讓我們失望,莉迪婭。」這話令她停下了腳步。她轉過身望著他。她想說些什麼,但又改變了注意,轉身走出了衣帽間。她來到克拉倫斯身邊,挽住他的胳膊。

    「到底怎麼回事?」上了汽車,他忍不住問道。

    「沒什麼,真的。或者更精確一點兒,我說不準。我從來沒有喜歡過傑森,所以我想這影響了我對他的所作所為的看法。」

    「他對你說了些什麼?你看上去顯然情緒不高。」

    她搖了搖頭,強迫自己振作起來。「我們去哪兒吃飯?」

    「呃,我本來是打算在金獅飯店定個座位,但那裡肯定會很吵鬧,因為我想聽你談談你過去兩星期在委員會的工作,所以我就在藍色田野定了位子。我今天想吃牛肉。」

    「那兒的人也會很多。」

    「但不會像另一個,」他轉上賓西法尼亞大道,朝四季賓館開去。他們要去的飯店就在這家賓館裡,「另外,領班會保證讓兩個蘇格蘭人有一張角落裡的安靜桌子。」

    「蘇格蘭人?」

    「一個蘇格蘭男人和一個蘇格蘭女人,如果你堅持這麼說的話。」

    「我堅持,至少將來警察局的記錄會更精確。」

    晚餐的大部分時間,他們都避免談起莉迪婭在委員會的工作。他們談論著音樂、這個季節在華盛頓的音樂活動,以及年底如果莉迪婭有時間,一起去紐約看百老匯歌舞的可能性。

    在吃甜點的時候,莉迪婭終於開始講述自己在過去兩星期裡的工作經歷。克拉倫斯靜靜地聽著。他注意到她的語調裡透著一股堅強,這在兩個星期前是沒有的。那時,她對自己處理這件事的能力充滿了懷疑。一方面,克拉倫斯發現她的缺乏信心給人耳目一新的感覺——這個美麗、聰明的四十歲女人終於顯露出她謙卑的一面。但另一方面,這也令他擔心。她在參議院調查一個大人物死亡事件的委員會中的工作,不會因為她的謙卑態度而有所改善,就像一場音樂會不會對她的工作有任何幫助一樣。工作兩星期之後,她身上的變化還是令人高興的。說實話,他很為她驕傲。她告訴他自己與威爾福雷德-麥克倫的矛盾,參議院中把這個委員會變成一個公關小組的氛圍,傑森在衣帽間裡對她說的話,以及維羅尼卡似乎對她決定調查吉米-麥克南的案子很不高興。

    「真奇怪,」當她重複傑森當天晚上的話時,克拉倫斯說道,「不要讓我們失望。他大自以為是了。」

    「克拉倫斯,也許我也有些自以為是,可如果說委員會能取得什麼成果的話,那也要靠我和我手下那些人。參議員們把這個委員會看做是要應付的一件事情,而不願過多介入。我想我不能責怪他們。他們有其他的事要關心。可是見鬼,我已接受了職責,要保證一個徹底、公正的調查。當維羅尼卡說她要說服參議院成立一個委員會並且堅持要我擔任特別顧問時,我就是這樣理解這件事情的。」

    「也許她已改了主意。既然她現在已是參議員,也許她首先關心的事情已經改變——」

    「我最好是和維羅尼卡談談,看看她現在的想法。」

    「這樣做很有道理。你警察局的那些朋友怎麼樣?」

    她歎了口氣。「恐怕我那些所謂的朋友都相當的不合作。他們拒絕透露關於謀殺的任何事情。下星期我不得不發傳票了。克拉倫斯,我們能離開這兒嗎?我突然感到很累。」

    「當然,但你在回家之前,要先到我的公寓去。」

    「哦……我不能……」她抓住他的胳膊,希望他能理解。

    「我給你買了一件特殊的禮物,莉迪婭,為了祝賀你新的職務。它在家裡——」

    「明天怎麼樣?」

    「不。我保證不會耽誤你太長時間。」不過,我可是經常撒謊,他心中暗道。

    禮物是一個漂亮、講究的盒式錄音機和兩個外置的喇叭。「給你的辦公室準備的,」他說,「還有這些。」他遞給她一個盒子,裡面都是她最喜歡的爵士音樂家的磁帶。「希望他們能幫助你對付國會裡的爵士樂。對不起……拙劣的比喻……」

    「克拉倫斯,真得謝謝你,不是為了這些禮物,而是為了你……」

    「聽我說,你碰巧是這個世界上我最喜歡的女人,雖然當初在鋼琴課上你是一個不及格的學生。」

    她伸開雙臂擁抱著他。不用再說一句話,兩人相擁著向臥室走去。「我今晚不走了。」她對他說。雖然一切都已不言而喻,但說出來令她很高興。當她快要沉沉睡去時,她告訴自己,世界上有些東西無論如何不應被別的事干擾,即使是美國參議院也不行。

    室外,一個壯碩的男人坐在一輛骯髒的灰色汽車裡。他看著自己腿上的一個記事本。上面記著他們回到公寓的時間,以及莉迪婭說「今晚我不走了」的時間。在儀表盤的下方是一個功率強大的接收器,它與一個藏在克拉倫斯臥室的微型麥克風相連接。他調了調接收器上的旋扭,伸了個懶腰,撓了撓自己的肚皮。他看了看手錶。這將是一個漫長的夜晚。他希望在夜晚結束前,他們能醒來說些什麼以打破這乏味的漫漫長夜,當然除了情話之外。乏味,這正是他在完成這些任務時最不喜歡的一點。還有徹夜長坐給他的肛門帶來的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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