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天以後,霍賴絲-丹尼爾在巴黎住了下來,她和普林斯-雷萊恩約好了在樹林裡見面。那是一個陽光燦爛的早晨,他們在一家高級飯店的平台上找了兩個靠邊的座位坐下。
霍賴絲感到十分高興,興致勃勃地開著玩笑,渾身上下充滿了誘人的魅力。雷萊恩擔心自己說的話會使她吃驚,所以盡量避免提到他倆已經進入了契約裡規定的角色。霍賴絲把自己怎麼離開拉瑪麗澤城堡,又怎麼沒聽羅西尼的話,統統告訴了他。
「我已經,」雷萊恩說,「我已經聽見他說的話了。」
「哦?」
「是呀,今天早晨,他向我提出了挑戰,我們進行了一場決鬥,直到羅西尼的肩膀擦傷了一塊,那場決鬥才算結束。咱們談點兒別的吧。」
他倆沒有再往下說羅西尼的事兒。接著,雷萊恩馬上就對霍賴絲詳細述說了他正在考慮而且曾經提到過的兩次冒險行動的計劃。他說話的時候並不是懷著滿腔熱忱,讓她一起來分享。
「最夠刺激的冒險行動,」他鄭重其事地說,「是我們事先無法預測的;它的出現也是料想不到、不經宣佈的。一個人要搭救初學者的時候,他不會意識到一次冒險行動的機會就在身邊,也不會意識到要花費精力的事情近在眼前。我們可以很快抓住這種機會。往往一瞬間的遲疑也許就意味著我們行動得太晚了。我們就像一隻警犬,在區別從它身邊走過的有其它警人的氣味一樣,已經受到了一種特殊感覺的警告。」
平台上的人開始多了起來,他們的身邊已經坐滿了人。在緊挨他們的一張桌子旁,坐著一個年輕人,他正在讀一份報紙。他們能看見他卑微的側影和滿臉又長又黑的鬍子。在他們身後,從飯店一扇打開的窗戶裡,隱隱約約傳來管絃樂隊奏出的音樂旋律,在其中的一個房間裡,有幾對伴侶正在跳舞。
就在雷萊恩心曠神怡,沉浸在優美的弦律中的時候,那個留著長鬍子的年輕人聲音沉悶地大喊了一聲,那聲音令人窒息,他叫了其中的一個侍者:
「我還欠你什麼?——沒有零錢?哎呀,老天爺,快點兒!」
雷萊恩毫不躊躇地拿起那張報紙,把那一頁迅速地掃視了一遍;他屏住呼吸,讀了下面一段:
「為雅克凱斯-奧布裡厄茲一案辯護的律師杜爾丹斯先生,在愛麗捨宮受到接見。我們已經接到通知,共和國總統已經拒絕對定了死罪的人暫緩執行死刑,死刑執行時間定在明天早晨。」
年輕人穿過平台,到了花園的入口處,在這裡他碰上了一位夫人和一位先生,他們就站在他的面前,擋住了他的去路。那位先生說:
「對不起,先生,我已經注意到你的情緒很激動,是為了雅克凱斯-奧布裡厄茲的事兒,對嗎?」
「對呀,對呀,雅克凱斯-奧布裡厄茲,」年輕人結結巴巴地說,「雅克凱斯是我小時候的朋友,我正急著去看望他的妻子,她一定非常悲傷。」
「我能幫助你幹點兒什麼嗎?我是普林斯-雷萊恩。如果我能和這位夫人一起去拜訪奧布裡厄茲夫人,我們都會感到非常高興。我們會聽其支配,為她提供最好的服務。」
看來,年輕人並沒有明白他們的意思,因為他剛才讀到的那條消息已經使他心煩意亂了。他尷尬地介紹了一下自己:
「我叫加斯東-迪特裡爾。」
雷萊恩向在不遠的地方等著他的司機打了個招呼,就把加斯東-迪特裡爾推進了汽車,並且問道:
「什麼地址?奧布裡厄茲夫人住在哪兒?」
「迪魯勒大街23號。」
雷萊恩把霍賴絲拉進汽車後,又把這個地址告訴司機。汽車剛一啟動,他們就試著向加斯東-迪特裡爾提出問題:
「關於這個案子的情況,我幾乎一點兒都不知道,」他說,「請簡略地把你知道的一些情況告訴我。雅克凱斯-奧布裡厄茲殺死了他的一個近親,有這回事兒嗎?」
「他是無辜的,先生,」年輕人回答說。看起來他連最起碼的解釋都作不出來。
「他沒有罪,我敢發誓。20年了,我和雅克凱斯一直是好朋友——他是無辜的——
這件事真是太荒謬了。」
他什麼情況都沒有說出來,況且,汽車也只開出了很短一段路程。他們從薩布隆斯的波爾特街穿過去,就駛上了納伊利街,兩分鐘以後,他們在一條又長又窄的胡同前停了下來,胡同的兩邊是高牆,順著高牆往前走,他們來到了一間小平房門口。
加斯東-迪特裡爾按響了門鈴:
「夫人和她的母親在一起,她們都在客廳裡呢。」開門的女僕說。
「我想進去見一見兩位夫人。」他一邊說,一邊就帶著雷萊恩和霍賴絲走了進去。
這是一間大小適中、裝備漂亮別緻的房間。平時,這個房間肯定也用來作書房。
兩個女人坐在那兒,低聲啜泣著。其中一個年紀大一點的女人頭髮已經花白,她朝著加斯東-迪特裡爾走了過來。加斯東把雷萊恩到這兒來的理由給她解釋了一遍,她馬上就哭了起來,而且一邊哭一邊不停地抽噎:
「我女兒的丈夫是無辜的,先生。雅克凱斯是從來沒有見過的好人,一個好心腸的人!謀殺他的堂兄嗎?他還祭拜了他的堂兄呀!我敢肯定他不是罪犯,先生。是有人想給他栽髒,置他於死地。哎,
先生,這件事會要我女兒的命!」
雷萊恩意識到,所有這些人在清白無辜的觀念下已經生活了好幾個月。他們相信一個清白無辜的人永遠都不會被執行死刑的,但是,死刑要執行的消息卻傳來了,這已經成了無法逃避的現實,他們幾乎快要被逼瘋了。
雷萊恩朝另一個可憐的人走了過去。他彎下了腰,從她的臉上可以看得出來,她還很年輕,長著淡黃色的漂亮頭髮。她絕望極了,悲傷地抽抽噎噎哭著。霍賴絲已經把一張椅子搬到了她的旁邊,溫柔地讓她把頭靠地自己的肩膀上。雷萊恩對她說:
「夫人,我真不知道能為你們做點兒什麼,但是,我用我的名譽向你們擔保,如果說在這個世界上有什麼人對你們有用的話,那個人就是我。所以,我請你們回答我幾個問題,清楚地回答,以便扭轉這件事的局面,你們肯定希望我對雅克凱斯-奧布裡厄茲這件事和你們有相同的見解。因為他是無辜的,難道不是嗎?」
「噢,先生,他的確是無辜的!」她放聲大哭起來。這個女人的全部精神都寄托在這幾句話裡。
「雖然這件事你已經確信無疑了,但是你已經沒有辦法把這件有把握的事情告訴法庭。好了,現在你必須讓我來分擔這件事情。我不要你詳細地敘述情況,也不要你再經歷一次已經遭受過的可怕的盤問,只要你回答幾個問題就行廠。這樣做你願意嗎?」
「我願意。」
雷萊恩對她的影響已經見效了。他只問了幾句話,就成功地讓她鎮靜了下來,她鼓起勇氣,滿懷希望地服從了。霍賴絲再一次感覺到,所有的男人都具有這種才幹、權威和說服別人的能力。
雷萊恩請這位母親和加斯東-迪特裡爾完全安靜下來之後,就開始問了起來:
「你丈夫是幹什麼的?」
「是保險經紀人。」
「他在生意上運氣怎麼樣?」
「到去年為止,一直都不錯。」
「這麼說,在過去的幾個月裡出現過金融危機了?」
「是的。」
「這起謀殺案發生在什麼時候?」
「去年3月的一個星期天。」
「誰又是這起謀殺案的受害者呢?」
「吉洛姆先生,他家的一個遠房堂兄,住在蘇雷斯內斯。」
「總共被盜走了多少錢?」
「6萬法郎,這些錢是他的堂兄頭一天收到的,他準備用這筆錢來支付長期以來一直沒有還清的債務。」
「你的丈夫知道這件事嗎?」
「知道。他的堂兄星期天打電話和他聊了一會兒,把這件事告訴了他。雅克凱斯一直認為,他的堂兄不應該把這麼一大筆錢存放在家裡,而應該在第二天把錢存到銀行裡。」
「這件事是早晨發生的嗎?」
「是在下午1點鐘。雅克凱斯原打算到吉洛姆那兒開著他的摩托車出去。可是他覺得太累了,就告訴吉洛姆他不願意出去了,所以,那天他在家裡呆了整整一天。」
「家裡只有他自己嗎?」
「是的,兩個僕人都出去了,我和我的母親還有我的朋友迪特裡爾一起到怖娜斯影院看電影去了。晚上,我們才知道吉洛姆先生已經被殺害了。第二天早晨,雅克凱斯就被逮捕了。」
「有什麼作為證據呢?」
這個可憐的人猶豫了一下回答說:「犯罪的證據是明擺著的,也是無法抗拒的。」接著,雷萊恩示意她繼續往下說,她沒有停頓,又繼續說了下去:
「殺人犯騎著一輛摩托車往蘇雷斯內斯方向去了。在檢查摩托車留下來的痕跡後發現,那些車痕正是我丈夫的車子留下來的。他們還發現了一塊標有我丈夫名字起首字母的手絹;發現了他過去常用的那支左輪手槍。最後,我們的一個鄰居堅持說他看見我丈夫在3點鐘的時候騎著摩托車出去了,另外一個鄰居說他看見我丈夫4點30分進了家。這件謀殺案是在4點鐘發生的。」
「雅克凱斯在為自己的辯護中說了什麼?」
「他說他整個下午都在家裡睡覺,就在他睡覺期間,有一個人進來,把那輛沒了氣的摩托車車鎖打開,然後開著摩托車到蘇雷斯內斯去了。至於那塊手絹和左輪手槍,它們原來都放在工具袋裡,殺人犯用了這些東西也沒有什麼可大驚小怪的。」
「看來這是一種似乎非常合情合理的解釋。」
「是的。但是原告及其律師提出了兩條反對的理由。第一條理由是,沒有人,絕對沒有一個人知道我丈夫會一天呆在家裡,因為,正相反,每個星期天下午騎著自己的摩托車出去是他的習慣。」
「那麼,第二條理由呢?」
她激動起來,發著牢騷說:
「殺人犯曾經打開了吉洛姆家放食品的櫥櫃,還喝了半瓶子葡萄酒,而且很明顯,在酒瓶子上留有我丈夫的指紋。」
此時,她看起來好像已經精疲力竭了,就像失去了全部的希望。雷萊恩介入這件事情以後,又重新喚醒了她的希望。可是,在把不利的因素累積起來之後,這種希望又突然消失了。她又一次消沉下去,陷入了沉思默想之中,儘管霍賴絲對她傾注了深深的愛,也不能轉移她的注意力。
那位母親顫慄地說:
「他不是罪犯,對嗎,先生?他們不能懲罰一個清白無辜的人。他們沒有權利殺死我的女婿。噢,親愛的,噢,親愛的,像這樣受折磨,我們這是幹了什麼事呀?
我葉冷的馬德萊娜!」
「她會自殺的,」迪特裡爾吃驚地說,「她將永遠不能忍受他們把雅克凱斯送上斷頭台的輿論壓力。她即刻就會自殺的——就在這個非同尋常的夜晚——」
雷萊恩在房間裡來回來去地踱著步。
「你幫不了她什麼忙了吧,對嗎?」霍賴絲問。
「現在是11點3o分,」他十分焦急地回答說,「這個案子明天早晨就要執行了。」
「你認為他犯過罪嗎?」
「我不知道一,我不知道一。這個可憐的女人深信自己的丈夫是無辜的,這給人留下的印象太深刻了,所以這件事不能擱下不管。這兩個人已經在一起生活了好多年了,他們彼此之間都承認他們幾乎沒有出過什麼差錯,而且——」
雷萊恩從沙發上站起來,點燃了一支香煙。他一支接一支地連續吸了3支煙,沒有一個人說話打斷他的思路。他不時地看、看自己的手錶,每一分鐘都是那麼重要!
最後,他的思路又回到了馬德萊娜-奧布裡厄茲這裡來。他握著她的手溫和地說:
「你不應該自殺,這件事就是到了最後一分鐘都會有挽回的希望。至於我,我可以向你保證,直到最後、分鐘,我都不會失去勇氣和信心。但是,我需要你冷靜下來,樹立起自信心。」
「我會冷靜下來的。」她露出一副讓人憐憫的樣子說。
「自信心呢?」
「我有信心。」
「好了,等著我,從現在起,兩個小時之內我就會回來,你願意和我一起去嗎,迪特裡爾先生?」
就在他們邁進汽車的時候,雷萊恩問這位年輕人:
「你知道在巴黎,離這兒不遠,有一家客人很少的飯店嗎?」
「有一家呂特蒂啤酒店,我在這家酒店的一樓住過,離泰娜斯影劇院不遠。」
「好極了,那就太方便了。」
一路上他們幾乎很少說話,還是雷萊恩先對加斯東-迪特裡爾說:
「根據我的記憶,那些錢的數量事先已經有人知道了,是嗎?」
「是呀,吉洛姆先生把6萬法郎夾在了他的一本袖珍書裡。」
過了一陣子,雷萊恩抱怨說:
「整個問題的癥結就在這兒。這筆錢到底在哪兒呢?假如我們能找到這筆錢,所有這一切就會真相大白了。」
在呂特蒂啤酒店一間裝有電話的單人房間裡,雷萊恩喊侍者送來了午餐。侍者走後,當只有他、霍賴絲和迪特裡爾單獨留下來的時候,他果斷地拿起了電話聽筒:
「喂——!請接警察局——。喂!喂!是警察局嗎?請幫我接犯罪調查處,我有一件非常重要的情況要和你們交換一下,我叫普林斯-雷萊恩。」
他手裡握著電話聽筒,轉過身來對加斯東-迪特裡爾說:
「我看我們可以請一個人到這兒來,你們說怎麼樣?我們不會受到什麼干擾吧?」
「當然不會。」
他又一次拿起了聽筒:
「是犯罪調查處處長秘書嗎?嗅,好極了!秘書先生,我已經和迪杜伊斯先生通過好幾次電話了,我還給他提供了一些極為有用的情況。他肯定還記得普林斯-雷萊恩吧。也許今天我就能讓他看一看殺人犯奧布裡厄茲從他堂兄那兒偷走的6萬法郎到底藏匿在什麼地方。要是他對這個建議感興趣的話,就請他派一個監察員到泰娜斯影劇院附近的呂特蒂啤酒店來一趟,我會在這兒和一位夫人,還有奧布裡厄茲的朋友迪特裡爾先生等著。再會,秘書先生。」
雷萊恩把電話聽筒掛起來的時候,他看見霍賴絲和加斯東-迪特裡爾和自己面面相覷,他們的臉上都露出了驚奇的神情。
霍賴絲悄聲低語道:
「那麼,你知道了?你已經發現了——?」
「什麼都沒有。」他說著就朗朗地笑了起來。
「到底是怎麼回事?」
「是這樣,我當然要表現出我知道的樣子,這並不是一種拙劣的方法。咱們吃午餐吧,好嗎?」
掛鐘的指鍾已經指向差一刻一點。
「調查處派來的人馬上就會到這兒,」他說,「最遲不超過2O分鐘。」
「如果沒有人來呢?」霍賴絲反對這樣做。
「他們不來人才會讓我吃驚呢。當然,假如我給迪杜伊斯先生捎去信兒說『奧布裡厄茲是無辜的』,不管我留下什麼印象都會敗下陣來。在死刑執行的前一天,要想在警察局或司法界的人士面前證實一個被判了死罪的人是無辜的,用處已經不大了,也許一點兒用都沒有了。從現在起,雅克凱斯-奧布裡厄茲的命運就掌握在死刑執行人的手裡了。但是,從保證6O張鈔票安全的角度來看,就是有一點麻煩也是值得的。只要仔細想一想就會明白:這也上是本案中最薄弱的環節,他們根本就沒有能力去追回那6O張鈔票。」
「這麼悅,這些錢的下落你什麼都不知道呀——。」
「我親愛的姑娘——我希望你不會介意我這樣稱呼你吧?——我親愛的姑娘,當一個男人不能解釋這種或那種物理現象的時候,他就會採用某種理論來解釋各種事情的表現形式,也就是說,每一件事情的發生,似乎在理論上都能說得通。現在,我就是在這樣做。」
「總的來悅,你是在作出一種假設嗎?」
雷萊恩沒有回答,過了一會兒,直到午餐要結束的時候,他才說:
「很顯然,我是在作一次假設。如果擺在我面前的時間有好幾天,我認為我的理論就是首先要排除煩惱,因為煩惱是建立在直覺的基礎之上,同時,煩惱也是建立在幾個散亂的事實基礎之上。但是,我只有兩個小時的時間了,我就像剛剛搭上了一艘不知道航線的輪船。我相信它會載著我去尋求真理。」
「假如說你錯了,那該怎麼辦呢?」
「我沒有別的選擇了,除此之外,就太遲了。有敲門聲。嗅,我再多說一句!
無論我說什麼,你們都不要反駁我,無論是你,還是迪特裡爾先生。」
他打開門,一個留著紅色鬍鬚的瘦弱男人走了進來:
「普林斯-雷萊恩?」
「是的,先生。你,當然,你是從迪杜伊斯先生那裡來的嗎?」
「是的。」
新來的人介紹自己的名字。
「偵探長莫裡蘇。」
「我非常感謝你及時趕到這裡來,偵探長先生,」普林斯-雷萊恩說,「但願杜伊斯先生派你到這兒來任我使用,他不會感到遺憾。」
「你完全可以隨意使用,我已經讓另外兩個警員留在外邊的街上了,從開始到現在,他們一直和我在一起處理這個案子。」
「我不會耽誤你太長的時間,」雷萊恩說,「甚至我都不會請你坐下來談。因為,我們只有幾分鐘的時間,在這一段時間裡,要把每一件事情都定下來。你知道這個案子所涉及到的事情是關於什麼方面的嗎?」
「是關於吉洛姆先生被竊的6萬法郎鈔票的事吧,我這裡有數字。」
雷萊恩的目光移到了偵探長遞給他的紙條上,他說:
「數字都正確,兩張目錄表一模一樣。」
偵探長莫裡蘇看起來非常激動:
「本探長認為,你的觀察是最重要的,那麼你能帶我去看一看嗎?」
雷萊恩沉默了片刻,然後鄭重其事地說:
「偵探長先生,這是一次私人的調查——是一次最徹底的調查。我馬上就把這次調查的結果向你作出解釋,經過這次調查,事實真相已經大白於天下了。在從蘇雷斯內斯返回來的路上,殺人犯把摩托車放進迪魯勒大街的車房以後,就竄入泰娜斯大街,進了這幢房子。」
「這幢房子?」
「是的。」
「但是,他為什麼要到這兒來呢?」
「藏他盜竊來的不義之財,60張鈔票。」
「你想要怎麼樣呢?這些東西在哪兒?」
「在6層樓的公寓裡,殺人犯有公寓的鑰匙。」
加斯東-迪特裡爾驚奇地大叫了起來:
「可是,在6層樓只有一套公寓,就是我住的那個公寓!」
「完全正確;就在你和奧布裡厄茲夫人還有她的母親看電影的時候,殺人犯趁機利用你們不在——。」
「不可能!除了我自己誰都沒有鑰匙。」
「有一個人沒有鑰匙也可以進去。」
「但是我並沒有發現任何痕跡。」
莫裡蘇插話說:
「來,讓我們彼此之間互相理解吧。你說那些鈔票藏在迪特裡爾的公寓裡嗎?」
「是的。」
「那麼,當雅克凱斯-奧布裡厄茲第二天早晨被逮捕的時候,那些錢應該還在那個地方?」
「那是我的意見。」雷萊恩說。
加斯東-迪特裡爾禁不住大笑起來:
「但是,這麼解釋是不合理的,要是有的話,我早就發現了!」
「你找過這些錢嗎?」
「沒有,不過,不知什麼時候,我就會無意中發現它們。那個地方不太大,也就是夠放一隻上竄下跳的貓。你願不願意去看一看呢?」
「無論它小也好,大也好,放6O片紙還是足夠的。」
「當然,任何事情都存在可能性,」迪特裡爾說,「還有,我必須重複說一遍,就我所知,沒有任何人進過我的房間;我的房間只有一把鑰匙;我就是自己房屋的管理人;我真是一點兒都不明白
霍賴絲也理解不了這件事。她雙眼凝視著普林斯-雷萊恩的眼睛,試圖從中看出他內心深處最深奧的東西。他在玩什麼把戲呢?她還有義務對他所說的事情給予支持嗎?直到她說下面這番話的時候,目光才從雷萊恩的臉上移開:
「偵探長先生,既然普林斯先生堅持認為那些鈔票藏在樓上,最簡單的事情不就是上樓看一看嗎?迪特裡爾先生帶我們上去吧,好嗎?」
他們四個人一起爬上了這幢樓房的第6層。迪特裡爾先生開門以後,他們就進廠這套小型公寓。這一套房包括客廳、臥室、廚房和衛生間,所有的東西都安排得考究而又井然有序。顯然,客廳裡的每一把椅子都有自己明確的位置,幾個煙牛放在一個雜物架上,旁邊還有幾盒火柴。3支枴杖按照自己本身的長度排列著,分別掛在3個釘子上。在窗戶前的一個小桌子上,有一個放帽子的盒子,裡面鋪著薄紙,迪特裡爾小心地把氈帽放進去,接著又把自己的手套放在盒子旁邊的盒蓋子上。
他的一舉一動看似很沉著,可實際上,卻呆板得很。他東摸摸西看看,就像在為他們選擇地方。的確,雷萊恩一挪動什麼東西,迪特裡爾馬上就流露出一些抗議的神情。一會兒,他又把帽子從盤子裡拿出來,扣在自己的頭上;他打開窗戶,胳膊肘倚靠在窗台上,他的後背朝著房間的這個方向,就好像目不忍睹這種野蠻的行徑一樣。
「你說的話到底是准呢,還是不准?」偵探長問雷萊恩。
「肯定准,肯定准,我敢肯定那60張鈔票在謀殺案發生之後,就被帶到這兒來了。」
「咱們找一找吧。」
這件事做起來容易,他們馬上行動起來。半個小時以後,整個套間的犄角沒有一個地方沒有找過,沒有一件東西沒拿起來過。
「什麼東西都沒有,」偵探長莫裡蘇說,「我們還繼續找嗎?」
「不找了,」雷萊恩回答說,「這筆錢已經不在這兒了。」
「你這是什麼意思?」
「我的意思是說這筆錢已經被轉移了。」
「誰轉移的,難道你就不能說得再明確一點兒嗎?」
雷萊恩沒有回答。但是,加斯東-迪特裡爾卻轉過身來,滿嘴噴著唾沫星子,一口氣把要說的話都說了出來:
「偵探長先生,你願意就這位好心人看見這筆錢被轉移一事,讓我做一次更明確的說明嗎?所有這一切意味著,在這個地方有一個不誠實的人,那筆殺人犯藏起來的錢被那個不誠實的人看見後偷走了,並且寄存在一個更安全的地方。這些只不過是你自己的想法而已,先生,難道不是嗎?你是在控告我犯了盜竊罪,是嗎?」
他往前走了幾步,用拳頭敲得自己的胸膛咚咚作響:「我!我!我找到那筆錢了嗎?我為了自己把它們藏起來了嗎?你怎麼敢這樣認為!」
雷萊恩還是沒有作出任何回答。迪特裡爾勃然大怒,他把偵探長莫裡蘇拉到一邊,大聲喊叫:
「偵探長先生,我對這場鬧劇,同時也對你不明真相參與了這場鬧劇,表示最強烈的抗議。在你到這兒之前,普林斯-雷萊恩告訴這位夫人和我本人,說他什麼都不知道。他隨隨便便介入這件事是在冒險,他相信運氣,事情正按照他提出的第一方案進行。你不會否認吧,先生?」
雷萊恩沒有開口。
「你回答我的問題呀?你自己解釋一下,真的,因為你並沒有提供任何證據,卻提供了最不可信的事情。要想說我偷了那筆錢,這很容易,但是,這筆錢到底在不在這兒,你怎麼知道得這麼清楚呢?是誰把這些錢拿到這兒來的?殺人犯又為什麼要選擇這套公寓來藏這筆錢呢?這一切是多麼愚蠢,多麼不合乎邏輯,多麼荒唐!
把你的證據給我們拿出來呀,先生,只要一條證據。」
莫裡蘇偵探長的樣子非常窘迫。他掃視了雷萊恩一眼。雷萊恩說:
「既然你想要具體的細節,我們可以讓奧布裡厄茲夫人親自說一說具體的細節。
咱們下樓去吧,和她通個電話,一分鐘以後,所有這一切我們就都知道了。」
迪特裡爾聳了聳肩;
「你請便吧,不過,那也是浪費時間!」
他看上去非常憤怒。由於長時間地站在窗戶勞,在熾熱的太陽的烘烤下,他渾身上下都沁出汗來,他走進自己的臥室,拿了一瓶水出來。他呷了幾口水,然後,就把瓶子放在窗台上。
「快跟著走啊。」他說。
普林斯-雷萊恩低聲輕笑了起來:
「你看起來是急於要離開這個地方。」
「我是急於要揭露你的真相。」』迪特裡爾一邊反駁說,一邊猛然間關上了門。
他們下了樓,來到一個有電話的單人房間,房間裡空無一人,雷萊恩向加斯東-迪特裡爾要了奧布裡厄茲家的電話號碼,就拿起了聽筒,電話很順利就接通了。
來接電話的女僕人回話說,奧布裡厄茲夫人控制不住極度絕望的心情,暈了過去,現在,她正在睡覺。
「請把她的母親叫來,就說普林斯-雷萊恩有急事要找她。」
他把另一個電話聽筒遞給莫裡蘇。
接著,他們就說起了那件事,電話裡傳出的聲音非常清楚,迪特裡爾和霍賴絲連轉換的每一個詞都聽得一清二楚。
「夫人,是你嗎?」
「是的,你是普林斯-雷萊恩嗎?」
「我就是普林斯-雷萊恩。」
「噢,先生,你有什麼最新的情況要告訴我嗎?這件事還有什麼希望嗎?」這位老婦人懇切地問。
「調查工作進行得非常令人滿意,」雷萊恩說,「你也許有希望得到最好的結果。現在,我想讓你給我提供一些最重要的情況。在謀殺案發生的當天,加斯東-迪特裡爾到你家去過嗎?」
「是的,他到我家來過。吃完午飯以後,他來接我的女兒和我。」
「在那個時候,他知道吉洛姆先生在家裡放了6萬法郎嗎?」
「知道,是我告訴他的。」
「你還告訴他雅克凱斯-奧布裡厄茲感覺身體很不舒服,大概不能像平常一樣去騎摩托車了,而是要呆在家時裡睡覺,是嗎?」
「是的。」
「你敢肯定嗎?」
「完全可以肯定。」
「接著你們3個人就一起去電影院了?」
「是的。」
「你們看電影的時候都坐在一起了嗎?」
「噢,沒有!當時沒有空位子了,他就拿了一把椅子坐在離我們很遠的地方。」
「你在自己的位子上能看見他嗎?」
「不能。」
「那麼,在看電影期間,他到你們坐的地方來過嗎?」
「沒有。直到從電影院出去,我們才看見他。」
「你說的話都是真的嗎?」
「沒有半點兒虛假。」
「太好了,夫人,一個小時以後,我就會把我努力的結果全部告訴你們。但是,最重要的,就是不要把奧布裡厄茲夫人叫醒。」
「要是她自己醒來了呢?」
「那就讓她安靜下來,樹立起自信心。每一件事情都會進行得很順利,的確很順利。」他掛了電話,轉身面向迪特裡爾,大笑起來:
「哈,哈,好傢伙!事情開始看得更明白了,你還有什麼可說的?」
要想說出雷萊恩的這番話是什麼意思,說出雷萊思想從他自己的對話中得出了什麼結論,這些都是很困難的。一陣沉默,令人感到痛苦,令人感到難以忍受。
「偵探長先生,你們還來了幾個人,他們在外邊,是嗎?」
「還有兩個中士警官。」
「他們應該到這兒來,這是至關重要的。也請房屋管理人員不要以任何理由打擾我們。」
當莫裡蘇返回來的時候,雷萊恩關上門,站在迪特裡爾面前說了起來,他的語調雖然幽默風趣,卻又柔中帶剛。他說:
「總的說來,年輕人,在那個星期天的3點到5點之間,兩位夫人部沒有見到過你。這些情況就相當令人費解了。」
「這些情況完全是很自然的。」迪特裡爾反駁說,「另外,一個情節是完全不能作為證據的。」
「年輕人,它證明你有兩個小時的時間可以自己自由安排。」
「很顯然,這兩個小時,我是在電影院裡度過的。」
「或者是在別的什麼地方。」
迪特裡爾看了看他:
「別的什麼地方?」
「當然,當你抽出身來的時候,你有足夠的時間到你願意去的地方——比如說,去蘇雷斯內斯。」
「噢!」現在輪到年輕人說話了,他用嘲弄的語氣說道,「去蘇雷斯內斯的路遠著呢!」
「路非常近!那個把朋友的摩托車騎出去的人,難道不是你?」
跟在這些話後邊的,又是新一輪的沉默。迪特裡爾皺著眉頭,似乎想要弄個明白。終於,他低聲的耳語可以聽見了:
「所以,這就是他想要漸次提及的東西!畜生!」
雷萊恩把自己的手放在迪特裡爾的肩膀上:
「不要再多說了!事實!加斯東-迪特裡爾,你是那一天最瞭解情況的唯一的人。你知道兩個最基本的情況:首先,在堂兄吉洛姆的家裡有6萬法郎;第二,雅克凱斯沒有出去。你馬上就知道你的命運了。摩托車的益處還真不淺;你在看電影期間溜了出去;你去了蘇雷斯內斯;你殺死了雅克凱斯的堂兄吉洛姆;你拿走了那6O 張鈔票,把它們放在你的房間裡;在5點鐘的時候,你去把夫人們接了回來。」
迪特裡爾聽了這些話,馬上帶出一種嘲弄的表情,同時,也能看得出他驚慌失措的神色。他的目光不時地投向偵探長莫裡蘇,好像把他作為目擊者而求助於他。
他好像在說:「那個人瘋了,和他生氣一點兒用處都沒有。」
雷萊恩說完以後,就開始大聲地笑了起來:
「真是滑稽可笑!真是一個天大的笑話!」迪特裡爾譏諷地說,「那麼說,鄰居們看見一個人騎著摩托車走了,後來又返回來,那個人就是我?」
「那個人就是你,你偽裝了自己,你穿上了雅克凱斯的衣服。」
「這就是在吉洛姆先生家壁廚裡的瓶子上發現的我的指紋嗎?」迪特裡爾吼道。
「雅克凱斯-奧布裡厄茲在自己家吃午飯的時候,已經把這個瓶子打開了;正是你拿走了這個瓶子,留下了證據。」
「真是越來越滑稽可笑了!」迪特裡爾當眾受到指控之後,大聲地喊叫起來。
「接著,我就策劃了這件事的全部過程,於是,雅克凱斯-奧布裡厄茲可能就被指控犯了罪?」
「如果你自己不想被控告的話,這是最安全的方法。」
「是這樣。但是,雅克凱斯是我從小就認識的朋友哇。」
「你和他的妻子有戀情。」
年輕人突然被激怒了,怒氣衝天地說:
「你敢!——好啊!你敢這樣往我身上栽髒?」
「我有證據。」
「這真是一派胡言!我一向尊敬奧布裡厄茲夫人。」
「這是顯而易見的。但是,你在愛著她,想要得到她。不要否認我的話,我有充足的證據。」
「是謊言,我告訴你!你只是在幾個小時前才認識我!」
「得啦,得啦!我已經悄悄地觀察你好幾天了,我就是在等待著這個時刻,才來抓住你。」
他抓住年輕人的肩膀,揉了他一下:
「得了吧,迪特裡爾,快承認吧!我的手裡掌握了所有的證據。我已經找到了目擊者,我們很快就會和他們在犯罪調查處見面了。快坦白吧,你說呢?雖然這一切都過去了,但是,你會非常後悔,並且受到痛苦的折磨。還記得你在餐廳裡看報紙的時候那副狼狽相吧,是不是?雅克凱斯-奧布裡厄茲被判處了死刑,這比你預期的付出了更多的代價!勞役監禁也許會投你所好,但是,他就要被送上斷頭台了!
一雅克凱斯明天就要被執行死刑了,一個清白無辜的人!承認吧,怎麼樣?承認了可以免受皮肉之苦!坦白!」
他竭盡全力想讓他把一切都坦白出來。但是,迪特裡爾卻靠近了雷萊恩,操著一種輕蔑的腔調,冷冷地說:
「先生,你是一個瘋子。你說的話沒有一句是理智的。你的全部指控都是錯誤的。那筆錢又怎麼樣了呢?按照你的說法,你應該在我的房間裡找到那筆錢呀?」
雷萊恩被激怒了,他揮起拳頭就朝他的臉上打去:
「好啊,你這個卑鄙的傢伙,我一定會打敗你的,我發誓,一定會。」
他把偵探長拉到一旁:
「好啦,對這件事你還要說什麼?一個徹頭徹尾的大壞蛋,對吧?」
偵探長點了點頭:
「也許是——。但是,到目前為止還沒有任何真正的證據。」
「等一下吧,莫裡蘇先生,」雷萊恩說,「等到我們和迪杜伊斯先生見了面吧。
因為我們會在管區內見到他,對嗎?」
「對,他3點鐘的時候在那兒。」
「好啦,你是值得信賴的,偵探長先生!我告訴你,現在,你是值得信賴的。」
雷萊恩好像對整個事情的過程很有把握似的。霍賴絲站在他的旁邊,和他說了一句其他人聽不見的話,她壓低聲音問道:
「你已經抓住他了,是嗎?」
他同意地點了點頭:
「抓住他?我想我已經抓住他了!只是和開始的時候比起來,找還是沒有什麼新的進展。」
「但是,要是這樣就太可怕了!你的證據呢?」
「連證據的影子都沒有一我是想讓他出點差錯,但是,他並沒有出錯,這個惡棍!」
「還有,你敢肯定是他嗎?」
「不可能是別的什麼人。一開始,我就有一種直覺,我的眼睛一直就沒有從他的身上離開過。我已經看見他焦慮的神情有增無減,好像我的調查全都集中在了他的身上,和他有更密切的關係。現在我知道了。」
「他愛上了奧布裡厄茲夫人嗎?」
「從邏輯上講,是這樣。但是,到目前為止,這只是一種假想,或者說得更確切一點兒,在我看來,那是個人的私事。就算是有了這些事實,我們也攔不住雅克凱斯在斷頭台上被處決。啊!只要我們能找到那筆錢!交出那筆錢,迪杜伊斯先生就會採取行動。沒有這筆錢,他就會公開嘲笑我。」
「那怎麼辦呢?」霍賴絲痛苦極了,她低聲抱怨著。
他沒有回答,只是在房間裡來回地踱著。他一邊裝出一副悠然自得的神情,一邊搓著自己的手。所有一切都做得天衣無縫!看來,要澄清一個事實並非一件易事,這麼說吧,已經知道的事實已經很自然地全用盡了。
「我想,我們還是到管區去吧,莫裡蘇先生?迪杜伊斯先生現在肯定在那兒。
調查工作再困難,我們也能夠完成。迪特裡爾先生,和我們一起去嗎?」
「為什麼不一起去呢?」迪特裡爾不屑一顧地說。
但是,雷萊恩正在開門的時候,走廊裡傳來了聲音,那位房屋管理員跑了過來,搖著他的胳膊說:
「迪特裡爾先生還在這兒嗎?—一迪特裡爾先生,你的房間著火了!——是外邊的一個男人告訴我們的,他是從廣場上看見的。」
年輕人的眼睛突然一亮,這大概就是半秒鐘的時間,一絲微笑從他的嘴角掠過。
這一切都沒有逃出雷萊恩的眼睛。
「好啊,你這個無賴!」他大聲喊道,「你已經露出了破綻,我的美人!到樓上縱火的就是你,現在,那筆錢正在燃燒。」
雷萊恩擋住了他的出路。
「讓我過去,」迪特裡爾聲嘶力竭地喊道,「著火了,誰都進不去了,因為別人誰都沒有鑰匙,鑰匙在這兒。讓我過去,該死的東西!」
雷萊恩從他手裡奪過鑰匙,抓住了他的大衣領子:
「你不要動,我的好夥伴!這出鬧劇該結束了!你這個罪大惡極的壞蛋!莫裡蘇先生,你讓這位警員盯住他,如果他想要逃跑的話,就用槍打死他,你說怎麼樣?
警官先生,我們全靠你了!如果有必要的話,就給他一顆子彈。」
他匆匆忙忙上了樓,後邊跟著霍賴絲和偵探長先生,偵探長怒氣沖沖地抗議著:
「但是,我說,看這兒,縱火的人不是他!你明知他從來沒離開過我們,你怎麼能證明是他放的火呢?」
「嗨,肯定是他事先做好了放火的準備工作!」
「怎麼會呢?我問你,怎麼會這樣呢?」
「我怎麼知道呢?但是,火不可能像這樣燒起來,就是在一個人想要燒掉洩露秘密的鈔票這種特殊的情況下,也完全沒有理由。」
這時,他們聽見樓梯上一片混亂,是飯店的侍者們正試圖把那扇門撞開。樓梯井裡已經充滿了嗆人的煙味。
雷萊恩來到了頂樓:
「你們靠邊兒,朋友們,我有鑰匙。」
地把鑰匙插進鎖裡,門打開了。
一陣濃煙向他撲面而來,煙味之濃,很容易被人們認為,整個地板都燒著了。
雷萊恩很快就看清楚了,因為缺少易燃物,火已經自己熄滅廠,而且已經沒有什麼火焰了。
「莫裡蘇先生,你不要讓任何人跟著我們進來,好嗎?進來的人也許會把一切弄糟糕的。最好是把門閂上。」
他走進了前邊的一個房間,顯然,那是起火的地方。傢俱、牆壁和天花板已經被濃煙熏得漆黑,但是並沒有燒著。實際上,這場火
只是燒燬了一堆紙,而且現在,火還在窗戶前屋子的中央燃燒著。
雷萊恩敲擊著自己的額頭:
「我多麼愚蠢呀!真是傻得沒法提了!」
「為什麼呢?」偵探長問道。
「當然是那個放帽子的盒子了!就是放在桌子上的那個裝帽子的紙盒子。那就是他藏匿那筆錢的地方。那筆錢全都放在那兒,我們沒有檢查。」
「不可能!」
「為什麼不可能呢?當然可能。我們總是檢查那些特別的藏東西的地方,這個地方就在我們的眼皮子底下,而且我們伸手就可以摸得到!人們怎麼會想像得到:
一個竊賊會把6萬法郎留在一個打開的紙盒子裡呢?而且,在進來的時候,他還心不在焉地把帽子放進了這個紙盒子裡?只有這一個地方我們沒有檢查過——迪特裡爾先生的手腕耍得非常高明!」
一直持懷疑態度的偵探長先生重複著說:
「不,不,不可能!我們一直和他在一起,他不可能自己去縱火。」
「一切都是事先準備好的,假定有一個鬧鐘、放帽子的盒子、薄紙、那筆錢。
所有這些東西一定都浸過某種易燃的液體。當我們離開的時候,他一定是扔了一根火柴,一種化學制劑或者沒有化學制劑。」
「但是,我們應該能看見他呀,該死的!」偵探長說,「一個人為了6萬法郎犯了殺人罪,然後再以縱火的方式把這些錢處理掉,這可信嗎?如果藏東西的地方是這麼一個好地方,那就可以相信了,因為我們從來沒有去檢查一下,為什麼他要進行這種無益的破壞呢?」
「他害怕了,莫裡蘇先生。記住他是在生命危急的關頭,他很清楚這一點。沒有什麼事比上斷頭台更糟糕的了。它們——那一筆錢——是我們控告他的唯一證據,他怎麼會把錢留在那兒呢?」
莫裡蘇啞然失色道:
「什麼?唯一的證據?」
「嗨,這是明擺著的。」
「但是,你的證人呢?你的證據呢?你對竊賊說的那些事實呢?」
「那只不過是虛張聲勢。」
「不,決不是虛張聲勢,」迷惑不解的偵探長咆哮著說,「你真是一個厚顏無恥的傢伙!」
「如果沒有我的虛張聲勢,你們會採取行動嗎?」
「不會。」
「那麼,你還想再做些什麼事兒呢?」
雷萊恩彎下腰,攪動著那些紙灰,儘管它們還保留著原來的形狀,但是,裡邊什麼都沒有剩下,甚至連一點兒硬紙的零頭都沒有。
「什麼東西都沒有,」他說,「然而,這件事還是大怪了!他究竟是怎麼把那些錢放進去的呢?」
雷萊恩站直了,留意看了看四周。霍賴絲有一種感覺,似乎雷英圖正在做最後的努力,接著,就是黑暗裡最後的鬥爭,也許他勝利的計劃會得以實施,也許他會承認他敗下陣來。
她著急的聲音都直打顫,她問道:
「一切全完了,是嗎?」
「不,不,」他仔細地考慮了一下,然後說,「這一切不會完。幾秒鐘之前,還沒有完。但是,現在只有一線微光了——。不過,還有一件事兒可以帶給我希望。」
「上帝承認我們做的事是正當的!」
「我們必須放慢速度,」雷萊恩說,「這是唯一的一次嘗識了,一次好的、非常好的嘗識,這件事會成功的。」
他沉默了一會兒,高興地笑了起來,他用舌頭打了一聲響,然後說道:
「那個迪特裡爾,真是一個窮凶極惡、詭計多端的傢伙!他把那筆錢燒了,只不過是他玩的一個鬼把戲。多麼富有創造力的想像!多麼冷酷無情!這個傢伙帶我看了一場多麼優美的舞蹈!他是個多麼了不起的人!」
他從廚房取來一把掃帚,把一部分灰掃進了隔壁房間,然後拿著一個與燒燬的那個盒子相同尺寸、相同外觀的盒子返了回來。他把薄紙揉成團,裝進盒子裡之後,就把盒子放在那張小桌子上,用一根火柴把它點著了。
火燃燒了起來,當紙板燒得剩下了一半,紙幾乎都燒光的時候,他把火熄滅了。
接著雷萊恩從自己背心的內袋裡掏出了一卷鈔票,從裡邊選了6張,把這6張鈔票全都燒了,其餘的鈔票都留了下來,放在那個盒子的底部。在灰燼中間,還能看見被燻黑的小紙片。
「莫裡蘇先生,」他做完了這件事之後,說,「我請求你給我幫最後一次忙。
去把迪特裡爾叫來,就像這樣告訴他:『撕下你的假面具吧,那筆錢沒有被燒著,跟我來。』然後你就把他帶上來。」
他顧不上猶豫,顧不上極度恐懼,顧不上做偵探工作的頂頭上司對他的教育,就離開了房間。此時,偵探長的權力已經失去了效力,雷萊恩的權力已經凌駕於偵探長的權力之上了。
雷萊恩轉過身對霍賴絲說:
「你明白我的戰鬥計劃嗎?」
「明白,」她說,「但是,這是一次十分危險的經歷。你認為迪特裡爾會落入這個圈套嗎?」
「每一件事都依賴於人的精神狀態,同時,也依賴於士氣沮喪的程度。他的士氣已經衰竭了。一次意想不到的打擊也許對他更好一點兒。」
「雖然如此,但是假如他看出了破綻,認出盒子已經被調換了,那該怎麼辦?」
「噢,當然,還有一些機會,對他比較有利。這個傢伙比我所想像的要狡猾得多,他非常有可能從圈套裡設法逃脫。然而,另一方面,他一定會感到非常不安!
他的這條命一定讓他的耳朵嗡嗡直叫,讓他的眼睛失去光明。不,我認為他不會跳過這個陷阱。他會屈服——。他一定會屈服——。」
他們彼此沒有再多說話。雷萊恩動都沒動,霍賴絲低沉的情緒又被煽動起來了。
一個無辜的人,他的性命正在這架天平上瑟瑟發抖。錯誤的判決,倒霉的命運——
12個小時以後,雅克凱斯-奧布裡厄茲就要被處死了。她的經歷儘管也伴隨著恐怖和苦惱,但是也充滿了強烈的好奇心。普林斯-雷萊恩打算怎麼辦呢?他的這次冒險經歷結果將會是什麼樣的呢?加斯東-迪特裡爾會作出什麼樣的反抗呢?她曾經過著比常人更加緊張的生活,現在,這種緊張的生活又加劇了,而且要到自身的價值得到體現為止。
他們聽見了樓梯上的腳步聲,是男人匆匆忙忙的腳步聲。聲音更近了,他們已經到達了這幢樓的頂層。
霍賴絲看了看他的同伴,他已經站了起來,仔細地聽著。他的形象已經被他的行為理想化了。腳步聲在走廊裡迴響起來,這時,他突然跑到門口喊道:
「快!咱們這件事就要結束了。」
兩三個警員和一群侍者進來了。雷萊恩從偵探們中間抓住迪特裡爾,用一隻胳膊推著他,高興地大聲叫了起來:
「幹得好,老兄!你用桌子和玻璃水瓶玩弄的把戲真是棒極了!要讓我說,這是一部傑作呀!只是,你的計劃不會成功了!」
「你這是什麼意思?怎麼了?」加斯東-迪特裡爾低聲含糊地說著,身體卻搖搖晃晃,像快要摔倒了一樣。
「我說的意思是:在這場火災中,那些薄紙和帽盒子只燒了一半;儘管有幾張鈔票像紙一樣被毀了,但是其他東西還在那兒,就在下邊——你明白嗎?那些找了很長時間的錢,就是殺人犯最有力的證據。那些錢就在那兒,就在你藏錢的那個地方——。機會有時是偶然的,這筆錢已經躲過了這場火。——在這兒,看!還有一多半兒,你可以核對一下。——噢,你完了,完了,我的美人!」
年輕人往前靠近了一點,他呆若木雞,兩隻眼的眼皮子直顫抖。他沒有接受雷萊恩的邀請過來看一看,沒有檢查放帽子的盒子,也沒有核對那筆鈔票。從一開始,他就沒有花時間去思考,在他本能地警告自己之前,他相信了雷萊恩所說的話,他重重地癱在了一把椅子上,流下了眼淚。
雷萊恩使用的這種奇特的攻擊方式已經大獲成功。在看到自己的全部計劃受挫,看到自己的秘密對手的時候,這個卑鄙的傢伙已經沒有力量和必要的洞察力來保護自己了。他把肚子裡的東西都吐了出來。
雷萊恩並沒有給他喘息的時間。
「好極了!你正在挽救自己的性命,就這樣,我的好年輕人!寫下你的仟悔,把你自己的心裡話說出來吧。給你這只自來水筆。——我承認,好運氣已經背離了你。你想得太好了,你的鬼把戲也到了該收場的時候了。你按照自己的方式擁有了這筆錢,你又想把這筆錢毀了,幹什麼事情都沒有那麼容易。你拿了一個大圓肚玻璃水瓶,把它放在窗台上。這個瓶子是用來作玻璃燒杯的,當它把太陽的光線聚集在紙板和薄紙上的時候,一切就都準備得恰到好處了。10分鐘以後,火就可以燃燒起來了。真是一個高明的主意!就像所有偉大的發明一樣,靈感總是偶然間出現的,是不是?這使人想起了牛頓的一個蘋果——。一天,太陽光透過玻璃瓶裡的水,照在一塊棉花或者一個火柴頭上,火災就是不可避免的了。你剛才調整了太陽照射的位置,還自言自語地說:『現在是時候了』,就把瓶子放在了右邊。我祝賀你,加斯東!——看,這是一張紙,把這句話寫在上面:『謀殺吉洛姆先生的人就是我。』寫,我告訴你!」
雷萊恩渾身上下帶著一股不可改變的意志力,他朝著那個年輕人靠過去,按著他的手,逼著年輕人寫他口述的句子。迪特裡爾終於筋疲力竭了,他按照雷萊恩的口述寫了下面這段話:
「這是我的仟悔書,偵探長先生……」
雷萊恩說:「你行行好,把它帶給迪杜伊斯先生。」雷萊恩又面向從啤酒店來的侍者們說:「我敢肯定,這些善良的人們會同意作見證人。」
雷萊恩看見已經被發生的事所湮沒的迪特裡爾沒有動靜,就搖了他一下:
「嘿,你剛才還活蹦亂跳的,現在怎麼傻了。表白夠了,再結束工作,我的好心的白癡!」
迪特裡爾站在他的面前,注視著他。
「顯而易見,」雷萊恩繼續說,「你只不過是一個笨蛋。那個放帽子的盒子明擺著是燒成了灰,那筆錢也燒成了灰。親愛的小伙子,那個放帽子的盒子已經不是原來的了,那些錢是我自己的。我只燒了其中的6張,就讓你把絕技招了出來。你就是一隻貓頭鷹,也算計不到會發生什麼事吧。當我自己一條證據都沒有的時候,是你在最後的時刻給了我證據。這樣的證據!一張由你自己寫的自白書!而且是當著目擊者的面寫的!——看這兒,小伙子,要是他們把你的腦袋砍下來——我誠心誠意地希望他們這樣做——的確,你會非常愉快地得到應有的下場!再見,迪特裡爾!」
雷萊恩下了樓,出了街,他叫霍賴絲-丹尼爾搭汽車到痛哭流涕的奧布裡厄茲夫人那兒去一趟,把所發生的事告訴她。
「那你呢?」霍賴絲問。
「我還有許多事情要做——緊急的約見——。」
「你自己否認這些好消息會給你帶來愉快嗎?」
「這種愉快還籠罩著一個人死亡的陰影。」
唯一愉快的事情就是,執行死刑的旗子永遠沒有人再去揮動,以後,所有一切都以愉快的事情終結。
她抓住他的一隻手,在自己的兩隻手裡握了好一陣。這個陌生人看起來做好事就像玩遊戲一樣,這件事做得真是神乎其神,她多麼希望對他表達一下自己的欽佩之情呀。但是,她不能講話,因為所有這些緊急的意外事件已經使她煩亂不安。她抑制住自己的感情,眼睛裡飽含著熱淚,話已經到了嘴邊還是沒有說出來。
雷萊恩點著頭說:
「謝謝你,我會報答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