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藥庫 二、架在脖子上的刀
    瑟尼納把汽車停在聖雅姆大街入口處的一間有「地滾球」遊戲的小飯店「栗樹飯店」的門前。寒意已經越來越重了。瑟尼納猛搓著雙手,蹲下去,站起來,為了增加點熱量重複多次。他不怕被別人看見:街道很短,絕對沒有人,而且在半死不活的煤氣燈的照射下顯得昏昏暗暗。蒙古喬應該在這裡,在某個地方,而且很可能正處在危險之中。這一點是肯定的!瑟尼納相信自己的第六感官系統,某些徵兆在告訴他,他已經接近目標了。

    「我來了。」他低聲說,「這很好。我不知道我要去哪兒,但是我來了。」

    他沿著第一個小花園走過去,一面用手摸著柵欄門,感覺到門都是緊閉著的,一面仔細觀察著黑漆漆的院內過道,窺視著微弱的光。哪怕是很小的光,都可以向他表明:就在此地。可現在,黑暗籠罩著,一切都是關著的。他很快地觀察了一下馬路的右側。然後又躡手躡腳地來到馬路左側。時間在一點點地過去。這樣盲目地走著,用手去觸摸鎖,倚著碰鎖,去扭動把手,真是太蠢了。但突然間,他的手摸空了。他勝利了。他站在一扇半掩的柵欄門前。蒙古喬應該在這裡。

    在過道的盡頭,立著一棟二層樓的別墅。「輕一點,羅平。千萬別出差錯!……用腳尖走路……手裡要握緊槍,這樣更有把握。」他拿出在維吉奈時從他的看守那裡要來的武器,冒險走進了花園。他很會不出聲地走路,而且像幽靈一樣地輕巧地悄悄走到了台階前。這裡也一樣。房門半掩著。不過他的高興馬上就被焦慮所取代,他面對著房門另一邊的黑暗猶豫了。他空有無窮的智慧,不盡的精力,他不能不回憶起他的對手們的野蠻的決心。他又看到了不幸的蒙古喬,他是被他們當面打死的。

    可是對行動的摯愛戰勝了他。他像一名潛水員潛入黑暗的水中一樣,走進了黑暗。他雙手向前,用腳尖探著路,慢慢地往前走。訥伊的別墅一般都是裝潢得豪華高雅的。他每一步都可能出偏差,或者踢到一張地毯上,或者撞到一隻櫃子、一個矮腳小圓桌或是低矮的傢俱上。

    沒有一點響聲……是否蒙古喬已經走了?……如果落進了陷阱,那麼遭劫持的就只會是他啦。

    猛然間,一聲喊叫傳了過來,它是那麼粗獷,那麼突然,又那麼淒慘,使得很能控制自己神經的瑟尼納也驚得發抖。

    「不,不。」一個聲音在哀求著……這是一個女人的聲音。

    然後又是一陣低沉的呻吟,就像是從被堵住的嘴巴裡發出來的。某個人正在受刑,就在眼前,在靠左邊。瑟尼納的心在劇烈地跳動,他斜倚在牆上。真的!蒙古喬已經退出戰鬥,現在……他馬上找門,手已經抓在了門把手上,他又聽了聽。一切又都歸於沉寂,而這種沉寂比那喊叫聲更令人心驚膽戰。

    呻吟又開始了,很弱,但拖得很長,只是一種嗡嗡聲,就好像人們閉嘴唱歌時所發出的聲音。瑟尼納跪下來,一點點地把門推開。最終,他把頭伸了進去。

    房間裡只有一盞放在鋼琴上的半圓形的燈照著,顯得昏昏暗暗。他雖然不能掃視整個房間,但是眼前的一幕已經令他驚呆了。在不到兩米遠的地方,一個人躺在地板上。這是一個被捆綁得結結實實的老年婦女,臉的下部被從後面繫起的口罩遮住了。她在黑裙子的外面,穿了一條白圍裙。這位肯定是女傭了。她的身子在不停地抖動著。她看著這可怕的一幕,也只能這麼低聲不停地呻吟著。瑟尼納不讓她覺察出來,悄悄地溜到她的身後。現在他看到了,結果差一點叫出聲來。

    在房間的另一頭,還有一個女人,也是被捆綁著,一個男人正在拿刀威脅著她。暗淡的燈光只能映出他們模模糊糊的身影。只有匕首刃發出的凶光在閃動著,一個粗魯的聲音響了起來:

    「我賭你會說的,我的小妞。否則?……好啦!你把它放在什麼地方了?你什麼也不打算告訴我?……一次?二次?……這很好。你會願意說的。我給你這個地方來一刀,就在耳朵下面。」

    蹲著的男人站起身來,朝鋼琴走過去,去取那盞昏暗的燈。瑟尼納縮成一團,一隻拳頭堵在嘴上,為的是不發出驚歎來。這濃密的眉毛、厚重的鬍髭……就是他從車裡拖出去的那個死人的相貌。蒙古喬!……第二個蒙古喬!他抓著燈,把它放在被虜者的身旁。可怕的一幕。被捆著的女人,就是在杜伊勒利沿河大街上遇見的美麗的金髮女郎。

    各種各樣的想法在王子的頭腦裡碰撞著。他建立起來的假設的工具腳手架一下子塌落了。蒙古喬是聽命於那個兇惡的殺人女魔的!既然如此,那他兄弟又為什麼被殺了呢?是因為缺乏紀律性?還是反抗?……可是現在,難道這個表面看上去像是堅定的維護秩序的人正在變成一個劊子手嗎?儘管被所有這些無條理的思想攪得昏頭轉向,但瑟尼納仍然能保持鎮定。他認真地關注著蒙古喬的所有舉動。他抓住年輕姑娘的頭髮,把一根指頭放到她的脖子上。

    「你感到了這裡的動脈在跳動,是不是,我的小美人?……那麼好吧,如果你堅持不開口,我只須再用刀按下去,生命就與你告別了!」

    他審視著他的俘虜,手裡舉著刀子。瑟尼納從女傭的身體上方舉起了握著武器的手,女傭始終在呻吟著,她已經被這可怕的場景震住了。

    「天殺的!」瑟尼納在想,「我明白了。蒙古喬是為一個顧客干的,即坐收漁利的某個第三者。」

    他瞄準了握刀的手。他保證能在這麼短的距離內射中。但是他鬆開了扣著扳機的指頭,因為他幾乎可以斷定年輕姑娘會開口說話的,而且她要說的東西將是他最感興趣的。

    「我給你一分鐘。」蒙古喬繼續說,「不會多一秒鐘。」

    他從背心上的小口袋裡掏出一隻大懷表,一條腿跪在地上,開始計數:

    「五十秒……四十秒……」

    瑟尼納的額頭上掛滿了汗珠。蠢東西!她總不至於讓別人割脖子吧!她所掌握的秘密真的那麼了不起嗎?

    「三十秒……二十秒……」

    瑟尼納感到他太陽穴的血也在按秒數跳。「她要動搖了……你,老太婆,千萬別動。你一動就會讓我射偏了。」

    「十……五……」

    蒙古喬俯下身去。

    「聲音再大一點!」

    終於!她投降了!正是時候。瑟尼納放下他的手槍。他看到可憐的姑娘的嘴唇在蠕動。可是儘管他伸長耳朵,也只能聽到含混不清的喃喃聲。真是太笨了。在他能夠得到實情的時候,實情卻離他而去。遊戲的主宰,可以隨心所欲地擺佈一切。

    蒙古喬把大懷表放回背心的小口袋裡,站起身來,說道:

    「你要撒謊可就錯啦……我會驗證的……不過,我想你是夠聰明的……把它稱作小藏身處,確實應該好好做個女人!」

    瑟尼納悄然無聲地溜到在他左側的長沙發的後面,此時,偵探正舉著燈,穿過房問。

    「人是沒有主見的!」

    他繞過鋼琴,掀開鋼琴蓋,把手伸了進去。

    「確實真的。」他喊道,「其實我都有點不大相信。」

    他拿出一個厚厚的黃信封,就是常見的那一種,然後放到手裡掂了掂,好像要掂出它的重量似的。

    「這個蠢傢伙到底是幹什麼的?」瑟尼納低聲咕噥著,「攻擊兩個女人,還差一點犯下罪行,為了什麼?……為了拿到這個信封,我最多用十五秒鐘,無需動刀於,不用恐嚇,也不用看表,只要簡單地在這間房裡轉一轉就行了!」

    蒙古喬把這個信封折成對折,放進一隻口袋裡,然後心安理得地連看都不看他的俘虜一眼,從離躲在長沙發後面的瑟尼納兩米遠的地方走出了客廳。

    王子猶豫了一下。他完全可以撲向蒙古喬,從他手裡奪回信封。或者乾脆去報警,救這兩個女人。就在附近什麼地方就有電話。但這將會暴露他的在場,而他卻覺得自己最好還是呆在暗處。哈!這兩個俘虜肯定隨後會獲救的!重要的是要奪回信封,而且要神不知鬼不覺地去幹。人們之所以要劫持這位年輕姑娘,蒙古喬的兄弟之所以被殺害,完全是它所引起的。所以,第一步,信封。然後,再去考慮其他的!……

    他悄悄地溜到門口,到了黑漆漆的前廳才直起身子,然後抻了抻背心,校正一下領帶,在紐扣眼裡插上一朵花。在感到滿意之後,穿過花園,此時他聽到遠處有汽車發動的聲音。

    「總是跑步前進,我的好人。我對你的窩瞭如指掌。一個小時之後,這些文件將要易手的。因為我只給你一個小時,讓你想一想你的兄弟應該在什麼地方,讓你能夠看一眼你搶來的這些文件,讓你平心靜氣地脫衣服和睡覺,假如你有良知的話。而我,我要呼吸一點新鮮空氣。我承認,我的理解並不是十分清晰的。

    他從煙盒中取出一支雪茄,點燃,再看看時間,聳了聳肩。眼前的形勢是這樣的:一方面,金髮年輕姑娘擁有極重要的文件資料,另一方面,有兩類不同的對手:外國團伙和蒙古喬兄弟。可是偵探是私人偵探,他們不會是為自己幹的。那麼是誰躲在他們的背後呢?

    還有一個人要揭露出來。這個人在任何情況下都不退縮,他發佈凶殘的攻擊命令。像一些無所謂的瑣事一樣開始的這些行動,好像很有趣,但它已經漸漸演變成血腥的悲劇,演變成越來越神秘的人物之間的殊死決鬥,差不多不留一具屍體。這真刺激,但又十分危險!

    瑟尼納登上德-第戎車,不慌不忙地朝巴拉尼大街開去。蒙古喬的汽車就停靠在人行道邊。這是一輛一九○八年的雷諾車,車速至多可以達到每小時四十公里,車子顯出了主人們的寒酸。

    樓上有了光亮。偵探應該在檢查他的獵物,瑟尼納又一次地看了看時問。

    「關鍵是我所產生的靈感,在從死了的蒙古喬手裡拿走這些名片時產生的。從那時起,直到人們證實出他的身份,假如人們發現了他,我總還有時間考慮應變辦法。但是千萬不要把繩子扯得太緊。快一點,你這還沒死的傢伙,我再給你二十分鐘!」

    他在繞著這一片房子轉圈,一圈、兩圈。寒氣變得十分刺骨。在繞第三圈時,燈光熄滅了。但還是不要太匆忙。

    「行啦,再繞一圈,別跑,羅平,不要跑。別弄虛做假!」

    二十分鐘過去了。他以堅定步履走上前去,按響了門鈴。他有什麼好擔心的?蒙古喬兄弟應該是在夜間經常外出的,這是他們的職業所決定的。由於他們是兩個人,所以女看門人對他們的來來去去已經習以為常了。他現在就來扮演另一個蒙古喬吧。

    門打開了。借助於一枚五法郎硬幣,瑟尼納保證了他離去的方便。

    「蒙古喬!」

    他從昏暗的門房前走過,直接上了二樓,手裡拿著死者的那串鑰匙。他以樑上君子的靈巧,溜進了前廳。一陣響亮的呼嚕聲從一個房間裡傳出來。畜牲!這絕不是良心受到譴責他才感到窒息的。注意貓!

    但是一切都是靜悄悄的。黑貓肯定已經睡到它主人的床上去了。瑟尼納清晰地記得方位:書房在右手邊。瑟尼納可以處在蒙古喬的位子上,坐到桌子前研究這些文件了。然後,他會把信封藏到上面的抽屜裡,準備拿給他的兄弟看……然後,他就會採取嚴格的措施……可是不會再有然後了。如果文件沒在書房裡,那他就要想盡一切辦法把它找出來。

    瑟尼納輕輕溜進書房,悄無聲息地把門關上。呼嚕聲足可以向他報告情況。他不受任何干擾,他有的是時問。他摸索著辨別方位,發現了桌子,他便認真地檢查起來。他用手抓住蠟燭台。劃一根火柴!糟糕,只剩兩根火柴了!他坐在扶手椅裡。儘管火柴不多,但成功有望。猛地,他劃燃了第一根火柴。火柴著了,他馬上把它湊近蠟燭。房間仍然是他離去前的那個樣子。唯一的不同是:日曆本上的那一頁被扯了下去。

    瑟尼納拉開抽屜後看到了信封,他呆住了。媽的!抽屜的打開發出了一個信號。有好一陣子,他覺得自己落入了陷阱。響聲停了下來,然後又一次響了起來。原來是電話。快!

    瑟尼納是個善於決斷的麻利人。他用手指捏滅了蠟燭的燈捻,避免它熄滅後冒煙。同時用肚子推上抽屜。然後跨了三大步,他躲到了遮住窗戶的厚厚窗簾後面。電話鈴始終不停地響著。

    「我完全有時間逃出去。」瑟尼納在想,「這個不修邊幅的人瞌睡肯定很重。」

    他用力堅持著,縮成一團。房門終於打開了。蒙古喬露面了,手裡還舉著一盞煤油燈。

    「夠了,夠了。」他氣勢洶洶地說。

    他穿著睡衣,拖著白拖鞋。他用空著的那隻手揉著眼睛。貓緊跟在他後面,豎起尾巴。透過窗簾的縫隙,瑟尼納觀察著這一切。「這個大雄貓會來蹭我的。我無法逃避了。」他取出手槍。蒙古喬此時摘下了聽筒。

    「哈嘍……是的,是我……什麼?……」

    他的大鬍子抖動起來。他笨拙地坐在了大寫字檯的一角。

    「在人行道上?……騎自行車的巡警?……在巡邏?……」

    他機械地重複著對方講給他的話。他顯得十分痛苦。

    「您肯定這個人就是他嗎?……不。他沒有任何理由呆在那裡……這是因為別人認出了他?……是的,也許是夜間出沒的強盜干的……當然啦,我馬上就來……是的,謝謝。」

    他放下聽筒,接著發生的事情是如此地意外,如此地不尋常。瑟尼納差一點要採取行動了。蒙古喬哭了,他以為是獨自一人,根本就無需掩飾自己的悲痛。淚珠在他的臉上閃著光。

    「我可憐的卡斯同。」他喃喃道,「我可憐的卡斯同!我早就跟你說了一定要小心。」

    貓走近了窗簾。它以一種命令的口吻在咪咪叫著。

    「住嘴。」蒙古喬叫了起來,「你不就是想讓我給你打開這扇窗嗎!」

    他十分笨拙地站起身來,顫抖的手舉著煤油燈。他好像一下子變得蒼老和沒有戰鬥力了。

    「快,過來,咪奴……他很愛你,這你是知道的!」

    他走了出去,拖拉著雙腳,他穿著拖到腿肚子的睡衣的樣子十分可怕。

    「可憐的婦人。」瑟尼納在想,「誰都可以是一個無賴,但同時又有一顆善良的心……但是動作要快一點……埃米爾……我都快要凍僵了!」

    蒙古喬在那邊房間忙碌著,還間雜有移動椅子的聲音,和抓門的聲音。貓現在在廚房裡叫了。蒙古喬不時地說上一兩句話。他在自言自語。他又來到書房的門口,此時已經穿戴整齊,手裡舉著煤油燈。

    「我把它塞到哪兒去了?……噫,在大衣架上!」

    他走出去,很快,平台上的門關了起來。一陣鑰匙在鎖裡的轉動聲。一分鐘過後,蒙古喬的腳步聲已經在人行道上響起來了。他被嚴重挫傷了,以致連跑的力氣都沒有了。

    瑟尼納仍然一動不動地呆了一會兒,然後他撩起窗簾,用他最後那根火柴重新點燃蠟燭,又坐回扶手椅裡。他情緒激昂地拉開抽屜,把信封放到了寫字檯上。它還沒被打開過。

    「這個人真怪!也許他要等他兄弟……或許他完全清楚裡面的內容。」

    瑟尼納翻過來轉過去地看這信封,同時在想他該如何做。拿走它就會暴露了他的介入。可是他又極想把它打開……他匆匆地瀏覽了一下房間,發現了和他手中的完全相像的一疊黃信封。現在不能再猶豫了。於是他拿起了一把裁紙刀,只一下子,便拆開了這個神秘信封。裡面是厚厚一疊紙。他展開這疊紙,放到手裡撫平,一張一張地研究起來。

    它們是空白的。

    難以置信!十二張白紙!他並沒有睡覺,他被擊倒了。他冒著生命危險就為了這十二張沒有一個字的白紙。這真是太奇怪了!

    受了這麼大的羞辱,他冷笑著。他雙手緊握成拳頭。在他的冒險生涯中,有過許多的巔峰和低谷。他也遭遇過許多的神奇事物,但他從未感到過被這樣肆無忌憚地耍弄。十二張白紙!不,這是為什麼人取的?這個長著海豹式的大鬍子、穿著令人發笑的大睡袍的蒙古喬,已經預見到會有人潛入他家?他奸詐地用這荒唐的信封替換下了原來的信封。或許……

    啊,不!是這個蒙古喬被愚弄了。金髮姑娘在遭遇了杜伊勒利沿河大街的突襲之後,肯定會倍加小心的。她把文件藏了起來,而鋼琴裡的信封,只不過是用來蒙騙可能出現的盜賊的。很自然的藏物地方,卻令蒙古喬感到十分驚奇。

    可是這個傢伙為什麼不當場驗證一下信封裡的東西呢?……也許只是因為他太愚蠢了。他以為已經把獵物嚇壞了,與此同時,她卻以瑟尼納十分欣賞的,現在才見到其真正價值的勇敢愚弄了他。媽的!要在刀子架到脖子時撒謊,這是需要超乎尋常的勇氣的。不過,在瑟尼納的車裡,在逃脫了被騷擾之後,她不就是在提供一個假地址時,證明了自己的聰明才智嗎?這個搗蛋鬼!多麼放肆!能夠找到她該多好。然後對她說:

    「鋼琴那一招真是絕妙!我當時也在場!我很欣賞。我當時也是相信您已經繳械投降了。祝賀您。」

    瑟尼納在想像著。再見到她!……該輪到他讓她吃驚了。要讓她把注意力放到這個把她的把戲看得一清二楚的奇怪男子身上。這很容易。他現在已經知道地址了。在書房裡肯定有電話號碼簿。他站起身來,很快就在書櫃下面的架子上發現了它。

    他把這大厚本子放在寫字檯上,一面咒罵著暗淡的光線,一面翻閱著。訥伊……聖雅姆大街……有啦……塞西爾-德-馬雷絲女男爵……

    這很好。這太好啦。如果是某位瑪麗-杜邦或者讓娜-杜朗的話.那不知道要費多少力氣呢。塞西爾!多麼悅耳。他生活中還從來沒有出現過塞西爾。他放聲哭了起來。

    「羅平,老夥計,你能肯定?……肯定你在這一點上有誤!」

    他輕輕地合上簿子,又回想起他生活中出現過的所有迷人的身影,這常常攪得他心神不寧。可是現在不是懷舊的時候。

    他把這本厚簿子放回原處,一下子變得嚴肅起來。他又拿起這些紙,把它們對著燭光豎起來看。沒有密寫墨水的痕跡。不,他並沒有弄錯。這確實是聖法斯的信紙。蒙古喬只是一個智力有限的粗人。生活多麼美好。啊!塞西爾!生活多麼美好!還是讓我來關心你的事情吧。你現在應該知道他們會殺人的。儘管你英勇無畏,可是如果我不插手的話,他們會更加凶悍。晚安,塞西爾……今夜已經夠了。我要去睡覺了。

    他把紙折起來,裝進一隻新信封裡,然後細心貼好,放回抽屜裡。他再把老信封揉成一團,塞進自己的衣袋裡。

    他最後又掃視了一眼。一切都照原樣。他吹熄蠟燭。當然啦,蒙古喬已經在離去時把能通汽車的大門鎖上了。

    「請開門!」

    他登上了強盜團伙這麼樂意幫助他的汽車。他隨後把它丟棄在特萊阿爾大街的菜市場對面。他的單身宿舍距這裡只有兩步遠,就在奧斯曼大街和庫塞爾大街的交匯處。睡前他洗了一個澡,還吃了一個雞翅膀。

    塞西爾!這個名字越來越讓他開心。他直到合上眼睛時,嘴裡還在不停地念叨著。

    卡斯同-蒙古喬的被殺沒能引起很多的傳聞。整個國家都把眼睛盯在了塞爾維亞國王皮埃爾一世上。新聞界發表著熱情洋溢的文章,追憶皮埃爾-卡拉若爾日維奇曾經在法蘭西讀書,甚至還曾是聖希爾軍校的學生。在一八七○年戰爭時,他在外國人榮譽軍團服役。是榮譽軍團的中尉,在奧博萊車站戰役中,他勇敢參戰。他獲得了一八七○年獎章,是接受此項授勳的最傑出的人物,他是從法裡埃議長手裡接受這一獎章的……

    瑟尼納王子在打著哈欠。好!很好!……讓我們看看《晨報》說些什麼吧。也是國王。真討厭,這位勇敢的皮埃爾!那麼《費加羅報》呢?……第一版的一篇大塊頭文章是社論作者在強調米歇爾大公和西裡裡的瑪麗卡公主的未來婚姻的重要性。由於這次聯姻,西裡裡將會擺脫中央帝國的影響……

    「噢!真見鬼!」瑟尼納叫喊道。

    他打開《高盧人報》。上面是關於年輕大公的另一篇文章……聖希爾過去的學生,像他的叔父一樣……肯定在國王走後還要在法蘭西逗留幾天……《小報》刊登了大公的照片。他穿著鄉村的服裝,站在瑪麗卡公主的身邊。

    「天啊,她真醜!……沒有。點關於蒙古喬-卡斯同的消息,這是自然的啦!……蒙古喬,他只不過是一個小人物,一個奴僕,一個地痞。我真想給他們寄上一份公告!當我想到已有二十四個小時以上了,還……算啦,或許在晚上的出版物上會有一點東西。」

    瑟尼納一個下午都是在康邦街上的聯誼會裡度過的。在那裡,他沉著大膽地坐莊發牌,結果讓他贏了有三百個路易。他需要稍許鬆弛一下,暫時把他稱之為「塞西爾事件」的東西從頭腦裡趕走。隨後,他可以盡情地思考它。可是眼下,就像他在惡戰前所做的那樣,他需要休整一下,以便使他的思維更敏捷,注意力更集中。他買了晚上的出版刊物,回到家中。新聞界終於提到了蒙古喬。

    一個老偵探的神秘兇殺案

    原警探卡斯同-蒙古喬,昨天清晨,在夏圖的人行道上被發現死了。是被一個去市政廳的種菜人發現的。不幸的人胸部有一處致命傷,是被槍彈打的。檢查他的資料和證實他的身份費了許多時間,幸虧他的一位老同事偶然認出了他。偷槍好像不是這一罪行的目的,因為死者的衣兜裡還有三個路易。人們只能推測卡斯同-蒙古喬是一次復仇行動的犧牲品。也許他是被一名新近放出的囚犯殺的?卡斯同-蒙古喬被他的上司們認為是很有能力的警員,他最近提出辭職,是要他的和他一樣的兄弟,安全署的探長埃米爾一起成立一家私人偵探事務所。

    現在總探長加尼瑪爾接手了這樁案子。因與亞森-羅平的糾紛而聞名的這位出眾的探長,能夠很快將這件擾人心煩的事件的真相大白於天下。但是誰又能使我們的首都擺脫這群盜賊呢?因為他們的厚顏無恥和胡作非為已經到了無以復加的程度。

    瑟尼納高興得笑了起來。他滿意地看到人們並沒有忘記他。也許某種嘲弄人的魔法總有一天會讓這兩個對手面對面相遇?同一份報紙還提供了一條有關塞西爾的小短文。

    發生在訥伊的人室盜竊

    一個陌生男人,借助配製的鑰匙闖入了德-馬雷絲女男爵和女傭朱麗葉-拉波特居住的別墅,攻擊和捆綁了這兩個女人。然後,在用刀子威逼下,他迫使德-馬雷絲小姐向他提供寄藏她家庭情況的文件的地方,其實這些東西對一個盜賊來說沒有絲毫價值。

    「我無法弄懂。」女男爵對我們說,「對我來說,這只能算是一次偶然的巧合。我們的小偷弄錯了對象。」

    「看!看吧!」瑟尼納認真地說,「在這種情況下,也應該假設在杜伊勒利沿河大街上同樣弄錯了對象……那麼多的偶然巧合!……為什麼塞西爾沒有提及這次劫持的企圖呢?……相反地,她為什麼會為盜竊案而報警呢,既然是她耍弄了埃米爾?……」

    就這最後一個問題,他很容易地找到了答案。

    「顯然是由於她的女傭,因為她是這次侵擾的見證人……如果在圈子裡有一位勒索者的話,真有文件要取回呢?……可是他到底站在哪一邊呢?……敲詐勒索事件是很少伴著兇殺同時發生的……」

    瑟尼納自己倒了一點波爾多葡萄酒喝,然後在自己的豪華客廳裡來回踱起了步子。就像他每次需要集中精力時所做的那樣。有時,他站在裝飾壁爐的威尼斯大鏡子前,高聲說話,自問自答:

    「埃米爾……好,埃米爾將有兩三天脫離戰鬥。由於要調查,他的背後肯定跟了一大群老同事。他們也絕不會讓他過得輕鬆,因為法國司法警察總署的人們是不大喜歡變節者的。他脫離戰鬥,但他現在已經知道信封裡只是幾張白紙,因為他肯定打開了它。他很惱火。他真正感到他兄弟——我看不到有什麼關係,但它確實存在著——死得不值得。於是,他還會到塞西爾那裡再嘗試一次……他絕不會默守失敗的。」

    想到此,他停了下來。本能告訴他,被稱作「兇殺團伙」的那幫人絕不會無動於衷的。從這方面來說,塞西爾也受到了威脅。可是他確實對殺害卡斯同-蒙古喬的那些人一無所知。無法預測到他們今後的行動。況且他們人多。至少有五個人!

    「可是羅平也有自己的隊伍呀!他將要動員他們!不能再拖了,得馬上開始!」

    他坐在一張昂貴的英格蘭式的寫字檯前,寫了五封氣壓傳送信。然後他按鈴把隨身男僕叫了進來。

    「快點跑。這很緊急。」

    沒有什麼好等的,好像他很能等待似的,他血管裡的血在急速流動著。他來到聖馬丁門劇院,那裡正上演《尚特克萊》。後來到拉呂亞飯店吃的晚飯。他睡得很少,也很不好。九點鐘時,他的忠實追隨者們都出現在他的面前了。他立即向他們發出了命令。

    「馬雷肖,你盯住塞西爾-德-馬雷絲。你記住她的所有外出,記下所有拜訪她的人。但是要講究技巧。嗯?你別讓人看到。」

    「相信我吧,老闆。」

    「昂布魯瓦茲……同樣的指令對付蒙古喬先生。要小心。他儘管顯得不那麼狡猾,但還是能夠發覺有人跟蹤的……稍有情況,你們就給我打電話,你們兩個人。我不會離開這兒。你們兩位,朗方和盧瓦佐,你們聽到了嗎?同樣的指令。你們接替他們倆。因為我要求日夜監視。好啦,行動吧。」

    他把最信賴的人讓-都德維爾留在了身邊。讓和雅克-都德維爾兩個人都是警署的警探,他們會把法國司法警察總署的言論和行動舉措統統報告給瑟尼納。

    「那麼,讓,說說情況?」

    「其實,老闆,他們也不知所措。蒙古喬兄弟確實口碑很好。他們不是雄鷹,但完全可以信賴。」

    「很正派?」

    「我想是的。埃米爾昨天下午耍了花招。他聲稱他確信其兄弟是一次復仇行動的犧牲品。一個曾經被卡斯同逮住的傢伙幹的。可是加尼瑪爾懷疑他向我們隱瞞了什麼。」

    「你為我準備一份介紹他們服役情況的資料,並且隨時向我報告。」

    「是。」

    「噢!我告訴你,一輛汽車被棄在了市場前面,就在特萊阿爾大街那邊。是一輛德-第戎大黑車。車牌號肯定是假的,可是誰知道呢,沒法找到車主。最後自己想辦法應付吧。」

    「我會盡力的,老闆。」

    瑟尼納打發走了都德維爾。戰鬥已經開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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