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加雷斯-博克斯的安樂窩時天色已晚,等到把彼得送回赫爾斯路時夜幕已經完全籠罩了大地。姑娘們還有很長的回程路要走,因此今晚的加班就交給梅森來做了。梅森答應晚些時候再給迪安-理查德去電話。凱茨和莫伊拉才安心動身返回布賴頓。要是凌晨三點鐘開回布賴頓,一路飛馳的話一個小時就到了。可現在正是下班高峰時間,她們兩個小時內能到家就算幸運了。繞過樸次伍德總部後她們左轉駛入赫爾斯路。來往的車輛已經打開了車燈,班斯蒂德路上也已排起了長龍,無奈地在堵塞中等待。
「我們今晚沒有什麼特殊的安排吧?」
「去看比利。」
「高個比利還是大個比利?」
「凱茨,你可真有意思。」
「不,對不起。莫兒,比利很不錯,真的。」
她們穿過洛奇路口駛向一條出城的雙向車道。莫伊拉問凱茨她什麼時候搬出探長的公寓。
「只要他說,『趕快搬到莫兒那!』」凱茨半真半假地開了個玩笑。「我得先和他談一談,我還欠他一個人情呢。」
「我看他昨天很疲倦。」
「我知道,莫兒。他腎上腺不太好,沒有別的。如果他正在追捕某個人或是剛剛抓到他們,他是很有精神的。但如果突然喝下一大杯酒,他就會爛醉如泥。我經常為他擔心,畢竟他已不年輕了。」
「你認為他會想念你嗎?」
「不知道,」凱茨說,「我想他喜歡我給他作伴,但他又喜歡自己的活動空間大一些。」
「我可不需要什麼空間。我就喜歡人多的地方,比如喧鬧的聚會什麼的。」
「也許當初搬進去住就不是這麼……?」
「就這樣定了吧,凱茨。四十英鎊算不得什麼。」
「好吧,既然你已決定,我就搬過來住。」
「好主意!」莫伊拉說,「那麼你覺得今天的兩個傢伙,彼得-梅森和加雷斯-博克斯怎麼樣?」
「我告訴過你,莫伊拉,你的荷爾蒙要給你帶來麻煩的。」
「你覺得怎麼樣?」
「我認為梅森已經結婚了。博克斯,我不知道,但我認為他和他的某個模特發生過關係,就在我們到達之前。」
「你為什麼這樣說?」
「他就是這麼個人。我可不願多搭理他。」
「我認為他很吸引人,我喜歡他的頭髮。」
凱茨盡力去回憶博克斯的樣子。他是一個六英尺高的大個,凱茨心裡不禁嘀咕了一句:今天淨碰到些大塊頭了。頭髮,頂上剃得很短,但是旁邊和後面卻很長,蓋住了雙耳,腦後梳著一條精緻的小辮子,末端還繫著兩個小球用來拉直那條小辮。她記不清他的臉了,只是他有節制的笑和那雙黃褐色的、深陷而靈活的眼睛。博克斯使得她很不舒服,是不是他的一意孤行,居高臨下地指使人。她覺得這次見面中隱約有點什麼問題。是了,應該有人對他說「不」。
「不合我的口味,」凱茨邊說邊把身子斜躺下來,「我想是這樣。」
「不過,我喜歡他。」
「莫伊拉,你什麼東西都喜歡,你需要治療一下。」
「你知道他們怎麼說,凱茨,你在哪裡有胃口都可以,只要你回家吃飯就行。」
「是你說的嗎?」
「比利說的。」
「那幫傢伙!典型的男人宣言。」
「你不同意?你真的不喜歡博克斯?」
「你用錯了詞,莫兒,對我而言與其說是『不喜歡』不如說是『我不在乎』。加雷斯-博克斯有些讓人倒胃口。他可能在用餐時調節一下氣氛還行,可我認為單獨相處就原形畢露了。」
「用餐時?調節氣氛?」
「是的,莫伊拉。你說呢?」
莫伊拉發出粗魯的聲音:「那麼他的住處呢?真的沒有值得看的東西?他說我可以在我需要的時候去看他的工作室。他說我很上鏡,我不像你一樣臉色蒼白。」
「他說我臉色蒼白?」
「他說的是我皮膚很豐潤。」
「我也不蒼白啊。」
莫伊拉用美國南部口音說:「你真的不高興了嗎?甜心兒。」
「我蒼白,噓!」
「觸著你的痛處了,是吧?弗拉德警官。」
「一邊去。」凱茨說。
她們隨著傍晚的車流緩慢地行駛著,已經能看到樸次茅斯的燈光了,估計還有一小時就能到家。凱茨開始回憶這些天所做的,放鬆一下大腦,漸漸鬆弛下來。她還沒仔細地看一下觀後鏡,就猛地一打方向盤要並線,一輛車按著喇叭呼嘯而過。「放馬過來吧。」凱茨探出腦袋大聲嚷嚷起來。
「現在不行,凱茨,」莫伊拉認真地說,「我有點累。」
凱茨慢慢地咂咂舌頭,這是她恢復平靜的方法之一。兩天之內,案子進展得還算可以。她們知道了那個畜牲長得什麼樣子;知道他是個禿頂,帶著滑雪帽來遮蓋頭部;知道他用焊接槍來對付受害者;知道他的對象範圍;還知道了他有偷窺僻,他很仔細,但是……
「莫伊拉,那個畜牲——如果用那麼多時間來偷窺,沒有老老實實地工作的話,那他從哪裡得到錢?他靠什麼生存?如果他靠救濟過活,那他哪來的錢到處旅行呢?」
「他在什麼地方開他的埃斯哥特貨車?」莫伊拉說,「他在什麼時間從他的觀察孔偷窺呢?如果他把車停在某個地方,肯定會有人注意到的。」
「要不他步行或是騎車去那裡。」
莫伊拉自言自語:「大概是跑著去的。」
「也許他參加賽跑,」凱茨快速地說,「天啊!」
「你認為他可能和這些女人一起跑步,然後選擇作案對像?他可能參加過圖頓十公里賽?」
「為什麼不可能?」凱茨說,「吉爾-布朗告訴我們她跑了五十六分鐘。這和艾琳-斯塔布斯所用的時間幾乎相同。那個畜牲也許在同一場比賽中跑,在女運動員中挑選對象。」
「天啊,那太可怕了。」莫伊拉說。她嗓音有些顫抖。
「你覺得我的說法有道理嗎?莫伊拉。如果我們推理正確,我可能和這個畜牲一起跑步。我可能在人群中超過他。他可能已經注意到了我?站在領獎台前的人群中觀察我拿到我的獎品。」
莫伊拉想出了些什麼,「如果他也跑,凱茨……」
「什麼?」
「如果他參加了比賽,而且跑完全程,那就可能有他的照片。加雷斯-博克斯可能有他的照片。」
凱茨打開左轉向燈,把車慢下來,想找一個停車的地方,右邊快車嗖嗖掠過。「真不錯,莫伊拉。」凱茨說,「他是個大塊頭,禿頂,戴著滑雪帽。你說的對,如果他在某地參賽,我們就能找到他的照片。我們還可能找出他的跑步成績,儘管我認為,五十六分鐘即使是對一個老傢伙來說也是太慢了。」
莫伊拉說:「五十六分鐘很慢嗎?」
「九分鐘一公里,真正的慢跑或是邊走邊跑的速度也就不過如此。」
「如果那個畜牲塊頭太大,又很胖……」
凱茨想了一會兒。「艾琳-斯塔布斯說他很敏捷,他看起來個頭很大,像一個短跑選手。他們通常中途不會緊張不安,但我仍然覺得他要比五十分鐘跑得快一些。至少少於五十分鐘,甚至接近四十分鐘。」
「因此,梅森警官可能和他跑在一起?」
「如果是這樣,我不會告訴他,你呢?莫伊拉。」
「不,凱茨。不用客氣,你是老闆,不是嗎?」
凱茨終於發現路旁一處地方,把車停下來。她身體仍有些累,但是大腦卻高速運轉著。她直起身子看著前方,彷彿車窗外黑沉沉的野地裡就有那個兇手在奔跑。「他從後面開始!」她突然說,「他和老年人、殘疾人還有不參加比賽的人群一起開始跑。然後他從田野裡趕過來,揀一個號碼。天啊,莫伊拉,那畜牲在挑選獵物。」
莫伊拉安靜地坐著,接住話茬提到了阿曼達-佛利特。「她不跑步……」
「但是她應該申請參加了,莫伊拉。我肯定她申請了,我肯定他看到了……」
「我希望能問一下傑基,我希望……」
「現在不用擔心,莫伊拉。他還在別的地方跑步,我知道的。」
汽車開進布賴頓,還差二分鐘六點。二十五分鐘後,她們到達約翰大街的警局。總部地下室的停車場還有約摸一半的車輛,大多是警察們自己的車。沒什麼特別的,他們總是工作到很晚。凱茨停好瓦萊麗的戴姆勒車,突然想起來又該刷次車了。莫伊拉一下車就伸了個懶腰,一副精疲力竭的樣子,抱怨開來。
「別擔心,莫兒。」凱茨開玩笑說,「我們十一點就走。你還來得及買些印度食品,然後回家和比利在床上飽餐一頓。」
「天啊!」莫伊拉萬分痛苦地喊出聲來。
她們穿過一個深黃漆的金屬防彈門。為什麼要防彈呢,凱茨不明白,她從沒有看見它派上過用場。倆人爬上樓梯,踏在硬梆梆的混凝土樓梯上,發出空蕩蕩的回音。這個時候似乎比早上九點鐘的時候還要寂靜無人。樓外布賴頓的大街已經慢慢安靜下來,已經是星期二下午的七點,快到一周中最黑暗的時候了。可警局裡頭也許還鬧哄哄地亂作一團,這裡總是個不夜城,只有到了清晨才會稍稍安靜下來。來到一層的廁所,倆人一同衝進去,用冷水草草洗了一下臉,覺得清醒了一些,才又邁步向樓上走去。
當她們踏上最後一階樓梯時,恰好聽到諾曼-布萊克賽在五十英尺外隔著兩道門傳來的吼聲。「真他媽的,湯姆!任何人在這之前不准回家。」
倆人剛走進走廊,就聽到有門被撞開的聲音,接著又一扇門打開了。湯姆-麥金尼斯大汗淋漓地出現在面前,一邊跑一邊扭頭喊道:
「好了,女士們!十分鐘內到會議室報到。第五個女人,簡-戴利剛剛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