織星亭內,風入畫面湖背橋,悄然而立。
「你的功夫不差,輕功更是了得。」過路人手搖白玉骨扇,緩緩步過寶橋,來到織星亭,臉上帶著高深莫測、似笑非笑的表情。
「嗯?」風入畫聞言,倏然轉身,與他面對面,狐疑道:「為何出此言?」
「瞞者瞞不識,你面上的冰霜之氣,從何而來?」
風入畫巧笑道:「我在這月塘受了一刻鐘的湖風,冰霜之氣又有何奇?」
「『心照不宣』又做何解釋?」
「你過路人聰明一世,如今卻糊塗一時了。『心照不宣』便是你知我知,又有什麼解釋?」
「好一個『你知我知』。」過路人朗笑了一聲。這風入畫果然十分聰慧,所說的話句句充滿暗示、欲言又止的,讓他猜不透。
「你介意告訴我,方才怒氣騰騰的是為了何事嗎?」她柔聲問道。
「你當真不知道?」
「當真。」
「好,那我便告訴你,我方才是前去解救解鈴的性命。解鈴那小丫頭不知天高地厚,竟魯莽的想闖人你風入畫的住所,夜未央的聖地。」
風入畫聞言,倒抽一口氣,「你說的,可是那最醒目的主屋,入畫的繡樓?」
「正是。可有美名?」
「綺樓。」
「綺樓?」過路人冷笑一聲,「外表綺麗,內藏殺機。」
「不錯。」出乎過路人意料之外的,風入畫竟然不否認。「過路人,你果然很有來歷,綺樓內暗藏五行八卦陣法,不識陣法而誤闖者,必定喪生。」
「何必如此大費周章呢?」
「入畫不過是個柔弱的女子,總是小心為好。」
「這麼簡單?我懷疑其中暗藏機密。」
「就是如此,也不犯法。」風入畫笑道:「每個人都有保護秘密的自由,只是手法極端和消極之別罷了。」
「也許你不相信,但過路人確實對這個秘密很感興趣。」過路人的語氣逐漸冷冽。
風入畫聽著,心上一驚,卻仍不動聲色,故作鎮定,「秘密並非長久,想知道,就得靠你自己了。」
「好。」「好」字出口,過路人已極迅速的使出擒拿手法,一手便牢牢扣住風入畫纖細的雙腕,另一手則以白玉骨扇威脅性的箝制住她的咽喉。
風入畫依舊一雙盈盈淺笑的翦水雙眸望著他,絲毫不見她有驚恐懼怕之色。
「我想不通你為什麼還笑得出來。」過路人有些不敢置信,這個美人,如此膽大。
「為什麼不能笑?」風入畫笑問,對過路人霸道的威脅完全不當一回事。
「命在旦夕。」過路人故意惡聲惡氣的恫喝。天知道這有多麼困難,單是和她靠得如此接近,他便有種難以克制的意亂情迷,再見那風華細緻的容顏,彷彿陶瓷般一碰便碎的柔弱,都讓他於心不忍。
「為何呢?」
「因為我若得不到想要的秘密,便會毫不留情的殺了你。」他話雖如此說,心下卻很明白,這根本不可能。
「你不會。」風入畫有恃無恐。
「何以見得?」
「殺了我,秘密便永遠都是秘密了,你是聰明人,怎麼會做蠢事呢?」風入畫笑著解釋。
「哈哈哈——」過路人聞言,一陣朗笑,鬆開了他蠻橫的箝制。「風入畫,你究竟是誰呢?」
「入畫便是入畫,一名與世無爭的女子。」
「高深莫測,機智聰敏。」
「多謝抬舉。」風入畫微笑頷首。「言歸正傳,你救出解鈴姑娘了?」
「有人先了我一步。」
「誰?」
「一名黑衣人,我曾經為了追逐他和另一名黃衫女子而誤入夜末央,擾了你夜思的清靜。」
「喔,原來那夜你莫名其妙出現在夜未央,便是為了追索兩個神秘人啊。」風入畫回想起那夜的初次見面,不知是喜是憂?是福是禍?
「這黑衣人並非普通人,正是百里傳香。」過路人再探,仔細觀察風入畫臉上表情的變化。
「百里傳香?!」她顯得十分驚訝,兩人不是已「心照不宣」了嗎?他為何又有此一說,難道他不明白她的暗示?
「人人都說你風入畫無所不知、無所不曉,對於百里傳香,你知道些什麼?」
「百里傳香和你過路人一樣,是江湖中最神秘的人物之一,不知是何門派,也不知是何來歷,更不曾有人見過其容貌,行走江湖的一貫打扮便是笠帽黑衣、黑紗罩顏,行事亦正亦邪,卻從未枉殺,獨門暗器冷香無形箭,專殺人於無形,江湖中人人為其聞之喪膽。」風入畫彷彿背書似的,一字一句,沒有停頓的說出來。
「僅僅如此?」
「入畫知道的,就是這些。」
「我不明白,上回我追『百里傳香」,至夜未央時便失去了『他』的蹤影;方纔,
『百里傳香』卻又在夜未央現身,這令人不得不懷疑,『百里傳香』和夜末央是否有著什麼關係?」過路人試探性的問。
「這是你過路人該調查的事,不是入畫所能幫你解答的。」
「你是夜未央的主人,如此說來,豈不是推卸責任?」
「我不幫忙,有三個原因。第一個原因,夜未央非江湖派門,與世無爭,而百里傳香是江湖中的高手,夜未央不願和他有所牽扯衝突。第二個原因,入畫雖識武藝,不過僅止於防身,侍劍劍術雖不凡,但和百里傳香畢竟相差甚遠,夜末央若對百里傳香展開調查,依百里傳香行走江湖的脾氣,我們絕對是死路一條。第三個原因則是入畫尊重你過路人的脾氣,你一向日空一切,唯我獨尊,能力所及之事豈容別人插手?以你的能耐,絕對有辦法查清楚百里傳香和夜未央之間究竟有沒有關聯,入畫又何必多此一舉呢?」風入畫巧笑道。
聽完風入畫的長篇大論,過路人不得不感到欽慕,「好一張能說善道的嘴,好一層深謀遠慮的聰慧。入畫,天下女子的美貌在你跟前皆成了糞土,天下女子的智慧加起來,也怕不及你二分之一。」
「宿命如此,是福是禍,卻也難說。」風入畫受此讚美,不但沒有欣喜雀躍的表情,反而有種淡淡的哀愁。
「端看你如何選擇。」過路人語重心長的說道。雖然他不明白風入畫的來歷,但多日來的察言觀色,他料定她此刻必定是在正邪之間搖擺,她的心思是良善純正的,卻有一股他至今無所知的邪惡力量牽絆住她,讓她無奈,她身不由己。
那個邪惡力量委實令人惱怒,過路人誓必要揪出他的真面目。
「唉!」風入畫幽幽的歎了口氣,「夜深了,你早做歇息吧。」
世上有許多事,原是無奈又不可對人言,知心如他,也難明白啊!
世上只有情仇不可拋,風入畫任是再絕頂聰明、機智過人,終究也是束手無策。
也罷,端看緣分吧!走一步是一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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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天了。
風入畫感傷的注視月塘中的漣漪。
清波皓月,繁星點點。
過路人心中亦是若有所思,兩人就靜靜的,沉默無語。
「多情卻似總無情,唯覺尊前笑不成,蠟燭有心還惜別,替人垂淚到天明。」風入畫幽幽的打破沉默,「七日約期已至,明日便是分離之時了。」
「分離……」過路人也難得的出現一絲悵然。「我倆真的會分離嗎?」
「你說呢?你希望分離,還是不分離?」
「不分離。」過路人毫不考慮的回答。
「何故?」
「莫名。」
「莫名?」風入畫聞言,嫣然一笑,「何不明言,是尚未得到你想知道的秘密。」
「秘密是秘密,你是你,不可混為一談。」
「果真如此,則是入畫之幸了。」風入畫語氣中多了感動。
「你呢?是希望分離、還是不分離?」過路人柔聲問道。
「希望分離,也希望不分離,十分矛盾。」
「為什麼?」
「我和你在一起,只會害了你。」風入畫脫口而出。
「我知道。」過路人對她此言一點都不感到驚訝。
「你知道?那為何還希望不和我分離?」風入畫感到不解。
「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這是宿命的牽扯。」
「宿命的牽扯?」
「不說這些。」過路人忽然改變了話題,「既是最後一夜,自然不可虛度,我們就討論個特別的吧。」
「什麼呢?」
「六月箏。」過路人笑了笑,「談談你對六月箏的認識。」
「六月箏,十八神樂之首,是至剛至陽、如烈火般撼人的樂音,在江湖流傳已百年,數十年前,由琴癡陶百弦所得,為百琴宮鎮宮之寶。相傳天下除琴癡陶百弦之外無人能彈,但不久前,你過路人卻扭轉了這個說法,在百琴宮大顯身手,一曲『月兒高』彈得百琴宮搖搖欲墜,嚇得琴癡陶百弦面如土色、雙手奉上六月箏,因此,這六月箏目前在你過路人手中,你是第二個能彈奏六月箏的人。」
「你所知道的,是六月箏流落江湖之後的故事,關於六月箏的來由,及其中所蘊藏澎湃洶湧、至剛至陽熱情的原因,你可明白?」
「這我可不知道,那不是百年前的事了嗎?」
「唉!」過路人幽幽的歎了一口氣,「其實這六月箏裡,隱藏著一個極美、極淒涼的愛情故事。」
風入畫聞言,睜大了雙眸,聽過路人繼續娓娓道來。
「數百年前,武林中出現了一名人人聞之喪膽的劍客,他在當時可說是打-天下、難逢敵手。這樣一個高人,可惜並非正派人士,他行事陰狠邪惡,卻又足智多謀,為整個武林蒙上一層陰影。在一個偶然的機會裡,他邂逅了一名天仙般的溫婉女子,那名女子扭轉了他的一生,不僅讓他棄邪從正,更和他退出江湖,過著輿世無爭的生活。」過路人停頓了一下,繼續說道:「他們夫妻倆晨昏與共、濃情蜜意,由於那女子彈得一手好琴,這多情男子便親自尋訪良材,裁製成一具雅致的琴身,可惜,琴弦尚未裝置完成,黑白兩道的昔日仇人竟皆來尋仇,在他一日返抵家門後,發現心愛的妻子竟倒臥於血泊之中,全身傷痕纍纍,更可憐的是還身首異處,腹中尚有六個月大的胎兒。」
「嗄?」風入畫發出輕呼聲,「太殘忍了,她只是個溫柔的弱女子,為什麼遭此毒手」
「男子和你有同樣的憤怒和悲痛,看見愛妻慘死,他心中壓抑的邪性便又熊熊竄起,他用針線縫全愛妻的屍首,再拔下五根愛妻黑亮細長的秀髮,劃開了自己的手腕,將五根秀髮浸泡在自己和妻子溶調的血中,秀髮在血中泡上六日,說也奇怪,它竟似有了魔性,男子將它們置於先前所製成的琴身上,成了雅琴的五條弦。」
「那琴便是六月箏?」
「琴完成時為六月,兼以男子內心的熊熊仇恨,酷熱似炙夏之陽,故名六月箏。」
「難怪六月箏是至陽至剛的樂音,原來其中所含的,竟是—個多情男子的至恨與至痛。」風入畫聞之動容。
「完成了六月箏後,他葬了愛妻,重返江湖,立誓報仇。」
「我不犯人、人來犯我,也難怪他要報仇。不過,他怎麼知道仇家是誰呢?」
「凡是過去與他結過怨的,不論因由,不論是否是殺他愛妻的兇手,他全數不留活口,百人之家,也絕不存一人。」
風入畫不敢置信的問道:「如此一來,他殺了多少人?」
「數以萬計,可怕的是他以—敵萬,尚能全身而退。」
「那必是胸中一股恨意在支撐。」
「不錯。為愛妻報了仇後,他回到愛妻的墓前,彈起六月箏,七天七夜,不眠不休,最後,抱箏而亡。」
風入畫想起一個多情男子,心性至邪至惡,卻也至情至癡。為妻造琴,不遠千里復仇,在妻墳前大彈七天七夜的琴,那六月箏何等剛烈,他如此不眠不休彈奏七日夜,五臟六腑必定盡皆損毀,手指也必磨蝕焦黑,但他卻渾然不覺。
他面對妻子的墳塚,便好似和妻相對而坐,如伊人在畔,他彈撫著由愛妻髮絲製成的琴弦,便彷彿輕拂著妻子如烏緞黑瀑般的秀髮。
好深沉的哀怨,好撼入的癡情!
風入畫不知不覺竟流下了兩行清淚。
她心中沒來由的感到一陣心痛,痛那溫婉女子無辜的香消玉殞,痛那至情至性男子感天動地的金石情真,痛那六月箏所背負的至愛至悲與至恨!
唉!她不懂自己,幾時竟變得如此多愁善感。
「入畫……」過路人見她淚流滿面,遂輕喚她。
「這個故事讓我覺得很難過……不知道為什麼……」她細聲哽咽道。
「我知道。」過路人情不自禁的將她攬人懷中;風入畫依偎在他偉岸的胸懷裡,不知為何,她絲毫不感到陌生,只有似曾相識的依戀。
我知道的,入畫,你會情不自禁的流淚,那是自然的,因為故事裡那個溫婉無辜的女子,正是你的前世啊!
你明白為什麼我可以輕易的撩撥六月箏嗎?原因無他,只因此箏,原是我為你所制。
當時遭逢巨變,我曾在琴上留下血咒,能彈六月箏的,只有我和你,不論輪迴幾次,六月箏便是助我識你的憑媒,能彈奏六月箏的女子,便是我摯愛的妻。
回想前世所遭逢的至悲至痛,過路人仍感椎心。
他前世原就是個邪心之人,雖為愛棄惡從善,但邪性本質終究是壓抑、而不能滌盡,後又遭逢巨變,一腔怨怒之火引燃了潛在的魔性,又在極度憤世嫉俗之下,抱琴而亡,騰騰的怨氣邪氣雖經輪迴轉世,猶難消弭平息,因此他生來體內,便有一股邪氣。
他過路人幸逢恩師無上道人點化,明白了前世曲折,在恩師扭轉教導下,修練身心,以正氣壓制邪氣,不至於在人生方向走偏。雖然偶爾當他發怒生氣時,會不能克制好殺戮的魔性,但他問心無愧,從未錯殺一個好人。
因此,前世的他,是邪中有少許正;今世的他,卻是正中有少許邪,命運已經迥然不同了。
當他受了恩師點化,想起了前世的種種,便一心一意想尋找他那摯愛的妻子。
他那溫婉嬌美的愛妻,今世是成了什麼模樣呢?他屢次如是自問,只是始終未有答案,因為茫茫人海裡,竟沒有一個讓他感到似曾相識的倩影,直到遇見了風入畫。
入畫便是他苦苦尋找的妻子,不用六月箏試驗也可肯定,感覺是準確而騙不了人的。
但令他擔心的是,前世的入畫是個溫柔的單純女子;今世的她,卻十分神秘、頗有來歷,是個絕頂聰明的傾國佳人。兩人的立場又噯昧不明,是敵是友,尚且未定,他們未來的命運,又會如何呢?
過路人不願、也不敢再多想,只是更緊的摟著懷中纖美的佳人。
他摯愛的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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皓皓陽天,在鎮江通往金陵的一條偏僻小道上,一名頭戴笠帽、身穿紫衣的青年男子,獨自緩緩走著。
笠帽下的容顏冷酷而深沉,英俊卻隱然有股騰騰傲氣。粗濃的劍眉,英挺的鼻樑,方正剛毅的臉龐,緊抿的嘴唇,未見一絲—毫牽動。
一張沒有表情,沒有笑容的臉。
雖有上天賦予的英俊相貌,卻讓人望而生畏,寒徹心扉。
唯有心繫仇恨,經歷過至悲至痛的人,才會有這種令人不寒而慄的煞氣。
這名紫衣青年一步步的走,天下之大,或許也沒人可以喝令他停留。
偏僻小徑,密林夾道,他不怕埋伏、不怕暗算,就只是一心一意往前走。
前方揚起了打鬥聲,聲音距離他愈來愈近,只是他沒有打算、也沒有必要停下來。
打鬥的人群出現在他視力可及的範圍內了。
他看見一名滿身是傷、血流不止的人,迎面踉跆而來,近身直追的是十來個戴著白色面具的神秘人。
那重傷之人看見他彷彿看見了救星,更拚命朝他奔來。
紫衣人並未停下腳步,他的原則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救人,他沒有興趣!
只要那十來個戴著白色面具的傢伙不攔阻他,妨礙他,那他紫雲煙便對此事視而不見!
可惜,那些戴面具的人顯然不明白這一點,在重傷的人奔到他身後,企圖尋求援助時,那唯一戴著青色面具、該是為首之人,便氣焰高張的開口:「臭小子,莫非和這叛徒同夥?」
「你的口氣實在令人討厭。」紫雲煙以冷淡的聲調、不帶感情的說。
「呸!識相的快滾!面具神宮你惹不起!」
紫雲煙不說話,也不離開,就只是冷冷的、倨傲的看著這一群戴面具的人。
「還不滾?!呆呆站著等死嗎?」戴青色面具之人大喝。
「我等你開口道歉。」紫雲煙維持一貫冷冽的語氣。
「道歉?!我道你娘個屁!」戴青色面具的人憤怒的咆哮出粗話。
聽到「娘」字,紫雲煙原藏在笠帽之下深沉的雙眸,倏然露出了凶光,他冷冷的取下笠帽,用比十二月天還冰冷的語調說:「不道歉,就得死。」
「死」字一出,手中的笠帽便飛擲了出去,笠帽竟似有了生命,直取眾人項上人頭。
片刻,陽間便少了十三人,陰間卻多了十三鬼。
連哀號都來不及出口,戴面具的十三人已然身首異處。
笠帽又乖乖回到紫雲煙的手上,並末沾染一絲血跡。
多可怕的殺人手法!
紫雲煙戴好笠帽,便要舉步,繼續他的旅程。
不料一隻羸弱的手卻揪住他的腳,他冷冷的瞪著那傷重即將不治之人。
「你有什麼遺言?」紫雲煙念他生命將盡,當作有緣,便助他一回吧。
那人傷重得無法言語,只從衣襟裡掏出一羊皮。
「解……開……它……」他有氣無力道。
「解開什麼?」
「羊……皮……秘……密……啊……」說完,他也斷了氣了。
羊皮的秘密?
紫雲煙攤開了這張羊皮,出乎意料之外,竟是一張空白羊皮!
空白的羊皮中藏有什麼秘密呢?這個人為了它,竟不惜犧牲性命!
唉!可憐人。
紫雲煙一時慈悲心起,便往林內尋了處靜地,將那人的屍首埋葬。
他將羊皮置於懷中,繼續往金陵城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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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鈐客棧關閉至今是第十五天。
與解風約定的時日已到,過路人要來驗收成果了。
他搖著白玉骨扇,推開風鈴客棧的大門。
一把明劍,冷不防的迎面而來。
過路人微笑避過,解風則持劍步步進逼!
嘿嘿,我解風可是難得—見的武學奇才,旁人一套功夫學一年,我卻只要一天!
這八式追月劍法,他苦練這半個月,可已是招招熟練、式式精采,今朝便要教過路人甘拜下風!
可惜,這一切竟只是幻想!
交乎數百招後,過路人一道氣功揮偏了他的劍,接著便極迅速的以白玉骨扇抵住解風的心窩。
現場桌椅毀壞,木屑橫飛,比試終了。
連追月劍法也勝不了過路人?!什麼八大神器之二,分明是誇大其辭!害我白練了半個月,我口不一、口不一、口不一!
解風挫敗的大歎:「我輸了!」接著他委屈的說道:「不過,我告訴你,我真的有認真在練,是你自己功夫高得不像人!」
「我知道你有下功夫。」過路人收起了抵住解風心窩的白玉骨扇,搖頭納悶道:「只是我不懂,為什麼劍在你手中的威力,和我預計的差距甚遠呢?」
解風不解其意的看著他。
「我問你,你是在什麼心情下練追月劍的?」過路人問道。
「想扳回面子,想重振威風,想擊敗你,想報復你以妹威脅之仇,想扯下你令人憤怒的驕傲!」解風一口氣,擠眉弄眼的說了許多,「當然,也希望練成了追月劍法,日後氣焰就能像你那麼囂張,感覺也很不錯呢!」他忽然換上了一張嘻皮笑臉,諂媚的垂涎道:「可是結果證明,你還是技高一籌。喂!咱們打個商量如何?」
「什麼商量?」過路人忍著一肚子笑意。
「你收我為徒,把你一身功夫教給我,我也不用練這勞什子的追月劍法了,你說好不好?」
「有眼無珠。」過路人搖頭笑道。
「誰?」
「你。這追月劍的威力,竟讓你說得一無是處。」
「分明沒用嘛,連你也打不過。」
「這其中有盲點,你並未達到人劍合一的最高境界。」
「但是……我已經盡力了啊。」解風覺得十分委屈。
「錯不在你,應是你後天缺少了什麼。」
「缺少什麼?」解風問道。
「不知道,待我去夜末央請教風入畫。」過路人說完便要離開。
解風急忙拉住他的衣袖,「我妹妹……」
「你在此等候,待會兒我會將她帶回來還你。」過路人笑著由他手中拉回自己的衣曲,揚長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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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對解風無法發揮追月劍的至高威力感到納悶?」寶橋上,風入畫淺笑盈盈的問道。
「不錯,我對解風的能力十分瞭解,事前我更以解鈴相激,企圖激起他的好勝心。按理說,追月劍在他手中的威力絕不僅止於此。」過路人說道。
「解風是你萬中選一的,先天的條件加上後天的修為,論心性、機敏,皆是追月劍的不二人選,最重要的是,解家獨傳的水步翦雲,配合追月劍,更能將劍法推向登。」
「你知道這些事?」過路人頗感訝異,武林中知道水步翦雲和追月劍法是相得益彰的人並不多啊!
風入畫果然不是普通人!
「天下事,少有入畫不知道的。」風入畫自豪的回答。「好比你背上的御日劍,你心中的人選,除了不二的正氣之外,尚得有令人驚駭的傲氣,且必須練有『后羿取日』這門功夫,傲氣融合劍氣,再以『后羿取日』的必殺絕招相互運用,御日劍的威力,只怕無人能擋。」
「你知道的果然不少,如此,你想必也知道解風無法達到追月劍至高威力的原因了」
「知道。」風入畫淡淡說道。
「你有條件?」
「是的。以你我的交情,這麼做未免小氣,但這是夜未央的規矩,入畫伸出援手,就得附帶條件。」
「是什麼條件?你說吧。」
「很簡單,看你願不願意罷了。」
「能力所及,又豈會不願意?」
「在我面前,將你最得意的一套掌法『長河落日』演練一回。」風入畫笑說。
「只演練一回?為什麼?難道你是百年難得一見的武學奇才,一套功夫,只消看上一遍,便學得通?」過路人若有深意的問道。
「不可能之事,你不可瞎猜。我只是聽聞,你曾以這套掌法擊垮了城南一處石室,驚天動地,令人喪膽,入畫不過是想見識一番罷了。」
「如此簡單?」
「你若不願意,入畫也不強人所難。」
「好,我便讓你開開眼界。」過路人在心中暗暗下了一個賭注。「我已答應你的條件,你現在可以說了。」
「你知道,不論御日劍或追月劍,都是神器中的『心劍』,心劍的掌控者,自然是持劍者的心,可惜,持劍者並非鑄劍之人,一把通靈寶劍在鑄劍完成之日,便已點上『劍心』,後來持劍者固然要和寶劍有緣,但也不能忽略,人心必須和劍心契合。」
「你的意思是解風未掌握到劍心?」
「他是無力掌握劍心,因為他缺少媒介管道。」
「媒介管道是指什麼?」
「心譜,一本十分遠古的書籍,它專記載心力方面的修為,打通心眼竅孔的方法。」
「心譜。」過路人倒是第一次聽說。「心譜今在何處?」
「碧樟林內的面具神宮。」
「碧樟林。」過路人聽過這個地方,據說該處密林叢叢,由外向內望,不能見物,十分神秘詭異。
「常人或許進不了碧樟林,但絕對難不倒你。」風入畫笑道。
「你對我倒是挺有信心。」
「奇門遁甲之術對你而言不過是彫蟲小技,你這樣的高人明眼一瞧,便可輕易瞧出陣眼所在了。」
「你呢?你是否也有同樣的能力?」
「那不是我們討論的重點,我可以不必回答你。」風入畫慧黠的笑道。
「你真是令我害怕。」
「為何呢?」
「以你這樣的聰明和才能,若是邪道中人,過路人將十分痛惜。」
「入畫不是江湖中人,豈會有正邪之論?」
「不是江湖中人,為何會盡知江湖中事?」
「興趣所在而已。」
「真是興趣所在,抑或是生存所必須?」過路人沉聲問道。
風入畫聞言,笑道:「你要這樣多疑,那也只好由著你了。」
「入畫。」過路人忽然深深的喚了她的名字。
風入畫默默的凝視著他,竟意外的在他眼眸中讀出了熾熱的關心,一種毫無保留的感情,再自然、再誠摯不過。
「相信我的能耐。」過路人正色道。
「我比誰都明白你過人的能力。」
「那就讓我幫你摧毀那股壓迫你的力量。」
風入畫聞言,驚愕的睜大了雙眸。
他明白!她什麼也沒說,他卻由察言觀色間,推敲出了一切!
「你知道嗎?世上有兩種力量是無法摧毀的。」她略帶淡淡的哀傷說道。
「什麼力量?」
「情與仇。」
過路人聞言,倒抽了口氣。伊人的暗示已經十分明白了。
情與仇,操控她的那股黑暗中的力量,自不可能是仇了,他肯定是無法擺脫的情!
是親情,或是愛情?以目前情況衡量,過路人可以肯定絕對是親情!
父母家人,或是師親尊長。這些人中的某些,和他過路人是站在敵對的立場,在暗處佈置著看不見的天羅地網,等著他往裡跳!
風入畫只是一個餌,一個香甜誘人的餌!他只要迷上了這個餌,便要萬劫不復了。
唉!命定的劫數,宿命的姻緣,他注定逃不開,明知是萬丈深淵,也毫不猶豫往下跳。
這也是莫可奈何的事。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風入畫便是他欲得的虎子,他摯愛的妻!
「我明白了。」過路人淡淡說道。
「你明白我的暗示,就該知道自己的危險。懸崖勒馬,回頭是岸。」風入畫狠著心,推波助瀾勸他斷了對她的這份感情,以免愈陷愈深,最後便真如義父所料,必須為她而死。
這原本便是一樁無形的安排了。
風入畫明白自己的魅力,從第一夜織星亭中相見,她便已經深深吸引住過路人的心神了。
接下來的日子,她更以美貌、神秘感,和錦繡般的才氣,讓過路人對她傾心。
更有夜未央七日的約聚,這七日內,兩人幾乎形影不離,相處愈久、感情愈濃,她不諱言,過路人已經掉進了她所編織的柔情網中。
他雖仍對她有所懷疑,但那又如何呢?風入畫已經深植他內心,成了他血肉的一部分了。
一切都照著義父的預料演變發展,只是一件事,義父卻少算了。
他沒算到,她表面上是冷如冰霜、不動七情六慾的女子,但一朝動了情,卻又是熾熱非凡。
她在獵取過路人的心時,不小心也將自己的芳心賠了進去。
她也深陷在柔情網中而無法自拔,過路人不可一世的狂傲,頂天立地的氣概,讓她在不知不覺中傾心。
明知這是一段沒有結果的感情,義父是扶養她長大的人,過路人的性命卻是義父誓在必得,她不忍心看著過路人一步步走向死亡,卻也不能忤逆義父的命令。
風入畫直感痛苦及矛盾。她只能盡可能的暗示過路人,只要他離開了她的身邊,義父要取他的性命,便不容易了。
只是分離未免痛苦,但生離總強過死別,她可以承受他離去的苦,卻無力承擔死別的痛。
「任是前路千劫百難,我也不會放開你。」過路人毫無頂警的執起風入畫纖白的柔荑。「入畫,你可知我們——」
「我答應你的事做完了,你是否該履行你的承諾?」風入畫不讓他把話說完,她害怕他的肺腑之言。「我等著大開眼界呢。」
過路人深歎了口氣,默默放開了伊人的手。
「請。」
風入畫微笑著,和過路人離開了寶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