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春,辰光總覺不夠用,才剛盹著一會兒,東方天幕已露出幾分青白。
沈子顏悄然起身,穿戴妥當,俯身給尚在睡夢中的小弟子儀掖好了被角。隔著布簾,聽見母親的氣息平穩,定了定心,走出房間。
煮了一鍋粥,把藥甕擱在煤爐上煎著,又將弟妹和母親的衣物洗了晾好,這才退回房裡喚醒子儀。
子儀睜開惺忪的眼:「大哥……」
"你快起來,別忘了看好爐子。"沈子顏壓低聲音,"讓媽和子珍多睡會兒,昨晚鬧成那樣,怕是累壞了。"
"大哥,你還不是一樣……"子儀披了件衣裳,坐起身。
沈子顏笑笑:"沒事。時間不早,我先去片場了。"
"大哥,求你個事。"子儀開口道,有點不好意思。
"說吧,彆扭扭捏捏的。"沈子顏問,"午飯錢沒了?"
"不,是小葉……小葉她,想要蘇莉莉的簽名。我昨天跟她提起,說你是和蘇小姐一同拍過戲的。"子儀眼中閃著光。小葉是他新識的同學。
沈子顏答應下來,轉身出門。
走道狹而暗長,牆面早已被久積的油煙燻黑,斑駁不堪。他下樓。樓梯是木製的,很是老邁,踩在上頭吱吱扭扭地響著。正巧碰見底樓的張家阿婆買菜回來,和他打招呼:"沈先生,早啊。"
他笑著點點頭。
走到屋外,天濛濛亮,弄堂裡的街燈還未熄,不遠處的霓虹燈也是不眠不休。一時間竟恍惚起現在是什麼時刻,只覺長夜重來。
這是上海。1937年。
走出弄堂,見電車叮叮地響著鈴來了。
沈子顏跳上車,向司機問了聲好——因他每次都坐頭班,已相熟。乘客只三五個,他隨意尋了個位子坐下。
望向窗外,不時掠過幾個晨歸的路人,正倦倦地縮在黃包車裡抽煙。途經大光明電影院,眼見門口已換上了新繪的大幅海報,打扮成貴婦模樣的蘇莉莉正支著下巴妖嬈地笑。
一旁是碩大的廣告語——"薔薇皇后蘇莉莉小姐主演電影《春閨怨》",下方列著導演,編劇,以及男主角的名字。比起她的,小了幾倍。
可,不會有他的……他不知自己剛才為何不加思索就答應了子儀的請求,雖然他確實參演了這部片子,但也不過是個跑龍套的,蘇莉莉豈會認得他?
沈子顏不禁有些懊惱。
下車後,又步行十多分鐘,這才到了片場。每天這個時候,裡面總還是空無一人。他的腳步頓時輕快起來,把昨晚收工時散落一地的道具拾掇好,該擦的該修的,一件件收拾妥當。
擦把汗,心裡計算著自己又賺著了幾個角子。
這是他打的雜工。管道具的劉師傅念他年紀輕輕,卻是家中唯一的勞力。四張嘴等著吃飯,談何容易?當即讓他來幫自己的忙。
對此,沈子顏是滿懷欣喜的。不僅僅是因為工作輕鬆,還能貼補家用,更是由於他長久以來總是扮演路人甲或圍觀者,很少能與攝影棚如此親近。也只有每天清晨的這個時候,他才能暫時拋卻柴米油鹽,愉悅地投入。
此時,已有陽光透過氣窗斜斜地照進屋內,攝影棚的頂很高,抬頭望,只見微塵在玫瑰色的晨曦中飛揚。
他頗有些興奮,想起這幾天正在拍攝的電影——講述的是蘇莉莉扮演的摩登女郎誤入歧途,淪為舞女,受盡折磨,最後終於被從前的情人所救,脫離苦海的故事。他記得有一場戲是這樣的,女主角自殺,被男主人公發現,勸她道:
"英英,莫怪自己。真有錯的是我,只怪我當年為了學業,棄你不顧……英英,你可知,你傷害自己的身子,痛的是我的心啊!"
他情不自禁輕輕吐出,眼前驀地閃過父親的面容,當念到"棄你不顧"一句時,淚已噙在眼眶,人微微發怔。
卻忽聞身後響起鼓掌聲,大驚失色,轉過身來。
只見一名清俊的男子斜倚在門框上,笑吟吟地拍著手,開口道:"演得好!"——音色很是悅耳。
沈子顏白皙的面孔上頓時印滿紅潮,他垂下臉,恨不得找個地洞鑽進去:"對不起,對不起。"
男子卻笑:"怎得對不起?對不起誰啦?"
沈子顏囁嚅著不說話。
男子把手抱在胸前,細細看他:"你是演員?以前怎麼沒見過?"
"我是跑龍套的。"沈子顏低聲道。
男子說:"可你比王朝林演得好多了。"——王朝林是這部戲的男主角。
沈子顏聽出他在為自己抱不平,露出幾絲笑意來。
男子頓了頓,又道:"還未請教大名呢。"
"姓沈,名子顏。"他答。
男子笑道:"好名字,我會記得。終有一日,全上海的人都會記得!"說完就走了,頭也不回的。
沈子顏愣住。心想這人好生奇怪,問了別人名字,卻又不說自己的,最後還丟出這麼一句莫名其妙的話來……他,人倒是英俊挺拔,穿著也神氣,灰呢格子西裝,鑲拼皮鞋,很有氣派。
可,他究竟是什麼人呢?片場裡怎會跑進這麼一號人物來?
後又想,猜他是誰作甚——這麼一個癲癲的男人。
再後來,劇組眾人陸續都到了,他忙碌起來,幫著支燈架系布幔,再無暇理會瑣事。
竟淡忘了。
蘇莉莉最後才到,一雙單鳳眼慵懶地瞇著,下巴整個兒陷在銀狐披肩裡,喊了一聲:"你們先拍起來。"竟獨自避進化妝室了。
導演恨恨道:"全是你的戲,讓我們如何先拍?"罵歸罵,也只得歎著氣讓眾演員先過過場,邊排邊等。
又過一個鐘頭,她才懨懨地出來。已換好了戲服,化了濃妝,頗有些風塵味。
導演衝她無奈地笑:"你呀!"
"開始吧。"她攤攤手。
今天這場戲說的是蘇莉莉飾的舞女"英英"巧遇前男友。導演要求她演出內心的掙扎,臉上要媚,心裡要痛。
沈子顏扮演一個香煙小販,穿著藍布罩衫,頸上掛一木框子,裡頭齊整地排列著花花綠綠的香煙殼子。從街角走出來,拐進弄堂。不過數秒,沒有台詞。
蘇莉莉與他擦肩而過,走入鏡頭——
原來疲乏的眉眼,待導演"開麥拉"一喊,已抖擻了精神,一顰一笑,絕不欺場。
幾條拍下來,導演笑得合不攏嘴。
飾演"英英"小姐妹的女演員們圍在一起,酸溜溜地嚼舌頭:"瞧她的黑眼圈,不知昨晚又與誰去風流快活了!"
一人說:"你怎不曉得?她與煙草大王走得可近啦……"
"誰?你是說——常五爺?"聲音頗為驚訝。
"煙草大王呀!除了他還會有誰?"音調高了幾分。
大家嗤一聲笑出來,"好個'騷莉莉'!"
沈子顏皺起眉,原來無論多麼光鮮的人物也隱藏著不堪。不忍心再聽下去,躲進了道具間。
幫著劉師傅製作假屏風,用竹枝紮成架子,糊上白紙,晾乾了再用淡墨畫上花鳥。遠遠一望,倒也辨不出虛實。可假的還是假的,時日一久,便癱散下來,劉師傅只得再扎新的。
如此,消磨了一個下午。
傍晚時分,聽見一牆之隔的片場裡陡然熱鬧起來,劇組業已收工,這才想起答應子儀的事,匆匆趕出去,卻不見蘇莉莉的身影。
急問:"蘇小姐呢?"
被問的人用古怪的眼神打量他:"臭小子,問這做甚?"又笑,"蘇小姐剛走!"
忙追出去——蘇莉莉倒沒走遠,正站在大門口的鐵柵欄前,給幾個穿著藍裙白襪的女學生簽名。
為了小弟,沈子顏只好硬起頭皮,趨前幾步:"蘇小姐,麻煩您給我簽個名。"
蘇莉莉一愣:"你,不是打雜的小沈麼?"
沈子顏窘得很,點頭道:"對對,想不到蘇小姐竟認得我……"
"要簽名不是?"蘇莉莉笑道,"紙呢?"
沈子顏晃著空空的雙手,竟頓住:若折回去拿,又不敢讓她等;若問她要,更覺冒犯。一旁的女學生們見了,抱著懷中灑著香水的筆記本,咯咯地笑起來。
沈子顏漲紅了臉頰,愈發不好意思。
身後卻遞過一塊咖啡色的亞麻手絹來:"莉莉,不如簽這兒吧。"
聲音是熟悉的,溫熱的氣息就貼在他的耳畔,眼角一瞥,已然怔住——他,竟是他!早晨見到的那位古怪的陌生人!
蘇莉莉接過,就著大鐵門,在上頭龍飛鳳舞地書寫大名。"你倒大方,值好幾個法郎的高檔貨就被我這麼糟踏了,你不心疼?"寫完,笑著遞給沈子顏。
子顏猶豫不決,不知該不該接。
陌生男子一把搶過,塞到他手中:"你怎也與眾婦孺一般見識,中意這位薔薇皇后呢?嗯,沈子顏?"
子顏心念一動。他,倒當真還記得自己的名字。
蘇莉莉聽了,秀眉一挑,啐道:"好你個凌熙然,全上海灘的人都愛我,幹嘛不許他愛我!"
凌熙然顯然與蘇莉莉是老相識,一把摟過她肩頭:」好莉莉,別生氣。剛才我去找老闆,劇本已經通過,下月初就能撥出款來開鏡,你是女主角,當仁不讓啊!」
原來他是個導演。
沈子顏聽他們討論起公事,再站著很是尷尬:"對不起,我先走了。可這帕子怎辦?要麼我買下……多少錢?"
凌熙然笑道:"我這手絹可不如莉莉的字跡值錢。她既然免費給你簽名,我又怎好意思收你的錢?拿去吧。"
沈子顏道聲謝,轉身離開,依稀聽見他們還在嘻笑著。
"男主角是誰?我可不要王朝林,他那張臉皮上能搓出粉來,噁心死了!"
"當然不是他。我怎可能容忍他出現在我的鏡頭裡?"
"那是誰?"
走遠了,聲音也渺了,沒能聽見他的答案。唉,是誰又關他什麼事呢……凌熙然凌熙然,情不自禁在心中默念幾遍。瞧他和蘇莉莉的親熱勁,莫非也是她的情人罷?
獨個兒回到片場,眾人都已散了,這才發現手中還緊緊抓著那塊亞麻手絹,攤開來看,墨跡糊了一片——
大約是被他的汗水洇花的。
和劉師傅告了別,沿原路回家。為了省幾個錢,沒有再乘電車,一人獨自在黃昏裡走著。
戲院門口的黃包車伕已列成一行,朝他望了一眼,又低下頭去,抽自己新卷的紙煙;時髦的女郎踩著尖頭皮鞋走進法國俱樂部,有男士隔著玻璃朝她揮手;孩子聽見街角"臭干""茶葉蛋"的叫賣聲,拉著姆媽的手歡笑著從他身旁經過……
他有片刻的失神。
約摸過了兩個鐘點,他拐進熟悉的弄堂。
一群娘姨正湊在樓底的公共水龍頭邊上淘米洗衣裳。小妹子珍也擠在人群中,瘦小的個子,捧著個白洋瓷面盆接水。見到他回來,即甜甜地笑道:"大哥,快過來擦把臉!"
"媽呢?"子顏匆匆抹了抹,把在路上買的幾棵青菜遞給她。
子珍接過,浸在盆裡洗,答道:"整天都睡著,晌午醒過一次,喝了幾口水,現在又躺下了。"
"子儀呢?"該放學了吧。
"在房裡做功課。"子珍說著,抬頭巴巴地看他。
子顏一咬牙:"小妹,你再等幾個月,大哥會想辦法的……"
子珍乖巧地點點頭,不出聲。
子顏歎息。他何嘗不想也把她送進學堂,可生活逼人,他每月的人工只夠一家人的口糧,子儀的學費也是這幾年來從牙縫裡摳出來的——只是苦了子珍,已十三歲了,卻從沒上過一天學。
不禁想起方才見到的女學生們,子珍若穿上她們的衣裙,還不是一式的粉妝玉琢?可如今……他頓覺愧疚,伸手拍了拍子珍細弱的肩膀。
此刻樓道裡已是一片喧嘩,生煤爐的炒菜的剛下班回來的,張長李短地聊著。他和子珍端了臉盆上樓,諸鄉鄰只淡淡地點點頭,又去搭別人的話腔。
他早已習慣,目不斜視地走向樓道最深處的一個亭子間;可子珍並不懂人們為何用異樣的眼神看自己,只存著一派天真,笑嘻嘻地去逗隔壁的小毛頭玩。
——不懂倒也好。
住在這座樓裡的沒有一戶是殷實家庭,但人比人,最忌與比自己更為破敗的家庭交往,生怕被其拖累,一輩子翻不了身。於是,窮人之間也分出了界限,他們是清白的窮人家,而住在那一隅的沈家,是不清白的。
女主人是舞女。孩子是舞女的孩子。
於是,隔壁的小毛頭被母親抱開了。子珍落寞地看看子顏,子顏只能給她一個無奈的微笑。
走進自己家裡,把門掩上了。
從現在開始,至明日天亮,他們的天地只有這個小房間而已。一個煤爐,一張矮桌,兩鋪小床,一面布簾——他們的所有。
子儀正坐在床沿上寫功課。快十六歲的人了,瘦高的個兒,大半身都-在小矮桌上,累得夠嗆。聽見他倆進門,回頭笑:"大哥,回來啦。"
他掀開布簾,望了一眼母親——正靜謐地沉睡著,唇角微揚,似乎還殘留著一絲少女的嬌美。
把目光移向她的床前,牆頭釘了一根細麻繩,上頭零落地掛著全家人替換的衣衫。其中最亮眼的一件是母親早年的旗袍,玫瑰紅的綢料子,滾著銀邊,胸前還釘了忽閃閃的珠片,可領口起了皺,已泛黃了。
此時天光真正黯淡下來,他劃根洋火,點上了煤油燈,望見小窗外,一排排的街燈也已燃了——
他捲起了袖子,回頭招呼弟妹:"子儀,快把功課收起來,將青菜切了;子珍,把碗筷拿出來!"
兩個孩子分頭忙,他則在一旁生煤爐。張家阿婆來敲門,送給他們一碟臭豆腐乾:"自己炸的,你們嘗嘗。"
豆腐乾還燙著,茲茲地冒著油。子顏眼圈一紅,真不知說什麼好了。
張家阿婆笑笑,摸摸子珍的臉蛋:"妹妹,有空下來陪我說說話。"說罷,蹣跚著去了。
子儀伸手拈了一塊,放在口中響亮地咀嚼,醬油流到了腮幫子,也不抹,只嘖嘖道:"好香好香!"
三兄妹都笑了。
照料弟妹吃完飯,子顏叫醒了母親:"媽,餓不餓?起來吃一點吧。"
趙月芝睫毛顫了顫,睜開眼來,望著兒子,目光是渙散的:"怎麼?天亮了?"
子顏道:"媽,是晚上了。"
趙月芝朝窗外看看,"唔唔"兩聲,又說:"小顏,我不餓,你們吃,別管我。"
子顏歎口氣:"媽,你一天沒吃東西了。"轉身在小茶盅裡盛了飯,"好歹吃幾口吧。"
她正要伸手去接,陡地一顫,把小茶盅推開了:"小顏,你也不是好東西!藏了臭干,不給你老娘吃!"
子儀插嘴:"媽,你怎麼忘了?上次大哥給你買過的,你吃了就吐!"
趙月芝啐他一口:"什麼忘了?我忘了什麼?"奪過小茶盅來,狠扒了兩口,接著罵道,"都不是好東西!巴不得我全忘光!"
子珍不識相,在一旁說:"大哥,媽的藥已煎好了,要不要倒出來?"
"藥藥藥!你們要毒死我!"趙月芝又怨懣地罵了一陣,竟把被子一蒙,嗚嗚地哭起來。
子顏搖搖頭,與弟妹相視無言。
夜晚是極早睡的,主要是為了省煤油錢。房間很潮,因是向著西的,終年照不到陽光。油燈一滅,角角落落裡的陰冷便一齊襲來,無處可逃。
子顏靜躺著,忽然想起還留在外套口袋裡的亞麻手絹,輕喚子儀一聲,沒有答應,已然睡著了。算了,帕子上的字跡都模糊了,還是明日裡再找蘇莉莉簽一個吧。
他心想著,悄悄地把手絹掏出來,捋平整了,壓在枕下。
遠處的江上傳來幾聲汽笛,隱隱約約的,不很真切……他恍恍地閉上了眼。
夜裡大概是下過幾點毛毛雨的,第二天出門的時候,弄堂裡積了好幾個小水窪。沈子顏小心翼翼地提起褲腳管一一跨過,可因穿著布鞋,難免濡濕了鞋底,腳趾觸著泥水,難受得很。
望望天,還暗沉沉的一片,怕是還要下一陣雨,可家裡只有一把舊傘,留給子儀了。
開工倒很順利。最令大家意外的是,蘇莉莉竟準時在片場出現。只聽她和導演談起了即將開拍的電影:"秦導,你這部能不能趕在月底前封鏡?我剛接了新戲,下月要開拍的。"
"誰這麼大面子,竟讓我們的莉莉為他挪動時間?"秦導演頗為驚訝。
蘇莉莉嬌笑一聲:"凌熙然呀,你也認得的。"
子顏一聽他的名字,豎起了耳朵。
秦導演怪叫道:"他——當然認得!去年那小子一飛沖天,在法國修得了學位,聽說還得了獎,回來後就像戴上了鑽石王冠,不知多少電影公司老闆為和他簽約爭破頭呢!怎麼?我們老闆搶到他了?"
蘇莉莉點著頭笑:"老闆真是英明,讓他和公司簽了六部戲約,這兩年大概是跑不掉的了。"聲音頗為得意,明著誇頌了老闆,暗裡則捧了凌熙然。
"瞧你,身在曹營心在漢……"秦導演歎道。
蘇莉莉眼角一瞥,見子顏從身旁走過,喚道:"小沈!"
子顏沒想到她會叫住他,有些慌神:"蘇小姐,那帕子……"
"你該不會把那帕子洗了吧?"蘇莉莉嗔道。
"不不,是被汗水洇花了!"子顏老實地答,把準備好的子儀的作業簿遞上前,"蘇小姐,不麻煩的話,再給我簽一個吧!"
蘇莉莉噗嗤一聲笑了:"呵,我還真瞧不出你哪裡出色了!"
子顏抬眼看她,不知她為何說這話。
"你還不知道?"見他搖頭,蘇莉莉眨了眨眼,"那我就不多說了,讓他正式通知你吧。"
子顏一頭霧水,再想問,卻見她故作神秘似地聳聳肩,走開了。
這一整日裡,心中都惴惴不安,似乎有些希冀,又說不清希冀的是什麼。直到收了工——
果然下起雨來了,是南方常見的細密的雨絲,落在裸露的臉頰上,如冷冰冰的麥芒。子顏有些沮喪,不禁加快了腳步。
忽聞身後有汽車鳴喇叭,原以為是叫自己讓路的。朝路邊靠了靠,車子卻依舊不緊不慢地跟在他身後。
他只一心往家裡趕,對這煩人的東西,很是著惱。
卻聽有人隔著車窗在喊:"沈子顏!子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