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一個月後,馬術社社團教室內。
今日,學生會的幹部來此和馬術社的幹部,研討在一個星期後將舉辦的馬術州立大賽,因馬術社近來在全國的比賽中,可說是網羅了大大小小的獎項,尤其以馬術校隊隊長布萊恩,更是蟬聯了全國個人冠軍。
再加上聖約翰是全國知名的學校,這場比賽將有全州各校的好手參加,想當然耳,不能讓主辦的比賽遜色,這可是賭上聖約翰名聲的考驗。
所以,即使布萊恩在場,蘭格爾還是強裝冷靜的和馬術社社長談論等一下會議中要提出的細節。
他已經忘了自己有多久沒聽到布萊恩的聲音,有多少天沒看到他的人。
自從分手後,沉默代替了他們之間的交談,儘管擦身而過,也僅止於匆匆一瞥。
他都快不記得被他抱在懷裡的溫度,快想不起來當他對自己笑時,就猶如天使般的真誠完美。
當初是他先提出分手的,還說什麼自己獲得了自由,但他真的得到自由了嗎?
為什麼他笑不出來了?他甚至怕被心裡的寂寞吞噬,而在論文寄出後,瘋狂工作來麻痺自己,否認心中的悔意。
蘭格爾攬下大大小小的工作,幫老師們整理教材、幫學生們處理一切疑難雜症,把他的時問擠壓成一天只能睡一、兩個小時,更因此搞壞了身體。
這些他都不以為苦,可能真正苦的是在他的心坎裡……
馬術社社長和他討論後,走上講台主持會議。
趁著這短暫的空檔,蘭格爾的目光悄悄望向布萊恩。
他只是不想被他發現,偷偷地看他一眼,萬萬沒想到正巧對上布萊恩的視線。
藍色的眼眸如平靜無波的海洋,看不出一絲起伏,相較於自己的驚訝,布萊恩更顯得冷淡。
蘭格爾忙不迭地別過頭,不想再看到他冷酷的表情,他像把他當成陌生人一般,難道布萊恩真能說放就放嗎?
「我們請學生代表上台來,和我們共同討論。」台上的馬術社社長說道。
見蘭格爾沒有反應,他又說了一次:「學生代表?」
「喔……抱歉。」蘭格爾回過神來,連忙回答。
他倏地站起身,突然感到一陣天旋地轉,眼前」黑,整個人癱軟地倒在地上。
蘭格爾的暈倒在第一時間引來眾人一陣驚呼,立刻從台下衝上去的人,一把將他抱起,往保健室跑去。
朦朧中,蘭格爾彷彿感覺得到抱著他的人所傳來的熟悉溫度。蘭格爾從昏厥中幽幽的轉醒,眼中出現的模糊人影,讓他以為是自己所牽掛的人。
他本能的喊道:「布萊恩!」
可焦距對準後,卻失望的看到站在床邊的是修-渥瓦特。
「修,是你啊。」蘭格爾苦笑了下,他還以為是布萊恩抱他來的,難道那只是他的錯覺?
「嗯,我一聽到學長你暈倒,就趕緊跑來保健室。」
在修的幫忙下,蘭格爾坐起身。
「我沒事的……」他逞強的說。
「蘭格爾學長,你還說你沒事?人都已經躺在保健室了,我知道你責任心重,但為了學生會的工作而忙到累垮了,值得嗎?」
「修,應該說是我自己活該吧!」
「我不懂?」
「其實我會想做好學生會的每一項工作,有點是想利用『聖約翰學生代表』這
個名號,來幫我在入學申請的審核上加分……」他露出一抹苦笑,「為了從中得到好處,我當然得更努力才行,非得做到盡善盡美,所以我說就算累倒了,也是我活該。」
「可是學長申請入學的論文,不是早就寄出去了,還有必要這麼拚命嗎?」
「啊!被你發現了,也許應該說是因為我已經習慣忙碌,一時要我閒下來,還真不習慣呢。」原因只有他自己最明白,其實他只是想藉著忙碌來忘掉布萊恩罷了。
不過,就算已經付出雙倍的努力,也無法抹掉心裡的失落感。
「蘭格爾學長,即使再怎麼盡責,也該有個限度吧!」修蹙起眉,正色地說。
他知道蘭格爾換寢室的事,更真確地說,是全校無人不知曉,大家都在猜校內的學生代表和宿舍捨長,是為了什麼事而鬧翻的?
關於他們之間的流言輩語,更是甚囂塵上。
畢竟他們其中一個整天忙於學生會的事,而另一個則是變得沉默寡言,完全不若之前的意氣風發。
「謝謝,修你人真好。」他由衷的說。
「可是你卻不願接受我的心意,不是嗎?」修挖苦他。
「修,我是說你真是個好學弟,僅止於此……該怎麼說呢?有些感情是不能勉強的,你就像我的弟弟一樣,我怎麼可能會愛上自己的弟弟呢?」
「唉!這是我第一次告白失敗,真是讓我感到挫折,你竟然還說只把我當成弟弟……」修作勢搗住胸口,痛苦萬分的哀號。
「修,你哦,呵!」他露出久違的笑容。
「太好了,學長,你總算笑了。」修指著自己的眉問,「你最近這裡都蹙得緊緊的。」
「真的嗎?」他眨了眨眼笑道,會意出修是為了博他一笑,為此他更感謝他的貼心。
「是的,一副晚娘般的面孔。」
「我哪有?你不要亂說!」
「我並沒有亂說,每個人都看得出來你最近的心情不好。」修切入主題,這才是他最在意的,「是因為布萊恩學長的關係?」
修的詢問讓他措手不及,愣了好久,才吞吞吐吐的說:「修……我不想談那個人的事。」
不知為何,就連要從口中說出他的名字,也能讓他難過。
「果然沒錯,我是不曉得你們是為了什麼事而爭執,但學長,你該不會是因為他而拒絕我的吧?」
「怎麼會……我和那個人已經互不相干了,我跟他一點關係也沒有。」蘭格爾連忙解釋,可強顏歡笑的表情,很難使人相信他話中的真實性。
「我也希望如此,否則就代表我輸給他了,但事實的真相究竟如何,只有你們當事人最清楚吧?」修聳了聳肩,坦然地說:「也有可能在起跑點時,我就已經輸了,對吧?」
蘭格爾抿起嘴,不做回應。
因為連他這個當事人,都不曉得自己和布萊恩到底是怎麼了?
「蘭格爾學長,人家說旁觀者清,我倒希望你能像拒絕我時一樣果斷,源源本本的跟布萊恩學長說出你心裡的感受,不然我實在看不下去你苦撐的模樣了。」
「修……」
「咦,蘭格爾,你醒啦?」實習護士邦妮走了進來,手裡捧著一盆水,「幸好你醒了,否則當時宿舍捨長送你來的時候,你一臉蒼白還狂冒汗,真是嚇死我了。」
她將水盆放在床邊的矮櫃上,「你先等一下,我去請醫生進來。」
「邦妮……你剛才說……是誰送我來的?」蘭格爾志志不安的問,真的是布萊恩送他來的?他還以為是自己的錯覺。
「宿舍捨長啊,我記得是叫布萊恩吧?那個時候,他一臉擔心,可是等到醫生診斷你昏倒是因為太累的緣故,他就一溜煙地消失了。」邦妮說完,便走了出去。
布萊恩……還會擔心他嗎?在他們協議分手之後?
聽到這個消息,蘭格爾內心不斷湧現出莫名的快樂。宿舍旁的楓樹林,在秋天即將來臨之際,有些已經迫不及待的換上橙紅色的新衣,天空很藍,沒什麼白雲,溫暖的陽光穿過樹梢細縫,灑落在大地上,也灑落在樹林裡的兩名少年身上。
「你找我來有什麼事嗎?」布萊恩冷冷的說,雙手插入西裝褲的口袋,在短袖的夏季制服上,還套了一件米白色的背心。
「學長應該知道我是為了蘭格爾學長,才來找你的吧!」修緊盯著他。
「就算知道又如何?哼、反正我們都已經分手了,他的事已不再是我的事,我們各走各的,他變怎樣我還管得著嗎?」
「哦,也就是說我可以放手去追求他羅?」
布萊恩的眼神冰冷了起來,銳利的睨著修。
可那只是一瞬間的事,他邪佞的笑開來,「要追就去追啊,又不干我的事。」
「口是心非。」修挑了挑眉,「你和蘭格爾學長一樣,明明心裡想的不是如此,還故意要說反話。」
他又說:「如果你真的不在意他的話,昨天你就不會送他去保健室。」
「這……這是人之常情,我不相信你看到有人昏倒,會不幫忙的!」
「有那麼單純嗎?我可不相信。」修訕笑著。
「信不信由你!」布萊恩不快的啐道,為什麼他得接受這傢伙的質問?
「事實上,昨天在保健室,蘭格爾學長已經清楚的拒絕我了。」唉!還說他像他的弟弟,修哀怨的想,「可能在學長的眼中,我是個表裡不一的雙面人,但至少我比任何人,還能明白表達出自己的心意,愛就說愛,不愛就是不愛,何必要繞圈子呢?」
「事情沒你想的那麼簡單……」布萊恩喟然,他和蘭格爾的問題並非一日之寒,其中的癥結就在蘭格爾的不坦白和自己的獨佔欲。
他要的是他全心全意的愛,不然就乾脆放棄。
只是,蘭格爾的心意始終不明,他對每個人都很好,也因此造成彼此無謂的爭吵。
他會選擇離開蘭格爾的身邊,並不是不再愛他。
他的愛依然存在,但這次他非得要蘭格爾自己想通後,給他一個確切的答案。
「簡不簡單我是不瞭解……也罷,我就說到這裡,接下來是你們自己的問題,我雖然敢愛敢恨,也沒好心到會幫自己的情敵一把。」
「學長,我先回教室了。」修點頭後,便轉身離去。
望著他離去的背影,布萊恩若有所思。一個禮拜的時問很快就過了,在學生會和馬術社齊心的努力下,一年一度的馬術州立大賽,在聖約翰男子高中的校內盛大展開,為期兩天的比賽行程,湧入本州各高中院校的馬術好手。
而且此次比賽破例開放給校外人士參觀,揭開這所貴族名校一向予人的神秘面紗,在星期五的第一天比賽就已經超過以往的觀賞人數記錄,相信第二天的決賽,將會吸引更多的人潮。
進入聖約翰觀賽的校外人士,其中不乏臨近女校中布萊恩的擁護者,能夠不用經過申請,直接接觸到自己心怡的偶像,還能看到他比賽的英姿,女孩們怎麼可能錯過呢?
想當然耳,在布萊恩比賽之外的時間,身旁總圍繞著一群又一群的少女。
在少女們當中,就屬蜜拉貝兒最亮眼,她好不得意的挽著布萊恩的手臂,宛若自己是女主人般的高姿態,炫耀地傲睨著圍在身邊的女孩,感受她們投以羨慕的目光。
這幕場景,布萊恩全沒放在心裡,他只是不安的梭巡著他渴望見到的人,有著墨綠色眼眸的少年。
再一次,失望躍上了他的心頭。
哼!看來他是失算了,原以為短暫的放手,會讓蘭格爾去正視他們之間的問題,能令他發現其實他對他也是有意思的。
是他布萊恩-裡安-吉克利蒙特太過自信了嗎?連這麼重要的日子,他都不願意來看他比賽了,更遑論他是否真的對他有情!
該不會到頭來,真的只有他在意亂情迷?
也因為這樣的心情,使布萊恩沒了往常馬術比賽的水準,在昨日完全表現失
常,該是輕輕鬆鬆的障礙比賽,在他和自己從小騎到大的白馬御風之間,竟彷若陌生不熟悉般,怎麼也無法完美躍過。
一整天的比賽過程,只能用膽戰心驚來形容,布萊恩荒腔走板的表現,讓他的對手為之慶幸,也讓馬術社的成員們嚇出一身冷汗,頻頻來關心他的狀況。
幸好,布萊恩最後以預賽最後一名的成績進入決賽。
不然,他這個蟬聯兩年全國冠軍的人,竟然在小小的地區預賽中慘遭滑鐵盧,不笑掉別人的大牙才怪!
「請編號八號的布萊恩-裡安-吉克利蒙特選手,進場準備第一次的測速。」
甩開身邊的女孩,布萊恩進入馬場先行準備。
在他身後的御風用鼻子頂了一下他的肩膀,就像有靈性似的,知道主人心情混亂。
「我知道,你昨天是因為感受到我混亂的心情,才表現得不好吧?」布萊恩摸著它雪白的細毛,喃喃的說,「沒問題,我不會放棄的,今天我們就好好表現吧!」
沒錯,他不會對自己的感情輕言放棄的。蘭格爾在尤金他們的雙人寢室內倚著窗邊,看著尤金借他的推理小說,卻心不在焉,不時抬頭望著馬場的方向。
那麼遠的距離當然無法看到比賽的動靜,可他就是禁不住焦躁的心情,一再地看向窗外,手上精采吸引人的小說,他一個字也沒看進去。
「你不去看比賽嗎?」從門外進來的尤金問道。
他躺進沙發裡,看了一早上的比賽,他覺得很累。
「不,不用了,我才不想去。」蘭格爾慌張地低下頭,假裝看小說。
「真的不用嗎?你不擔心布萊恩比得如何嗎?」
「哈!為什麼我要擔心他?他是我什麼人啊?」他漲紅了臉,極力否認,殊不知他最近的表現已讓人看出端倪。
「你真的不擔心?那麼……為什麼好好的一個星期六,你還要留在學校而不回
家?」尤金揚起唇,挖苦地說。
「呃……這……開玩笑!我是學生代表,這麼重要的比賽怎麼能缺席?」
「但你只要在昨天的開幕典禮上,露個臉就好了吧?」
完全被尤金說中自己的心事,蘭格爾氣惱的說:「不用你管!反正……我就是不想去!」他緊繃著一張臉。
說他膽小也好,他就是不想去會場,看布萊恩被那一群女生包圍,而自己只能像個傻子般的乾瞪眼!
「蘭格爾,你真的不去嗎?布萊恩昨天的表現很不理想,還是以吊車尾的方式進入今天決賽的。」
「怎麼可能?這種地區比賽,他不是都十拿九穩的嗎?」蘭格爾驚訝的問,因為昨天他不准尤金他們告訴他比賽的狀況,所以他一直不曉得確切的情形。
「事實就是這樣,要是他今天無法在兩次的測速中,達到超乎以往的表現,來拉高預賽成績的話,就沒辦法搶下只有兩席的全國大賽資格。」
「怎麼會……」蘭格爾嚇得站了起來。
「蘭格爾,要去的話就快點去吧,差不多輪到布萊恩上場了。」這才是尤金回來宿舍的目的。
「嗯。」蘭格爾用力地點了個頭,將小說交到尤金的手上。
即使他知道等他回來,不免會被尤金大大嘲笑一番,可是他已經顧不了那麼多了。
隨手披上一件外套後,他飛也似的離開寢室。蘭格爾迅速地來到馬術比賽的會場。
布萊恩還在場地旁準備,等待上一個人測完成績。
他鬆了一口氣,故意躲在馬場旁的白樺樹後,以遠離人群,他知道自己如果出現,一定會引起一陣騷動。
身為有始以來,第一次由有色人種擔任聖約翰的學生代表,且將校內的各項事務處理得極好、活動辦得有聲有色,更可說是躋身歷屆最優秀的學生代表之列,光這個頭銜,就讓人很難不在他現身時,投以關注的目光。
再者,他實在不想讓布萊恩知道他來看他的比賽,這只會令自己丟臉,好像他沒什麼原則,耐不住寂寞!
幸好,他選對了地方,躲在這裸樹後頭,他可以肆無忌憚的看著他思念的人,有著如藍色海洋般眸子的金髮少年。
蘭格爾探出頭,墨綠色的眸子凝視著正要上場的布萊恩。
彼此牽掛的兩人彷彿有心電感應般,在一瞬間布萊恩看向了他。
有幾秒的時問,他們四目交會,好像世界上只剩他們兩個人。
蘭格爾嚇了好大-跳,急忙縮回白樺樹後;慘了!布萊恩看到他了!這裡那麼隱密,怎麼會……
而另一邊的布萊恩,因為終於看到他所期盼的人,而揚起燦爛的笑容,他拍了拍身下的馬,低喃道:「御風,看來我們不好好表現是不行的羅!」
之後的賽程,布萊恩恢復了以往的水準,甚至超越了過去的表現,完美的跳過每個障礙,以技壓群雄的成績完成第一次的測速,贏得全場的喝采,更在第二次中刷新他個人保持的全國記錄。
而騎在馬背上的他,自然的流露出迷人丰采,掛在嘴邊輕鬆自在的笑,以及穿著黑色馬裝的挺拔身材,在在都令女生們瘋狂癡迷。
布萊恩盡其所能的表現出自己最好的一面,不為誰,只希望躲在自樺樹後的人兒,能為他傾心。
在大會統計成績後,布萊恩以今天的優異成績,拉高了這兩天的平均分數,從預賽最後一名,一躍至州立大賽第二名,順利取得全國大賽的參賽資格。
雖然和之前比賽常勝軍的情況有些差距,但布萊恩並不以為忤,他在意的是終於來看他比賽的蘭格爾。
他優雅的下馬,牽著御風,才沒走幾步路,就被人群包圍住。
「太好了,布萊恩,這次你和我們團體賽的選手們,又可以一起去參加全國大賽了。」馬術社社長興奮地拍著他的背。
此起彼落的恭賀聲、讚賞聲,在布萊恩身邊響起,他只是回過頭尋找白樺樹後蘭格爾的身影。
未如預期的發現蘭格爾,他立刻在下一秒注意到他離去的背影。
「社長,等一下的頒獎典禮就拜託你了!」布萊恩丟下這句話後,將手中的韁繩交到社長的手中,快速地離開人群往宿舍跑去。
「等一下,布萊恩……」還來不及反應,社長想要挽留布萊恩時,就只能望著他的背影興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