捨長室的戰爭 第六章
——    中午時分,聖約翰餐廳裡所提供的餐點,是出了名的美味可口,整個空間裡洋溢著令人食指大動的味道,新鮮、精挑細選的食材,精緻如高級飯店的烹調技術,再加上十足的份量,充分滿足了正值發育期的少年們。

    今日,睽違已久的「木頭人」戲碼再次上演,因為和上次相隔甚久,大家多少有點進步,每個人都識相的避開在中間窗邊的方桌,並盡可能的壓低說話的音量。

    如果那張方桌上只坐了布萊恩和蘭格爾這兩個大人物,也許大家還不會有這種反應,雖然他們兩個之前是互相仇視的敵人,但隨著他們住進同寢室後,兩人一同出現在餐廳裡的情況,大夥兒都見怪不怪了。

    然而,在剛才那出了名受臨校女生歡迎的一年級新生坐上他們那一桌時,周圍的空氣彷若瞬間凝結,劍拔弩張的氣氛,每個人都嗅得出來。

    蘭格爾戰戰兢兢地拿起籃子裡的雜糧麵包,勉強的咬了幾口,卻因這令人窒息的場面而毫無食慾。

    可惡,他早上明明餓得前胸貼後背的,如今竟然會食不下嚥!

    他無奈的抬頭,意外地對上坐在對面、笑容可掬的修。

    蘭格爾感受到他身邊的人的慍怒更是節節上升了。

    布萊恩會生他的氣也是應該的,虧自己還跟他說,他會和修說清楚來讓他死心,可是已經過了一個禮拜的期限,修還是不時的出現在他們面前。

    他真的盡力了,也認為自己對修說得很明白,但修卻一點放棄的念頭也沒有,冉加上只要他以完美的學弟形象出現在他面前,他就會心軟得不知該如何拒絕。

    微微歎了口氣,蘭格爾將吃不到一半的麵包放回籃子裡,望了午餐的主菜一眼,義大利面上竟毫不吝嗇地擺滿他最討壓的青椒!

    今天真不是好日子,連餐廳的廚師都和他作對。

    「蘭格爾學長,你不吃嗎?」毫不受尷尬的氣氛影響,修大快朵頤著。

    「呃……這有點原因,我不……」蘭格爾結結巴巴的不知道該不該說出原因。

    當他還在左右為難之際,布萊恩的叉子伸了過來,一一將青椒挑進自己的盤子。

    「謝謝。」對布萊恩的貼心,他由衷的感動。

    布萊恩只是面無表情的挑著他盤裡的青椒。

    「學長,你不喜歡吃青椒嗎?」這一幕讓修的眼神立即銳利了起來,但又馬上恢復平靜。

    「嗯,是非常討厭。」

    「我也來幫你吧!」修說完,也加入挑青椒的行列。

    接下來的時光,蘭格爾只能挑高眉頭,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主菜,變成布萊恩和修戰爭下的犧牲品。

    他們倆互不相讓,好像在比誰挑的青椒比較多,還會為了同時叉到的青椒而爭執不下。

    本來色香味俱全的義大利面,在他們的摧殘下,面全糊了,只能以慘不忍睹來形容。

    看著這場荒謬的意氣之爭,蘭格爾沒打算要出言阻止。

    他真是受夠了!他們兩個一定要那麼孩子氣嗎?這種事有什麼好爭的,還把他的午餐給毀了!

    更過分的是,完全無視於旁人的好奇眼光,他敢保證,在明天前他們三個將成為全校話題的焦點。

    「蘭格爾,你在這裡啊,那正好。」說話的是一名剛用完餐,經過他們桌子,滿頭白髮且戴著眼鏡的中年男子,他正是蘭格爾這次申請入學論文的指導老師,「等你吃飽後,來辦公室找我,你總結的那一部分,我們可能還要再討論一下。」

    蘭格爾站起身,爽朗的說:「老師,我已經吃飽了,我和您一起去辦公室吧!」

    他對指導老師微笑,幸好他能藉機脫離這場幼稚的爭吵。

    他的話令布萊恩和修停手,雙雙蹙起眉,蘭格爾沒說實話,他才吃了幾口麵包而已,其他的連碰也沒碰。

    他們有志一同地看向在他們破壞下,快變成一團麵糊的義大利面。

    蘭格爾對他們說:「真謝謝你們的幫忙,把我的午餐搞成這樣,我光看就飽了。」他的聲音裡隱含著怒氣,「我先走了,你們繼續好好地聯絡感情吧!」

    不待布萊恩出聲慰留和修的道歉,蘭格爾已收好餐盤,和指導老師離開了餐廳。

    留下的兩人,只能相互不屑地睨了對方一眼後,所見略同的起身換座位。蘭格爾坐在捨長室裡自己的書桌前,他瞪著眼前的一疊報告發愁,之後把放在最上層的紙張挑出來,發了狂似的把它全撕了,用力的揉成一團,像在發洩脾氣般粗魯地丟進紙簍裡。

    完了!這次他真的完蛋了!

    他好不容易寫出的論文總結,今天下午在和指導老師討論後,決定要重新寫一次,而且還和他原來設定的主旨、論述的方向完全不同。

    雖然這篇總結只佔了全部資料的百分之十,但卻也是評審老師審核的重點之一,因此他格外的重視。

    現在他真的慌了,這禮拜五就是最後的截稿日期,然而他卻一點靈感也沒有!

    怎麼辦?他就讀聖約翰就是為了想進人那所競爭激烈的醫科學院,而且為了爭取到公費生的資格,他必須要以前三名的成績入學,如今別說前三名了,連能不能在期限內完成都是問題。

    蘭格爾像無頭蒼蠅般,翻著書桌上的參考書籍。

    「蘭格爾,我有話要跟你談。」剛走出浴室的布萊恩來到他身邊。

    蘭格爾沒有搭理,只是自顧自的在參考資料上做記號。

    「蘭格爾!」

    總算抬頭看向身旁的人,蘭格爾很沖的說:「我現在沒空,你不要來煩我!」

    心中的不安感,使他口不擇言,說完後又把視線移回書本上。

    「不行!你現在先跟我說清楚,修的事你到底打算怎樣?」

    蘭格爾的語氣令布萊恩氣惱,索性將他正在看的書給合上。

    「打算怎樣?我還能怎樣?我自己的事都處理不好了,哪有心思能放在那上面!好了,放手!」他撥開布萊恩的手,翻開剛才的那一頁繼續看。

    「好啊,既然你沒法處理,那就由我來跟他說!」

    「不行!」蘭格爾抬起頭低吼,「我說過我會處理的,等我把論文的事忙完,自然就會去找他,你不要插手!」

    「等你忙完論文?哈,那還要多久啊!我可沒有耐性等那麼久,總之你這一兩天就去把那傢伙搞定。」布萊恩吼了回去,他又合上蘭格爾的書,並壓住書,不讓他看。

    「你怎麼那麼不可理喻!我不是說我現在沒空嗎?」他的理智快被布萊恩給磨得消失殆盡,他想拉開書上的手,可布萊恩死也不退讓。

    他又接著說:「我警告你,少來煩我,聽到了沒有!,」他的青筋暴凸,用力抓住布萊恩的手腕。

    「如果我非要今天說清楚呢?」

    「你是在考驗我的忍耐度嗎?布萊恩,你最好給我放手!」

    「我不放!我只不過是想和你好好談談而已,而你竟然為了這該死的論文不理我。」

    他和他槓上了!他再也不能忍受蘭格爾總把他排在最後一位!

    「該死的論文?你說什麼!」蘭格爾挑起眉,眼底儘是警告的意味,他不容許有人否認自己的努力,即使那個人是布萊恩-裡安-吉克利蒙特!

    布萊恩一臉鐵青,「哈!難道不是嗎?我問你,論文和我哪個比較重要?」

    他看著布萊恩許久,最後一聲冷笑,「呵,你這是在明知故問嗎?你和我的論文比?你搞清楚,我是為了什麼原因才進這間學校的?那麼……你還要我說出真正的答案嗎?」

    他也不想這麼說,兩件事怎能相提並論呢?但布萊恩的擾亂和自己的不安,讓他沒有細想就脫口而出。

    他的話一說完,布萊恩馬上欺近他,冷冷的說:「是啊,我真是在自取其辱,

    反正我在你蘭格爾的、心裡什麼也不是,怎麼能和你的論文相提並論呢?」

    蘭格爾撇過頭,不承認也不否認。

    「看著我,把你心裡的話說出來啊!」

    布萊恩扳過他的肩膀,逼蘭格爾看向自己,他再也不想裝作聖人,說什麼會等蘭格爾接受他的愛意這種空中樓閣的話!

    「拜託,我現在沒那種心情。」

    「沒關係,你大可以老實說,你根本不把我放在眼裡,說這一切都是我在自作多情!」

    「布萊恩,你別再無理取鬧了,好不好?」他真的生氣了,在他心情最差的時候,布萊恩還跑來和他吵,且胡思亂想的說了這些話。

    不行!他們之中有一個人得冷靜下來,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蘭格爾深吸了口氣,轉身想離開戰場。

    在布萊恩看來,他是默認了,他氣急敗壞地擒住蘭格爾的手臂,「我不會放手的!」

    驀地,他把蘭格爾壓在書桌上。

    「你做什麼?放開我!」

    「我不放!」布萊恩怒吼道,像發了瘋似的粗暴地吻咬蘭格爾的唇瓣。

    但這次他立刻被蘭格爾推開。

    抓住自己的領子,蘭格爾喘著氣,悻悻然的說:「我受夠你了!每次都這樣,動不動就亂吃飛醋,還喜歡隨便碰我!」

    「那是因為我喜歡你才想碰你!我也受不了你,沒看過像你那麼遲鈍的,對你好,你還把它當成理所當然的啊?而且沒事幹嘛在外面招蜂引蝶!」

    「招蜂引蝶?你在胡說些什麼?」

    「難道不是嗎?自從你當上學生代表以後,學校裡多的是暗戀你的人。」

    蘭格爾挑了挑眉,這是他第一次聽人這樣說,「要怪就怪你自己,是你把位置讓給我的!」

    「沒錯,我是後悔了,我不該讓你當上學生代表的。」

    「是啊,我也後悔和你同寢室,我們兩個根本就不配嘛!觀念、想法差這麼

    多,還不如像之前那樣,當個互相對峙的敵人。」

    話一說出口,蘭格爾就後悔了,事實上並不是如此,但怒火已沖昏了他的理智。

    「我也這麼覺得,真不知道當初我為什麼會喜歡上你?大概是我犯賤吧!」

    因布萊恩的話,蘭格爾後悔的感覺頓時消失,意氣用事的說:「既然如此,我們絕交吧,你走你的陽關道、我過我的獨木橋,從此以後……我們再也互不相干!」

    「哼!你果然沒把我的愛當一回事,否則你會說分手而不是絕交。」

    「分手和絕交的意思還不是一樣,你要說是分手就是分手,布萊恩,我們分手吧!」蘭格爾面無表情的說。

    他總算自由了,以後再也不用無時無刻受到騷擾,也不用每天都在和他爭吵,但……真是如此嗎?

    為何他會希望布萊恩開口挽回他,否認他剛說出口的分手宣言?

    布萊恩睜大了眼,愣了好一段時間,「就照你的意思,我們分手吧!我終於解脫了。」

    他沒料到蘭格爾會提分手,但如果這是他的希望,他會成全他的,因為他真的累了,累得不想再去爭取,他的愛若不是百分之百,那他寧可不要。

    「太好了,我自由了!」蘭格爾乾澀地笑著,他還驕縱的以為布萊恩會挽留他,看樣子是他太自以為是了。

    他們倆還沒正式開始的戀情,竟已走到這一步。

    他收拾桌上的論文、書籍,並走到衣櫃前,拿出行李箱,把衣櫃裡的衣服往行李箱塞。

    「你這是在做什麼?」在他身後的布萊恩不解地問。

    「要你管!我們不是分手了嗎?既然分手了,這個寢室我也待不下去了。」

    「我是不會讓你去找那個一年級的傢伙的!」

    「都已經分手了,你也無權再管我,更何況,我朋友多的是,還怕沒人肯收留我嗎?」他提著行李箱來到寢室門前。

    「布萊恩,恭喜,我們都自由了,你也解脫了。」蘭格爾是在強顏歡笑。

    他開了門,走了出去,沒有回頭,也沒有聽到布萊恩在門後的呼喚聲。聖約翰男子高中宿舍二○七A雙人寢室

    住在裡面的是尤金和他的同班同學喬,現在是晚上九點多,喬正在浴室裡,而尤金正捧著他的推理小說看得津津有味。

    突然傳來的敲門聲,打斷尤金正在思索兇手是誰的緊張氣氛。

    略帶不悅地,他起身去開門,卻見蘭格爾提著行李箱迎面走了進來。

    「怎麼回事?」尤金盯著蘭格爾手上的行李瞧。

    「這陣子要麻煩你和喬了。」

    蘭格爾把行李箱放在沙發旁,拿出他的論文和一堆的參考書籍。

    「麻煩我們?你該不會是要住進我們這一間吧?」

    「沒錯,完全正確……尤金,哪張書桌是你的?」他拿著一大疊的書,站在書桌前皺眉,真佩服他們兩個,書桌上滿是和課業不相關的書及零食,一點畢業生的自覺也沒有。

    「左邊那一張。」

    「好。」蘭格爾點頭後,坐在左邊的書桌前,繼續之前被打斷的論文總結。

    「不對啊,你住的寢室比我們大,既豪華又舒適,你幹嘛跑來和我們擠?」察覺出問題所在,尤金走向蘭格爾,「該不會又是因為你的室友吧?」

    「嗯,我們鬧翻了。」他抬頭聳了聳肩,簡單扼要的說。

    說完,他立刻低下頭。

    「有嚴重到你非得換房問嗎?」

    「都已經分……絕交了,你說還不嚴重嗎?」蘭格爾沒抬頭,他強迫自己別再去想分手的事。

    「是嗎?但你們吵架早已是家常便飯的事了,可也沒像現在這樣,還離家出走啊。」尤金調侃道,在他看來,怎麼蘭格爾像極了和丈夫吵架而離家出走的新婚妻子,呃……那他這裡不成了小妻子的娘家了?

    「離家出走?你有必要這樣損我嗎?」他腦怒的抬頭,不悅的說,「算了,隨

    便你說,反正……我和布萊恩各方面都差太多了,這次我們直一的完了。」

    「你是說要離婚了?」尤金隨口說了句。

    「嘎?」

    「沒……沒什麼。」幸好蘭格爾沒有聽到,不然他將成為這次風暴中的受害者。

    他又開口:「就算我們肯收留你,但你要睡在哪裡?」

    這問雙人寢室裡,兩張單人床,各睡一個人剛剛好,不算大的空問,尤金不認為蘭格爾有地方可睡。

    「嗯……我睡沙嶺好了。」蘭格爾望向明顯不足以容納他的沙發,哀怨的說。

    「蘭格爾,我們也沒有多餘的被子可以給你蓋。」雖然現在是夏天,但夜裡還是挺涼的。

    他皺眉,慘了,他忘記帶被單來了!如今教他怎麼拉得下臉再回去拿呢?

    「沒關係,我多穿幾件衣服就可以了。」

    「這樣好嗎?」

    「當然好,你放心,我的身體很健康的。」蘭格爾逞強的說,「好了,別再說了,我沒時間再說這些無關緊要的事。匡說完,他又埋頭苦寫。

    「嗯,蘭格爾?」剛走出浴室的喬驚訝的喊道,「你怎麼會在這裡?」

    他走向他們,想一探究竟。

    尤金趕忙走過去,把他拉到旁邊,將一切解釋明白。

    他知道蘭格爾的個性,令他不高興的事,旁人最好別.再詢問他。

    要不然,他鐵定會抓狂的。

    在說明一切的來龍去脈後,尤金和喬達成了共識,刻意壓低聲音,以不吵到蘭格爾為原則。

    他們都看得出蘭格爾的心情很不好,為了不讓自己遭受池魚之殃,所以都各自沉默的做著自己的事,尤金看著他的推理小說,喬拼著他最喜歡的拼圖。

    突地,敲門聲響起。

    「今天晚上還真是不得閒。」尤金無奈的說,他走去開門,心中暗自祈禱別又是另一個麻煩才好。

    事與願違的,一開門就看到一個大麻煩站在門口。

    「晚……晚安,捨長。」尤金開始在心中祈求,千萬別讓這裡成為戰場。

    「晚安,我來晚點名的。」布萊恩冷淡的說。

    「點名?」尤金對著他手上的被子挑了挑眉,天底下有人點名還會帶著被單的嗎?

    布萊恩沒說什麼,在尤金還沒來得及攔阻前,就闖進房間。

    他一進門,就直盯著坐在書桌前的蘭格爾。

    蘭格爾果然是在這裡,他知道說出去的話,是怎麼也收不回的,或許自己是累了、厭倦了在蘭格爾身邊無止境的等待。

    所以才想放手,可儘管已經分手了,但他一發現他沒有帶被子時,還是以晚點名的藉口,幫他拿來了。

    布萊恩直瞪著小麥色膚色的少年,可他一點抬頭的意思也沒有。

    「麻煩你,把這件被子,交給來你寢室借宿的那個人。」布萊恩把被單交給來到他身邊的尤金。

    「你不直接交給他?」

    「不了,我們兩個沒什麼好說的。」布萊恩故意提高音量。

    蘭格爾總算有了回應,「尤金,你跟那個人說,我不會向他道謝的,都已經絕交了,他幹嘛還多管閒事!」

    「尤金,麻煩你跟對方說,我不希罕他的感謝,他離開了,我還正樂得能獨佔一間那麼大的寢室。」

    他們相互瞪視著,而夾在中問的尤金,尷尬得不知如何是好。

    「呃……這個……你們應該都有聽到彼此的話了吧?」唉!為什麼他得成為他們之間的傳聲筒?

    「當然,我可沒重聽。」布萊恩冷冷地說。

    「尤金,我不是聾子!」蘭格爾也不甘示弱。

    「喔……抱歉,是我說錯話了。」吃力又不討好,該是形容尤金處境的最佳寫照,他根本成了他們戰爭下的炮灰。

    尤金望著喬向他求救,希望他能幫他脫離這個暴風圈。

    但喬只是無奈的對他聳聳肩,一副愛莫能助的表情。

    就這樣,可憐的尤金被折騰了將近半個小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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