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兩?二百兩?她要去哪兒生出二百兩?
容可抱著頭,盯著桌上東湊西湊的二兩銀子,巴不得能用看的就將它看成二百兩,她就不用再苦惱下去了。
問題是二百兩就是看出洞也還是二兩,而方崇武給的時限就已經要到了……
「妹妹,我餓了。」不識人間愁滋味的容雙眨著水汪汪的大眼,甜甜笑著出現在妹妹面前。
「我這就去弄吃的。」勉強一笑,她才發現日頭已經高掛天空,可她真的沒有心情張羅吃食,且身邊所有的錢除了還債外,已不能另作他途……但這種情況又不能讓姐姐知道……老天真的要亡她嗎?
「哦!那你去忙吧!我一個時辰後再回來。」體貼的給妹妹時間,準備尋找食物,渾然不知家裡已窮到要喝西北風了。
「嗯……」苦笑點頭,容可不知該不該怨恨上天對她的不公平,同樣都是娘親的女兒,為何日子過的如此不同?她必須無時無刻的為姐姐煩憂勞心,而姐姐整日只無憂無慮的玩耍。
不自覺發了會兒呆,調整好自個兒憂鬱的心態——人的命就像釘下的釘子,沒得更改,不如過一天算一天吧!在說,就算娘親不交代她照顧姐姐,她也捨不得姐姐吃苦啊!
容可思緒一片紊亂,她不知不覺走到市集裡,回神後她更加茫然的站在大街中央……該怎麼辦?她能去那兒找吃的?餓到自己不打緊,餓著了姐姐她會心疼的。
「花一點點應該沒關係吧……」盯著手中緊握著小碎花布包,裡邊的二兩就算少到幾文錢也沒關係吧!反正離二百兩的距離不會因此而更遠。
可是……如果少了幾文錢,那她又能去哪兒生出錢來補救呢?
僵在原地苦苦思索,她真希望自己乾脆死了算了,免得被生活追得一口氣也喘不開來。
「罷了!先解燃眉之急吧!」容可豁出去的低叫一聲,忘了正處於人聲鼎沸的大街上,著實嚇壞不少人。
而她的叫聲引來一雙戲謔愛玩的靈活黑眸,充滿他鄉遇故知的驚喜,及更多說不出來的詭異,足以讓人心裡發毛。嘿嘿!終於讓他找著了!
一點也不知道自個兒已經被今生最大的災禍盯上,容可小心翼翼從荷包中掏出兩文錢,對一旁賣包子的攤販道:「大叔,包子怎麼賣?」
「三個兩文錢,又大又香,餡兒用的可是真材實料的肥豬肉,姑娘你可找不到更划算的啦!」小販熱心推銷著。
然而聽完話的容可小臉卻綠了一大片。「三個兩文錢?你開黑店嗎?吃人不吐骨,沒天良啊!」哀叫聲引來絕大多數路人的注目,小販臉色也脹成豬肝紅色。「姑娘,你別來鬧事,我這小本生意的,可向來都摸著良心的。」
「放屁!以前我買包子五個才一文錢,你還說沒坑人?鬼才信呢!」不雅的出聲便罵,人窮到一種地步的時候,自尊啊什麼的先丟一邊發臭去吧!她今天非賴到多一些東西不可!
「你要買五個一文錢的就該到他處去,我在這兒賣了十年包子,向來都這個價錢,哪有不公道了!去去去!別來鬧事!」小販連忙伸手趕人,深怕顧客被容可給鬧走。
「我哪有鬧事了!大嬸兒,你評評理,他不是看我一個小姑娘想欺負人嗎?三個包子要兩文錢,不是吃人嗎!」隨手扯來路過的大嬸兒,容可用力一捏大腿逼出兩泡淚,楚楚可憐的模樣讓人心疼。看不過去她一個小姑娘傷心,大嬸站出來為她說話。「賣包子的,人家一個小姑娘這麼可憐,你又何必欺負人家?三個包子兩文錢是太貴了,一般人家也買不下手啊!」
「唷!這位大嬸啊!我小本生意的,這個價已經很公道了,我也要養家啊!」慌得直搓手,小販幾乎沒哭出來。
「降降價嘛!就當幫幫這小姑娘,為自己積點陰德也好啊!」又來一位賣首飾的大叔出來為容可說情了,實在沒有人捨得看她一個粉嫩可愛的小姑娘哭得像淚人兒似的。
「這……各位……我……」眼看大勢已去,小販汗涔涔之際,也不禁想淚潸潸——今日怎麼會遇到這麼一個煞星?
「大叔,求求你……五個包子算我兩文錢好不好?」淚眼汪汪的瞅著小販,無辜的像是路邊被丟棄的小狗。
搔搔頭,又采揉下顎,望著四方掃來的目光……還能說不嗎?「好吧!五個包子算你兩文錢就是了,你要幾個?」
「三個。」粉粉嫩嫩的纖指一比,另一手則掂著一文錢。「大叔,五個兩文錢的話,三個就算我一文錢吧!一半價,好嗎?」
能說不好嗎?小販含淚點頭,用油紙包了三個包子,從容可織指尖接過一文錢……嗚嗚……他肯定是遇著煞星了,莫名其妙就被殺去一半價錢,他心痛啊!
交出一文錢,容可對四周人群千謝萬謝,一臉愁容地捧著包子離開。
午膳勉強算是湊出來了,但接下來的日子還是沒法過啊!家裡能當的都當了,也沒有值錢的……等等!值錢!
她突然停下腳步,抬起原本直往地上看的小頭——她想起來了!那柄扇子!不但是白玉為骨,扇面還是緞布,更別說上頭還有當今聖上親手寫的詩句了!這等值錢的東西,她怎麼一直沒想到呢!沒錯!該是當掉那沒用的東西的時候了,反正她沒意思去京城尋親,那柄扇子一點用途也沒有,上頭的詩句又可笑,早該讓它出點貢獻了。
一股希望立刻湧上心頭,說不準這回能安然無恙的度過!
事不宜遲,她撩起裙擺,趕投胎似的直奔回家。
「嘖嘖嘖……跑這麼急,不怕摔斷腿嗎?」偷偷觀察她一舉一動的人輕咋了下舌,也跟了過去。
終於看到讓客可不要命的使勁狂奔的物品了,躲在窗外的洛君當下也掩不住震驚,瞪大了雙眼……那柄扇子似乎和乾隆皇賜給有過露水姻緣的女子之信物十分相似!
不過沒確確實實看到,也難以確定……
沒有多想,他一推窗跳進屋內,也不管會不會嚇著屋裡的人兒。
「赫!你打哪兒冒出來的!」
突然出現的人影將幽暗屋中的光線整個擋掉了,容可看不出來者的面孔,卻詭異的莫名肯定十之八九是洛君……他不是離開開封了嗎?怎麼又會出現在這兒?
「我從外邊!」洛君笑笑,朝她走近了幾步,讓她能看清楚他的臉。
瞪著他英挺俊秀的面龐,容可不大開心的哼聲。「你又跑來濟南作啥?你不是個貝勒爺嗎?這麼閒?」
「我惹你厭了嗎?」可憐兮兮地眨眨眼,高大的身軀「小鳥依人」地偎上容可纖小的嬌軀,幾乎沒壓碎她一身脆弱骨頭。
「對!你別動手動腳了!」用力將身上的重擔剝下來,順便送上鍋貼一個。「登徒子!給我滾出去!」
「你……打我……」黑眸中隱約出現閃爍淚花,男兒淚眼看就要演出眼眶。
「老天!你不會真想哭給我看吧!」頭痛地按住脈動激烈的太陽穴,他不是一個大男人嗎?還是皇親國戚咧!為何幾次相見,都會瞧見他「女性柔媚」的一面?
哀怨地輕頷首,他無賴地開口說道:「除非你說喜歡我,不討厭我,歡迎我來拜訪你……那我就不哭。」
「你哭死算了!」忍不住怒吼一聲,她才不會理會這種蠢到沒天理的要挾!
「那我真的要哭!」眨眨眼,他一臉期待的確定一聲,那表情看起來似乎是……不會吧!
容可不敢相信的直搖螓首……他看來本像是迫不及待,難道說他一開始的目的就是為了想哭哭看?要不然怎麼會說出那種笑死人的威脅?他是男人啊!
「不許哭!你是男的耶!男子漢大丈夫,有淚不輕彈的。」
「你說錯了,是『男兒有淚不輕彈』。」熱心的提出糾正,薄唇上揚成一種奇特的弧度。
「那不是重點!反正不許哭!」單薄的面皮有些掛不住,她粗聲粗氣吼起來。
「好,那說你喜歡我,不討厭我,歡迎我來拜訪。」還是一點不肯鬆口,擺明了吃定容可。
「我不要!」她咬緊牙,一字一字擠出唇瓣。
「那好,就別阻止我哭。」吸吸鼻子,洛君擺足姿勢準備好好哭一場似的,看得容可綠了一張俏臉。
「你別亂來,我姐姐待會兒就回來了,你別嚇著她。」吞吞口水,她試著放柔聲音,看能不能哄住他。
「那也沒關係,我不介意被人看見哭相。」哪知他只輕聳個肩。
「好吧!我不討厭你……嗯……喜……喜歡你……成了吧!你可千萬別哭。」頭好痛,呼吸也很困難,胸口間有種不知名的情緒隱隱然令她心跳紊亂。
「我就知曉你喜歡我,所以特別從北京跑來,就為了見你一面。」咧嘴一笑,十分小人得志的嘴臉,不過所說的倒不全是騙人的。
他是為了逃婚離開北京,還很冠冕堂皇的立了一個名目——為皇上找尋流落民間的龍子龍女。
在乾隆身邊這麼多年,他一向對這皇上「生孩子」的能力感到不可思議,這樣一個帝王在大江南北處處留情,哪可能一個龍種也留不下來?
為了光明正大離京,也為了不給家裡添麻煩,他可是花了九牛二虎之力、費盡心思,同總管太監硬糾纏了三天三夜,才終於套出來乾隆皇曾「贈扇」給有過雲雨的少女,以為證明。且扇上還有乾隆皇親題的詩句。
既然有了這條線索,洛君也老實不客氣的留書走人,逃亡去也。
但會選擇逃到濟南就真的是因為想見見容可了,不只是想玩玩她,逗得她怒火翻騰、連連吼叫,也因為懷念她芬芳甜美的滋味……她雖然不是他吻過最甜美的少女,卻最令他回味無窮,巴不得將她盡數吃吞入腹。
畢竟年幼,耳根子軟,面皮又薄,容可一張小臉脹得通紅,垂下頭不敢看他。
儘管討厭他老是捉弄、欺負自己,可是被人喜歡的感覺讓她心花怒放,終於有人說喜歡她了,這十六年來她還是第一次聽到,就算只是哄她也好。
「貧嘴。」她哼了口,秀麗的臉龐因紅暈而顯得無比嬌俏可人,讓人不禁想一親芳澤。
心思到處,洛君也沒有客氣,他一向順著喜好心願做事,根本不管合不合宜。
長臂一撈,輕易將容可嬌小身軀攬入懷中,趁她因驚愕而仰起螓首時,將自己的唇準確貼上她花瓣般嫩唇,靈舌強悍的突破她貝齒的防線,囂張地探索她每一寸甜美禁地,最後纏住了她的丁香舌,執意拉她一同嬉戲。
他貪婪地將她的唇更壓向自己,環在纖腰上的手也開始不安於室的緩緩向上撫摸,爬上她的背脊直到後頸,之後又順著背脊中央的凹陷輕緩的滑回腰間……
「唔……」被堵死的唇瓣只能發出模糊單音,陌生的激情讓客可精明的小腦袋變成麵糊一般。
許久之後,洛君總算不大甘心的放開被他吮腫的嫩唇,依依不捨的用舌輕輕描繪她唇瓣的形狀……
好不容易呼吸到空氣,容可急促喘息著,她還以為自己會死在他的霸道吻中,而迷迷糊糊的小腦袋卻沒因此而清醒,因此她柔軟的身軀依舊沒有一點空隙地貼合在他身軀上。
「你很甜,可惜身子太單薄了。」更用力將她按在自己身上,洛君嚴肅的丟出評語。
她是很小、很軟,摟起來比抱厚被子還舒服,可惜美中不足的是她前胸過於平坦,失去了那麼一點味道,以後要是在床上滾的時候,豈不大大的降低情趣嗎?忍不住連連搖頭。
「我身子單薄,干你什麼事!」容可小臉又紅了,不過這回是因為生氣——吃都吃過了,他還有臉嫌!有沒有天理啊!
「當然關我的事!你想想,今天我親你一回、明兒再親一回,每日都親一回……總有一天咱們會滾到床上去的,那時如果你『胸無長物』,我不就無法盡興了嗎?所以豈只與我相關,還大大相關!」俊顏十分嚴肅認真,毫不隱瞞自個兒最原始的慾望及願望。
聞言,容可小臉變得慘白,想起娘親的死……好傻!男人對女人的獸慾都只一時的,為了騙取一時歡愉而用盡甜言蜜語,得手之後便棄之如敝屐……她可憐的娘親,癡傻了一輩子,相信爹終究會來迎接他們母女,連死都不忘……不會來了!
身為一國之君,後宮佳麗成千上百,誰還會記得曾有過露水姻緣的平民漢人女子?
「情」字傷人啊,古今有多少人前仆後繼的追尋情愛,最後卻傷得體無完膚。她不會傻到去膛這趟混水的!男人說出來的情愛是全天下最不可置信的玩意兒!
「我沒要同你滾上床,也不會每日任你親來親去,一切到此為止。」嬌嫩的聲音摻入了刺骨冰霜,讓小屋內的空氣突然間冷了。
「親親可兒,我只是告訴你接下來肯定會發生的事,而非詢問你的同意。」咧出大大的笑容,輕聲細語中絲毫不掩飾霸道邪佞,宣告著沒得改變的事實。
「假若我不同意,你就是逼姦民女的犯人。」哼了聲,她好歹也是歷經不少世事的人,才不會輕易被嚇到。
要霸道可以!想強來也成!不過在那之前她會先想法子除掉他的「禍根」,這也是好事一件。
「我不喜歡強迫人,所以一切會是你心甘情願的。」洛君自信滿滿的盯著容可靈動的妙眸,那種不可一世的態度令人咋舌。
她翻個白眼,很不以為然。「你等下輩子吧!」
不以為意一笑,洛君鬆開緊摟在她纖腰上的大手,改拿起桌上的扇子,輕輕揮開,熟悉的字體立即映人眼簾,他微挑了下眉。
「一夜相思情多少、地角天涯不是長……十分淺顯易懂的一首詩……」喃喃自語著,唇邊揚起戲謔的淺笑。
不過,就是這首詩沒錯了。
雖然身為人臣,又受寵愛、重視,他實是不該對聖上有什麼大不敬的評論。不過,話雖如此,他又無法忽視乾隆皇在詩詞上的「精妙」,簡直已到了某種「神乎其技」的境界,每每讓人捧腹狂笑三日。
古今能做到這種地步的人並不多,其中之最肯定又屬乾隆皇,偏偏他又老愛賣弄文筆,製造出不少笑料。
「你乾脆說是蠢好了。」撇撇唇,容可不客氣的批評。
「我不能說『蠢』,因為這是當今聖上親筆作的詩,身為人臣的我還想保住小命。」似真似假的笑道,一邊觀察容可的反應。
秀眉緊緊蹙了下,面龐上結起一層寒霜,似乎很不樂意聽到有關於「聖上」這兩個字。
「你怎會有這柄扇子?」明知故問,他想知道她會如何回答,又想怎麼做。
「我娘的遺物,看來很貴重的模樣。」扯了下唇角,她不甘願的解釋,心下已隱隱猜到洛君大概什麼都知道了。
「嗯……你打算當了它嗎?」果不其然,乾隆皇有龍種遺落在民間,不過她看來似乎頗為反感,一點也不想飛上枝頭當鳳凰……這倒有意思了。
「不行嗎?我欠人二百兩銀子,那可是大數目,誰知何年何月才還的清?這柄扇子至少能當個一百八十兩銀子,先解燃眉之急再說了。」
「這也是個好辦法。」點頭贊同,他越來越欣賞眼前這奇特的小姑娘了。
他的回答卻嚇到了容可!妙眸倏地瞪大,不可置信地望著他。「你不阻止?我可是要將這鬼扇子拿去典當喔!一輩子拿不回來的。」
「我為何要阻止?這是你的東西,隨你開心要剁了、燒了還是怎麼著,反正不關我的事。」他只要確知她是乾隆的女兒就夠了。
懷疑地又盯著洛君無所謂的臉龐許久,容可才伸出素手道:「扇子給我,我要拿去當了還債。」
「我只問一句,你不打算認父嗎?」
容可想都不想就搖頭。「我不需要爹。」
黑眸一掃先前的戲謔,深沉的鎖住她晶燦美麗的妙眸,似乎在找尋什麼,看得容可口乾舌燥……她不喜歡洛君這麼看人,像是能看穿人的內心一般,讓所有的一切無所遁形;又像在設計什麼,準備捕抓毫無所覺的獵物。
半晌,他的黑眸又一點一點注入原先玩世不恭的神采,薄唇微微向上一勾。「來吧!我陪你一同去當了這柄扇子。」
有沒有這柄扇子一點也不重要,他還是能讓她去認父的,這一來他也能為自己拐到一個妻子,豈不妙哉?
反正皇上指婚的事他拖得了一時也拖不了一世,既然如此,那新嫁娘的人選好歹也要是他喜歡的,要是皇上認了容可,那她就成了皇格格,這一樁姻緣十拿九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