叔成回到京城的時候是一個月後了。
北方的春天也到了。原本就繁華的京都,現在花一開,更增了不少暖意。
郡王府門前當班的小六子,才被主子踢了出來。
「小王爺的脾氣,今天還是不怎麼順暢。」他摸摸自己的屁股,發著牢騷。
「是呀,那個朝鳳班的書哥兒再沒來了,是鬧彆扭了?你看了那戲沒有,唐明皇,沒了楊貴妃脾氣就不好。」另一位值班的卻是個戲迷,一邊站崗,一邊口裡還哼著曲子。
「你是說,咱們小王爺有那個毛病呀?」小六子詫異地低下了聲音。
「噓,你可別亂說。」拿著的軍刀抽出來了,比劃兩下,又放回在刀鞘裡,想著什麼又樂了,「你看了那戲沒有,那個貴妃娘娘剪了頭髮給唐明皇送去了,唐明皇見了,心一軟,就下令把貴妃娘娘給召回宮了。」
「你的意思是,那書哥兒總要給小王爺一個台階下了?」才說著,小六子就見到了叔成。
小王爺的那從小到大結拜兄弟,此時一臉的平靜不知道聽了多少話去。
這個人出入多冷靜自持,不喜多言,地位雖然並不尊貴,一介商人,卻被府裡的參軍輝圖照顧得服貼,在王府裡當差了多年總知道察言觀色,這一下子奴才背後亂嚼主子的舌根,還被他聽了去了,心一慌,趕緊行了個禮,「秦爺,您回來了,多時不見呀。」說著慇勤地接過叔成肩上的包袱。
叔成淡淡一笑,頭一低,就準備進門,小六子忙著要扳他的肩,扯他的包袱,叔成被他扯著,身子失了重心,小六子趕緊扶了一把,「秦爺,你可得小心些。」
叔成笑道,「當心著呢,只是天下的路總有些彎折,偶爾走不順了,也沒什麼。」
那喜歡聽戲的愣了一下,忙說,「秦爺果然是路走得多的人,見識不一樣,我得趕緊給我家王爺通報一聲去。」
叔成忙攔著,「不用勞煩,我還識得路。」走了幾步,隱隱聽著身後護衛在說,「你說我們王爺那毛病,是不是……」
「噓!」另一個護衛趕緊止住了他。
叔成一路上從南到北心裡半是喜悅半是期盼的心情被冷了幾分。熟門熟路,不一會就走到後院,站在院門口,突然多了幾分怯意。
猛地,被一人從背後將他抱了起來,就地把他轉了個圈,才一放下,叔成還覺得頭暈,那人又猛力拉他人懷,邊猛拍著他的背邊哈哈大笑。笑聲爽朗,叔成一聽便知是北真,心裡埋怨莽撞個性真是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改,但聽到他笑聲朗朗,心裡突然輕鬆又安逸下來,就覺得什麼也不怕了,烏雲撥了。
北真將他一放下來,他便回身緊緊地擁抱住北真。北真的肩很寬,北真的味道也很踏實。
推開北真,穩住心事,再也忍不住笑意,鼻子卻覺得酸酸的。這尋常一樣的兄弟般的舉止,卻是他此時最最需要的。
北真似乎也感覺到什麼,憨憨一笑,搶過包袱,說了聲,「我來!」停了一會,似乎再也掩不住興奮,話匣子一開,就往外抖話,「我算著日子,你也該回來了,這幾天哪裡也沒去,就在家待著,生怕錯過了你,我剛一張望,就看見了你,你說巧不巧。」
叔成知道,他說是一個巧字,定是他隔了一會兒便出來看看,心裡感動,又見他一個大男人,穿著威風,卻是拎著自己的破舊包袱,還不覺得羞愧,反而是坦坦蕩蕩的,心裡升起柔情,低垂了頭,耐心聽他說話。
北真不知道為何,只覺得叔成走了一段時間不見,臉上卻顯得不一樣的柔和,似乎輕鬆很多。看著叔成平和的臉,心裡好像什麼地方被觸了一下,但又不知道是什麼地方,只覺得心癢癢的難受,平常是話多,但此時腦子裡一片空白,只是恨不得狠狠地把叔成抱在懷裡。
兩人一靜,找不出一件可說的事情,但又覺得不說話,顯得格外特別的安靜,心裡便毛燥起來。還是叔成笑著想起一事,「我也沒給你帶什麼東西,還是那五香齋的磁耙糕。」
北真想到他走時舉的例子,忍不住問,「如果我吃,大概味道就是和原來一樣的。」
叔成聽了一動,忍不住暗示北真,「我這次回去又買了來吃,也覺得還是好吃。」見北真轉過臉來認真打量自己,便裝著無辜地笑笑。
北真心裡若暗若明,又好像明白,又好像糊塗,鎖著眉盯著叔成看。叔成不說什麼,抬腿先進了屋。
進了屋子,把包往桌上一放,叔成就手接了,開始整理東西。
北真看著他忙碌的樣子,情不自禁從後來抱著他的腰,便吻他頸項裡露出來的一段。叔成馬上退了開去,皺著眉說,「我好髒。」
北真恍然大悟,忙說,「我這就叫人準備熱水去。」說著跑到園門去吩咐下人。
叔成整理了東西,備了要換洗的衣服,才一抬頭,就看著北真目不轉睛的望著自己,才清清嗓子,問,「怎麼了?」自己的臉卻忍不住一下子紅了。
北真邪邪一笑,才要說話,外面有人敲門,北真回了神坐在原地不動,喊了句,「進來。」他臉上表情一下子變得正經起來,卻很有幾分威嚴,看在叔成眼裡卻有幾分好笑,心裡面卻感歎著,北真在人前堂堂威儀,到了自己面前卻總是像個要人哄的小孩子。
進來的是兩粗壯的漢子,抬了一桶熱水,那桶極大,是為了備人洗澡用的。兩人將桶放下,躬身行了個禮,便又退出,另又再進來兩人抬了個稍小的加了蓋的桶,卻是備用的熱水,仍是行了禮,退了出去。
叔成脫了外套,看著北真仍坐在原地不動,有幾分詫異,手放在衣袖處便不好再動,挑眼詢問他,「怎麼不出去。」
北真顯然也有些不好意思,衝著叔成哂笑了一下,「哥,我留下來陪你。」
叔成在意,惱著臉說,「你在這我反而不自在。你迴避一下比較好。」
北真厚著臉皮就靠過來,「哥,你不自在什麼,你有的,我也有,我也不是沒看過的。」說著嘻皮笑臉地要幫著叔成解扣子。
這話說的露骨,倒弄叔成不好意思,臉也板了起來,拉著北真的手才要甩開。
北真卻低低哀求地說了句:「哥,你就讓我留下來吧,我好歹幫你再加些水,搓搓背什麼的。」
叔成心一軟,走開了去幾步,背過北真脫衣。屋子裡除了衣服摩擦的聲音再沒有其他的響動,到叔成裸體而出的時候,都似乎能聽到北真在後面吞嚥唾沫的聲音,連頭也不敢抬,慌忙滑入水裡,直到坐在水中,才感覺到安心。
他長年在江邊長大,自己也知道自己四肢修長,體態勻稱,心裡不由得升起一絲得意,感覺到北真的目光是灼灼地盯著自己的背上,又有些心慌,忙撈起毛巾,毛巾晃過帶出來的水聲,好歹讓他鎮定了一些,坐在水中,就好像是初生的嬰兒,忘了怎麼洗澡,只是用毛巾在自己身上輕輕擦拭,洗得頗放不開。
眼前的光線被擋了一下,是北真的高大身影晃到了身後。
沒有說話,從叔成手裡拿過毛巾,輕輕推了叔成一下示意叔成往前趴。隨後聽著北真擰乾毛巾的聲響,水滴滴到叔成的背上,滑落到水中,背上癢癢的,卻不敢伸手去抓,手抓著桶沿,手指握緊又鬆開。毛巾落在叔成背上擦拭。
叔成瞇上了眼,趴在桶邊,居然有種在夏日陽光裡想睡的感覺。北真的力度有些大,叔成感覺到背上不一會便有些火辣辣的,想到自己的背被擦得紅通通的,露在北真的眼光下,心裡的躁動更深,水下的慾望也漲了起來。
北真放下了毛巾,舀著水沖著叔成的背。開口說話的時候,聲音已是暗啞的,「哥,你站起來,我幫你再加些水。」叔成被他那聲音激得輕輕打了個激靈,此時卻恨不得水溫再多降一些,讓他把慾火平復下去,要他此時站起來,在北真面前展示自己的硬挺,可不是讓他羞死過去。搖搖頭,居然都不敢開口。幸而北真也沒有勉強他,但那雙手,卻輕輕在背上撫摸起來。剛洗淨的光滑的背,被北真的指尖觸摸,無一處不是敏感的。叔成迫於無奈,低吼了一句,「北真,你去坐著。」
北真沒有答話,手卻大膽地在叔成身體上撫摸。
叔成忍無可忍說了句,「我在洗澡!」
北真無辜地說,「我知道,我在幫你洗。」
叔成偏偏是被困在澡盆裡方寸大的地方,也不可能躲到哪裡去,更不可能站起來發脾氣,按捺了片刻脾氣,「北真,不要瞎鬧,讓我洗完。」這話說完就覺得欠妥,好像是洗完了就許著北真怎麼樣一樣,臉上更是臊紅了。
北真根本沒在意他在說什麼,吻輕輕落在背上,一邊低喃著,「這都是我洗乾淨的。」孩子氣的話,弄得叔成笑不得又惱不得。長歎了一聲,由著他去,只是用澡豆快速在身上擦抹。他不敢站起身,下肢的部分只是在水中胡亂洗洗。
到了終於洗完,叔成「呼」地跳了出來,忙著扯過自己的衣服纏在下肢上。北真卻一把扯過他的衣服,手撫著叔成紅的臉,「怎麼紅了?」
「水熱,蒸氣蒸的。」叔成急得去拽自己的衣服。
「這裡怎麼硬了。」北真的手直接去碰觸叔成最敏感的一塊。
「你?」叔成撈過濕毛巾「啪」地一下,甩在北真的臉上。
加了水的毛巾重了幾分,北真愣了。等了一會,把手中的衣服放在叔成懷裡,看著叔成急速地竄到被子坐好,才走到門外,不一會那僕役進來將屋裡的水桶抬出。
屋子裡安靜下來。
叔成默默地穿著衣服,好一會才聽到北真艱澀的聲音,「這是不是就是你的回話?」
叔成抖抖衣服,硬梆梆地吐出一句,「我什麼也沒說,你不要瞎想瞎猜。」
北真急急地轉了過來,扳過他的臉,「那,你到底什麼意思?」
叔成倒沒想到北真這麼沒自信,有心還想逗逗他,臉繃了半天卻硬是繃不住,笑了,「就那個意思。」
他嘴角一彎,望著北真的眼神中早已不是冰封拒意,卻是情義自然而然流露出來。
「真的?真的嗎?」北真一見他笑,才弄明白了些,又是激動,又是無法置信。
「不要賣你的傻了。我說的就那個意思,想不想得到是你的問題了。」叔成直樂,偏又覺得不好意思,把衣服罩在臉上,大笑起來。直到聽不到北真的說話和任何聲響,心裡覺得納悶,止了笑,拉開衣服再看,北真的臉上已經淌下淚水,心中大震。
「別看我。」北真背過身去。
「哎,你怎麼還哭了。」
「哥!」北真回過頭來摟著他狂哭起來。
「哎,北真別哭。乖,你看你都這麼大人了。哭起來像小狗,好難看的。」北真是多年的宿願好不容易有了結果,不發洩出來,又怎麼肯甘休,聽著叔成的軟語相勸,越發是覺得非哭不可。叔成忍不住又將北真擁緊了些,只恨不得掏心挖肺想讓北真知道他的心,又恨不得把北真在懷裡疼愛一千次,讓他再沒有痛苦。歎了口氣,「要說哭,我才是應該哭的。」他的手輕輕拍拍北真的肩。
北真這才驚異的抬起頭,止住淚,用袖口胡亂地在自己眼睛上擦拭。瞪著叔成等著叔成說話。
叔成忍不住拿手刮他的鼻子,「看你這麼大人了,還哭,羞也不羞。」北真傻笑起來,睫毛上還沾著淚水,叔成抬手用掌心扶著他的臉,拇指輕輕擦拭著北真濕潤的臉,兩人目光相接,都越加深邃。叔成猛然從遐想中回過神來,身子往後一靠,悠閒地笑著,「說起來也好笑,我現在是孤身一人,這以後就全要靠著大將軍念著舊日的情義收留我。」
北真的臉上更是驚訝,叔成見他兩眼還有幾絲淚痕,忍不住拿手刮了他的鼻子一下,「你呀,真像小狗。」北真顯然極喜歡叔成的觸摸,也不反對,皺起鼻子來,晃晃腦袋,他見叔成臉上柔和,卻帶了幾分愁容,想逗叔成開心,抬頭「汪汪」叫了兩聲。叔成果然笑了,抬手在北真寬闊的額頭上面給了個爆栗。
北真也跟著展顏面,寬慰他,「你只管靠著我好了,我們不是一家人是什麼。」
停了一會說,「一輩子算什麼,就算是十輩子,十萬輩子也不算什麼。」叔成目不轉睛望著他,在他面上找不出任何遲疑,聽著他提「家」心中更是感慨萬千,默了一會,轉過目光,輕輕一笑,「說起來容易。」接著又搖頭,「不過我也想開了,就把這事兒先放下,我十年沒有片刻休息,就連有幾天懶覺,曬曬太陽的時候都沒有,人都老了。」
北真皺眉,「又在瞎說什麼,你回去了可是出了什麼事?快說出來讓我聽聽,我也好放心。」叔成淡淡地說,「我已經辭了在華府的事,以後就什麼也不是,連份繡花的工作也不會去找了,你高興不高興,我以後有的是時間和你在一起。對了,只怕還拖累了阿縲。不過還好手是保住了,沒有留下殘疾。」
北真聽了,更摸不著頭腦,只是心裡一驚,抓過叔成的手,放在嘴邊親吻,「你這是做了什麼驚天動地的事情,還瞞著我?」他知道叔成說的是輕描淡寫,心裡卻一定不好受,一個大男人沒有生計能力總不會太好。雖然不知道具體發生了什麼事,但又覺得叔成能下定決心,便是存了對他的情義,他不想說過往的事情,就還是不問的好。
「你就放寬些心,天下哪裡有絕人的路,你閒著,讓我好好照顧你好了。可別提別的,提我就惱了,你和誰生分我不管,和我偏就不行。」說著嘟起嘴,身子靠了下去,在叔成身上用鼻子拱著。
叔成被他弄得癢,笑他,「你怎麼又像豬了。」北真伏著身子,把臉貼在他胸前,「要是一直這樣多好,你小時候那會,就跟著我一起來多好。那我們就會一直在一起,你說,你幹嘛呀,蔣老師讓你來我家做家臣都不願意。」
「原來蔣老師和我說的這事,你也知道。」他說這話時,北真正同時開口,「你剛洗了澡,身上的味道好好聞。」聽了叔成的話,才又抬起頭來說叔成,「那還是我去求蔣老師的。你還沒答應,白費我一番苦心。」叔成只覺得剛洗了澡,身子又懶又暖,北真的貼近讓他舒服悠悠地閉上了眼,「我要是和你在一起,處處要你照顧,豈不是太沒出息了。」
北真歎道,「我後來猜你也是這樣想的,後悔法子沒用對,讓你覺得我們是想幫你。其實是你事事比我能幹,那一次若不是你,我死都死在水裡了,你不想想我得你照顧怎麼就這麼心安理得,總的來說,就是和我見外。」
聽到北真提起往事,叔成猛然回憶起北真那時在水裡掙扎的臉,忍不住有種反胃的感覺,不高興地說,「怎麼突然想起那個時候的事了?」
北真見他不開心提,便說,「我只是想說,和我在一起,根本就不是什麼誰照顧誰的問題。」
叔成輕輕點頭,「那也不許說那些。」說著北真盯著叔成好一會,哈哈大笑,「你
怕我死了是不是?怕我們再見不著是不是?我現在才知道,你心裡也總想著我,你從沒有辜負我。」
叔成提氣要說什麼,被噎著了,咳了幾聲才說,「你真是不覺得肉麻。」
北真直起來狠狠地瞪他,「你就是會嘴硬,等我有空剝了你的皮,看你心裡在想什麼。不過我這會有些事,回來再和你細說,你睡一會吧。」
叔成聽了,笑得都快喘不過氣來。北真更氣,「你就從來不肯說點讓人心窩裡踏實的話。」
叔成好不容易止了笑,搖頭,「那些話,我可沒你臉皮厚,可說不出來。」
「你呀,讓人想抽。」說著說起身來。
叔成懶洋洋地,居然覺得這樣也沒有為未來操心的日子還真不錯,點點頭說,「我還真的是覺得困了。你少纏著我也好。」
北真用力在叔成身上拍著,就是鬧著他不讓他睡。叔成忍不住又想笑,說,「快去快去,不要再招惹我。」他直到看到北真直起身子走了。心裡有點空,但旅程的倦意很快席捲過來,讓他沉沉睡去。
睡到快醒來,突然覺得房子裡有人,睜眼坐了起來,是阿縲紅著眼坐在床前。
叔成披上衣服,還沒有開口說話,阿縲靜靜地開口,「您一走,書硯和墨琴也悄悄地搬走了,這裡現在倒是真清靜了。」
叔成望著這個心思伶俐的姑娘,「我把華府的事給辭了。」阿縲先一驚,眼睛便瞟了一眼叔成的手,默了一會,「爺可真有福氣,想做什麼就做了,也有人給爺擔著,沒讓您少受一分罪。」
叔成仍自平和地說,「這以後我也總不會繡什麼了,如叫我發個毒誓,就是手指頭都爛了。免得你看不過眼。」
阿縲氣得眼淚又掉了下來,「爺動這個心,發這個誓,還不是為了小王爺。您們倆是橫豎是鐵了心要一起了,還會管我看不看得過眼。」
「我心裡總還是掛念你呢。我當你總是親人呢,總怕你沒個著落的,你以後可有什麼打算呢?」
「爺這話說的,您又真的決心做了,又何必口口聲聲來說還掛念著我這個小奴婢,可不是折煞我嗎?」說完背過身去。
叔成乾笑道,「我這不是隨口問問。」
「所以爺心裡想我早早地嫁了,免得拖累了爺。」說著跑了出去,在院門外迎面與輝圖撞上。
阿縲一肚子氣,「沒長眼睛呀你!」
輝圖仔細地看著她,「阿縲姑娘你怎麼了。」
阿縲提高聲音說,「沒怎麼,被我家爺嫌棄了,怕我沒有人要,礙著他眼了。」
輝圖不明白什麼事,傻乎乎地說,「怎麼會,阿縲姑娘是打著燈籠也難找的,怎麼會沒有人要,要是沒有人要,我、我、我……」他半天吭不出一句來,但是話裡面的意思卻是明明白白的。
阿縲愣了一下,開口本想要罵,又想著輝圖對自己總是好的,只歎了句,「怎麼大家都是癡人。」眼一紅,再掉下淚來,推開了他跑出了院門。
輝圖愣了一下,終於是漲紅了臉,衝著阿縲的背影叫,「我知道你的心思,可我不介意,你喜歡秦爺我也不介意,我只想你有個機會給我,讓我照顧你。」阿縲的腳步頓了一下,仍是走了。
叔成在屋子裡聽著,還覺得有些臉紅,又想到阿縲的一句,「怎麼大家都是癡人。」一時心裡思緒萬千,心潮起伏。想著想著發起呆來。
輝圖叩門進來打斷他,「小王爺說,最近有些事,晚飯就不回來陪你吃了,你看你有什麼想吃的,我去吩咐廚子給你準備。」
叔成有些失望,就說,「不用費心了,隨便做點什麼就好。」他看著輝圖有心想說說阿縲的事兒。輝圖卻全無心思,木著瞼一轉頭就走了。
接著幾天,北真都留著叔成一個人空著。叔成又是納悶,又是失望,一個人更顯得影只形單,有的時候想事情想的入神會禁不住突然叫北真的名字,會想著北真是坐在自己身邊的,而其實回答自己的不過是晚風吹過,或者是在窗外探個頭的月亮。
有時忍不住想找機會碰碰北真,可是幾次都只是聽說小王爺在忙,也不知道是在忙什麼,心裡有時無端端有時會七上八下。
到了這日,有人晚上敲門,卻是北真,正有些奇怪,北真樣子卻調皮,只伸半個腦袋進來細看,「哥,這幾日我沒來,有沒有私藏了什麼人在此。」
叔成一巴掌打在他頭上,「胡說八道。」心裡卻是放寬了心的高興。他見著北真開心,他可不是也跟著開心嗎。
北真已經站直腰,沖後面一擺手,「抬上來。」叔成拉開門,就見兩人進來,抬著一箱子。詢問地看著北真。
北真只是衝他做鬼臉,再板起臉,「你們下去吧。」那幾個人躬著腰退了下去。
叔成笑他,「你變臉可真快。」
北真便用手拉著自己的腮幫子左扯右扯,「快嗎?」
叔成被他逗得樂了,被北真一挽手拉住,正色地問他,「我這些天聽輝圖說,你找我好幾次,是不是想我了?」
叔成死不會承認,「不是,我是有正經事要和你說的。」
「得得,我聽不得你和我來正經的,給你看看我給你送什麼來了。」說著走到那箱子前掀開蓋子,緩緩從裡面拿出一樣東西,他拿的還有些吃力,卻是好大一件東西,叔成說,「要不要我幫忙。」
北真忙說,「你歇著,我來。」
叔成心裡笑他逞強,就抱胸退開。
北真慢慢將那東西放在桌子上,把上面蓋布一掀。
叔成定晴一看,大吃一驚,手慢慢放了下來,往前走了兩步。北真搬在桌面上的,居然是一人高的一艘木製模型船。
北真將那船搬出放好,靠在叔成邊上輕輕說,「哥,今天是你的生辰,我們好久沒一起過了。」
叔成「啊」了一聲,「我都不記得了。」
北真輕輕說,「我每年都記得,記在這裡。」他指指自己的心窩。
叔成的手輕輕觸摸著船,沒有說話。
「來,我們看看船,你小時候不是很喜歡船的,我還記得你說你的理想就是想有一艘自己的船。」越說聲音越小,看叔成一直不說話,問,「哥,你沒不高興吧。」他拘謹地說,「你看我,都不會說話,說了半天亂七八槽的,也不知道你懂不懂我的意思。」停了半天,「哥,你不是不喜歡吧,是不是這麼多年不見,你的想法我猜錯了。」說完很有些落漠,臉上的笑慢慢消失而去。「還是你怪我這麼久沒有理你?生氣了?」
「怎麼會,北真,你不要瞎猜。我只是感動地不知道說什麼好,我都怕在你面前哭了,好丟臉。」北真擁著他,「真是的,我不對你好對誰好?」叔成忍著激動,看那船,就覺得兩人又像是回到小時候在江邊漁火之中。
半天才說,「小時候想要的只是一條小漁船,想都不敢想會能有這樣一條大海船。」
「你喜歡才叫好,我和你說,這全是仿真做的。可惜只能玩玩,不能真的行走。」
那船做得精細,雖然是模型,卻無一處不是與真的一樣,船殼板之間不是平接的,而是搭接的,是叔成聽說過的有人稱之為「錯裝甲法」的造船法,船上還有可以或降或轉支的平式梯形斜帆。北真輕輕拉開上面一層,居然連下面的艙房和排水都看得清楚。
叔成吶吶說,「真是太重的禮了,真像是作夢。」
北真豪邁地說,「就算是真的船我也不是送不去,不過可能就不是海船了。」想想又說,「海船也不是真的不行。」說著沉吟起來,叔成還真怕他去做了個真的海船來,忙說起,「現如今海禁。別做了錯事,我在南方看到了人被處罰。」
「怎麼你也知道了?」說著,北真皺起眉頭,「也不是什麼好事。若是如此,海防這塊怎麼說。皇帝也糊塗了些。」
叔成難得聽他說起國家大事,也不知道怎麼寬慰。又有些擔憂,又想為他分憂。一時短了言語。
兩人說了一晚上的話,依依不捨,又是笑著談了好多小時候的趣事,又是互相來說了近年的事情。說話之間,叔成將那兩隻小布虎放於甲板上,「不知道這樣隨船而去是多快活的事情。」
北真也感歎,「我小時候也這樣想過,那時我們在沙灘上玩,我就想要是那樣和你在一起永遠那樣不知道多好。」
叔成聽得有些癡,情不自禁地問,「你什麼時候開始喜歡我的?」
說起這個,北真也扭捏起來,「好早了。」說著把嘴湊在叔成耳邊,「那個時候,我想你,很喜歡你……」聲音幾不可聞,叔成就算沒聽清,也猜到大半,「誰知道你想什麼呢。」微微別過頭去,也很些不好意思。北真被他的話勾起了情意,狠狠地咬起叔成的耳朵,「就你特別狠心。」兩個人難得有如此平和快樂的時間,叔成也扯動了情潮,由得北真。
北真做了個張牙舞爪的樣子,「難受,所以要咬你!」說著咬著叔成的肩,「我還記得我這裡讓你咬了的,現在我也要咬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