叔成為著要不要去祝壽的事情傷了幾日腦筋,論理畢竟是有舊情義,可是輝圖走了,他算著北真是一定是知曉他在京城裡了,卻未見北真的身影上門,也不知北真對與他的相見怎麼看……是可有可無呢,還是覺得見也尷尬或者根本是懷恨在心,割袍已經斷義,自己這去了,不是把已經沉寂下來的往事又翻出來了。
直到和碩親王府的那位世子取貨的時候又把請帖送來,猶在大傷腦筋。
阿縲卻全不能理解他的心事,還樂滋滋地說,「爺,我還算著咱們在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打開不了局面,回頭又會讓大少奶奶抓住把柄呢,沒想到天助我們,爺還有這麼多舊識在京城裡,還個個都是有錢的主兒,這次他們約你,爺你呀剛好還可以再多認識些人,最好呀,生意多多,統統上門來。」
說著阿縲的手伸到空中,做了個擁抱的動作,「想想錢從天上掉下來,我就開心。」
叔成被她逗得笑了,但也知道,人脈是談生意最為重要的一環,京城裡不知道多少老字號,都把眼睛盯著那一戶戶人家裡的訂金呢,自己不妨把北真的事放一放,把能在京城裡站住腳的正事多考慮一下。和阿縲一起商量著備好了禮品專等著祝壽那天。
敬福晉過壽的那天,一早上門外就有府裡的總管領著幾個僕人發些壽餅。領了壽餅的小孩子,唱些編的兒歌祝敬福晉「壽比南山」之類討好的口彩,加上來來往往的祝壽的人,襯得門口很是熱鬧。叔成一來便是見得這番景象,感染到了歡快,心裡笑自己庸人自擾。
十年過去了,北真和自己一樣,也是二十五、六的年齡了,說不定早就結婚有了子嗣,年輕時又有幾人沒有荒唐過,那一吻,其實也不算得什麼。話雖這樣說,輕輕感覺唇上升起了溫度,叔成慌忙搖搖頭,怎麼自己像個娘們一樣介意呢,那時的情形那麼慌亂,北真還小,又沒經歷過什麼打擊,和自己又一向親近,那種糊塗的想法怎麼也難免有上一二。
過去這些年,他沒來見自己也沒什麼奇怪的,也許只是最近太忙,畢竟他已官居要職,時間上不像自己那麼自由。這樣一想,便放寬了心,抬步便往裡走。隱隱地還生了希望,就是與北真重逢沒準是件喜事。
還多些渴望,生生把心扯得微微有些疼,剛跨進院門,就和輝圖迎面撞上,大概是出門去迎什麼人,一抬眼看到是他,眼睛閃避了一下,但因為是認識,乾笑道:「秦爺,您來了。來得好早呀。」
叔成一聽心裡一愣,他自己遲疑了半天才來,現在也快到了晌午,可不算是早了,再加上上次輝圖稱呼他是親熱得不得了,直呼其名,這次卻改口變成「秦爺」了。
輝圖看叔成的眼神,忙扇了自己嘴巴一下,「我可不會說話,秦爺您隨意,您裡面請。」
叔成甚覺頭痛,也客氣地說,「您慢忙。」話剛落就聽著外面有人叫,「書哥兒來了!」輝圖連禮也沒行完,便急匆匆地迎出去。
叔成回頭看時,便見一少年騎著匹白馬,那馬俊,那少年模樣長得更俊,讓叔成在心裡暗喝了一聲彩。
看年齡也就和阿縲一樣大,還真應了書裡說的面如冠玉,唇若丹朱。
耳聽到輝圖在說,「書哥兒,您也不看看什麼時候了,怎麼才來呀。」
那少年漫不經心答道:「起晚了。」
叔成心裡哂笑了一下,原來自己是來早的,那個才叫來晚的。
這一天來的客人多,又有很多女眷,壽堂擺了裡外兩間,叔成不算有官銜的,便只是向主管送上賀帖和賀禮,也沒有人專門過來招呼他,北真是連身影也沒見著一個。
和一些不認識的人在旁廳裡稍坐了一下,便有人帶領入席,叔成沒見著北真出來接待,心裡反而放寬了。園子裡搭的散席,當中搭了個戲檯子,正對著的一方,是給主人和要緊的客人坐的。叔成只落得從側面望戲檯子,見上面掛了副對聯,估計是賀喜祝壽的,也看不真切。同席的雖然不認識,憑著這些年做生意的一些經驗,很快熟識起來,叔成言談舉止大方,再加上熟諳人的心理,不一會便約了幾人來華繡蘇坊看貨。
再喝了些茶,便聽有人高聲報叫「壽星到」,他抬起頭去張望,卻見一人扶著敬王妃出來,正是北真。上次見過的祺瑞世子也立在一側。
叔成一見,不自然地將頭一低,還怕讓北真見著,心裡卻感歎,「都變了好多,都長大了。」一下子只覺得眼眶熱了一下,眨眨眼才忍住。一時間情緒激動,思潮澎湃,忍不住再抬頭仔細看北真,見他目光嚴肅,不帶笑容,個子長高了好多,已是一派大將作風,隱約和其父相像。
他們在主席坐定,也不知是誰領的頭,一眾人均起身一起向敬福晉說些祝賀的話,便是吟詩般一起出聲說著,「恭祝壽王妃福如東海,壽比南山。」
敬福晉變化不大,顯然是保養得當,叔成心裡卻還留著舊時的印象,對她並不喜歡,也不關心。
另一方面,他還在初見北真的衝擊中,剛好酒席已上,端起酒杯便飲,壓下心裡的悸動。手腕微晃,酒灑了些流到桌上。
這個時候,戲台上先是一群姑娘妝點成仙女的模樣,歌舞一番,再手捧著果盤桃子獻到主台上。敬福晉笑著接過,有一人尖著嗓子高聲叫道,「敬福晉多謝各位貴客,請各位貴客落坐!」一眾人方才坐下。
接著便看著有人將戲摺子呈了上去,叔成偷眼向台上看去,那王妃與祺瑞世子咬著耳朵商量,北真卻是嘴角抿緊冷坐一旁。周圍的人已經有人開始舉筷吃將起來,北真卻不見動靜,手也沒有抬,將一桌子山珍海味視如無物。
叔成盯了一會,聽到耳邊絲絃聲響,才驚醒過來,知道戲已經點好。
開始是猴王的雜耍,叔成覺得太吵,鏘鏘鑼鼓之聲不絕於耳,身邊的人卻鼓噪著一個勁叫好。等著那鑼鼓稍平,接著一人登台,卻是剛才的書哥兒,化了妝,顯然是個名角,他一亮相,下面眾人都鼓掌歡呼。
叔成在南方甚少看武生的戲,也不知是哪一出。但看他在戲台上身手不凡,又在三張桌子上拿頂,隨即翻下,同時於空中拔刀,跪腿落地壓刀,再一亮相,只引得滿堂喝采。
演罷上台領賞,那敬福晉卻並不見高興,北真卻在此時展開了一個笑臉,手掌合在一起輕拍幾下,點頭說「好」。那書哥旁若無人領了賞錢退下。
坐在叔成身邊的人,也是個好搬弄事非的人,便靠在叔成耳邊說:「知道不,那個書哥兒,聽說是給威武將軍包下的。」
叔成沒吃東西卻已空腹喝了幾杯酒,聽到這裡,說不出的難受,只覺得胃裡全部都攪起來,忙說了聲「不舒服」,起身告退。
他過了院門,卻發現不是往大門,而是在一後園,站著透了透氣,才發現自己的手腳冰冷,心裡暗惱,怎麼這些年平平靜靜地過了,現在這點小事都讓自己起這麼大反應,平定了半天心情,才感覺好點了,便想著還是偷偷走了的好。才一回頭,卻見一人就站在自己身後,卻是北真。
兩人一隔十年,才是第一次打上照面。叔成一愣,不知道北真是何時悄悄走到自己身後,怎麼一句話也不說,反嚇自己一跳。
細盯著北真的臉,又覺得熟悉又覺得陌生。心想原來他剛才在外面是看見了自己的,還是認得出自己的,又覺得他總是掛念著舊情義,才跟著自己出來,心裡一下子便似有千潮湧動百味俱在,口裡卻只吐出來一句,「我剛還在想,你長大了,好威風呢。」他實在是情難自抑,說著手不禁伸出去,想搭上北真的肩。
其實心裡恨不得能像小時候一樣與北真狠狠擁抱一下。只是不知道為什麼又膽怯著,北真那股子威儀猶如天生。
北真本來站著沒動,也沒說話,看著叔成的手伸過來,卻好像什麼東西被觸動了一樣,猛一甩手把叔成的手打開,叔成驚詫萬分,他被這不自然的力道一揮,身子都險些站不穩,詫異地說道:「你做什麼?」
北真沉聲吐出一字:「滾!」
叔成只覺得腦子裡和心裡都被這話給捶了一拳,呆呆站在原地,再做不出任何反應。就好像自己是最讓人不能忍受的對象,讓人連看都不想看上一眼。
北真見他沒有反應,卻激動起來,「為什麼要來?為什麼要來!」說到後來,聲音也高了起來,不自禁走到叔成跟前去推叔成,「你怎麼還不走?滾啊!滾啊!」但那話裡卻有說不出的痛苦和掙扎,聽得人心都軟了,鼻子也酸了,叔成不自然想去安慰北真,只覺得兩人好像還是小時候,北真受了委屈拿自己出氣,那個時候,哄哄就好了,可是現在呢……他只覺得自己腿也重,一步也邁不出,從心裡到嗓子眼裡全被堵上了,一句話也說不上,手也抬不動,硬生生站在原地被北真狠推了幾拳。
北真見他不說話也沒有什麼反應,半晌放開他,站回原地,狠抽了幾口氣,眼圈也紅了,盯了他半天,一句話也沒說,猛然又一扭頭走了。
他什麼話也沒有說,叔成卻覺得比重重打了自己幾拳還讓人難受。就好像被捲在暴風雨裡,那風來的急,去的也急,只是自己心裡不知道什麼地方,被狂刮倒了一片,好像很多防備都搖搖欲墜,差不多再加一擊就會崩潰。
*
那一天失魂落魄地回家。阿縲見他面色有異,問怎麼了,叔成只說了句,「見了個故人。」回到屋裡是從收拾的小包裡,拿出了一直珍藏的那對布老虎,輕輕撫摸,這對小老虎在一起十多年了,但是自己與北真相反,卻是陌路十年。
舊日情義,今昔對比,心裡一下子惱起來,抓著一隻他一向認為是北真的那隻小老虎,在它屁股上狠狠打了幾掌,「你這傢伙居然這樣對我!」
鼻頭一酸,把那小老虎輕輕推開,人捂在枕頭上靜靜睡下,半天才起身將那兩隻小老虎收拾好,心裡歎著氣說,「今天真不該去的。」
心裡煩躁了起來,恨不得衝到外面去大吼幾聲才好,又是後悔得不得了,狠不得把時間倒轉過去,又或者把腦子挖出來,把那段記憶抽出來放在地方狠跺幾腳才洩恨,只覺得上了敬親王府家一次,就好像把臉伸了出去,讓別人狠狠的打了幾個耳刮子。北真的態度更是惱人,都已經這麼大了,就不能世故一點,讓大家顏面上都過得去嗎?那一聲聲吼好像是說了什麼動搖自己,又是什麼明白的話也沒交待一句,只讓人痛,偏偏這痛不在身上,在心裡,沒處說。難道,他是一直喜歡男人,還是一直喜歡……不敢想了,不敢想了,卻是心亂如麻。
叔成的心低沉了好幾天,這一早上去了鋪子才開門,就看到那個被稱為書哥兒的人進來。叔成看到這位少年先是一愣,他現在對所有與北真會有牽扯的人物均是感到頭痛,而後又是忍不住讚歎。這書哥兒長得威武精神,哪裡像個唱戲的,說是哪家的少爺絕對有人相信。一個夥計上前去招呼,聽到那書哥兒說想做幾件衣服,便客氣地向他介紹幾種布料。
叔成點頭示意客間裡幾個夥計好生招呼,便退回到裡間。背後還似覺得有人盯著自己。他心思恍惚,不自覺地站在了鏡子跟前,打量起自己,心裡想,怎麼北方的風沙大,自己顯見得老了點。拿起梳子想要整理自己,阿縲進來瞧見,奇怪地問:「爺怎麼了?」
叔成哂笑道,「覺得頭癢。」覺得自己好生無聊,想比什麼嗎?隨後坐在書桌前打著算盤對著帳本,心浮氣躁地,一串數字打了五六次還都不一樣。
好不容易才感覺靜下心來做點事,便聽到外面起了爭執,皺著眉站起身來,心中暗暗吃驚。一般店裡的夥計都是受了訓練的,不是一年二年的生手,甚少和客人紅臉。
掀了簾才走到門前,就見那少年書哥兒一掌扇在自己夥計臉上,心裡一沉,看書哥兒伸手還要再打,忙走過去架開他的手,擋在自己夥計面前,望著面前少年,「有話好好說,可是我們這怎麼得罪爺了?」
那少年望著他的眼裡卻是十幾分的恨意,叔成一邊覺得詫異,一邊回頭審視自己的夥計。書哥是武生出生,這一掌也顯是用了十分的力,瞬間就看到那個夥計的臉腫了起來。再一掃眼,看到廳裡地上好幾匹好料子都被甩在地上,上面還踩了腳印。叔成心裡動了真氣,回頭再望向書哥,看他的臉上露出洋洋得意的神情,居然還不以為是錯。這一會功夫,周圍的幾個客人都圍了過來,門外看著裡面的聲響也有不少路人停下來張望。不少人臉上是掛著笑,都等著看笑話呢。
叔成怒極反而沉靜下來,估摸著這書哥兒是來鬧場的。眼神銳利起來,盯著那書哥,兩下較量著,沉聲卻問周圍的夥計:「怎麼回事?」
邊上另一個夥計走了跟前委屈地說:「秦爺,剛這位爺挑了布,說想做件長袍,張旺給量了身,這位爺非說要得急,要現在就給他裁了,張旺裁了,他又說長袍走起來不方便,還是做成武生的短打扮好。」他一指面前桌子上的布,「這不給裁了,這爺又說,短打扮可不好,過年這樣穿出去不像樣,不正式,非又要改成長的。這布不是白給廢掉了,所以張旺才急了。」
叔成抬手止住了他說話,一拱手向書哥道:「書哥兒今個來,是抬舉我們小店。」他說著這話,人看著一團和氣,輕輕鬆鬆,又自然地讓人覺得他絕不會輕易退讓。
那少年見他認得出自己,神色有些不自然,但並不退縮,開口說話道:「我剛才沒想到現在快過年了,總不能穿著你們華繡蘇坊的衣服這樣走出去,可不是讓別人笑話了。」
他這一句是針對華繡蘇坊的牌子來的。意思很明顯,不是他挑剔,可是要看蘇坊裡做不做得出來。
叔成一笑,「可不是,咱在京城裡,可不能砸了華家的招牌,在這京城裡還不指望著各位爺抬舉,書哥兒上我們這鋪子,可不是瞧得起咱們嗎?!」說完一伸手,縲兒機靈,忙遞過來紙和筆,他便拿起筆在紙上勾了個草圖。眾人看幾筆栩栩如生,便是畫了這書哥兒的樣子,他先就那個成了短裝的樣兒給這書哥兒畫上,再在上面添了幾筆,又改了幾筆,眾人再一看,卻把這個短裝接了那剪下的布,做成了個長袍外套了個坎肩樣式。那坎肩明顯是個假坎肩,但弄得倒似給這長袍橫添了個裝飾,衣服式樣別處均不多見,配這書哥兒的樣,甚是好看,大家不覺在心裡喝了聲采。
那書哥兒萬猜不出叔成這一招,臉上有些窘,但接著又冷笑一聲,「大過年的,你可是要穿著白衣服,莫不是給死人去拜年。」
叔成看那裁好的布,是挑了塊白緞子,點點頭,看不出惱,「書哥兒說的是。」又拿著筆在圖上點了兩筆,卻是在那坎肩的肩上、袖口和衣領處都滾了個狐毛的邊,接著喚:「阿縲,把那火狐狸的毛料拿來。」
姑娘脆脆地答應了一聲,不一會就拿來了,卻見紅的極正,恰似朝陽,配上了那白底,那衣服可真說不出的好樣兒,又不素,又不鬧。邊上已經有一人叫道,「秦爺,這個樣的,照著給我做一件。」他這一說,邊上幾個人均說:「秦爺好心思,我們府裡可千萬給留著這樣兒。」
聽到這裡,那書哥兒,臉上沉不上住氣,一陣紅,一陣白的。盯著叔成嘴動了一下,又似要罵人,又似要哭,叔成見他這樣,心一軟,「不知道書哥兒到底要不要?若是覺得好,就付了訂金吧,我們會盡早給做出來。」他說完這話,不知道怎麼的,突然想著書哥穿這衣服莫不是過年給北真看的,人也恍惚起來,心裡不由得想起一句「為他人做嫁衣裳」的話來。才一走神,那書哥一咬牙,扭頭推開人群就往外跑,有個夥計想攔著要他給錢,也被他甩開,逕自氣沖沖地走了。
夥計還要去追,叔成發了話:「不要理他了,把這裡收拾收拾,再記一下訂單。」
心裡卻「呸」了一聲,不知和誰學的,都是這麼有話不說,不乾不脆的。
不知道自己是在哪裡觸了霉頭,招惹了這麼個人來,心裡越發煩起來,只盼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回過身仍然扯出笑臉,向在場地做了個團揖,「讓大家笑話了,今天若有喜歡的樣子,給了訂金的,我們店定會讓點利答謝各位鄉親。」說完了扯著張旺進了裡屋,又要阿縲去取個熱雞蛋拿著給張旺敷臉。
那阿縲一邊做,一邊罵,「哪裡來的潑皮,長得人模狗樣的,真不是個東西。可惹著我們秦爺了,叫他瞧瞧什麼叫染房才對。」
叔成心煩,說了一句,「也算是藉這個機會,做成了生意,就不要多說了。」
阿縲看了一眼叔成臉色不好,也馬上收聲不吭氣了。
過了晌午的時候,就見到輝圖一身汗跑來了,對著叔成說,「秦爺,那個、那個給你添麻煩了,小王爺說。」他頓了一下,看看叔成的臉,掏出一把銀票來遞給叔成,「您看看那個值多少錢,怎麼賠給您?」
叔成心裡不是滋味,心裡想,「北真呀北真,你倒好,真把自己當保護人了,我這不是打了孩子,讓人家爸來賠罪不是。」一開口說,「大將軍是笑話小店了,怕我們這有了損失日子還過不下去不成?」
輝圖忙說,「秦爺,咱們又不是第一次見面,小王爺的為人,您也是知道的。他是有誠意的。」
「有誠意怎麼不親自送銀票過來,」叔成幾乎衝口要把這話說出來和輝圖較上真來,但見著北真一個心不想和自己有接觸,存心迴避了,很有些心灰意冷的感覺,又想也好,總是不見面的好,免得心裡填堵。但心裡有根刺,有心想問一下這個書哥兒到底和北真什麼關係,倒好像顯得自己毛病了。
把銀票推回去,淡淡地說:「也沒怎麼著,你拿回去吧。」
輝圖不大會說話,撓撓頭說:「秦爺,你這可不是為難我嗎?我這回去了,我們家小王爺那叫我怎麼交待了?」
叔成冷笑了一聲,「總之,我是不會收的。你覺得怎麼說就怎麼說。我看天不早了,你還先請回吧。」說完便把輝圖晾下了,這個輝圖也知道人家這是明顯的趕人了,但又不好交差。站在那嘻皮笑臉的就是不走,邊說著幾句好話。
叔成回轉身「刷」扯過一張銀票,輝圖一個眨眼的功夫,叔成就地把那票子扯了撕了,「這我收了,你便回去交差吧,阿縲,送客。」
輝圖一見便知是惹急了叔成,他小時候也是見識過叔成的脾氣的,什麼也不敢說,忙退出了門。阿縲禮貌性走在他身邊,輝圖一下子忘了來由,不由得心猿意馬起來,直盯著她看。
阿縲見有人盯著,心裡是惱了,臉上反而還笑嘻嘻的,走到店門口喚了一聲:「傻大個,你過來。」
輝圖上次見了這阿縲,便很是喜歡,被阿縲一叫,也不管是叫得難聽不難聽,走了過去。阿縲存心逗他,「我看你一個人回去也不好,來都來了,便挑個東西回去吧。」
店門口處有幾件香包,掛垂著,剛好打中了輝圖的頭,阿縲眼珠溜溜一轉,「便是這個吧。」背過身去,用油紙包了,又拿了盒胭脂將封口封了。再笑咪咪地遞於輝圖,輝圖呆呆傻傻地接了,心裡想著,不知道是不是阿縲臉上用的這個,半天才問出一句,「要多少錢?」
阿縲一把抽過輝圖手上的銀票,「我數數,這些大概是夠了吧。」
輝圖訝了一聲,還要再說話,阿縲已經推他出門,「我可是幫你著想呢,你這些錢呢,總是花在我們華繡了,回去可以向你們小王爺好好交待了。」
輝圖一想也在理,尋思這錢也不是自己的,迷迷糊糊就走了。剩下阿縲樂呵呵地說,「和什麼過不去,可不要和錢過不去。秦爺呀秦爺,這不是您教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