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暫時不要待在唐人街了,先回香港好好冷靜一下。”
李家龍頭這般說道,把我的神思喚回。
李盛宇擰著眉頭,問:“二哥……你這是要趕我走麼?!”
“你說呢?”李欣堯在桌上抽出一根煙,應宇利索地從口袋裡掏出打火機替他點燃。吐了口煙,可神情依舊是緊繃的:“還是說要我眼睜睜看著自己唯一的弟弟,某天早上橫屍街頭你才高興麼?”
他的口氣堅定得不容任何人忤逆,李盛宇不吱聲了,應宇接著道:“我幫三少訂好了機票,今天晚上就可以離開。”
李盛宇一臉不情願地扭身出門,我也要跟著離開。陡然腕上一緊,回頭一望卻是被李欣堯捉著的。
一驚之下我用力甩開他的鉗制,只見李家掌門人冷冷一笑,道:“放心,我雖然是同性戀,可對弟弟的情人卻是一點興趣也沒有的。”
此話一出,方覺剛才反應過度,面上有點發燒,吶吶道:“二少爺,有什麼事?”
“我只是想提醒你,做盛宇身邊的人,就要好自為之。這次你也跟著去香港散散心,不要給他再添亂子了……知道麼?”
他氣勢凌人地說,儼然一副“長輩”的姿態,我一臉窘迫地應諾。
*
李欣堯果然說一不二,我自知這次沒有回旋的余地。當晚便同李盛宇登上了飛機。
這一天經歷了諸多波折,我早已筋疲力竭,身子一挨上座位便昏昏欲睡,也不知過了多久,手背上覆上一個溫熱的掌心。
“讓你受委屈了。”
隔壁座上的低喃聽不真切,我也不想去追究,只是感覺同他相系的地方……格外溫暖呢。
“東方明珠”,香港。
抵達李盛宇在淺水灣的別墅已是次日的傍晚。在他沐浴的間歇裡,我站在寬敞的臥室裡觀看落地窗外,被星光點亮的夜景。
雖然是華人,我卻生在美國、長在美國。
除了大學畢業旅行曾到過香港,之後再沒有踏上過祖國的土地,有點感慨,自己這次故地重游,竟然是在那樣的情勢逼迫下。
手掌貼著映射著星點光華的玻璃窗,綺思重重襲來。
隱約間,我好像覺得在什麼地方,曾經以同樣的姿態,居高臨下地俯視過某地的風光……
莫不是大夫說的,因為顳葉腫瘤造成的意識和情感上的障礙,所以對事物的熟悉度產生混淆的感覺?
不……不是這樣,我是真的記得……
數月前,窗戶外面的景致亦是同樣的迷人,我曾在那人的房間拉開窗簾,居高臨下地望著法拉盛霓虹閃爍的夜景。
溫文的男子替我斟好了飲料,挨過身來同我比肩而立。他還說過:法拉盛的今天,是紐約的華人們為之奮斗幾十年的結果。
那時,寬敞的房間裡放著悠揚的“Jasmine”……
茉莉花,loveyouforever。
曾自以為是地認為,自己的心曾經與那個男子貼得很近……
可到頭來,不過是南柯一夢。
那樣的夢,我不想再做第二回。
“在想什麼?”
陡然一記耳語炸響,我驚得渾身一顫,被那無聲無息靠近的男人攬進了臂彎。
剛剛沐浴完畢,李盛宇的身上散發著淡淡的香皂味,那種好聞的味道讓我不合時宜地想起一個早該忘記的名字……
每每擦肩而過,那人身上的那股清新香皂氣息,便會鑽進我的鼻腔,擾亂我的心思。
付林。
為何在認識你的殘酷後,卻愈加放不下了呢?
“狄……”李盛宇咬著我的耳垂小心地牽扯,沙啞的音調透著情欲。
“不。”我輕輕推拒,這個時候實在沒有那個心情同他交歡。
原以為他會知難而退,不會勉強,誰知李盛宇今天竟變做一個急色的男人,不依不饒地把手潛進我的睡袍,揉搓動作。
我被他嚇了一跳,板起面孔正要拒絕,可是一開口,他的舌頭便鑽進來肆意攪動……
被李盛宇吻得呼吸困難,我厭惡地拍打他的背脊,希望他就此打住。
可是身子驀地騰空了,我被抱著置於床榻之上,他喘息著開始撕扯二人的衣物,前襟一被打開,李盛宇便覆上我的身子瘋狂吮吸……
好討厭……好討厭這樣的感覺!
平素裡他的溫柔去了哪裡?為什麼完全不顧及我的感受?!
被這樣對待,即使身體有快感,可是心裡卻是厭惡十分的。
我氣惱地拉扯他的頭發,大聲拒絕著,可李盛宇卻完全沒有要停下的意思。
他昂起身子,掀起了我睡袍的下擺……分開雙腿,然後以一種征服者的姿態進入。
完全沒有准備,非常突兀,下身有種初夜般撕裂的疼痛。
疼得忘記了反抗,我驚惶地凝視上方的男人。
一剎那,彷佛看到李盛宇的臉上掛著一抹難以察覺的微笑……意喻不明。我的心髒一下子沉入了冰窖,感覺自己受了莫大的折辱!
想也沒有想,反手就是給他一巴掌。
兩人都懵了。
因為這是自我們認識以來,我第二次打他的臉。
他咬牙切齒地,卻沒有還手。
接著就像報復我一般,李盛宇毫不憐惜地不顧我的疼痛拼命律動……過程中我只是呻吟,沒有說一個字。
折騰到兩人都精疲力竭,這才罷休。
之後,我就像個被弄壞了的娃娃,大張著四肢任憑他處理善後。
不知不覺地睡著了,醒來的時候下身仍是疼痛的。
我摸了摸床邊,冷冷的枕頭,一邊是空蕩蕩的。
房間的主人去了哪裡?
是不是先前的忤逆激怒了他?我有點不安地扶著腰下床。
打開一條門縫,望見客廳裡男人的身影,偎倒在沙發上
玻璃矮幾上倒了一桌的瓶瓶罐罐……
他醉了。
李盛宇就穿著那身睡衣,雖然空調開著,可這樣下去也難保不會感冒。
回到房裡,我拿了條毯子覆在他身上,然後就坐在對面。
瞧他滿臉酡紅,眉頭緊蹙的睡相,油然而生一股內疚……
第二天,日上三竿的時刻,我發現自己已從客廳移到了床上,想來是李盛宇醒來把我抱過來的吧。
受傷的秘地還在叫囂著疼痛,提醒我昨夜同居人的暴行。
我皺著眉頭四下望了望,他不在臥室……下了床,到客廳尋去,還是不知所蹤,是出門了麼?也沒和我打聲招呼。
拉開窗簾,陽光盈滿原本陰郁的室內。沐浴在晨光之下,我的心中卻有種空空蕩蕩的感覺。
就像被蟲蟻啃蝕過一般,自己的內部正在慢慢被掏空,有股難以言喻的恐懼正在漸漸侵蝕我的內心。
不明那情緒為何,只是單純地感到彷佛危險逼近。我縮到沙發上,忽然覺得臥室變得很大,自己只有一個人……
是寂寞麼?後悔起昨晚煽了李盛宇那巴掌,如果我不反抗,他現在一定會陪伴在我身旁吧?他會極盡所能哄我開心吧?他會……
他會為我做一切的,不是麼?
也許我有點自做多情,但我真的覺得李盛宇對我不一般,那種時時刻刻被寵溺的感覺很好。
也許我真是被他“愛”著的,雖然只有一點點。
我笑了笑,在沙發上舒展開四肢仰望著天花板,想象著待李盛宇回來之後,自己要怎麼樣扮演一個好情人?
對他百依百順、對他言聽計從?如果他要求肉體的歡娛,我也不會再去任性地拒絕。
去學著當個稱職的“禁臠”吧!這般下著決心,我靠在沙發上,等待時光一分一秒地從指尖溜走……
*
可李盛宇沒有回來。
我等著他,從白天到傍晚,電視開了又關,這一天在極其漫長的等待中流逝,肚子餓得發慌也懶得離開臥室,我睜著眼睛望著黑幕慢慢襲來,恐怖的感覺再次造訪我的神經。
燈就在咫尺間,我卻不願伸手去開……他不回來了麼?是忘記了自己的房間裡還有一個人在等待麼?
我……這是被遺棄了麼?
這般想到腦袋一陣激痛,我呻吟著撲倒在沙發的靠墊上,使勁地按揉頭部那疼痛的部分。
突然,聽到鑰匙插進鎖孔的轉動聲,心中一動,不顧頭部的不適跳將起來,就要朝門口沖去,可誰料這一動作,使我眼前驀地閃過幾顆金星,搖搖晃晃地走了兩步,卻又跌坐到冰冷的地面。
蘇狄啊蘇狄,你真是……太沒有用了。
這般抱怨著,臥室的門一下子被旋開了。委頓於地的我立即仰著頭,望著那敞開的縫隙,有股翹首企盼的味道在裡面……
燈開了,很刺眼,我瞇上眼睛。
“是蘇先生嗎?”陌生的男音,操著帶點口音的國語……他不是我等的那個男人。
但我還是點點頭,任那個陌生的男人把我從地上扶起,按在沙發上。
“我是三少爺派來照顧您的,您叫我阿嚴就行了。
“……今天您沒吃飯麼?我剛才看了,廚房裡准備的東西一點都沒有動呢!還有藥,三少爺交代了,你要按時吃藥,明天還要去醫院檢查,所以……”
聽來人囉哩囉嗦地講了一大堆,我睨了睨他,長相一般,體格卻不錯,挺干練的模樣,是李家香港這邊的干部麼?
不知怎麼回事,不過是看了他一眼,那家伙居然臉紅了,說話都有點結巴:“那……蘇、蘇先生是要吃飯麼?吃、吃好飯就快點睡覺吧,已經不早了……”
“李盛宇呢?”我打斷他的話,直接問出我最想知道的問題。
“啊,三少他最近會很忙,所以……”
“我問你的是,李盛宇人呢?”我瞪向這個“保姆”,再次打斷他。
“他……今晚有應酬,所以……不回來了。”被我一吼,阿嚴可憐兮兮地回道。
是麼?有應酬……簡直就像敷衍我的話!
我有氣無力地冷笑了兩聲,覺得自己像個被丈夫遺棄的怨婦。
這是我和李盛宇同居以來,他第一次夜不歸宿。
服了藥,頭疼緩過,我在床上輾轉了一宿,睡不著。
第二天一早,由阿嚴陪著去醫院檢查過耳朵後,那個有點靦腆的男人說要送我回淺水的別墅,遭我拒絕。
一出醫院大門,阿嚴殷勤地替我拉開車門,我裝作沒看到,繞行過去。
他急沖沖地跑到身前攔著,我朝他蹙了蹙眉,道:“我要去街上逛逛,你先回去吧。”
他不依,說什麼我一個人上街危險,而且他家三少爺命令過不讓我到處亂跑。
敢情是把我蘇狄當作了小媳婦兒!這又不是紐約唐人街,法治社會,難道我一個大男人走在大街上,平白無故的還怕被人劫財劫色不成?
而且李盛宇若是真緊張我,為何自己不來?卻找個“保姆”限制我的人身自由?
越想越是忿忿不平,欲揮開擋在前面的阿嚴,可誰知他這回卻變得強硬起來,牢牢攥過我的手腕,道:“三少說了,一定不能讓您離開我的視線范圍之內,在紐約死了三個兄弟,在香港也難保沒人動李家的腦筋,蘇先生,請自重。”
這般說辭,好像我成了李盛宇的累贅一般,瞪了“保姆”一眼,雖然心有不甘,我還是乖乖坐上了車。
穿行鬧市中心,視線漫無目的地游弋,窗外是繁華的街道,櫛比鱗次的高樓,車水馬龍……毫不比紐約遜色呢。
巨型的電視屏幕上閃過俊男靚女為代言人的廣告,最後定格在一個頭頂桂冠的亞裔美女上,我瞄了一眼,又無甚興趣地把目光收回。
“她是今年的香港小姐哩。”
似乎察覺到我在看什麼,前座的阿嚴八卦了一句,沖著後視鏡對我憨憨一笑。
看來我還真是到了個太平的地方呵。
報還個冷笑,我再次把視線移向窗外,神思飄忽起來。
回到淺水灣李盛宇的住處,已過了中午。太陽暖暖的,我和衣靠於沙發上小憩,心想:這日子過得還真是愜意。
半夢半醒間,頰上涼涼的,像被什麼碰著了……睜開惺忪的睡眼,對上了一雙藍瑩瑩的眸子。
是李盛宇。
他總算回來了麼?
心頭一喜,不自覺地就沖著那藍眼睛的主人彎了彎唇角。
他也笑,偎到身旁,圈起我的腰身就要吻下去……
闊別一日的溫存,讓人懷念。
我配合地正欲勾攬他的脖頸,可就在這種稱得上浪漫的時刻,我居然自他的身上嗅到了一股煞風景的甜香。
雖然很淡……淡得幾乎讓人忽略,可我還是聞到了。那種不屬於我,也不會屬於李盛宇的氣味,甜膩膩的,誘人的……
女性的。
意識到這點,身體比頭腦更先采取行動,我猛地一下把他推開。
李盛宇一愣,隨即又含笑著欺身上來,吹著我的耳朵問,是不是惱他一夜不歸,所以便撒嬌?
簡直笑話。
為了你這花花公子,值麼?
我抹開他的手,頭也不回地沖進衛生間,把自己反鎖在裡面任他如何敲門、如何大叫都不予理睬。
開大了龍頭,水淋在自己面上,就算流進受了傷的那只耳朵,我也不管。
好濕……
臉上好濕。
不過是李氏三少再結新歡,我有必要如此麼?
抹了一把面孔,不知那是淚……還是水。
直到冷靜過後,方覺自己意氣用事。
自李盛宇碰了我一個釘子後,接下來的幾天,如同報復般,他回淺水灣的次數越來越少,到後來直接外宿,那家伙還真是越來越冷淡了呢。
或許是李盛宇的眼中漸漸容不得我過去的那般任性,作為他包養的“情人”,我不懂撒嬌撒癡、更不會諂媚逢迎,這麼不合乎規格的“情人”,也難怪他會膩味。
我的“保質期”快到了麼?
經過紐約的那場紛爭,還曾自以為是地以為自己真的能與他長長久久,可現在看來,這種想法是多麼地一廂情願。
花花公子始終是花花公子,倘若覺得自己於他眼中是特別的所在,那麼便是他得逞了。
被冰凍了一周後,我開始習慣被他冷落的滋味。每日乖乖地跟著阿嚴去醫院做檢查,按時吃藥,然後不指望李盛宇突然間能回心轉意,只是期待著某天他能徹底放過我,給我自由……不再將我充作擺設般禁錮在他的身邊。
這般尋思著,我突然想回紐約,很想。
雖然紐約也同香港一樣,難有我的容身之處,可是,我總覺得自己的歸屬就在那裡。
若是能夠說服李盛宇徹底放棄我,說不定就可以回去了吧,心中這般盤算著,遂下定了決心。
那天,在臨海一邊的陽台,我終於看到了多日不見的李盛宇。
他自己開著車停在樓下,粉墨登場時依舊是一襲黑衣,風度翩翩好不瀟灑。
我一點也不意外他沒把車開到停車場,這般只能說明此趟回淺水別墅只是路過,不會久留。
也不知道他在香港是真忙還是假忙?抑或是過會兒要趕去某個溫柔鄉?
方才意識到這點時,心中泛起微酸
我不動聲色地俯視下方的混血兒。
他沒有立刻上樓來,而是站在樓道的風口處解開外衣的扣子,立了片刻,然後煞有其事地在自己的襟內左聞右聞。
果然是有其它“情人”了。
這般動作看得我好笑,難不成阿嚴對他講了麼?我提過自己聞到了李盛宇身上的女用香水味,難道他現在還在顧及我的感受麼?
已經無所謂了吧,就算他現在摟著一個陌生女人或是男人進房來,我也可以一樣很鎮定。
這般做有必要麼?我心已死,現在我只求他能放我一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