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子忌衝到門邊,朝堂屋裡一看,不由驚呼一聲。
謝清漩跌跌撞撞地摸過來,攀著他的背問:「怎麼了?」
黎子忌叫了聲「小汐……」拔腳就走。
謝清漩剎時臉都白了,腳下一個趔趄,跌在地上。
他顧不得起身,一邊喊著小汐一邊往前摸去。
他雙掌所及,一片狼籍,碎磚破瓦,觸手生疼,忽地胳膊撞到一團灼熱的東西,袖子「嗤嗤」起了火。
黎子忌趕忙回頭過來,三下兩下踩滅了火苗,把他從地下扶起。
謝清漩一把捉住他的手,啞著嗓子問:「小汐怎麼了?」
黎子忌歎了口氣。
「你別擔心,她震傷了頭,昏過去了。」說著把昏迷的小汐抱了過來。
謝清漩接過小汐,將她攬入懷中,伸出手來撫摸她的臉孔。
小汐的鬢腳邊又濕又粘,顯是出了血,再探鼻息,總算是均勻平穩,謝清漩這才慢慢出了口氣。
「子忌,到底怎麼了?」
黎子忌環顧四周,秀眉緊蹙。
「有人炸了屋子,那東西不見了。」
謝清漩聞言用指尖自地下捻起一簇塵土,嗅了嗅:「硫磺、硝石……是雷焰派!」
聽到那三個字,紀凌眉頭鎖得更緊,半晌歎了口氣:「我看也是。」
「哥」隨著一聲低低的呻吟,懷中的人動了動,謝清漩趕忙抱緊了小汐:「別怕,我在。」
黎子忌俯下身子,柔聲問:「怎麼樣?」
「雷焰派的人……衝進來,公公、婆婆,還有紀凌都給收走了,還好婆婆推開了我,不然我也……」說著小汐嘴一癟,哭了出來。
謝清漩伸出手來,攥住黎子忌的衣裳。
「子忌,追上去!雷焰派最愛捉煉丹,若是遲慢,主人家凶險了。」
黎子忌點了點頭,看著小汐。
「你可撐得住?」
小汐握住謝清漩的手,淡淡一笑。
「我跟哥走。」
黎子忌抱著小汐,肩上搭著謝清漩的手,三個人走出農舍。
雨密密層層地落了下來,等走到馬車邊,黎子忌和謝清漩都被澆了個透,幸而黎子忌把自個兒的袍子脫下來,披在小汐身上,那丫頭總算沒被淋到。
到得錦車前,黎子忌先把小汐抱到裡頭安頓好了,又把謝清漩扶了進去,這才從懷裡掏出一個錦囊。
他抖開錦囊,兩個黑色的紙人落在手中,他拈起一個吹了口氣,那紙人忽忽悠悠飄到空中,翻騰幾下,落地化作一條大漢,正是車伕的模樣。
黎子忌抓過車伕的手,拿折扇在他掌心劃了「雷焰門」三個字,轉身回到車中。
那車伕翻身上馬,手中的鞭子一甩,清響震天,只見錦車似箭一般飛出院門,沿著崎嶇的小道,轉眼沒入雨霧之中。
*
再說紀凌,適才眼瞅著黎子忌鬼鬼祟祟把謝清漩拖進裡屋,他心裡正不舒服著,背後忽地就是一個炸雷,緊接著眼前一抹黑,便什麼都不知道了。
等再緩過來,紀凌只覺得週身上下火燒火燎的疼,剛才背上的傷跟這一比,真叫小巫見大巫。
他呲牙咧嘴地睜開眼一看,四周灰濛濛的,前頭隱隱伏著兩堆東西,似是人形。
紀凌掙扎著爬起身,這才覺得腳下的地面光潔潤滑,軟柔無比,倒似上好的錦緞上一般,踩在腳下飄飄忽忽,站也站不實。
好容易挨到那兩堆東西面前,紀凌趴下頭來,細細打量,發現竟是那老頭跟婆子。
兩人身上全是燒傷,焦黑的衣衫間露出肉來,怵目驚心。
紀凌抓起老頭搖了搖,老頭哼了一聲,又沒動靜了。
他掄開巴掌,正正反反給了老頭兩下,老頭脖子裡咕嚕了一下,居然醒了。
紀凌大喜,晃著他問:「這是哪?出什麼事了?」
老頭給他搖得眼前金星亂冒,拚死按著他的手,半天才透過口氣來。
紀凌知道自己攥得太狠了,總算鬆了手。
老頭「咚」地栽到地下,頭一歪剛好看到婆子,立時變了臉色,掙扎著朝婆子爬了過去。
那地軟趴趴的,本來就不好走。
老頭手足並用,樣子丑到滑稽,紀凌有心要笑,但看他一臉驚惶,不知怎麼地倒也笑不出來。
眼看著老頭爬到婆子身邊,顫顫巍巍把她扶了起來,忽地手一抖,「哇」地一聲,竟放聲哭了出來。
紀凌心中也是一抽,趕忙爬過去看,也瞧不出什麼古怪。
他伸手將婆子翻了個身,頓時駭得往後一跌,那婆子粘著地的半邊身子早爛成了一灘水,直露出森森白骨來!
紀凌指了婆子半天才說出話來:「死了?怎麼回事?你們不是鬼麼,還會再死?!」
老頭把婆子擁到懷裡,枯骨貼著他皺皴皴的皮膚更是嚇人。
他卻渾然未覺,一個勁地把她往懷裡摟,奈何老頭生來矮小,也不比婆子高多少,怎麼抱都抱不全。
婆子拖在地下的兩條腿轉眼就爛開了,眼瞅著那人越爛越快,除了老頭窩在懷裡的那堆,沾著地的部分全成了嶙峋白骨。
老頭輕撫婆子半邊沒爛的臉,忽地一笑。
紀凌只覺一條冷線沿著脊樑直寒到後頸,舌頭都麻了。
「鬼當然不會再死,這比死還可怕,這叫收魂,魂被收走了,就什麼都沒了,就算你來世想做牛做馬,也沒得做。」
老頭歎了口氣,說話間地下的枯骨由白變灰,化作粉塵,轉眼沒入了地面。
「什麼收魂?這是什麼地方?我不會被收吧?」
老頭歎了口氣:「這是雷焰派的乾坤袋,專煉孤魂野鬼、妖物邪魔。」
紀凌嚇得直跳起來,腳底一滑,又跌在地上。
老頭倒笑了。
「你不必怕成這樣,鬼怪妖魔都有護體之氣,她是受了傷,一口氣沒提起來,失了防護,才被收了去。你身上妖焰蒸騰,區區一個乾坤袋收不了你,他們只是拿這個先拘著你罷了。」
紀凌這才舒了口氣,狠狠地朝地下蹬了一腳。
「雷焰派算什麼東西?」
婆子的骨頭都化了粉,此時只剩一堆爛肉。
老頭脫下上衣,細細地把那堆稀爛的東西包了,貼在胸口,抬起頭來微微一笑。
「紀公子,你對此間一無所知吧?老兒說與你聽聽。此地名暗華天,由一道暗華門與人世相隔,此地人分四等:鬼、妖、卜、魔。
「鬼,便是我跟她這樣的孤魂,無依無靠,又無法術,借此福地避枉死城之苦,農耕為業,安分度日。
「妖者,本非人,或是畜生或是草木,吸日月精華,幻作人形,他們都會法術,道行也是不淺,少則一百年,多則幾千年,他們在此地多為商賈,消息極是通靈。
「卜者,是凡間得道的人,他們本可往生仙界,但有些卻自願到這暗華門中,他們卜吉凶,斷善惡,各有門派,各掌一方,便似凡間的官吏一般。
「至於這魔,便似……」
紀凌插了上去:「便似人間的諸侯王爺,如我這般。」
老頭笑了。
「是,魔運籌幃幄,掌著這一方太平。暗華門中共有四方魔王,南朱雀,北玄武,東青龍,西白虎,二十載一更迭,四家角力,勝者為王。先今當道的正是朱雀王。」
「雷焰派和宕拓派都是卜吧?」
「是,卜者也分四派,雷焰、宕拓、玉門、翠微,各派各尊一方魔王,雷焰派從南方朱雀王,宕拓派從北方玄武王,玉門派從東方白虎王,至於翠微派跟的便是西方青龍王。
「朱雀王是現今的魔尊,雷焰門氣勢極盛,專拘野鬼孤妖,或收入乾坤袋,或投入乾坤爐,煉化成丹……」
紀凌聽了,眉毛直立。
「你們好端端一戶良民,他們憑什麼收你們的魂?」
老頭苦笑一聲:「無論是人界、鬼界,最苦的總是百姓。世間官吏賣官鬻爵,欺壓良民,還少見嗎?暗華門中也不能免俗。」
紀凌想起自己平日裡的作為,耳根一熱,幸而乾坤袋裡光線黯淡,老頭也沒大注意,絮絮地說了下去。
「來年春天便是魔尊更迭的日子,這兩年玄武王紫氣日隆,宕拓派雖不招搖,但眼線遍及暗華門各處。宗主黎子春城府深深,傳說他運兵布將如有神助,短兵相接就在眼前,雷焰派跟宕拓派的衝突也是一日多過一日,不曾想今日我與她也被捲進了這場惡風波。」說著輕輕摩挲手中那個布包。
紀凌看著那個血水淋漓的包袱,一陣噁心,脫口而出:「魂都收了,留著這個幹嘛?」
老頭靜靜盯著紀凌,直把他看得心裡發毛,這才悠悠開了口:「是,什麼都沒了,可只要我在,這對我就是個寶貝。人生世上,多口氣是人,少口氣是鬼,都沒什麼大了的,可要是心裡沒什麼牽記,那生也如死,有魂也似沒魂。
「公子,你生來富貴,可少的,就是這化成血水也放不開的東西。」
說罷老頭低下頭去,再不言語。
靜了下來,紀凌才覺出這乾坤袋一張一收,像個怪獸的胃袋,輕輕蠕動。
週遭本就昏暗,晃得久了,紀凌也撐不住了,慢慢闔上了眼簾。
恍惚間前頭浮出一團亮影,凝神細看,竟鋪出了一副錦繡畫卷,飛簷斗角,迴廊千重,柳綠花紅,正是紀王府中的勝景。
他再一抬頭,人便入了畫中,賓朋滿座,香風拂面,耳邊鶯鶯燕燕,笑語不絕。
正熱鬧著,平地裡捲起一陣狂風。
冷風過處,四下裡只剩些殘垣斷壁,枯花敗葉,富貴繁華轉眼散了個乾淨。
恰悵惘間,背後腳步輕響,紀凌忙回過身去,只見紫籐廊下轉出一人,青衣薄履,星眸朗目,淡定怡然。
眼見那人走到跟前,紀凌長眉一挑。
「你不瞎了?」
那人伸手輕輕按住紀凌的心口。
「你入我眼,我入你心。你要的,就是這個吧?」說著忽地一笑,五指貫力,直插進紀凌胸膛。
紀凌真驚出一身汗來,身子往前一跌,醒了,卻原來是南柯一夢。
念及夢中光景,紀凌心下慼慼,抹了把汗。
一抬眼,他不由驚呼一聲,原來那老兒不知何時已倒在了地下,身子縮成一團,便如個乾癟的蝦米。
紀凌真有幾分怕了,撲過去,抓著老頭的肩膀將他翻了過來。
只見那老頭死死抱著那個血漬呼啦的包袱,雙目閉攏,牙關緊咬,所幸未見白骨。
紀凌低頭細看,老頭的嘴唇一張一翕,雖是進氣小,出氣大,到底還有鼻息。
紀凌使勁搖他,老頭腦袋亂晃,就是不醒,甩了他兩巴掌,誰知這招也失了效力。
急切間,紀凌忽然想起,以前看胡大夫給昏死的家眷掐過人中,此時他病急亂投醫,也不管治的是人是鬼,手輕手重,按住老頭的上唇,狠狠掐了過去。
他亂掐了半天,沒什麼反應,紀凌正焦躁間,那老頭脖子一梗,緩過來了。
老頭睜開眼,茫茫然看著紀凌,摸了摸懷裡的包袱,又淺笑著閉上了眼簾。
紀凌急了,把他從地下拖起。
「別睡啊!你不怕給收了去?!」
「公子,老兒能告訴你的,都告訴你了。此時,就給我些清淨吧。」
紀凌心頭火氣,恨得想去踹他,到底收住了腳。
「清淨!清淨!魂都沒了你清淨個屁!」
老頭抬眼端詳了他半天,悠悠道:「公子,你倒也有純良之處。」
這話似誇似罵,紀凌聽了木著臉,也不知笑好哭好。
老頭歎了口氣。
「實不相瞞,今日的劫數我是逃不過的,被收只是早晚的事。」
「你自己說過,鬼怪妖魔都有護體之氣,氣不散,乾坤袋也收不了。」
「是啊,可這乾坤袋的奧妙便是專收氣弱之鬼,這弱分兩等,受了傷是弱,亂了心神也是弱。我身上的傷雖挨得過,但失了她,心神已亂,再收不攏了……」說著,老頭歎了一聲,抱著包袱又要睡去。
紀凌辟手從他懷裡扯出那包袱,手一揚,遠遠地甩了出去。
「沒了就是沒了,平白再搭一個進去有什麼意思?!」
老頭急了,掙扎起來,要去揀那包袱,紀凌一把將他扯住。
「你若沒了,誰去念她?那就真的什麼都沒了!」說話間,只見那貼著地的包袱越來越癟,轉眼沒入地下,消失不見。
老頭又掙了兩下,跌足痛哭。
紀凌恨得一拳朝地下捶去。
「不就個破袋子麼!我不信撕不爛你!」
說著跳起身來,一通猛踹,這番踢踏到了地下,只化作柔柔微波,浮盪開去。
紀凌心下也是洩氣,但倔脾氣上來了,收不得手,正鬧著,忽然「哧啦」一聲,一道白光從頭頂灌入,眼見著外頭晴空朗朗,這乾坤袋真的破了!
紀凌又驚又喜,又有幾分糊塗,自己蹬的明明是地,怎麼袋子從上頭破了呢?
莫非自己還真有神力不成?胡思亂想間,那袋子「嘩啦啦」委頓下來,紀凌瞅準了時機,一手提了老兒的後頸,攀住袋沿,縱身朝外便跳。
一到袋外,耳邊便是一串炸雷,身旁似有火星亂竄。
紀凌閉眼咬牙,豁出去了,忽地身子一陣鈍痛,彷彿撞在硬地上。
他張開眼來一看,自己摔在一叢亂草裡,手還揪著老頭的脖領子。
他手一緊,老頭「哼」了一聲,醒轉過來,顯見沒什麼大礙。
兩人跌跌撞撞站起身來,這才發現自己是在大路旁的雜草堆裡。
雨後碧空如洗,一條大道由北往南直直鋪展。
那足夠兩輛馬車並駕齊驅的寬闊路面,此時卻亂作了一團,一白一紅兩駕錦車互相對峙。
一眼望去,火光騰飛,銀星亂閃。
半空之中,三紅一白,四條人影正鬥得熱鬧。
纏鬥的四個人中,一身錦衣揮灑折扇的正是黎子忌。
老頭指著那兩個紅衣人低呼:「這是雷焰派的人!你看高個手裡紅色的錦袋,那就是乾坤袋!」
紀凌凝眸細看,高個手裡果然提了個破了口的錦袋。
那袋子長寬都不過一尺,若非親歷,紀凌斷斷不敢相信,這麼小的袋子,居然拘過自個兒。他正要說話,黎子忌的折扇從那高個肩膀滑過。
那人衣衫破處,霎時見了血口。
老頭低呼:「定是黎公子劃破乾坤袋救了我們!看他們的服色,這兩人可不是一般的雷焰弟子,黎公子以一敵三,尚自從容,真是好身手!」
紀凌聽了,有些不是味兒。
他扭過頭去,眼光落在路中間的白色錦車上,那車門正對著紀凌站立的方向。
車簾已然撩起,陽光灑入,照上了謝清漩的面龐。
他抱著小汐,眉頭微蹙。
小汐的臉此時看來有些蒼白,身子靠在哥哥懷裡,眼光緊緊追隨著黎子忌的身影,嘴唇不時翕動,像是在報告黎子忌的安危。
那丫頭甚是敏感,覺得有人看她,頭一回正對上紀凌的眼睛。
她眸子一轉,便似沒看見一般,滑過眼去,瞧見紀凌身旁的老頭才微微笑了。
她小手一揚,示意老頭上前。
老頭跑了兩步,發覺紀凌還站在原地,知道他在嘔氣。
回過頭來,推了他走,紀凌本就想過去,此時得了台階,順腳也就走了。
兩人到了車中,小汐問起婆子,老頭又灑了一番熱淚,小汐也陪著哭了幾聲。
倒是謝清漩神色不動,默默無語,相比之下,更顯寡淡。
正說著話,小汐忽地「啊」了一聲,掙起身子,紀凌順著她的眼光望去,只見那紅衣的高個週身噴火,驀地整個人炸成一團烈焰,爆走的氣流直掀得道旁的樹木都倒成了一片。
黎子忌控身不住,從空中翻跌下來,趴在地面一動不動。
「那人竟不惜自爆,用了雷焰宇極!哥!子忌像是昏過去了。」小汐說著攥住了謝清漩的手。
謝清漩擰緊了眉。
「小汐,委屈你了,幫我做法!」
小汐咬著牙,點了點頭,雙掌翻飛,化出一道符來。
符剛沾上謝清漩的前額,小汐眉頭一蹙,「哇」地噴出口血來。
謝清漩攬住她,睜開眼來,眸光卻是暗的。
這邊正亂著,兩個紅衣人卻不曾等得一等,眼瞅著兩道紅光直撲過來。
謝清漩探手入懷,摸出一把白紙,吹了口氣。
那紙片頓時幻作密密麻麻一堆白鳥,尖叫著湧向兩個紅衣人,頓時將兩人團團繞住,纏了個水洩不通。
趁著紅衣人忙著撥擋,謝清漩又捻出個黑色紙人,吹成車伕。
邊往車伕手心寫字,他邊對小汐說:「我去救子忌,你看著車,只管走,我自會跟上。」說著不等小汐開口,一縱身,跳下了車。
紀凌起先以為那法還是做成了,及至他下了地,才發現他一邊叫著黎子忌,一邊摸索,這才知道他根本看不見,這法竟是沒有作成。
此時那車伕已上了馬,鞭子一揮,車子疾馳,眼見謝清漩的身影漸遠,紀凌想都沒想,縱身躍下了車去。
不管謝清漩怎麼叫,黎子忌都沒有回應,他正在地上瞎摸呢,忽地有人一把攥住他的胳膊,厲聲喝道:「跟我走!」
謝清漩聽出是紀凌,心裡也是一動,跟著他走了兩步。
剛找到了黎子忌,紀凌忽地驚叫:「來了,他們來了!」
謝清漩知道那些鳥抵擋不住了,順手扯下一片青色的袍裾,朝空中一揚。
那青布迎風一撲,便幻成龍形,張牙舞爪又奔著兩個紅衣人去了。
紀凌正瞧得目瞪口呆,謝清漩一把按住了他的胸口。
紀凌想起那個夢,嚇了一跳。
謝清漩卻只說了句:「把袍子脫了!」
形勢緊急,也由不得紀凌三思了。
他糊里糊塗剝下袍子交到謝清漩手中,謝清漩抓起兩個袍角,奮力一抖,那袍子順著風勢直直鋪開,便如一面旗。
謝清漩十指翻飛在袍沿點了一圈,那袍子盈盈欲飛。
他又以指為筆在袍上寫了什麼,一腳踏住袍子,一手抱住黎子忌的頭,對紀凌喝道:「幫我抬他上去!」
紀凌趕忙扛起黎子忌的腳,兩人將黎子忌搬到袍子上。
「你也上去!」
到了這刻,紀凌無比聽話,謝清漩說什麼,他做什麼,乖乖地坐上了袍子。
那袍子本就不大,上了兩個人便擠得不行。
紀凌一手按著翩翩欲飛的袍子,一手抓住謝清漩的肩頭。
「你也上來!」
謝清漩淡然一笑,也不說話,推開他的手,反手在袍子下一托。
那袍子騰空而起,悠悠而上。
再說那兩個紅衣人,與那龍斗了半天,這才掐住那騰躍的東西,斬為兩斷。
那龍被斬了,現了原形,兩片青衣直落地下。
與此同時,兩道紅影也圍住了謝清漩。
矮個的紅衣人指住謝清漩冷笑。
「你鬼眼半開竟敢作這樣的妖法?還不耗空了法力?來來來,我看你還有什麼變化?」說著手中一柄血紅的劍直直辟了過來。
謝清漩也不閃躲,聽風聲到了,手一揚,食中二指捏住了劍身。
矮個拚命去抽,謝清漩輕輕鬆手,那人收力不住,登時後跌。
就在此時,另一個紅衣人自謝清漩身後驀地舉劍,「咯」地一聲,砍上了謝清漩的肩頭。
謝清漩身子一晃,頓時栽倒在地。
矮個的紅衣人狂笑:「力竭了吧?鬼眼公子,你也有被收的這天!」說著,自腰間摘下乾坤袋來朝謝清漩一張。
謝清漩拼足了全力,揚手指天,半空裡忽起一陣怪風。
紀凌和黎子忌乘的袍子得了風勢,便要飛遁。
眼見著乾坤袋裡放出一陣黑風,直把謝清漩吹成了個寸許的小人,紀凌不知怎麼心中一揪,叫了一聲,便從那袍子做的飛毯上掉了下來。
跌到了地面,也不覺得疼痛,面前漆黑一片,陰風陣陣,氣都透不過來。
紀凌看不到謝清漩,張開了手臂亂摸,忽地碰到一個溫軟的身子,不由緊緊抱住,緊接著胸口一窒,兩人被一起吸進了個黑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