孽籐緣(上) 第四章
    正午時分,只聽外頭車伕「吁」了一聲,馬兒原地踢踏幾下,才剛立足,車簾一挑,伸進一別灑金折扇,緊跟著便是黎子忌笑吟吟的臉孔。

    「小漩,吃飯去。」說著黎子忌一腳踏進車中,握著謝清漩的手,小心地將他引下馬車。

    走出五六步遠,他才回過頭來,對著車中喝了一聲:「姓紀的,要吃飯就自個兒滾下來!」

    紀凌悶在車中,本已是一肚子怨氣,再聽得這句,更是氣炸肝膽,一拳捶在板壁間,直震得手腕發麻。

    他是個王爺,幾曾受人這般呼喝,有心不去吃這頓鳥飯。

    他轉念一想,馬車離開京城方才半日,走得又不甚快,料是沒走出多遠,與其在車廂裡生悶氣,倒不如下去看看,瞅準了空隙也好尋個脫身之計。

    撩開車簾,卻見趕車的漢子端坐車前,聽到響動回過頭來露齒一笑,恍如嘲諷,紀凌抹不下面子,登時僵在原地。

    正在進退不得之間,前頭過來一道窈窕的身影。紀凌定睛細看,卻原來是小汐,那丫頭對著紀凌粲然一笑:「王爺,我哥請你過去吃飯,快來吧!」

    這麼一個軟語款款的台階伸到腳下,也由不得紀凌不下了。

    他整了整袍袖,昂昂然下了車。

    下得車來,紀凌不覺一楞,眼前黑壓壓一片林子,一條大道筆直地穿林而過。

    紀凌抬頭去看,此地樹大枝繁葉茂,頭頂雖是個響晴天,那金燦燦的日頭被林子一篩,落到眼前也只有點點光斑。

    回頭看兩駕馬車並轡而立阻斷了歸路,眼前白生生的大道,冷寂寂的幽林,雖是白天卻也叫人心頭生涼。

    小汐望著他「噗哧」一笑:「王爺不認得路了吧?」

    紀凌微蹙了眉心,他雖長在侯門,自幼卻是個頑劣的性子,最好撒鷹走狗,當帶著家奴在京郊各處騎射,這京城內外哪片林子沒給他踏過幾遍?

    但眼前這個林子,他卻真是不認得了。

    正自疑惑,小汐走到一棵樹前,那樹長得甚是偉岸,樹身竟要六人合抱,樹冠密密層層直堆雲霄,直遮得日月無光。

    小汐彎下腰,將手探進樹洞,念了聲「起」,眼前晃過一陣輕煙,紀凌正自恍惚,手腕被人一牽,他踉蹌一下,一頭栽進個黑洞洞的地界。

    正自詫異間,只聽得一陣笑聲。

    紀凌猛一抬頭,說來也怪,週遭忽地一片通明,再看眼前,分明是一個廳堂,不見門窗,由壁及頂點高低錯落,點著一盞盞琉璃燈。

    乍一望去,如漫天繁星,煞是好看。

    廳堂正中擺著一張八仙桌,抬面上鋪了一桌酒菜,桌邊坐著兩個人。

    謝清漩照例淡然無語,那持著酒盞揚聲大笑的正是黎子忌。

    「到底是屈尊來了。」黎子忌靠近謝清漩嘿嘿一笑:「還是小漩說得對,對這種人,罵得再狠,給個軟餌他照樣上勾。」

    小汐聽了抿嘴一笑,走過去,坐到謝清漩的另一邊,邊幫哥哥布菜,邊笑著說:「你也積點口德,別把人氣死了,人家好歹是個王爺。」

    聽他們在那邊一唱一和,紀凌直恨得牙根發癢,他長那麼大還是頭一次這麼被人奚落,他本是個爆脾氣,此時邪火上湧,把什麼妖道、法術全拋到腦後,衝了過去,攥住黎子忌的前襟便打。

    明明抓實了,誰知拳頭到處,卻空無一物。

    紀凌心下一沉,還沒緩過勁來,忽覺胸口劇痛,整個人向後飛去,直跌地面,紀凌心下不甘,再撲,再打,再跌……

    如此往復幾遍,胸口痛得直如撕裂一般,額頭上冷汗淋漓而下。

    紀凌心火不熄,卻也清醒了一些,看這光景,自己跟黎子忌拼無異以卵擊石,倒不如存些體力,再作計較。

    黎子忌捏著酒盞走過來,一腳將他踢了個滾,蹲下身子,細長的鳳目閃著寒光。

    「世人好逞蠻力,若再得財勢相助,更加惡虎添翼。只是出了那天子城,到這這化外之地,王爺,你那力、財、勢便是糞土一般。從今往後,給我好好記著,這可不是你的京城!」

    紀凌伏在地上,一雙眸子狠狠朝他掃去。

    黎子忌微微一笑。

    「王爺莫非想著重返京城?我勸你一句:西出陽關無故人,來來來,清酒一杯,以記離鄉之苦。」說著,手中杯盞一歪,杯中殘酒盡數澆在紀凌臉上。

    紀凌牙齒兀自咯咯直響,伴著不遠處那三人交杯換盞的笑語,更覺齒冷。

    他心口像打翻了五味瓶似的,忿、恨、怨、嫉一股腦的湧上心頭,一時間倒也麻痺了,反覺不出滋味。

    也不知趴了多久,他耳邊響起一陣腳步聲,下巴被只靴子勾起,一抬頭,對上黎子忌那雙冷眼。

    「睡夠了吧?還有路要趕,王爺再不起身,可別怪在下無禮。」

    紀凌狠狠推開他的靴子,咬著牙掙扎著坐起身來。

    黎子忌嘿嘿一笑:「好,有點骨氣。別讓我罵你磨蹭。」說著回過身去,扶了謝清漩走到廳堂東首的壁前,右手一劃,煙霧起處,晴光灑落,鳥語入耳,竟生生從這樹心向外開出一條通途。

    小汐輕移蓮步,隨後跟上,走過紀凌身邊,丟下一個果子。

    紀凌無見果子楞了一楞,隨即明白過來,恨得推開,這丫頭竟把自己當成了受人佈施的乞丐了。

    小汐足尖一挑,將果子踢回他懷中,低低加了句:「別不知好歹,要不是我哥哥吩咐我,誰來理你!」說著輕拽裙擺,踏出樹洞。

    紀凌踉蹌起身,走到洞口,黎子忌正將謝清漩扶上錦車,背對著這邊。

    紀凌藉著天光看了看手中的果子,那果子非梨非桃,光潤可愛,芬芳撲鼻,顯非凡品。

    想到小汐的話,紀凌心頭酸了一下,這滋味生平未歷,一時竟也有點恍惚。

    「姓紀的!還真要我請你不成?」黎子忌從錦車中探出頭來,厲聲呵斥。

    紀凌一咬牙,將果子拋到地上,出了樹洞。

    暮色冥冥,馬車穿過暗林,駛上了一段山路,起先還算平坦,越是往上山勢越是陡峭,路也益發的崎嶇了。

    馬車顛得厲害,紀凌空著肚子,又憋足了氣,再加上這一晃悠,胃裡針扎一樣的刺痛,身子發僵。

    他長到二十歲,總算跟「餓」這個東西打上了照面。

    照說人餓著,精神應該不濟,紀凌卻覺得自個兒變得警醒了,旁邊那駕錦車裡飄出的笑語聽著格外真切。

    他傾著脖子,想去抓那話裡的意思,聲音在他耳鼓裡轉了幾個彎卻模糊了。

    只知道黎子忌笑得很歡,小汐也嗤嗤地湊著熱鬧。

    紀凌越聽越覺得他們在嘲笑自己,心裡貓抓似的難受。又無處發洩,一扭頭看到壁角塞著的那條薄褥,拖過來一頓撕扯,鬧了半天又覺得無趣,悶悶地坐了,手指摸到一灘乾涸的硬漬,紀凌楞了楞,回想起早上的抵死纏綿,胸中越發空虛。

    沿著崎嶇的山道,馬車時上時下,也不知轉過了幾道溝壑,總算是停住了。

    紀凌掀開簾子向外望去,月亮已升到中天,空山寂寂,到處都是黑黝黝的樹影。

    可就在這深山幽谷間,平空接出偌大一家客棧,一溜房屋依山而築,樓高院深,一眼望去都不知道有幾重,要不是門燈上寫著個斗大的「棧」字,根本看不出這是家旅店,倒像是哪戶侯門的別院。

    小汐先扶著謝清漩下了錦車,黎子忌隨後也跟了出來,一回頭,瞥見紀凌,正要說什-,旅店大門「吱呀」一開,出來個小二,提著燈籠小跑著迎了過來,見著黎子忌眉花眼笑。

    「黎公子,可別你盼到了,四間上房都已經備下了,這一路舟車勞頓的,可要先來點小菜,燙幾壺好酒?」

    黎子忌聽了就笑。

    「鬼東西,真跟個蛔蟲似的。菜不必多,酒要好的,端進我屋裡去。」

    四人隨著小二進了旅店,踩著紅絨鋪就的樓梯上了二樓。

    四間屋子都點上了燈,中間那間飄出陣陣誘人的酒香,小二將四人引到這間門口,推開房門,躬身做了個請的手勢。

    紀凌抬眼望去,桌上擱了幾道精緻的小菜,酒壺酒盞也已羅列整齊。

    紀凌暗自驚詫,小二明明一直在前頭領路,也沒見他跟誰遞過信,這一眨眼的功夫,怎就全備下了,可見這客棧也非尋常之所。

    黎子忌微微一笑,往小二手裡放了點東西,那小子樂得眼都看不見了,感恩不迭。

    黎子忌揮了揮手:「你下去吧,哦,對了。」他轉過頭來,瞟著紀凌:「把他帶回房去,這邊沒他的事。」

    這些小二最是會看眼色的,應了一聲,回頭再對著紀凌,聲音也冷了,動作也遲慢了,到得屋門前,眼皮都不抬一下,說聲:「您自便。」轉身便走。

    紀凌長在王府,成天被那群七竅玲瓏的奴才圍著,深知下人們的勢利,只是那時他是個人上人,雲端裡閒看惡風波,只覺得這些人齷齪得有趣,今日自己嘗著滋味,才知道什麼叫人情涼薄。

    一天下來,他又餓又倦,這時倒也不火了,只覺得疲憊不堪,合衣往床上一倒,便昏昏睡去。

    夢魂恍惚間,耳聽得有人在叫自己的名字,紀凌正睡得香,懶得搭理,翻個身,繼續酣眠,只覺得胸口一陣刺痛,驚得他霎時睜開了眼。

    「王爺真是貴人,喚不起呢!」燭光四散,黎子忌坐在床鋪上,手裡銀針閃亮,對著紀凌冷笑。

    紀凌驚得直往後跌,卻發現那銀針上連著透明的絲線,線的一頭穿在自己光裸的胸前,黎子忌手一緊,那線韌如鋼絲,牽皮帶肉,好一陣絞痛。

    紀凌咬緊了牙,恨聲問:「你待怎樣?」

    黎子忌冷哼一聲:「你可得好好謝我,小漩看不得你皮開肉綻,要我幫你把傷口縫起來。」

    說著黎子忌一把將紀凌按住,他也沒用什麼力,但被那涼匝匝的手指一按,紀凌肩頭一陣麻痺,動都動不了,眼睜睜待人宰殺。

    黎子忌把那銀針湊到紀凌眼前,悠悠說道:「一樣是縫,這縫裡的機巧可多著呢,你說我該幫你怎麼縫?是縫個生不如死呢,還是傷筋動骨?」

    紀凌冷冷一笑,「愛怎麼縫就怎麼縫吧!你也就是個可憐蟲。」

    黎子忌秀眉高挑,眼裡放出寒光。

    紀凌直盯著他:「你這麼恨我不就為了討好謝清漩麼?犯得著嗎?有什麼話不好跟他說的,一個爺們,繞成怎樣……」

    黎子忌也不說話,手起針落,紀凌一聲慘叫。

    銀針貼骨而過,幾乎聽得到骨屑紛落的細響,紀凌痛得滿頭是汗,卻猶自狂笑。

    「你把謝清漩看成個寶貝……什麼寶貝……他……」

    正待說下去,門口響起小汐的驚呼:「黎子忌,你幹什麼?」

    冷汗直滴到眼睫上,視線都模糊了,紀凌強掙著朝門邊望去,小汐扶著謝清漩走了進來。

    黎子忌也停了手中的針,靜靜望著謝清漩。

    謝清漩歎了口氣。

    「子忌,你醉了,我來吧。解鈴還需繫鈴人,我傷了他,我給他縫。」

    「哥,你看不見。」小汐薄嗔。

    謝清漩微微一笑:「我有分寸,扶我過去。」

    黎子忌起先有幾分不願意,謝清漩摸上他執著針的手,他歎息一聲,終究是放下銀針,頭一扭,直直出了房門。

    紅燭高燒,帳間通明,謝清漩盤腿坐在紀凌身邊,一手撫著他胸前的傷處,一手執著針輕輕落下。

    紀凌閉目躺著,謝清漩手輕,倒是不怎麼痛,只有些微刺麻的感覺,只是他縫得特別慢,過了半盞茶的功夫,也沒見他動得幾針。

    紀凌心中疑惑,抬頭去看,卻瞥見一邊小汐一臉心疼的模樣。

    他驚了驚,隨著小汐的眼光看向自己的胸口,這才發現,謝清漩因為看不見,下針的地方全是靠摸的。

    三針裡總有兩針是扎偏的,彷彿怕傷著紀凌,他全用自己的左手去墊著,那白晰的手指早佈滿了紅點。

    紀凌心頭不由一動,再看謝清漩,一派心無旁鶩的模樣,額頭微微沁出些汗來,下針的時候眉毛微蹙,神情動作意外地動人心魄。

    紀凌不由想起交媾時他引頸喘息的樣子,一時也有些迷糊,只覺得眼前浮浮蕩蕩全是他的影子,刺痛的感覺也淡了,只盼著那手指在心口多按一刻是一刻,永生永世,無窮無盡,才是個好。

    謝清漩走後,紀凌迷迷糊糊了一會兒,卻怎麼也睡不著。

    他乾脆坐起身來,重新把蠟燭點上。

    更深漏盡,枯坐著好生無聊,紀凌起身亂轉,瞥到桌上的銅鏡,一時興起撩開衣襟去照胸前的傷處,這一望之下,卻愕然了。

    鏡子裡映著一片光潔的胸脯,別說刀口了,就連個小痂小疤針眼都看不見,可就在這平滑的皮膚上,一枝紫籐由肩及腰橫貫了整個身子,那籐蘿妖姿媚色,唯妙唯肖,似極了一幅上品的圖畫。

    紀凌急了,把身上的衣服盡數除去,前前後後照了一遍,踉蹌後退,直直地頹倒在太師椅中,他的身子竟被紫籐纏了個透!

    夜風忽忽悠悠鑽進窗欞,燭火搖曳,一股寒意透上心尖。

    紀凌怎麼都坐不住了,他胡亂穿上衣服,推開房門,就要去找謝清漩。

    走廊裡靜悄悄的,立在一排朱紅門扇前,紀凌倒沒了主意。

    他根本不知道謝清漩住在哪間,正當躊躇之際,樓下響起雜沓的腳步聲,樓梯口濛濛地透出一點光彩,那光越來越近,原來是小二提著燈籠,引著兩個客人上樓來了。

    小二認出了紀凌,眉毛一擰,臉色透著厭煩。

    「您還不歇著?黎公子吩咐,請您好生休息,別亂走動。」

    紀凌本就有氣,再遇著這個不識相的奴才,王爺脾氣上來了,劈手揪過小二的領口,正正反反一頓嘴巴。

    他只想教訓一下小二,也沒太使勁,可說也怪,那小二掙扎兩下,脖子一歪,腿一挨騰,竟軟了。

    紀凌恨他裝死,扔到地上,還加了一腳,誰知那小二還是一動不動,嘴角汨汨地滲出血來。

    兩個客人見此情景,一扭頭,直衝下樓去,嘴裡忙不迭地叫著:「打死人了!打死人了!」

    紀凌也糊塗了,怔怔立在原地,正亂作一團間,黎子忌披著錦袍推開了房門,見此情景,一把將紀凌拖到了屋裡。

    門才合上,外頭就有人扣門,紀凌一驚,黎子忌恨恨地橫了他一眼,卻聽到小汐的聲音:「是我們,快開門。」

    剛開了門,還不等謝清漩和小汐進屋,樓梯上一陣腳步亂響,幾個小二簇擁著一個大腹便便的中年人走了過來。

    黎子忌歎了口氣,迎上前去。

    「杜老闆,我朋友喝醉了,多有得罪,子忌這可沒臉見您了。」

    那杜老闆沈著臉也不說話,俯下身子,按著那小二的頭顱念了個「救」,青煙過慮,地上只剩了件衣裳。

    他身後幾個小二趕忙上前,抹地的抹地,收衣服的收衣服,最後從衣裳底下捏出一隻死耗子來。

    紀凌臉色驟變,小汐見了,挪到他身邊,低低地說:「別慌,這裡的小二都是耗子變的。」

    杜老闆直起腰來,冷冷看著黎子忌。

    「黎公子,你把不乾淨的東西帶進來了吧。」

    黎子忌眉毛一抬。

    「大家都在三界之外走動,有什麼乾淨不乾淨。今日急事纏身,子忌告退,來日定當登門謝罪。」說著對小汐使了個眼色。

    小汐一手攙了哥哥,一手抓住紀凌,跟著黎子忌便要往外走。

    別看那杜老闆身形肥大,動作起來卻矯若脫兔,腳尖一點地倏地落在紀凌面前,一把扣住了他的脈門。

    黎子忌輕喝一聲,手中折扇揮灑,「啪」地朝杜老闆腕間擊落。

    杜老闆擰身躲過,那群小二見勢頭不對,紛紛前擁,被他揮手攔下。

    「子忌,這種東西你也敢帶著上路?我好心勸你一句:趁早把他留下,不然這一路恐怕是不會太平。」

    「我們宕拓派的事,就不勞你費心了。」黎子忌說著雙拳一抱。「請杜老闆看在相識一場的分上,高抬貴手,此去不論是風是雨,黎某總記著這分情誼。」

    杜老闆冷哼一聲:「黎公子的面子要賣,這道上的規矩我也不能不講,我這店既開在這裡,又見了這個東西,若是放它過去,你要我今後如何立足?」

    黎子忌微笑不語,手背到身後比了個手勢。

    小汐一見,窄袖翻飛,紀凌一陣眼花,卻見她袖底騰起一股子煙霧,似乎燒了道什麼符,素手一揚,叫了聲「哥」,將符直直地貼上謝清漩的眉心。

    符一沾上謝清漩的額頭,瞬間四散紛飛,謝清漩應聲揚首,目中寒星暴射。

    杜老闆見此情形呵呵一笑。

    「黎公子真是有備而來,這位就是宕拓派的鬼眼謝公子吧!聞名不如見面,果然是個韜光養晦的人才。」

    謝清漩微微一笑。

    「清漩是個廢人,素來不在道上行走,只是這人跟我派有些孽緣,必得帶去嶺中,做個了斷,事關重大,杜老闆若不放手,清漩只好得罪了。」

    杜老闆放聲大笑:「『鬼眼一開,劍不虛出』,謝公子的鬼眼都開了,還說什麼得不得罪呢?今日我倒要見識見識你的厲害!」說著大手一伸,一邊的小二忙遞上一把丈許鋼杵。

    那杜老闆大喝一聲,朝謝清漩直撲而去。

    謝清漩清嘯一聲,十指舞動,指間爆出一簇銀星。

    紀凌看得幾乎傻了,想起什麼,猛拽小汐:「他的劍呢?快給他!」

    小汐橫了他一眼:「好生看著!」

    說話間,那道銀星撞到杵間,化作一道弧光,光芒散處,鋼杵脫手,杜老闆被震出十來步遠,倒在地上掙扎不起。

    再看那弧光如長虹一般倏地落回謝清漩的手中,赫然是一柄長劍。

    那劍餘震不息,猶自激出清響,劍身似冰若玉,隱隱透著寒氣,想到那夜刺心之苦,紀凌不由週身一凜。

    「哥的劍,是心劍。可鋼可玉可鐵可木,那夜作法,為了哄你才化做了桃木,由我交遞,你還當真了不成?」小汐說著輕牽羅裙,走到謝清漩身旁,攥住了他的手。

    「你把他怎麼了?」

    謝清漩搖了搖頭,「只廢了一百年道行,他有五百年基業,應該沒有大礙。」

    黎子忌冷冷掃過那群小二,「傻站著幹嘛?還不抬你們老闆去歇息?」

    小二們這才如夢初醒,一個個抬的抬,拽的拽,搬著昏昏沉沉的杜老闆下了樓。

    謝清漩斂了雙目,凝神寂定,半晌再睜開眼來,又是一片空濛,掌中長劍也消失不見。

    見他收了法,四個人急急下了樓,出得旅店,那兩個車伕已牽著馬車等在門前,黎子忌將紀凌一把推上了油布車,自己和小汐扶了謝清漩上了錦車。

    東方的天際透出一抹曙色,那深山中的客棧漸行漸遠。

    回頭遙望,彷彿一座偌大的墳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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