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於光磊正式下令逮捕左仁晏。大隊官兵將左府團團包圍,一時震動了京師。
為了避免白冽予及東方煜涉入此事,於光磊獨身前往左府,並讓許承去牢中將白熾予接出。
許承身為捕快,對於牢中的作業自然也相當熟悉。幾個例行公事後,白熾予終於得以換下囚衣,離開這足足待了近一個月的牢房。
身份既已是公開的,他自然也不必再多加隱藏。換上了許承帶來的一襲華衣,俊美的風采當下更是被襯托得萬分出色。他的離去,幾乎可說是在萬眾矚目下完成的。
手重新握上九離之時,一股愉悅之情也隨之蔓延,幾乎當下就想舞個幾刀。不料方出大牢,就看見燕成殷一臉冷笑的在前方候著,脫口便道:「你真以為一切都能如你們所願嗎?江南來的小賊!」
「如喪家犬般的狂吠只會令燕兄看來更加難堪罷了。事情既已有了結果,我也不想再多結樑子──燕兄何不也就此罷手?」
被悶了近一個月後,刻下的白熾予一身氣勢盡展,頎身玉立,俊美面容之上帶著自信的笑容──燕成殷受此影響,氣勢立時減了幾分,咬牙恨恨道:「別以為一切真的結束了。哼……若是重要的人犯死在你們手底,我就不相信你還能這麼得意!」
此言一出,令白熾予登時色變。本以為一切可以這麼解決,沒想到流影谷竟然真的歹毒至斯!當下一把扯過許承道:「光磊呢?」
「他?領人去逮捕左仁晏了。」
許承一時還明白不過來,但看白熾予如此神情也已覺得不妙。只聽他又問:「卓公子他們有跟去嗎?」
「沒有。怎麼……糟!」
這下也明白了那流影谷的歹毒用心,許承臉色當下已是一陣慘白。只見白熾予冷睨了燕成殷一眼之後,已然運起輕功飛馳而去。
* * *
於光磊方帶領官兵進入左府,便見到左仁晏神色冷沉,伸手一比示意他單獨到書房相談。雖知這樣獨身進去可能會有危險,但於光磊卻仍是照著做了。
畢竟,他確實有與左仁晏私下談談的必要。
「你可知道若沒有足夠的證據將老夫入罪,你的前途甚至腦袋可就不保了,於光磊?」
卻聽左仁晏一入書房便是如此一句,語帶不善,出言威脅。
然而,與其相對的,卻是俊秀面容之上一派溫和的神情。於光磊自懷中取出了左仁晏親自畫了押的卷子,將之遞給了他。
「上頭都是您親口說出,屬下親手紀錄的,應當沒寫錯吧?」
左仁晏聞言色變。待到將那卷子瀏覽一遍後,神情已然化冷沉為交雜。腦海中浮現那晚的晚宴,突然明白了些什麼:「你竟然設計老夫?」
「雖然馮萬里本身持身不正,但您的罪行也不能這麼埋藏下去──更何況是事關屬下義弟的生死,及武林勢力的消長平衡。」
敘述的語音平和,卻自有一股正氣夾藏。俊容之上目光隱帶鋒芒……「這是唯一的一張卷子,您可以儘管毀掉──但前提是,您必須承認上述所有罪狀。至於原因──例如有關溫玉松之事,您可以略而不提。」
「你不怕老夫將卷子毀掉而不從你所言?」
因於光磊所言而提出了質問,但左仁晏面上神情卻已有了那麼一點頹然。
他看著卷子,看著上面的字字句句……不覺間,雙眸已是微濕。
於光磊搖了搖頭。望著眼前失去了慣常氣勢的老人,眸間已流洩出了些許同情。「屬下相信大人會做出明智的決定。」
「是嗎……」
如此話語,反而比任何說服或指責更加撼動心房。左仁晏彷彿在一瞬間老了十歲,苦笑著走到案前坐下,提筆,重新寫下了一份口供,並在畫了押、蓋了指印後,將之交給了於光磊。
「你知道嗎……」在於光磊確認完畢並將新卷子收入懷中的同時,左仁晏拿起先前的卷子,一點一點的把它撕成了碎屑……「那晚醒來時,老夫還以為自己做了夢,夢見萬里,夢見玉松。玉松就像是我最重要的兄弟。他深愛著嫻兒,嫻兒愛的卻是我。就為了此,我才斷然與他們斷絕來往──誰曉得,我竟會這麼樣間接害死他二人。」
「那天,我好像又重回了江南,重新看到了那不堪的一幕。我以為一切可以重來,所以想也不想就衝了過去要拉開萬里。但一切的記憶只到此為止,而過去,終究是無法挽回……」
放棄了無謂的自稱,只有滿心積壓許久的痛苦。這個秘密他獨力隱藏了多年。雖然不願想起,卻又忍不住回憶,回憶那幾乎可說是間接死在自己手上的好兄弟。
面對他如此沉痛的言語,於光磊只能垂下視線沉默以對。那樣痛苦的心情他又何嘗不懂?那晚白熾予在城郊被捕時,他的心情,亦是……
「派人狙殺你一事,老夫深感歉意。」
卻聽左仁晏的語音再次入耳,於光磊抬眸,望見的卻是他一臉看開的滄涼。
「老夫只是不想再讓玉松的事曝光,不想再……罷了,這些辯解便當作老夫沒說吧。不過,那晚在春寒閣的一切,究竟是──」
「是真亦是假。此為令大人您口吐真言的攻心之計,還望大人莫怪。」
「是嗎……那麼,那位李賢侄他可好?」
「一切均安。不瞞您說,這一切都是出於他的計劃。」
「那就好了。老夫還擔心他會步上玉松的後塵……請代老夫向他致謝。因為他,老夫彷彿又見著了玉松。」
本是滄涼的神情,卻在提起那白衣青年時染上了些許的溫柔。於光磊見狀微微一驚,而旋即明白了什麼。
不過,這些已不必再問了。「那麼,勞煩您隨我走一趟大牢吧。」
事情至此,終於是要正式完結了吧?
心下如此做想,於光磊方打開房門欲將左仁晏交給府外官兵,卻在此時,一道勁風襲體而來。大驚回眸,竟望見幾枚銀梭直飛而來,而且還是朝著左仁晏!此時二人身畔沒有半個護衛。於光磊慌張之下已然轉身護住左仁晏。思緒飛快轉過,突然明白這只怕又是流影谷的毒計──只要左仁晏一死,他們大可以翻供,再次強加罪名於白熾予頭上……眼見銀芒便要襲上,腦海之中浮現白熾予俊美的面容及兒時稚嫩的童顏,突然之間好想見他,即使只剩最後一面也──
然而,最後逼近眼前的,卻是炫麗的紅芒。
銀梭落地,一道身影亦在於光磊身前落下。察覺到流影谷詭計的白熾予終於適時趕到。他手持九離昂然而立,卻旋又躍起,紅芒舞動直朝隱蔽在屋簷後的身影襲去。
這次他不打算重蹈覆轍,一開始便用上全副勁力攻擊那名偷襲者,完全不讓他有偷襲於光磊及左仁晏的餘裕。連綿刀勢間,舞動於紅芒間的身影依舊瀟灑,熾烈如火,不羈如風。
那人在白熾予的攻擊下很快就束手就擒了。被點了穴道的他連自盡都無法,只能讓二人將他同左仁晏一起交給了守在府外的官兵。
雖然知道那名刺客的案子只怕會落了個草草了事,但刻下已無須再介意此事。望著官兵們押著他們逐漸行遠,白熾予抬手,輕摟住了身旁的於光磊。
「沒受驚吧?」溫柔的語音落在耳畔……「咱們回家去吧。」
「嗯……一起回家吧。」
輕應了一聲,目光落上那神采飛揚,一身不凡盡數顯露的身影,胸口便是一陣喜悅直湧而上。
好久沒能看到他這般大展身手了。那樣的神采在適當的服裝下顯得更為迷人,幾乎便要與那紅芒一同眩惑了神智。
若非理智仍在,他或許會緊緊回擁住他,甚至是附上一吻──而現在,於光磊只是朝他露出了一個溫柔的笑容。
回府的路上,正好遇見了讓許承領著正打算前去接應的白冽予及東方煜。前者已然恢復了家僕的裝扮,而在看到二人平安無事之時對弟弟投以一個讚許的眼神。
因地點的問題而未多言其它,五人會合之後正待回府,卻見燕成殷領了一隊禁衛軍飛快行來,當下便將五人團團圍了住。
那一隊禁衛無一不是出自流影谷,手下工夫也都不弱。燕成殷這番行動顯然是針對他們而來。
只見他面上忿忿之色猶過早先,神色冷沉,笑道:「這次諒你插翅也難飛了,白熾予!」
「燕成殷,你這是什麼意思?」
於光磊首先質問出聲。此刻他仍身著官服,原先溫和的目光化為嚴厲,身為三品大員的氣度展露無遺。「身為捕頭,你竟還知法犯法?若不停手,我刻下就馬上免除你的職位!」
「知法犯法的不知是誰,於大人……我一定會找出你們這群人的把柄──當然是在逮捕你們之後。別以為你們可以在流影谷的地盤這麼為所欲為!刻下你們只有五人,還有三人是不會武的累贅……我就不相信你們能逃出我的手掌心!」
燕成殷冷笑一聲,一個抬手示意禁衛軍動手抓人。
眼見那些禁衛逐漸逼近,東方煜與白冽予俱是冷下了眼神。其實以他二人及白熾予的功力,只要沒有多餘的累贅,都能單獨擊敗這群人──然而,刻下他二人的身份卻正是不會武的累贅。若不乖乖束手就擒,便得冒上暴露自己身份的危險……
心緒飛快轉著的同時,白冽予的右臂已然為一名禁衛抓了住。當下把心一橫正打算動手,不料卻又是一陣腳步聲傳來。眾人齊望去,赫然是柳靖雲一身儒衫,隨著大隊禁衛將四近包圍的情況。
之前由於忙著處理案子,於光磊和白熾予根本無暇再去注意這號人物。刻下見他率領手下禁衛包圍四周,心不由得涼了半截。
難道這柳靖雲原來真是流影谷的人?
卻見那一隊禁衛的頭兒恭敬的朝他行了個禮。他一個點頭示意後便即緩步走近燕成殷,俊雅的面容之上神色澹然:「燕成殷,你私下調動禁衛可是重罪……刻下竟還想任意逮捕自己的上司?便是有流影谷在背後撐著,這番作為也太過火了。」
言下之意,竟是來阻止燕成殷的。於光磊聞言這才稍微鬆了口氣,也隨即明白了些什麼──柳靖雲既然是聖上的人馬,這一番行動,只怕正是出自於聖上的指派。
只見燕成殷神色變得十分難看。他雖自恃有流影谷撐腰,但眼前此人可是皇上的親信,便是流影谷谷主西門暮雲也要給他幾分面子。當下緩了情緒,一字一句道:「柳大人,這幾人可都是大有問題的匪類。若是放任他們離去,不知會給京師帶來多大的危險……」
「若是再放任你為所欲為,才是京師最大的隱憂──聖上早已明示過,江湖紛爭歸江湖紛爭,朝廷不會加以干涉──而若有人想假公濟私,擅自動用朝廷的力量,也得加以阻止。就此收手吧。否則下一個入獄的,不會是於大人而是你,燕成殷。」
柳靖雲的語調神色俱是十分平緩,但話中所言卻已是將燕成殷逼到了絕境。他還打算辯解什麼,卻在望見一抹身影落下之際,閉上了嘴。
這下換成白熾予等人皺眉了。來者不是他人,正是燕成殷的師父──孤塔一劍邵青雲。
只見他一個揮手示意先前燕成殷帶來的官兵退下,隨即朝柳靖雲一個拱手:「劣徒不知輕重,還勞煩柳大人率兵來此,請恕老夫教導無方。」
「前輩無須介意。只要能及時收手,靖雲可以當此事沒有發生過。」
這麼應對的同時,目光還飛快掃過了白熾予一行人。
邵青雲顯然對他這句話十分滿意,笑道:「自是當然──只是,老夫尚有一些『江湖紛爭』欲與幾位私下解決,就不知柳大人是否──」
「若是私下解決,靖雲自然沒有插手的必要。那麼,請前輩先撤下人吧!前輩一撤下人,靖雲也會立刻請這位吳統領率兵離開。」
「沒問題。」
說著已是一聲令下,令那一小隊禁衛撤退離開。與柳靖雲相比,邵青雲連正式官職都沒有,卻能如此號令禁軍,可見流影谷在朝廷的勢力有多麼龐大。
見他們已然撤下,柳靖雲當下也守了承諾,拱手一揖後便即同那位統領率兵離去。瞧自己原先的計劃就這麼硬生生毀了,燕成殷終於是忍不住開了口:「師父!您為何……」
「愚蠢!你還看不出來嗎?單是卓公子身旁的那位家僕,就足夠打壞你的全盤計劃了──沒想到於大人還能找來這兩位神秘的幫手,著實令老夫十分佩服啊!」
邵青雲的武功在流影谷可說是排名前三的高手,即使白冽予和東方煜有所隱藏,還是能夠看出他們的非比尋常──高手與高手之間,自有一種特殊的感應。
眼見身份極有可能曝光,東方煜拱手道:「這位前輩說笑了。在下確實是卓常峰之子,何神秘之有?」
「就算不是,老夫刻下也是不能夠查證的了。」知道從他們口中絕對問不出什麼,邵青雲也不再客套:「這般反反覆覆也不是辦法。我們來打個賭吧!由你們五人之中隨便挑出一人與老夫比畫。只要贏了,老夫保證在此事上流影谷絕對不會再為難你們。而相反的,你們只要輸了,就得乖乖束手就擒──這個條件,你們能接受嗎?」
以邵青雲的身份,不用害怕他會出爾反爾。但這個條件卻沒有乍聽之下那般公平──以白冽予或東方煜的身手,要想贏他雖要費一番功夫,但卻絕對沒問題。但他二人一但與高手過招,就怕會不經意的洩漏出自己的武功路數和門派,這正是他們所不樂見的。而許承是不用說了,刻下唯一能出手應戰的,只有白熾予一人了。
只是他有近一個月沒能使刀,單此一點已然略居下風。加上他的內功造詣只怕還稍遜邵青雲一些,這場比鬥,勝算只怕還不到五成。
這仗該是由他接,而他也的確想和邵青雲比畫比畫。但若是失敗,好不容易才取得的優勢只怕就──即便是他白熾予,也不禁有了猶豫。
很想回頭參詢兄長的意見,卻不能這麼做。心思煩亂間,竟是難得的不知所措了……
「一切都由你決定。」
卻聽低幽的語音送入耳中,正是兄長的指示。白熾予右拳因而微微收緊──是的,他很想試試,即使勝算不到五成……
目光,凝上了身旁的於光磊。
「光磊,你怎麼說?」
「該來的,終究是逃不掉──」於光磊只是溫柔一笑,輕輕擁住了白熾予:「還記得嗎?之前你與前輩錯失的一仗……刻下可是上天給你的機會,別讓他錯失掉了。」
雖然擔心他會受傷他會出事,但於光磊早已下定決心放手依賴他了。
而且,他相信白熾予一定會贏。
一旁的許承也拍了拍他的肩,笑道:「熾予,能和邵前輩正式打一場的機會可不多呢!得好好把握才是啊!」
見大夥兒一致都同意了此事,白熾予唇角勾勒出了一貫的迷人笑意。
「不錯。這機會確實是該好好把握……」低語著的同時,已然轉身走向邵青雲,拱手道:「晚輩擎雲山莊白熾予,願以九離領教邵前輩的『孤塔一劍』,還望前輩不吝賜教!」
「好說……賢侄九離刀名早已名震天下。今日便讓咱們一刀一劍好好切磋幾下吧!」
一句話了,邵青雲已然後退了幾步。右手握上長劍,銀芒一閃,長劍已然出鞘。
白熾予此時亦已是九離在手。真氣灌入刀中,刀色立時由原先的沉黑轉為惑人心神的紅艷。灼熱真氣緩緩送出,衣袂揚起飄動,一時間場上已然籠罩在他的氣勢當中了。
一旁的白冽予微一上前將於光磊護在身後,好讓弟弟能放心決鬥。只見邵青雲微微一笑:「賢侄果然盡得乃父真傳。」
「前輩不必客氣──請!」
一聲大喝罷,白熾予身形一晃,手中九離已然化為紅芒朝邵青雲直襲而去。
正因為略處下風,更需搶得先機。他絕對不會輸,因為他有九離,這把於光磊為他命名的、一次又一次助他克服種種困難的愛刀──
「鏗」!
刀劍驀然相交,兩股氣勁相會碰撞,令雙方俱是一悶。邵青雲沒料到白熾予功力竟已與他如此相近,心下微微駭然,面上卻由是笑道:「賢侄小心哩!」身形微一後退,長劍一個輕劃,人劍合一,當下已是「孤塔一劍」這成名絕學起首之式。銀芒夾帶迅疾氣勢直朝白熾予氣勁最弱之處襲去。
這一招劍式極為平凡,卻完全破了先前白熾予刻意營造出的局,白熾予雙眸一斂,一個旋身巧技挑開劍身,隨即化守為攻展開連綿刀法。
最初的一擊不但令邵青雲訝異,也同樣令白熾予感到驚訝。一經比鬥才發現自己的內力竟已在不知不覺之中成長許多。想來定是這一個月在牢中無所事事,只得虔心專注於內功休息的緣故。內功既有進益,勝算自也大增。內勁源源不絕的流洩而出。紅芒或攻或守接下那人劍合一,化解了邵青雲銳利的一擊。伴隨著,灼熱真氣再次盈滿全場,紅芒一閃斜砍邵青雲一式過後右脅留下的空隙。
孰知這竟是邵青雲的一招誘敵。只見他身形忽然高起,長劍帶動真氣旋起,反過來利用白熾予所布下的氣場。白熾予只覺得九離刀勢忽爾失去控制,紅芒頓消,莫名其妙便劈在了空處。心下暗叫不妙,上方卻已是勁風襲來。慌忙逆轉真氣回身架擋,雖是撿回了一條命,身子卻已斜飛而出,狼狽的落在五丈之外。
俊美的面容之上仍然掛著瀟灑的笑容,唇角卻已溢出了血絲。
俗話說「薑是老的辣」,今日他可真是深切體會到了……「多謝前輩手下留情。」
「要謝,可得等贏了再說──」知道白熾予已受了內傷,邵青雲冷冷一笑,「注意哩!」
一句話了,根本不給白熾予喘息的機會便搶攻而去。後者暗叫不妙。他方才勉強逆轉真氣,又硬接了邵青雲一劍,此際內力一時難以恢復。但見銳利的劍氣劈面而來,當下只得咬著牙接了。劍起刀落,邵青雲人劍合一一氣猛攻,劍勢快疾凌厲,全是毫不留情的殺招。白熾予一力方消新力未升,好不容易連擋著幾劍,卻已是一口鮮血嘔出。俊美的面容在那劍勢終於略停之時已然化為了蒼白。
「熾!」
一旁於光磊驚喊一聲,當下便要衝出去查看白熾予的傷勢。他雖不懂武,卻看得出來白熾予完全是處於下風。而且邵青雲來意不善,全然不像是單純的比畫,而是生死對決那般的──只是,身子才上前一步,便給白冽予攔了下。
「在一旁看著,光磊。」低幽的語音有一抹寒意,「莫讓熾分心。你要相信他,他一定會贏的。」
「可──」
於光磊本想再說什麼,卻因瞭解白冽予的意思而作罷。目光凝向那蒼白的容顏,胸口一陣痛楚泛起,那唇角駭人的殷紅讓他難受得喘不過氣。
若白熾予真因此事而有三長兩短,那他絕對難辭其咎──不、不光是這樣。本以為一切終於結束而得以輕鬆,怎料現下才是生死攸關?萬般情感雜然上湧,連那初識的情意亦是如此……「熾……」
焦切的目光,夾雜著太多情緒的落上那張俊美的容顏。
那張他由小看到大的容顏。
曾有的童稚單純,到如今的俊美瀟灑。每一個記憶每一個畫面都牽動著情緒,卻只能這麼看著,只能遠遠的這麼──
卻在此時,那張容顏之上,驀然揚起了溫柔的笑容,
對他。
四目遠遠相接,一瞬間傳遞的是關切是不捨是情意。而白熾予像是要他放心的投以了一個自信的眼神,而後移開目光,眼神化為凌厲的凝向眼前的邵青雲。
失之毫釐,差以千里──方纔的一個誤判導致了刻下劣勢。但他絕對不會這麼善罷甘休。
他還得保護於光磊,還得陪在他身邊關注他的生活起居。他好不容易才出了獄,好不容易才有機會「為所欲為」,又豈能讓邵青雲毀了他期待已久的願望?
何況……他手中的九離,正是代表了能夠置諸死地而後生,能夠化險為夷的意思。
「抱歉了,前輩。」重新擺好姿勢,抬手拭去了嘴角的鮮血……「我還有良辰美景春宵等著好好享受,又怎能再被送入牢中一次?」
不甚莊重的話頭,卻充滿著堅定的自信。如此氣勢讓邵青雲有了動搖──莫非他尚有什麼自己不清楚的秘密?就像他方才錯估了他的造詣,錯估了他的……
這一分心,正好趁了白熾予的意。他知道邵青雲因為沒能一開始就摸透他的底子而猶有疑慮,才會這麼發狠猛攻。眼下正好將計就計反過來利用他的疑心。邵青雲心思紛亂之間,九離紅芒旋起,出手便朝邵青雲空隙襲去。
置諸死地而後生──他有一定要贏的理由,也一定會贏!伴隨著堅定的自信,賭上了一切全力施為,目的就是希望能扳回一城。縱然取不回優勢,也一定要打成個五五波!
高手對敵之際最忌分神。邵青雲猛然回神之際已是暗叫不好,而心中疑慮未除,對於白熾予更是存了幾分戒懼,讓他原先凌厲快疾的劍失去了先前的速度。刀劍相交,氣勁再次碰撞交擊。這次,兩人同時飛了開來──只是,邵青雲比白熾予足足多退了幾丈才得以穩住身子。
他的唇角,也已掛上了鮮血。
雖然白熾予的這一擊已然收了成效,但他卻是有苦自己知。邵青雲畢竟不是泛泛之輩,剛才那一擊沒能夠如預期的取回五五之勢。只是這苦可是決計不能讓他知道。當下壓下胸口翻騰的真氣,笑道:「怎麼,前輩還要打嗎?」
詢問之時,還不忘刻意散發出灼熱真氣,欲以氣勢壓迫敵手。他神情從容瀟灑顯然是成竹在胸,當下便令邵青雲氣勢銳減。
他已摸不清眼前青年的底子了……而且再打下去,只怕是兩敗俱傷。邵青雲低歎一聲,收起長劍:「老夫輸了。老夫答應你們,這事就算這麼結束了,流影谷不會再動你們一根汗毛。」
言罷,不再多言其它,一個抬手示意燕成殷跟上,已然運起輕功揚長而去。
見他二人確實已經走遠,白熾予收刀哈哈一笑,「嘩」的就是一口鮮血嘔出。於光磊忙飛奔上前,接住了他搖搖欲墜的身子。
「熾!」呼喚的語音急切,「你的傷勢……」
「哈……我幹得不錯吧!」抬手擦了擦血,白熾予順勢靠進於光磊懷中,另一手還不忘圈住了他的腰際……「爹以前老說對敵之際最重要的便是氣勢,刻下我可算是得了他的真傳以氣勢退敵了!」
「爹可是真材實料,哪像你外強中乾?」
白冽予淡淡澆了他冷水,目光卻十分溫柔。讓於光磊扶著弟弟,素手按上他背心送入真氣。略寒的真氣進入身體讓白熾予不禁打了個哆嗦,卻在那極具療傷功效的真氣幫助之下恢復了血色。內傷當下已然起色不少……「冽哥,你的真氣真的比以前溫暖不少耶!」
「喔,是嗎……」見弟弟情況顯然好轉許多,白冽予涼涼應了一聲,收回真氣並自走近東方煜。後者不知怎麼的臉色微紅,道:「好了!咱們先回府吧!熾予的傷勢不輕,仍需由我和冽為他好好治傷才是。」
「需要我幫忙嗎?」一旁的許承見於光磊似乎扶得有些吃力,當下便欲上前相幫。
但於光磊只是微微一笑:「不必了。咱們回府吧!」
他不是不知道身旁俊美的青年正藉機撒嬌佔他便宜,不過經過方才一仗,這些小事就不再重要了……指尖輕撫上那正停留於腰際的手,而至轉為交握……
府邸,就在前方不遠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