招風酒館歷經三代,現任當家茅苗威,然而時常出現在招風酒館裡的卻是茅苗威的妻子李青樺,因為她有個愛拈花惹草的丈夫……別想歪!是真正長在土裡的那種花花草草,還有一雙令她頭痛的寶貝兒女,男的斯文、女的清秀。
外人都以為李青樺好命,平日雖然忙著酒樓的生意,卻還能養出一對聽話的兒女。其實她本人並不這麼覺得,因為自她的兒女懂事以來,她一直懷疑著自己生錯了他們彼此的性別,甚至到他們長大成人,她都還懷疑自己是不是將他們的性別搞錯了,更曾經異想天開的以為他們的靈魂是不是投錯胎了。
因為本該繼承家業的兒子茅尚書,天生個性文靜愛讀書,一心只想求取功名。當然嘍,如果他真的能如同他的名字,弄個侍郎之類的官職來做做,假以時日光宗耀祖也是不錯的。
但說到她的女兒茅久兒,就常常令李青樺一個頭兩個大,身為女兒家不安安分分的待在閨房裡刺繡也就算了,偏偏茅久兒還有副百喝不醉的體質,三不五時就跑到酒館裡找客人拼酒,莫怪乎她長得標緻卻年過十七乏人問津。
為此,李青樺著實擔心沒有肯接納她的婆家。
李青樺也真夠嘔的了,嫁給一個愛拈花惹草的丈夫也就罷了,沒想到兒子也不為家業爭點氣,還有自個兒也不知生了什麼樣的怪胎,一個女兒家,竟然有個海量的肚子,真不知是該哭還是該覺得驕傲,反正這種事李青樺一點也不覺得光榮就是了。
一如以往,李青樺人已來到招風酒館門口,為忙碌的一天作準備,但裡頭傳來清朗熟悉的嗓音,不禁又令她反射性的聚攏眉心。
「來喲、來喲!本店今日大放送!」豪氣干雲的爽朗聲出自一名姑娘口中,而且早在這名姑娘抱著一壇招風酒館特產的酒出現時,早已吸引店內眾人的注意,有些人眼中還燃起了躍躍欲試的光芒,大夥兒似乎都知道這名姑娘要做什麼。
那名姑娘也不負眾人的期待,杏眼一抬又繼續道:「誰要是有本事喝完三杯清壇且不醉,一個月內都可在招風酒館內白吃白喝!」
沒錯,這就是一個月舉辦一次的清罈酒挑戰賽,勝者可以在招風酒館白吃白喝一個月。
而這個敢以招風酒館作賭注的姑娘就是李青樺的寶貝女兒茅久兒,她敢開出如此優厚的獎賞不是沒有道理的,因為至今還無人能喝清罈酒喝超過三杯,最多二杯,就能讓普通人醉個一天一夜,醒來後再頭昏個三天三夜,雖明知後果,仍有許多人甘願前來挑戰,因為會喝酒的人都抗拒不了清罈酒的香醇美味。
而李青樺之所以默許她開出的條件,也是因為至今還無人挑戰成功,而且還能為招風酒館招攬生意,否則她早就制止女兒這種賠本的行為。
照慣例,茅久兒先飲三杯,再來輪到挑戰的人,通常到無人挑戰為止還會剩半壇的酒,而今兒個也不例外。
看著罈子裡剩下來的酒,茅久兒菱唇邊漾起一抹迷人的笑靨,心想待會兒這些上等的清罈酒,全都要落入她百喝不醉的酒肚中了。
「等等!我要挑戰!」
茅久兒開開心心的準備把剩下的半罈酒喝完,可沒想到還有人要挑戰,眼見就快要到嘴邊的美酒,竟然因為突然冒出的男子而打住,心下一沉……看來要多等一會兒才能喝到了!
不過沒關係,來幾個都一樣,喝不喝只是時間早晚的問題,這壇清罈酒最終都是要落入她腹中的。
也因為如此,她就不會和眼前這名前來挑戰的男子計較了。
這名前來挑戰酒量的男子不是別人,就是近日來極力想破壞自己名聲的楊千苧,當然他來挑戰可不是為了換取一個月的白吃白喝,而是衝著清罈酒的名氣來的。
再加上他立志要過醉生夢死的日子,若不讓自己每天都喝得爛醉如泥,壞名聲怎能傳播得出去。
他可是打定主意要讓眾家千金一聽到他的名字就會嚇得直搖頭,如此一來,娘想說成任何一樁親事可就難如登天了。
為此,他如果成功喝下三杯清罈酒,定能為他的壞風評添上一筆。
茅久兒一眼就看出眼前的男子是「肉腳」,只要一杯肯定就醉得不省人事。
她迅速的遞上一小杯的清罈酒,一心只想讓眼前的男子趕快醉倒,那麼她就能早點嘗到這壇清罈酒的美味。
「再來!」
楊千苧讓茅久兒失望了。
什麼!沒醉?怪了,要說她茅久兒看人的品行准不准,她不敢打包票;但看人的酒量好不好,可是逃不過她的眼睛的。
管他的!一杯沒醉第二杯鐵定醉。
只見楊千苧毫不遲疑的將第二杯清罈酒一飲而盡。跟普通人一樣,他已經略顯醉意了,可是他的意志力戰勝了一切。
「再來……」
可惡!怎麼可能還沒醉倒?
「再……一杯……」若不是近日來楊千苧勤練酒力,現在他早已癱在地上了。
第三杯了!茅久兒不敢置信,她竟然會看走眼。除了她之外,從來沒有人能喝超過三杯。
茅久兒盛好第四杯酒,這回可不像前三次那樣迅速的將酒杯遞給他。
其實茅久兒心裡有些急了,內心不斷的祈禱楊千苧快醉倒;可是楊千苧的定力過人,一直不肯倒下。看他面無表情的睜著眼,茅久兒也不知道他到底醉了沒?
第四杯喝完了,沒想到有人會挑戰成功,在場的眾人不吝嗇的給予掌聲。
完了!要讓他白吃白喝一個月了!茅久兒暗暗叫糟,偷偷瞧了一眼她親愛的娘,果然……
她娘的臉色很臭、很臭!
此時,一個重物落地聲傳來,茅久兒好奇的將視線調回到製造聲響的男子身上,他──終於醉倒了!
可是茅久兒一點也高興不起來,原因不是招風酒館得讓這男子白吃白喝一個月,而是今後她再也不能「假挑戰之名,行喝酒之實」了,因為娘絕對不會讓她再把清罈酒白白的拿來讓人挑戰。
所以……茅久兒趁李青樺一步步走近她時,趕緊將剩下的清罈酒一飲而盡。
床上的男子發出痛苦的呻吟,茅久兒知道清罈酒的後勁正在他體內發酵著。
不會喝就別逞強嘛!
茅久兒擰乾濕抹布,很沒耐心的在他臉上亂抹一通,卻不知此舉卻使得醉酒的楊千苧惡夢連連。
而她所照顧的這名男子,據店內的客倌指認,他的名字叫楊千苧。她派人去楊家請人來領回他,沒想到楊家的人卻拒領,還說要放任他在外頭自生自滅。
真是可悲啊!這人和家人的關係可真差,居然連自個兒的親娘都不在乎他的死活。
可就算楊千苧因挑戰清罈酒而醉倒,他家裡的人也拒絕認領,也沒有理由要她來照顧這名醉得不省人事的男子吧?
家裡不是還有爹和大哥嗎?娘卻說什麼爹年紀大不方便,而大哥正努力用功讀書求取功名,所以家裡就屬她最閒,還說什麼自己闖的禍要由自己收拾。難道娘不知道孤男寡女要避免共處一室嗎?
還是娘根本就希望他對她怎樣,好逼他對她負責?
就算她一輩子嫁不出去,也不能用這種算計人的方式;即使她日後閨譽掃地,她也寧死不嫁。
「久兒,楊公子好點了沒?」李青樺笑吟吟的走進房,其關心的態度要說她在那之前完全不認識楊千苧的話,絕不會有人相信。
「娘,他又不是你的兒子,你幹嘛三不五時就來關心一下?」她可不是在吃醋,實在是因為娘的舉止太可疑了。
「很久沒看到這麼有上進心的年輕人了,娘很欣賞。」李青樺是用丈母娘的眼光來看待楊千苧,而且是越看越滿意。
「娘是用哪只眼看到他有上進心了?」在茅久兒的眼中,娘簡直就像在犯花癡的姑娘家。
「光憑他挑戰三杯清罈酒的勇氣就很讓人佩服了,再說能喝到第四杯的更是屈指可數,有這麼強烈意志力的男人可不多見,不好好把握就太可惜了!」
茅久兒用狐疑的眼光打量著娘親,忽而恍然大悟,隨之一臉不齒的搖頭。
「厚!我知道了,娘你該不會是看上人家了吧?娘啊,你也不想想你的年紀都可以當人家的娘了!更何況爹還在,你這麼做對得起爹嗎?」
茅久兒一副要為爹親討公道的模樣,真是氣煞了李青樺。
「你這丫頭,真是越說越不像話!」李青樺氣得在女兒手臂上擰了一記,並不是她惱羞成怒,而是太氣女兒的誇張想像力了。
「哎喲,娘!會痛耶!」茅久兒揉著被娘親捏過的地方。
「你這點皮肉痛算什麼,你娘我可是心痛!」人家說生女兒貼心,而她李青樺卻覺得她生這個女兒是來氣自己的。
「心痛什麼?心痛自己沒年輕個二十歲嗎?」茅久兒不知死活的問道。
李青樺又朝女兒的手臂上擰了好幾下,痛得茅久兒直閃避。
「我真懷疑你到底是不是我親生的,活了一大把年紀,卻還得被自個兒的親生女兒質疑,我真是白養你了!」
「是娘對一個陌生男子表現出高度的興趣和過度的關心,所以我當然會想到其它地方去的嘛!」茅久兒嘟囔著,完全不覺得自己說錯了什麼。
「娘還不是為了你著想,人家隔壁的大寶跟你一樣的年紀,都已經是兩個孩子的爹了;而你,一天都離不開酒,哪有男人會娶你。」
原來……搞了半天,娘是在幫她物色對象。
嫁不嫁人對茅久兒來說一點都不重要,為什麼娘總是不肯死心呢?誰說女人家非得嫁人不可?
「娘,都什麼時代了,你的觀念怎麼還這麼古板?」
驀地,李青樺冷下臉,板起面孔威喝道:「你說什麼?有膽再說一次!」
「呃……」面對娘親凶狠的目光,茅久兒再笨也沒膽捋虎鬚。她嚥了嚥唾沫,小心翼翼的道:「娘,孩兒的意思是強摘的瓜不甜,順其自然便可。」
「是啊,可若是放任那個瓜不摘,恐怕是要熟透爛透了。」
這是什麼爛比喻啊?「娘,你說那什麼話,好似我沒人要似的。」
「有沒有人要我是不知道,不過到現在都還沒有人上門提親是事實。」如果她生的女兒乖一點,她就能直接請媒人作媒,早日幫女兒找個好人家嫁了;問題是她女兒並非那種會乖乖聽從媒妁之言的人,這才教她更傷腦筋。
「現在沒有,並不代表以後沒有。」雖然她沒有國色天香的姿容,但也長得不差,除非是天下的男人都瞎了眼,否則怎麼可能沒人要,只看她要不要而已。
「眼前就有一個不錯的對象,如果你好好照顧人家,說不定人家會對你感興趣。」已將楊千苧視為準女婿的李青樺,目光隨即轉到躺在床上的他身上,又是一陣眉開眼笑。
「娘,你女兒的行情還沒壞到要去倒貼人家!」茅久兒不滿的抗議。
「娘也沒要你去倒貼人家,只是娘覺得楊公子這對像不錯,要你好好把握而已。而且說不定楊公子是因為看上了你,才會來挑戰清罈酒好向你表明心意,你要是不好好照顧人家,可就辜負人家的一番心意。」
李青樺彷彿很明白楊千苧心意似的,不停幫他作推銷。
「娘,你想像力未免也太豐富……」茅久兒不敢相信,娘竟然沒等她把話說完,就扭腰擺臀的走人。
這根本就是娘一廂情願,她才不想嫁人,正確來說她是想順其自然,可偏偏娘卻不死心的要幫她找什麼對象,還說什麼只要她一天不嫁人,娘就一天也不能放心。
笑話!大哥還不是連個中意的姑娘也沒有,為什麼娘就不擔心?說不定娘根本就覺得把她留在家裡是個麻煩,所以才巴不得她趕快嫁人。
她今天之所以會這麼慘,全都是那個楊千苧害的,楊家明明就已經很有錢了,他竟然還跑來挑戰喝超過三杯清罈酒就能白吃白喝一個月的比賽,害得她以後再也不能喝比賽完所剩下的清罈酒,而且現在又倒霉得要照顧楊千苧到他清醒為止,更可怕的是,娘竟然想把他當成乘龍快婿,想要撮和他們倆。
總而言之,要是沒有楊千苧的出現,她未來的日子還是很幸福美滿的。
這個楊千苧也真是的,來挑戰也就算了,偏偏還喝超過三杯清罈酒;喝超過三杯清罈酒也就算了,偏偏還醉得昏迷不醒;昏迷不醒那也算了,偏偏還得勞駕她照顧他。
她可不想呆呆的等他酒醒,所以她決定讓他早點清醒過來。
茅久兒帶著詭異的笑,一步步逼近酒醉不醒的楊千苧……
奇怪!人家酒醒之後是頭疼欲裂,為何他酒醒之後是全身酸痛?
楊千苧痛苦的從床上起身,一睜開眼卻發現他並不是躺在自己的床上。「這裡是哪裡?」
「你終於醒啦!」
怎會有女人的聲音?楊千苧覺得每動一下身體就像快解體似的,好一會兒才看清說話的女子是誰。
她不正是負責舉辦拼酒比賽的人,也是招風酒館老闆的千金。他記得自己似乎在人家酒館裡醉倒了,他該不會給人家添麻煩了吧?
「久兒,楊公子醒了嗎?咦,楊公子,你醒了啊!」李青樺恰巧來探視,看到楊千苧已經清醒,臉上立即堆滿笑容。「楊公子,你覺得怎麼樣,好點了沒?」
連招風酒館的老闆娘都來關心,可見他一定是給人家添麻煩了。
「很抱歉,給你們添麻煩了,雖然我很想盡快離開,但是……」楊千苧面露苦笑,都怪他酒力差。「不知道為什麼我全身酸痛,恐怕還得休息一下才能下床。」
「全身酸痛?」李青樺狐疑的看向女兒,懷疑她是不是在暗地裡搞什麼鬼。
茅久兒心虛的把目光瞥向一旁,這只能怪娘要她照顧楊千苧,他們一點關係也沒有,憑什麼要她費心費力的照顧他。
她既不想照顧他,又不知道他什麼時候才會醒,為了讓他快點醒來,她不僅試圖叫醒他,甚至對他拳腳相向。
反正她的花拳繡腿力道又不重,死不了人的。
雖然造成他全身的酸痛,她可不認為那是她的錯,要怪就怪他竟然醉了兩天還沒絲毫清醒的跡象,所以他身上要是有什麼瘀青內傷的話,也不能怪她。
李青樺看女兒心虛的表情就知一定是她搞的鬼,怒瞪了女兒一眼後,她趕緊轉身跟楊千苧說話,免得他發現異狀。
「定是楊公子睡太久了,才會感到身子不適。」
「原來如此,難怪我覺得全身好像被拆解過一樣。」楊千苧自嘲的笑了笑。
李青樺和茅久兒也跟著乾笑著,在笑些什麼只有她們心裡明白。
李青樺趁楊千苧沒注意的時候又瞪了茅久兒一眼;茅久兒則趕緊將目光瞥開,假裝沒看見。
而楊千苧只覺得這次酒醉的代價可真大,若非他如此不勝酒力,他就能假藉著酒醉去調戲良家婦女了。下次他可不想再挑清罈酒來喝了,否則他不但沒製造出壞名聲,還喝壞了自己的身子。
不知道她們夠不夠長舌,替他把今日的糗樣散播出去,最好再加點油添點醋,幫他大肆宣傳。
「呃……」楊千苧欲言又止的打量她們,可是貿然要求人家說自己的壞話,會不會顯得很奇怪?
楊千苧似乎有什麼難言之隱的看向李青樺和茅久兒,害她們心中一陣緊張,猜想他是不是發現了什麼?
李青樺在心裡早已把女兒罵了不下千萬次,叫她照顧個人,居然暗中對人家動粗。她早該料到的,平白無故要她照顧一個不相識的人,依她的性子哪會乖乖聽話。
「這個……不知道你們有沒有把我的事說出去?」
楊千苧問完,李青樺馬上澄清道:「楊公子放心,我李青樺絕不是三姑六婆之輩,你的事我隻字未向人提過。」至於她女兒待在房裡照顧楊千苧,當然也不可能出去說些是非。
「不!」楊千苧一聽就知道她誤會了。「其實我是希望你們能到處去說,最好說我是成天無所事事的富家子弟,每天只知飲酒作樂;說你們從未見過如此自甘墮落的男人,誰要是嫁給他當妻子就會一輩子不幸福。」
李青樺聽得有些錯愕,哪有人要別人到處說自己壞話的?「楊公子,你是不是受到了什麼刺激?」李青樺憂心地看著他。
茅久兒則暗叫不妙,楊千苧該不會被她打得頭殼壞去了吧?可是她是想讓他快點清醒,所以用力推他而已;後來又因為一直叫他不醒,氣得捶了他幾下而已……但她發誓,她絕對沒有碰到他的腦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