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點40分,旁邊的一對情侶站了起來,桑原和二宮也幾乎同時離開座位,從金邊眼鏡和背頭身邊走過,到服務台結賬。
「那兩個傢伙,坐那沒動。」
「還是小心為妙。」桑原付完錢,走出酒吧。地下商店街幾乎沒有行人。沿樓梯上到一樓大廳,然後朝門外停車處走去。透過旋轉大門向裡望去,那兩個人也正在上樓梯。
「嘿嘿,看,那兩個傢伙是坐著沒動嗎?」
「……」我還是被跟蹤了,二宮想到。
「你簡直是傻到家了,就是敲鑼打鼓跟蹤你,你也發現不了。」桑原氣急敗壞地又說,「白耀會的人肯定不止他們倆,周圍還有很多。」
「我好害怕,渾身都發冷。」
「別那麼縮頭縮腦的,在這麼繁華的大街上他們還敢抓人?」桑原一抬手,叫來一輛出租車。
「到哪兒去?」穿制服的司機問。
「去南街。」出租車奔跑起來,二宮回頭看了看。那兩個人急急忙忙地坐上一輛淺灰色的私人出租車。
「師傅,能把後面那輛淺灰色出租車甩掉嗎?」
「能倒是能,可是現在交通太擁擠啦。」
「這時候才看你的技術呢,顛簸一些無所謂。」桑原拿出一張1萬日元的鈔票遞給司機,說,「先付錢,零錢不用找了。」
「啊,那太謝謝了。」出租車從堂島川沿岸的公路開上御堂胡同,在大江橋南遇到紅燈而停下。後面那輛車一直不遠不近地跟蹤著。
「客人讓我跟住前面的車,這種事有過多次。可是讓我甩掉後面的車還是頭一次。」出租車司機說。
「萬事開頭難嘛。」桑原笑著說。
「你們是私人偵探吧?」
「我長得像私人偵探那種嘴臉嗎?」
「不,因為戴上安全帽……是為自己化裝了吧?」
「這個人,頭上長犄角了。」桑原說。從中之島來到澱屋橋,經過本町,前面就是並排能走6輛汽車的公路,而且車輛很少。如果現在甩不掉後面的車,等到了心奮橋一帶又開始塞車了。
「兩位先生,下一個信號我將突然向左轉,請扶好。」
「到關鍵時候,撞車也得豁出來。」
「那時候,你們得給我補償費。」到船場十字路口時,紅燈亮了。就在這一瞬間,司機突然打轉向燈,強行闖紅燈向左拐。左側的大卡車緊急鳴喇叭,向後倒了一下車。出租車先向後退一下,然後突然轉彎加速,飛一般地開上了中央大街。那輛私人出租車在後面隔了好幾輛車,前面又是紅燈,所以無法跟上來。
「好,甩掉了,甩出一里多遠。」
「你技術不錯膽子又大,當出租車司機太可惜了。」
「這兩年多,從未出過事故。不過,經常違反交通規則。」
「好樣的,請把車停在路旁,關了燈。」桑原又拿出一張回萬日元鈔票遞給司機。
「你們,想幹什麼?」司機接過錢放進口袋裡。
「這回我們跟蹤剛才那輛車。等綠燈亮了以後,那輛車一定會開過來的。」
「哦,是轉守為攻了。」司機降低車速,開上右側路基,又把車倒在路旁的柵欄邊,熄滅車燈停下了。大約過了亞分多鐘,那輛淺灰出租車才從旁邊開過去,司機立刻打開車燈,保持著二三十米的距離跟在後面。從中央大街駛向(土界)市方向,又向北開700米左右,淺灰色出租車打亮右轉向燈,開進了向東去的單行線上。
「接著跟下去嗎?」司機問。
「保持一定距離,但是別讓他跑掉。」大約在50米開外的地方,那輛車打亮了停車的紅信號。桑原乘坐的這輛車也跟著停下,司機把燈關掉。前面那輛車車門打開,剛才跟蹤的兩個人下了車,出租車開走以後,那兩個人進了右面的一座樓裡。又過了一會兒,桑原說:「好,現在慢慢地從那棟樓前開過去。」
「是。」司機立刻掛上擋。那兩個人走進去的是一棟五層樓,又扁又像個火柴盒。一樓的車庫裡停著奔馳車等。二樓和三樓的窗戶裡燈亮著,在窗戶上貼著丙烯做的大字:「不動產、金融、本藏環境開發」。雖然沒掛黑社會的標記,但誰都能看出來,這不是什麼正經會社。
「原來這裡是本藏的事務所啊。」桑原笑道,「那兩個人,被我們甩掉了,正在挨水谷的罵吧。」
「這兒是幫會的事務所吧。」從樓前開過以後,司機問道。
「大概是吧。」
「那麼,你們也是?」司機好像終於弄清了桑原的身份。
「哈哈,我們是私人偵探。」
「噢,對不起。」司機膽怯地縮了縮脖子。
「師傅,麻煩你從那座樓前再開過去一次。」
「為什麼還要回去呢?」二宮問。他不想在同一個地方走來走去。
「那裡不是停著一輛銀灰色的奔馳嗎?這輛奔馳好像在哪兒見過。」
「我可記不得了。」不錯,那是一輛S型的舊奔馳。
「我就是記性好,不像你那個臭腦袋。」出租車從東橫川橋前面向右拐,從瓦町轉過去,又來到剛才的單行線上,再一次從本藏樓前開過去。車型號是「560SEL」,上面佈滿了白灰,後緩衝器凹進去一大塊。
「怎麼還沒想起來?」
「是大澤土木的?」
「你忘了?在古川拆遷現場,有個叫原田的人靠在座席上喝啤酒。」
「不過,那種類型的奔馳毫不稀奇,在泡沫經濟的繁榮期,阿貓阿狗都坐奔馳。」二宮想像不出大澤土木與本藏環境開發之間有什麼聯繫。雖然這兩個單位的上級組織玄地幫和白耀會都隸屬於神戶川級會,但是,大澤土木是鳥飼的土木建築商,本藏是大阪市內的土地收購商,二者無論是工作性質還是所佔的山頭都不一樣,應該沒有交叉點。
「我記得很清楚,緩衝器凹進去一塊,車牌子也歪了。舊到這個程度的破車很少見。」接著,桑原又對司機說,「停車,在這下車。」出租車停下,二宮被桑原推著肩膀也下了車。司機如釋重荷般地立刻開車跑掉了。
「在這種地方轉悠,被本藏那些傢伙發現怎麼辦?」
「怎麼辦?你還得被抓住,這回非把你打扁了不可。」
「抓住我,就抓不住你嗎?」
「那當然,我和你的反射神經不一樣。」桑原輕手輕腳地向路邊走去。二宮把安全帽拿在手中,與桑原拉開一段距離跟在後面,隨時準備撒腿逃跑。他的太陽穴又開始疼起來。在本藏樓前他們停下來,藉著路燈的光亮查看奔馳車內,只見副駕駛席下面有三個被踩扁了的啤酒易拉罐,後面的座席上放著一個白色安全帽,帽簷旁邊貼著很小的標籤,上面寫著」大澤土木」。
「這是怎麼回事呢?」
「嗯,我終於明白了。」桑原嘟囔著離開那裡。
「上哪兒去?」
「別說話,跟我走!啊,肚子餓了。」
穿過東橫堀川,走到松屋町,他們進了路旁的一家專門經營牛排的西餐館。店內很寬敞,裝修得也很高雅,因為是星期五,店內大部分座位都坐滿了顧客。桑原要了一份牛排,二宮要了一份牛裡脊,二人先喝了些生啤酒潤了潤嗓子。牆上掛鐘的時針已指向11點20分。二宮很惦記悠紀,但這時,即使再打電話,她也不可能去「夢幻」酒吧。
「本藏與大澤土木勾搭上了。真有趣,出現了意想不到的變化。」桑原用手摸著下巴講了起來,餐桌上的燈光在桑原那無框的眼鏡片裡直反光。他說:「讓大澤土木去古川橋拆遷現場搗亂的是舟越,舟越的子會社是FK不動產,FK又與神榮土砂相勾結……說到這裡,你還沒弄清一點脈絡嗎?」據桑原分析,舟越建築把FK推到台前,通過FK來操縱神榮土砂,又通過大澤土木與本藏環境開發公司勾結。
「問題的核心是舟越建築,這樣分析的話,一團亂線就能解開了。」
「我還有一點想不通,舟越為什麼要妨礙小田的施工呢?」
「你真遲鈍,當然是為了天瀨的垃圾處理場了。舟越想把工業垃圾處理場搞到手。」
「可是,舟越何必要動用黑社會的力量呢?他們資金雄厚,完全可以和小田進行面對面的交涉,直接做交易。這樣做還不留任何後患。」
「小田對你是怎麼說的?小田與舟越就沒有任何來往嗎?」
「小田總業通過拆遷隊與舟越有業務往來,小田收集土地現場拆下來的水泥土塊等工業垃圾,然後加工成新的建築材料。」
「在天瀨的垃圾處理場問題上,他們沒產生摩擦嗎?」
「啊,我想起來了。小田讓土屋經理找過舟越建設,請舟越出資。」
「結果呢?」
「被拒絕了。好像沒有大型綜合建築商理他。」
「這就有點不對勁了。」桑原歪著頭邊思考邊說,「能不能是舟越建築找小田讓他出資,而小田拒絕了呢?正因為小田拒絕給舟越出資人股,想自己親自幹,所以舟越才讓FK不動產或大澤土木去妨礙工程的吧。」
「你想想看。小田雖然是你的出資者,但不可能把什麼事情都向你全盤托出。對自己不利的部分肯定是閉口不談。」
「喂!你聽沒聽我說的話?」
「別總發火行不行,我正在動腦筋整理他們之間的關係呢。」二宮抽出一張餐巾紙鋪在桌子上,又向服務員借了一支圓珠筆,然後以舟越建築為首,畫了一張「關係圖」。
「歸納起來,就是這樣一種關係吧。」二宮把圖給桑原看。
「喲,你這個糊塗腦袋也有沒被發現的才能。」
「我頭上長的是犄角。」
「先別扯沒用的。」桑原指著圖說,「舟越與本藏沒有直接聯繫嗎?」
「這個……」
「水谷和小田也沒直接碰頭?」
「這個也不好說。」
「這些謎,只要找到小田追問就能解開,而且也能搞清申請材料的真正價值。」
「現在,小田不至於不能開口說話吧。」
「同一個問題你問過多少遍了。黑道上的人要是把正經人物幹掉的話,那就得在大牢裡至少蹲上10年20年的,而且從下往上,一個接一個全得抓起來。」
「可是我卻被人用繩子吊起來,差一點變成飼料。」
「沒那麼嚴重,你現在不是坐在這喝啤酒嗎?」
「可是,怎麼才能抓住小田呢?一點線索也沒有。」
「有線索。昨天夜裡,小田不是給他女兒去電話了嗎?」
「……」
「今天也會去電話的。吃完牛排到小田家去。」桑原把餐巾掛在胸前,看了看廚房喊道,「還沒做好?也沒讓你燒全牛,這麼慢!」
「車放哪兒了,你的寶馬?」
「在謝拉頓飯店的地下停車場裡。」桑原輕鬆地說。
0點10分,他們坐出租車來到飯店地下停車場,下了車,只見寶馬車停在西側的電梯旁邊,不知在哪洗過車,連擋泥板和輪胎都閃閃發亮。
「把門打開。」桑原把鑰匙扔過去,說,「這輛車的司機是你,戴那個帽子正合適。」
「你也該適時自己開開車啦。」二宮摘下安全帽扔進車裡。
「胡說,你不是我的同夥嗎?」
「不是同夥,是夥計。我掉進陷阱時,你還滿不在乎地往裡填土。」二宮來到車後面,打開貨箱一看,黑皮箱沒有了。
「怎麼,皮箱不見了?」
「放在車站的自動存貨箱裡了,總放車裡不安全。」
「申請材料呢?也放在那裡面了嗎?」二宮怒氣沖沖地問。
「你記住!在地鐵難波車站,西口的自動存貨箱裡!」桑原說完,從兜裡掏出自動存貨箱的鑰匙,提著給二宮看了一眼說,「這個,得由我保管。你不滿意嗎?」
「……」不滿意,非常不滿意。但是,再繼續吵下去非挨揍不可。
「喂,開車吧。」桑原打開門坐進去。寶馬車開出謝拉頓飯店,向阪神高速公路的堂島入口駛去。二宮給查號台去電話,詢問「(土界)市庭代台小田一三」的住址。服務小姐稍猶豫了一下,二宮立刻說,小田的父親去世了,讓我去他家量一下尺寸,好給他做棺材。這時服務小姐才聲音很低地說,是庭代台六丁目33號D棟516號房。上了阪神高速公路,經過松原站口後駛入阪和公路,在(土界)市出口下了公路,再沿泉北2號線向南奔馳。在庭代台下公路進岔道,根據電線桿上的標識找到六丁目。對於(土界)市南部尤其是泉北住宅的一帶情況,二宮一點也不熟悉。他們經過「近鄰中心」公共汽車站,又往前走500米左右,左側有一所小學,右側就是庭代台綠色住宅小區。在低矮的樹籬笆的對面,從A棟到D棟並排聳立著幾棟五層的住宅樓。
「就是這裡吧。」桑原自言自語地說。二宮把車停在D棟前面的樹籬笆旁邊。寬廣的住宅區內有兒童公園,還有人工水池,各種昆蟲、飛蛾在路燈四周圍成一團,亂飛亂轉。這個綠色住宅小區可能是府企業局出售的住宅。
「12點40分啦,小田家裡的人睡著了吧。」
「睡覺也得叫起來,咱們都在晝夜不分地拼著命。」門廳的516號信箱上面插的金屬牌上寫著「小田」。電梯裡充滿了煙味和消毒水味。
「真令我感到意外。我以為他家一定是個帶有庭院的獨樓呢。」
「大阪市中小企業的老闆基本都這樣,住得太豪華的話會遭到稅務局的懷疑,惹來麻煩。」
五樓的走廊裡放著自行車及嬰兒車等。二宮跟在桑原後面,向西走到盡頭便是516號房間。黑紅色的鐵門上掛著「小田一三。多喜子、成美」的名簽。桑原又確認一遍後按了對講機。
「聽著,你出面跟他談。」
「一到這時你准讓我出面。」
「少廢話,對付白道上的人,不靠你那張嘴靠什麼?」過了一會兒,裡面有人搭話。
「是誰呀?」
「深更半夜的,實在對不起。我是二宮企劃的二宮。我知道這麼晚來打擾,非常不禮貌,但有些話電話裡沒法說,只好來到貴府。」
「我先生沒回家,請明天到會社去找他吧。」
「錦田的會社我們已去過多次,怎麼也找不到他。」
「他住在大阪市內,一家商業旅店。」
「是哪家旅店呢?」
「對不起,我不能告訴你。」
「今天,社長和家裡聯繫過嗎?」
「聯繫過。只說今晚仍住在旅店。」
「為了找到社長,我幾乎跑遍了整個大阪市,能不能把聯繫地點告訴我一下。」
「正因為這樣,我先生才不讓我告訴任何人地址。」
「小田先生住的恐怕不是旅店,是住之江吧。」
「什麼!誰說的?」
「經理土屋先生說的。社長在住之江租了房子。」
「不知道,請你回去!」
「躲開,沒用!」桑原推開二宮說。
「夫人,這麼大的兩個大活人在門外求你,你就讓我們見社長一面吧!」
「我沒說謊,他真的不在。」
「那麼就讓我進去見你一面,在門外說話會影響鄰居的。」
「不行,我們家全是女的!」
「媽的!」桑原看一眼旁邊的二宮小聲說。
「那好吧,我們回去,但有件事拜託你。」
「什麼事?」
「行政秘書吉良做的天瀨垃圾場的申請材料,保存在我們這裡。社長要是來電話,請轉告他。」
「記住了,一定轉告。」
「我的電話是:030-28868。請記住,只保存在明天早上,到明天早上還聯繫不上的話,我們就自己處理了。」
「等一下,你打算怎麼處理?」
「這個,你問社長去吧。」桑原說完,轉身就朝電梯走去,二宮緊隨其後。在等電梯的時候,他們一直回頭盯著516號房門,小田家的門還是沒開。
出了大門,發現外面下起雨來了。桑原望著天空說:「小田這個王八蛋,根本沒住在旅店,藏在他情婦那兒了。」
「看來不像是被陵南幫綁架了。」
「對,他是有意躲起來的。」
「那他為什麼這樣做呢?我搞不清理由。」二宮要是把同意書交給他,小田就必須支付500萬日元,難道小田又捨不得這筆錢了嗎?二宮想。
「小田不想和你見面。」桑原沮喪地說,「對小田來說,你已經沒有利用價值了,同意書也不需要了。」
「可是,怎麼才能找到小田呢?」
「不是已經撒下誘餌了嗎?小田要是想要申請材料,就一定能打來電話。」
「在哪兒等電話呢?」
「把車開到小學前邊去,在那等他。小田一回來就把他抓住。」剛把鑰匙插進去,後面就傳來一個低沉的聲音:「喂,我可一直在等你們呢。」回頭一看,只見後面有兩個黑黑的人影,在路燈的光圈裡朝這邊走來。
「是他們……」二宮嚇得面無血色。一個穿著淺綠色西裝,一個穿著夾克,是水谷和宮本兩個人。
「哦,在這又遇上了。」桑原嘖嘖舌頭說,「本藏的水谷真是神出鬼沒!」
「我在到處找你,有話要對你說。」
「是嗎?下雨啦,我就這麼一件好西服,可怕淋濕了。」
「是小毛毛雨,還沒等衣服濕,話就會談完的。」
「看來非談不可了,啊?」桑原無可奈何地邊說邊靠近水谷。
「你剛才把我的人給甩掉了,是吧?」水谷咄咄逼人地說。
「嗯,那兩個人是你的嘍囉?」
「不是咬羅,是本藏環境開發會社的社員。」
「會社社員還有用那種眼神看人的?在新地喝酒時一直盯著我們。」
「對不起,那是因為我對社員教育得不夠。」
「聽說本藏的社員還會綁架人、把人吊在飼料倉庫裡?」
「那只是小小的一點懲罰,這件事還沒完呢!」這時水谷又瞥了一眼二宮說,「你這位搭檔很不簡單,竟然能從三樓跳到海裡去。」
「噢,那不是你特意安排的嗎?」桑原邊笑邊把一隻手伸進上衣兜裡。
「別胡來,在這兒可不能使那傢伙。」水谷看了宮本一眼,宮本也把手插進夾克兜裡,衣兜顯得鼓鼓的。
「抽支煙。放心,我沒帶傢伙。」桑原掏出一支煙叼在嘴裡。
「桑原,有事好商量。乾脆,你把申請材料給我算了。」水谷拿出金黃色的進口打火機為他點上煙。
「那些材料是花很多本錢弄來的,不能隨便給人。」
「那當然了。我也沒說白要,我是要付錢的。」
「是嗎,給多少?」
「不講價,一個數。」
「什麼,就一個億?」
「玩笑開過火了吧,1000萬。」水谷說。
「哈哈,別拿我開心了,你才開玩笑呢!」
「那些申請材料是贓物,是從吉良事務所偷出來的。」
「那又怎樣,偷的人又不是我,是陵南幫。」
「我付1000萬買贓物,這筆買賣對你來說很不錯嘛。」
「好吧,讓我考慮一下。明天給你回音。」桑原點了點頭說。
「那不行。你要是同意,咱們現在就交換。」
「怎麼,辦事還這麼強迫別人。堂堂的本藏環境開發會社的專務,竟和黑社會的人一模一樣。」
「我是認真的。現在要讓你跑掉了,一切還得重來。」水谷一抬手,20米遠處的車燈亮了,只聽發動機一響,一輛暗綠色的卡迪萊克慢慢地開了過來,停在水谷的身邊。車上坐著兩個人,其中一個是穿紅色條紋襯衫的光頭。光頭從副手席上下來站在一旁。
「看來,今天非得給你們上貢不可了。」桑原看了看宮本的手,又說,「我要是不聽你們的,也得被抓,然後再到舞洲海裡游一次了。」
「在江湖上,事情總得有個收場。」水谷一本正經地說,「錢已準備好了,一手交錢一手交貨。」
「在交貨前有幾件事想問你,能告訴我嗎?」
「什麼事,你儘管問。」
「是誰告訴你,我們到這兒來的?」
「沒有誰告訴我。出了謝拉頓,跟蹤你的人被甩掉以後,我就在你可能會去的地方全佈置上我們的人了。」
「你見過小田嗎?」
「不,還沒有。不過,倒真想見一見。」
「見面後,你怎麼和他交涉呢?」
「我告訴他,今後的時代,是工業垃圾處理行業突飛猛進的時代,天瀨的垃圾處理場,應由本藏環境開發會社來建造。」
「笑話!在正式交涉前,不是已經讓松浦去測量三澤谷了嗎?」
「那是因為倉石這個房地產中間商找上門來,把圖紙賣給了我們。在富南市一帶,能容納50萬立方米的峽谷可是很難找到的呀!」
「想申請到處理工業垃圾的許可證,需要資格和業績喲!像土地收購商和不動產商,即使去申請也不可能批准的。」桑原把從二宮那聽來的話又說了一遍。
「當然不是以本藏的名義申請。只要花錢,買個垃圾處理會社的名義,還不易如反掌?」
「你說真話,是誰在為本藏出資?」
「幹嗎用別人出資,二億三億日元我們還拿得出。」
「拿得出?那為什麼還要費這麼大的事繞這麼大的彎呢?也不是只有一個三澤谷可以買。」
「……」
「又給橋本提供女人,又讓松浦去測量,又把倉石藏到醫院裡,光這些就花了很多錢吧。」桑原譏笑道,「看來,這樁買賣也賺不了多少吧?」
「你有完沒有,桑原!」宮本突然大叫道,「別以為人家不還口就是怕你,你數落起來還沒完了,非得給你點厲害瞧嗎?」
「混賬,想動手,來吧!」桑原也吼起來。
「住手!」水谷制止了宮本,對桑原說:「這個人好衝動,別介意。」
「水谷專務,用這麼一頭黑猩猩當保縹可真夠危險的。不如把他拴在事務所的廁所裡,讓他舔舔便池什麼的。」
「早晚我得跟你算賬。」宮本小聲嘟囔著說,「什麼二蝶會白耀會,全給你滅了。」
「你說的話可不許收回去!現在就動手!」桑原仍在挑釁。
「宮本,你不要再插嘴。」
「……」宮本不再做聲了。
「來,還談咱們的交易。讓我看一眼材料吧!」水谷催促桑原。
「想給你看看,可是沒在這裡。」
「什麼?你還在撒謊。就在你車子的貨箱裡,這是你那位搭檔說的。」水谷看了寶馬一眼。光頭男人立刻將上半身鑽進桑原車裡,找開後箱的鎖。宮本來到車後面打開貨箱。
「什麼也沒有,是空的。」
「什麼?」水谷也走過去看了看貨箱,問道,「桑原,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材料存在我的部下那裡啦。」桑原回答道,「重要的東西,不能總放在一個地方。」
「你的部下,在哪兒?在守口?」
「是啊,在哪兒呢?」
「桑原,不要那麼目中無人,我的忍耐是有限的!」
「僅僅1000萬我就能把材料賣給你?都是黑道上的人,我不會被你那幾句話就嚇得夾著尾巴逃跑的。」
「有骨氣,不愧是二蝶會的桑原。」水谷氣沖沖地吐了口痰,宮本慢慢地向桑原逼近。
「怎麼,要動手?」
「當然了,試試吧。」
「空手對打?」
「那還用問。」
「等一下!」
「等什麼,混蛋!」
「媽的,你忙個屁!」桑原摘下眼鏡,又從兜裡掏出眼鏡盒把眼鏡裝進去,再把它和手機一起扔給二宮。然後轉向宮本說:「你把東西掏出來吧。」
「哼……」宮本從夾克兜裡掏出手槍,對光頭說,「一對一,你別動手。」
就在宮本把手槍扔給光頭的那一瞬間,桑原猛撲上來,右手一拳朝宮本的臉上打過去。宮本躲過這一拳,乘勢彎腰朝桑原的小腹部重重一擊。桑原向後退了一步,痛苦地用一條腿跪在地上。
「你是拳擊手?」桑原呻吟著說。
「中量級的,曾經是。」宮本奸笑著彎下腰,拳頭不停地抖動著做假動作,得意地嚥了一下唾沫。桑原也彎著腰,一支胳膊肘支在膝蓋上,準備迎戰。
「怎麼樣,我這個保鏢?」
宮本看準時機,又連出幾拳,只聽撲通一聲,桑原向後退了幾步,一屁股坐在地上。
「兔崽子,上來!」
桑原被打得趴在地上,吐著帶血的唾沫,一邊咳嗽一邊站起來。宮本向前一跳,用左拳不停地打桑原的右臉。桑原不停地向後退。
「退什麼,往前來!」
「好,來!」桑原吼叫一聲一拳打上去。宮本一歪頭躲開了。宮本這回又改成用右手進攻,而且像海底撈月似的從下往上直打桑原的下巴。桑原腿一彎,全身一軟,癱倒在地上。
「喂,站起來,聽見沒有?」宮本抓著桑原的頭髮把他拉起來,桑原緊緊抱住宮本的腰不鬆手。
「滾開,那麼髒的臉往哪擦!」宮本把桑原推開,桑原滿臉全都是血。
「見閻王去吧!」宮本用膝蓋猛撞桑原的鼻樑,桑原昏倒在地,連呻吟聲也聽不見了。
「打得好凶……」那個光頭嚇得直發抖。
「別都傻站著,把這個垃圾抬上車去。」水谷命令道。接著,他又對二宮說:「你也過來,幫個忙。」聽了這句話,二宮好不容易才緩過神來。二人對打期間,他一直呆呆地站在寶馬旁邊,甚至忘記了逃跑。
「你沒聽見嗎?過來!」
「你們想怎麼處理他?」二宮好不容易才從嗓子裡擠出這麼一句話。
「你帶路,把桑原拉到藏材料的地方。」
「我不知道,我根本不知道他家在哪兒。」
「混蛋,你再說一句?」宮本說著就走了過來,二宮不由得向後退。
「說不知道,就不知道,我不是他的同夥。」
「少囉嗦,有話到車裡再說。」
「不!」二宮撒腿便跑。「站住!」光頭男人隨後追了上來,穿過樹籬笆,進入綠色住宅小區。他們跳過花壇,穿過草坪,又從停車場中間穿過去,來到柵欄前,二宮剛往柵欄上一跳,只聽「給我下來!」腳被光頭一拽王宮倒下了,但他迅速地翻過身,抓起土塊就向光頭的眼睛砸過去。光頭「哇」地叫了一聲,用雙手摀住了眼睛。二宮用盡渾身力氣把光頭撞倒,爬上柵欄,奪路而逃。
「你等著,早晚非殺了你不可!」光頭的喊叫聲在雨中迴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