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條淡青人影,飛一般地翻上山麓,可不正是冷遇春,厲勿邪愕然叫道:「冷遇春,你怎麼那麼快?」
冷遇春含笑說道:「厲大俠,我沒走到長白,在山東遇見了一隊採參商人之後就折了回來。」
厲勿邪道:「遇上了一隊採參商人?」
「是的。」冷遇春道:「他們經常到『長白』去,對『長白』的各處瞭若指掌。」
厲勿邪道:「他們怎麼說?」
冷遇春道:「長白根本沒有『冰雪谷』這個地名……」
在場俱皆一怔!
冷遇春接著說道:「卻有一處谷地叫『葫蘆谷』……」
厲勿邪道:「『葫蘆谷』?」
「是的。」冷遇春道:「顧名思義,那谷的形狀像葫蘆,但這『葫蘆谷』兩端均有出入口,且兩端的谷地一模一樣,尤其中間那細小的一段特長,長度總在百丈以上……」
厲勿邪道:「那跟『冰雪谷』有什麼關係?」
冷遇春道:「事實上,所謂『冰雪谷』就是『葫蘆谷』的一端,而那『冰雪谷』的名稱,則是逼迫我的那人告訴我的。」
厲勿邪「哦!」地一聲,道:「那麼,冷遇春,你是說……」
冷遇春道:「『葫蘆谷』既有相同的兩端,那該能表示長白有兩處完全相同的『冰雪谷』,也就是說,今日這位『南令』皇甫大俠也有可能是被害之人。」
「哦!」不知是誰「哦」了這麼一聲。
費雲飛冷笑說道:「冷遇春,你倒會說話,那麼我問你,你當初害的是誰?」
冷遇春慨然說道:「你費大俠!」
費雲飛道:「是利用誰害了我費雲飛?」
冷遇春道:「碧目魔女!」
費雲飛道:「你可聽說過『碧目魔女』有兩個?」
冷遇春道:「沒聽說過。」
費雲飛道:「當初告訴你『冰雪谷』的那人是誰?」
冷遇春毫不猶豫點道:「『南令』!」
費雲飛冷笑說道:「以『無影之毒』害你的又是誰?」
冷遇春道:「『南令』!」
費雲飛冷笑連聲地道:「這就夠了。」
「不夠。」冷遇春道:「如今我已然知道,當日的那位『南令』,不是今日的這位『南令』。」
費雲飛冷笑說道:「那麼你說當日的那位『南令』是誰?」
白如雪突然說道:「他就在眼前這些人之中。」
此言一出,眾人都感錯愕,目光一起投射過來。
皇甫林詫聲說道:「雪妹,你……」
白如雪淡淡說道:「瓊兒剛才告訴了我一件事。」
皇甫林道:「什麼事?」
白如雪道:「她說她對眼前這些人中的一位有熟悉之感,也就是說那人的言談舉止,像極了那位『安樂居士』邵景逸。」
皇甫林雙眉一軒,道:「雪妹,此人是誰?」
白如雪目中魔芒箭射,道:「『中尊』費大俠。」
眾人俱皆一怔,費雲飛仰天大笑,道:「皇甫林,你有個能幫忙的好女兒……」
費慕人突然厲聲叱道:「皇甫瓊,你父女害得我父子還不夠……」
費雲飛沉聲喝道:「慕人,別忘了你的身份。」
費慕人強忍了忍,道:「皇甫瓊,往日的一切我已不願再提,那份『天寶圖』我也不願再要,我只問你一句,你是否已有了,有了……」
別看他悲怒填膺,這話他還不好出口。
皇甫瓊嬌軀暴顫,垂下了螓首。
白如雪目中碧芒直逼費慕人,道:「她是已有了身孕,怎麼樣?」
現場有好幾個人一震。
「那好!」費慕人一點頭,道:「今日我父子放過你,孩子是我費家的,等孩子出世之後,我再找你了斷你我間這段情。」
皇甫瓊嬌軀劇顱,猛抬螓首,顫聲說道:「費……你……」
費慕人冷笑說道:「我什麼?皇甫瓊,我已經認清了你,你跟你父親一樣地卑鄙無恥……」
「費慕人,你住口。」
白如雪一聲嬌叱,閃身欲動。
「雪姨,」皇甫瓊顫聲說道:「我自己的事讓我自己了斷……」
一頓接道:「費慕人,你以為我騙你的『天寶圖』,告訴你,我不稀罕,拿去。」探懷摸出那份「天寶圖」,便要拋。
費慕人道:「我說過,我不要……」
「慕人。」費雲飛冷然截口說道:「自己的東西為什麼不要?」
話聲方落,皇甫瓊已揚了皓腕,那份「天寶圖」化一道白光直投費慕人,費慕人伸手接了下來。
皇甫瓊接著說道:「費慕人,不錯,我是有了身孕,可是我告訴你,孩子是我的,像你這種人不配做孩子的父親,你永遠別想要我的孩子,永遠別想。」
費慕人勃然色變,厲喝說道:「皇甫瓊,你敢……」
皇甫瓊道:「你看我敢不敢,你不要仗恃中尊當世無敵,我是不願為已太甚,要不然我這『無影之毒』下……」
費慕人哈哈笑道:「皇甫瓊,你是仗恃那『無影之毒』?告訴你也無妨,我有解『無影之毒』的處方,並且已經有配製之解藥,你那『無影之毒』是半點無法奈何我父子了……」
皇甫瓊臉色一變,方待再說。
左車突然叫道:「少主……」
費慕人道:「左伯伯,你弄錯了,我不是你的少主。」
白如雪、皇甫瓊、厲冰心一怔訝然望向皇甫林。
皇甫林淡然說道:「左大哥,讓我跟費少俠說幾句話……」
左車應聲退俊。
皇甫林抬眼望向費慕人,道:「費少俠,我跟費『中尊』之間或有仇,但我絕沒想到你會這樣對我的女兒……」
費慕人冷然說道:「你要我怎麼對她?」
皇甫林道:「各本良心。」
費慕人臉色一變,默然無語,但旋即他叫道:「她騙了我……」
皇甫林道:「騙你,我承認,起先是,以後就不是了,以後的事,我沒怪你,你更不該怪她。」
頓了頓,接道:「如今我再跟你回到那個『騙』字上談談……」
費慕人道:「你既然承認了,還有什麼好談的?」
皇甫林聽若無聞,道:「她當初之所以騙你,那是受命於那位既稱『南令』,又叫『安樂居士』邵景逸的人,所以我認為你該怪那個人而不該怪她……」
費慕人道:「而那個人就是你。」
皇甫林道:「你錯了,費少俠,那個人絕不是我,我現在雖然已有八分把握知道那人是誰,但我若無憑據,說出來你也絕不會相信,所以……」
費慕人道:「那你還是別說的好。」
皇南林道:「我可以不說,但費少俠你卻不可不明白一件事,你是『南令』的兒子皇甫英,而不是『中尊』的兒子費慕人。」
現場響起了好幾聲驚呼,白如雪忙道:「林哥,你……」
「雪妹放心。」皇甫林道:「我不是糊塗人,我既敢當場認他,就表示沒有關係……」
「好啊。」費雲飛笑道:「皇甫林,你又想奪我的兒子……」
皇甫林道:「你要弄清楚,是你奪了我的兒子,不是我奪了你的兒子。」
費雲飛道:「你我不用爭辯,且問問費慕人,看他信不信。」
費慕人冷然說道:「我不信。」
皇甫林道:「費少俠,你身上梅花痣的奇征,舉世只有一人……」
費慕人道:「但我絕不是你的兒子。」
皇甫林還待再說,驀地……
一縷清越琴音由君山之上傳下,那赫然又是司馬相如的鳳求凰,皇甫林等聞聲一怔,費雲飛臉色大變,急喝道:「慕人,快走。」
他拉起費慕人便要騰身。
兩條白影自君山之上,恍若星殞石瀉,飛射而下,直落「湘君廟」前,也就是費雲飛的背後。
那是姬玉娘與皇甫瑤,姬玉娘兩手空空,皇甫瑤手裡捧著一具玉質瑤琴。
皇甫瓊脫口剛一聲:「娘!」
費雲飛轉身一掌劈出。
姬玉娘倏然冷喝:「瑤兒!」
皇甫瑤玉指撫了一下玉質瑤琴,「叮」地一聲脆響,費雲飛身形一震踉蹌而退,駭然色變。
姬玉娘冷然說道:「費雲飛,你那身功夫抵不過我這琴音的……」
費雲飛厲喝說道:「慕人,殺她。」
費慕人遲疑了一下,應聲欲動,皇甫瑤及時玉手再撫琴,「咚!」地一聲脆響起處,費慕人悶哼一聲,身形一彎。
姬玉娘陡然輕喝:「濮陽兄弟,接住他。」
香袖展處,費慕人一個身形凌空飛起,直向皇甫林等人站立處飛去,濮陽兄弟已掠出了兩個,騰身接住了他。
費雲飛駭然說道:「姬玉娘,你,你這是什麼意思?」
姬玉娘冷然說道:「費雲飛,是誰的兒子該歸誰,如此而已,如今當著這多位的面,你是要我把你抖出來,還是你自己說。」
費雲飛機伶暴顫,突然仰天大笑:「好,好,好,姬玉娘,費雲飛十多年心血,沒想到到頭來會毀在你的手裡,那怪誰,怪只怪我當初一念淫心,我承認,假扮『南令』的是我,那『安樂居士』邵景逸也是我,你們可不能不明白,長白『冰雪谷』那是怎麼回事,如今我願意說明,那是說先用『碧目魔女』害了皇甫林,然後在另一處『冰雪谷』,用另一個『碧目魔女』害了我自己,自然,那個『碧目魔女』是假的,那一手也是專為演給冷遇春看的戲,現在你們該明白了,只是,姬玉娘,情愛已斷,覆水難收,縱然皇甫林要你,你還有何面目臥於枕席,你又能得到什麼……」
姬玉娘道:「我得到了良心的稍安,這就夠了。」
費雲飛笑道:「或許你的良心已然稍安,可是他皇甫家呢?你且看,兄妹手足之間亂倫,這豈不是大悲劇?」
費慕人厲喝說道:「我真是……」
費雲飛笑道:「這還有假麼,當日『南令』被害之後,我率沈東山與左右二奴夜襲『祝融』,把左車擊落斷屋,擄走了你,當時我見你年猶在稚齡,天賦奇佳,遂一念不忍……沒想到我這一念不忍如,今竟有了這大收穫……」
哈哈哈又一陣得意狂笑。
費慕人大呼一聲,突然掙脫濮陽兄弟的掌握,騰身向山下奔去,皇甫林急忙喝道:「雪妹,小心瓊兒……」
話猶未落,皇甫瓊已反掌拍向自己「天靈」,白如雪早就有了提防,一掌擊上皇甫瓊手肘,另一掌閃電跟出,捏上了皇甫瓊兩耳之下,她心細,也恐皇甫瓊咬舌自絕。
這裡,皇甫瓊方要騰身去追費慕人,君山之下一條輕影閃電翻上,迎著費慕人一掌拍下。
費慕人一幌倒下,那輕影趁勢一把抄起了他,點足又起,直上山麓,影斂人現,那赫然是「西魔」呼延海。
眾人脫口一聲:「呼延老兒!」
呼延海咧嘴一笑,道:「當日我把他擊落『祝融』極顛,今天我救他於洞庭之濱,如今是誰也不欠誰的,我老人家從此安心矣。」
伸手把費慕人遞向「四靈」。
四靈齊出接過,皇甫林突然喝道:「雪妹,濮陽兄弟,制住他二人該制之穴,然後讓他兩個能看能聽我說話。」
白如雪與「四靈」應聲照做。
如今,費慕人與皇甫瓊是能聽能看,但卻四肢不能動彈,有嘴張不開來。
皇甫林淡然一笑,轉望費雲飛,道:「費雲飛,一念之惡,遺恨無窮,你足為後世武林之戒,如今,我告訴你,你白費心,空歡喜了,我皇甫家沒有亂倫慘劇,英兒是個身世不明的孤兒,是我的義子兼徒弟,如今我把義子這兩字取消,他是我生平唯一的徒弟,也是我『南令』的衣缽傳人,當眾我把瓊兒許配給他,你還有什麼話說?」
此言一出,眾人都鬆了一口氣,轉憂為喜。
費雲飛則駭然失聲,道:「皇甫林,這,這是真的?」
皇甫林淡然笑道:「你應該再看看,英兒可有一處像我?」
費雲飛臉色大變,默然無語。
皇甫林道:「雪妹,濮陽兄弟,如今行了。」
白如雪與四靈連忙解開了那兩位的穴道,皇甫瓊紅透耳根,垂下螓首。
費慕人遲疑了一下,砰然跪倒:「爹,請恕孩兒……」
皇甫林伸手相扶,笑道:「英兒,別求我,該多求求你瓊妹妹跟冰心妹妹。」
在場的幾位都笑了。
皇甫瓊的頭垂得更低,嬌軀也泛起了顫抖。
費慕人,不,皇甫英投過極度歉疚的一瞥……
突然,皇甫瑤一聲驚呼:「娘。」
眾人一震投注,費雲飛口噴鮮血,身形一晃,砰然倒地不動,姬玉娘面如寒霜,冷然說道:「你還想走,你害我還不夠麼……」
緩緩轉注皇甫林與白如雪,唇邊浮起一絲笑意:「祝二位相偕白首,雪姑娘,請代我照顧兩個苦命的孩子……」
這話,任何人都懂,眾人剛揚驚呼,未見姬玉娘抬手,卻見她突然盤膝坐下,一整臉色閉上了眼。
皇甫瓊與皇甫瑤珠淚四湧,嘶聲顫呼:「娘……」
姐妹便要雙雙撲過去。
皇甫林突然大喝:「瓊兒,瑤兒,別打擾你娘。」
姐妹倆嬌軀一震停住,頭一低,失聲痛哭。
皇甫林顫聲叫道:「你兩個不該哭,沒想到她有這樣的成就,有道是:『一念悟,後福無窮』,你兩個該高興……」
話雖這麼說,誰又高興得起來。
厲勿邪等人暗歎之餘,白如雪灑落了珠淚兩行。
默立好一會兒,皇甫瑤首先收淚,揚起螓首,裊裊走過,向著皇甫林大禮一拜,然後說道:「爹,娘訴告我她喜歡這君山……」
「我懂,瑤兒。」皇甫林點了點頭,轉望左車道:「左大哥,幫幫『四靈』兄弟。」
左車與「四靈」一聲答應發動,片刻之後,這君山「湘君廟」側營就一塚,墓碑上寫著:「亡妻姬氏玉娘之墓。」
另外,在山邊上也立了一墳,那是:「中尊費雲飛之墓。」
立碑的,卻是「南令」皇甫林。
皇甫林率白如雪、皇甫英、瓊瑤姐妹與左車,在姬玉娘墓前再拜。
拜畢在悲哀中轉過了身。
皇甫林突然說道:「厲老兒,雖然不是時候,但我不得不說,請恕我擅自作主,瓊兒她理當居側。」
厲勿邪忙道:「皇甫,這是什麼話,她兩個該是姐妹……」
皇甫林道:「禮不可失,理不可悖,英兒,上前拜見。」
皇甫英應聲上前,大禮拜下。
厲冰心,她霞生雙頰,垂下了螓首。
轉眼間一行人下了君山,漸去漸遠,漸去漸遠,終於消失在八百里浩瀚煙波之旁………
——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