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元一九九八年,台灣台北。
「搞什麼嘛!」至潔一走進龍家大門就嚷:「姊夫發神經啦?幹嘛找人守著三民市場?」她問夏心倩:「姊,你老公瘋了嗎?」
「不是的。」夏心倩坐在沙發上,柔柔笑著說:「因為醒兒在三民市場莫名失蹤,天哥才會這麼做。」她摸索茶壺,想為夏至潔倒杯水。
「哎,我來。」至潔擋回她的手,粗聲說。「看不見的人就認分點,還想做主人嗎?逞強。」
心倩笑著縮回手。小妹總是嘴硬心軟,明明是怕她看不見不方便,所以自己搶著倒水,偏偏口裡還不饒人。
「你說醒兒莫名失蹤是怎麼一回事?」她問,喝了口溫熱的水果茶。
「醒兒失蹤的事你知道了吧?」
「知道。不過這事都過了四個多月,怎麼還沒找到她嗎?」
「一開始,天哥以為這是宗綁架案,於是他鎖定運青菜的司機和當天出入市場的人員做全面追蹤,可是卻一無所獲。」心倩闇然搖頭。「之後他開始改變方針,由出事地點循線追蹤。」她說著,攤開一張三民市場街道圖,上面縱橫交錯劃著各色筆跡,顯示地圖被精心研究過。「整整兩個月,他掌握了一切可能的線索——」
「可是卻怎麼也找不到醒兒?」至潔挑眉問。
心倩默默不語,絕美的容顏浮著憂心。
「搞不好龍醒兒是故意躲起來,讓你們找不著。」至潔哼著說。
「不可能,醒兒不會這麼惡作劇。再說,如果她真是躲起來,天哥也不該找這麼久都沒線索。」
「好啦,我知道你嫁了個無所不能的厲害老公,你就別炫耀了。」
「小妹,你別鬧了。」
「嗯……」至潔沉吟了一下。「照理說,以姊夫的情報網,找個人該不是難事。難道真的連一點消息也沒有嗎?」
「我怕醒兒出事了。」心倩無助地攪著手指。「她就像泡沫一樣,在空氣中消失了。」
這個龍醒兒居然害心倩這麼為她擔心,找到了非痛打她一頓不可。至潔暗暗詛咒。「一個人不可能無端從空氣中消失,別說這種不可能發生的話。」
「已經發生了。」心倩幽幽低語。
「別胡說。」至潔揮一下手。「你想,她會不會遇……遇害了?」假段她被綁架,結果綁匪來不及要求贖金就先失手殺了她……有可能。
「不可能!」心倩插口截斷她的幻想。
「嗄?」至潔一怔。「為什麼?」
「第一,醒兒失蹤的當天,三民市場沒有任何可疑人物進出。第二,天哥已掌握事發當天曾進出市場的人、車。第三,我們不曾接獲任何電話,也看不出醒兒被綁架的跡象。第四,經過四個月調查,我們能肯定醒兒沒有死亡,她只是在短短三秒鐘內,因某件我們不知道的突發意外而失蹤了。」
心倩侃侃而談、條理分明,至潔聽了微微一笑。
「看來龍天把你教得很好。以前,我記得你從來不敢表達意見的。」
心倩微紅了臉。「其實,這些話都是天哥說的,我只是引用罷了。」
「不能預知的意外?這是姊夫的結論?」
心倩沉重地點頭。
「真不尋常……」至潔撇撇嘴。「那守著三民市場就有用嗎?難道你們期望她能消失後又突然出現?」天方夜譚,她嗤之以鼻。
「不然你認為我們該怎麼做?」
至潔一時啞口,目光轉了轉,問:「姊夫人呢?」
「他和子建在書房商量……喔,他們出來了。」
「事情就拜託你了,我們會盡快回來。」
「沒問題,我一定幫你找到她。」汪子健和龍天肩並肩,相偕走進大廳。
「姊夫。」至潔甜甜地叫道。
「嗯,至潔,怎麼有空來?」
「想你啊。」她似真似假地一笑。
「你又胡說了,當心你姊姊聽了生氣。」
「姊姊才不會。」
「你們聊吧,我先走了。」汪子健旋風似的衝出大門。
「交待你的事別忘了!」龍天喊。
「知道了。」聲音遠遠傳來。
至潔噗哧一笑。「他怎麼還是老樣子,像一陣風似的。」
「你不也是老樣子,嘴硬心軟。」龍天取笑她,順勢坐近心倩身旁。
「哼!」至潔端起茶杯,看著龍天體貼地將茶杯放進心倩手裡。三年如一日,姊夫還是這麼寵姊姊,看來她真的可以放心了。「對了,你交代汪子健什麼?」
「因為我要帶心倩到美國動手術,所以請子健代為尋找醒兒。」
「哦?有辦法了嗎?」
「這還在研究,不過我想先過去看看。」
心倩輕歎。「其實你不用這麼費神,能不能看得見,對我已經不重要了。」
「別說喪氣話,我一定使你重見光明。」龍天握著她的手,堅定地說。
在一旁的至潔悄聲笑。他們這般鶼鰈情深,總算不枉她當初的苦心。
宋朝。
天色邃未全亮,天地裡靠近溪流的那棟獨立小屋已傳出笑語陣陣。
「呼!好重,推得好累。」醒兒靠著石磨直喘氣。
「誰教你這麼好玩。」石鹹輕笑,為她倒水、拭汗。
「奇怪?」她邊喝水,邊歪著頭問接手推石磨的他。「為什麼你用一隻手就推得動石磨,而我要使盡力氣才動得了?」
他面帶微笑,搖頭不語。
「哼,我不信,我還要推推看。」她放下茶杯,想再動手。
「龍兒——」他伸手握住她的柔荑。「別再玩了。你身子骨弱,萬一傷了得不償失。」
她輕輕一笑,往後倚進他懷裡。「你知道嗎?我覺得你就好像守護天使。」她回頭,甜甜地笑問:「請問男天使,你會守護我一輩子嗎?」
石鹹靜靜凝視她的笑臉,答案不言而喻。
醒兒在他深情的目光下紅了臉,羞澀地避開他的凝視。
「木頭!連一句甜言蜜語都不會說。」她嬌嗔道。
石鹹一手擁著她,一手推動石磨。他們一同走了好一會兒,石鹹忍不住問道:
「你真的可以不回去嗎?你大哥——」
「那我回去好吶。」她作勢掙脫出他的懷抱。
石鹹迅速放掉石磨,雙手扣住她的腰,將她緊抱,貼靠胸膛。
「不准,死都不准!你哪也不准去!」
醒兒悄聲笑了。「吶你又來問我?」
「我擔心啊。你那麼想回家,還有親人等著你,我……我太自私,但是……對不起。」他把她抱得更緊,臉埋垂在她頸項。「我受不了失去你,我無法放你走。」
他心律不穩!醒兒聽著他紊亂的心跳聲,暗暗責罵自己。龍醒兒,這個男人為愛你而擔心受怕、患得患失,你竟忍心捉弄他。
「別擔心。」她的手抵著他胸瞠,輕道:「你不用對不起,我是心甘情願的。何況,我下一定要回去。」
石鹹怔了一下,稍稍鬆開她,低頭看著她。「怎麼說?」
「二十世紀並沒有什麼事讓我非回去不可。」
「你大哥……」也許是他無緣的大舅子,他想道。
「他不勞我擔心。」
「哦?」石鹹靜等她解釋。
「記得我告訴過你,我有個嫂子吧?」
他頷首。
「我嫂嫂是個很美、很賢淑的女人,她可以代替我照顧我哥、陪我哥一輩子,所以我可以放心。」
「難道你沒有別的親人?」
她默默搖頭,小臉黯淡下來。
「可憐的孩子。」石鹹撫摸她的頭髮,安慰她。「那麼朋友呢?你沒有重要的朋友嗎?」
「有,可是你更重要。」她小聲回答。
「龍兒!」石鹹擁緊她。
「你安心吧,我會永遠留在你身邊,是心甘情願,一輩子都不後悔。」她知道他的惶恐,便輕柔地保證,復又調皮地笑了。「除非你又泠漠地趕我走。喂,你要我嗎?」
「要的,要的!」石鹹更加擁緊她,沙啞地低語:「我要你,你不會知道我有多麼想要你。」
醒兒枕著他的胸膛,聽他急促的心跳聲。他是愛她的,而且愛得很深。或許不會說甜言蜜語、山盟海誓,但這顆為她跳動的心是這麼真實啊。
「龍兒,謝謝你。」他突然說。
「嗄?」醒兒了一下,隨即明白他是在感謝她願意為他留下來。
「謝謝你為我停留,為我放棄一切。我發誓,我會一輩子守著你!永遠也不放開。」
她笑了。「我相信。」
「龍兒。」他戀戀低喚。
「我在,我會永遠在這裡。」她輕聲保證道。
「嗯。」他心跳趨於平緩,安心地抱緊心愛人兒。
他們靜靜相擁,分享彼此的體溫。
好半響——
「龍兒,天亮了,再不推磨,你就沒豆漿喝了。」
醒兒翻翻白眼。在這麼浪漫的氣氛下,他居然還想到磨豆漿?真是木頭!
「龍兒?」
「我不要下來。」她睹氣地道:「倚著你的感覺好舒服,我不想放開,你就抱著我推磨吧。」
這個小丫頭,就愛刁難人。他提氣邁步,推磨起來。
「哇!」醒兒歡呼一聲,雙手勾住他的頸項,在他耳畔呵氣。「你真行,這樣也能推。唔,既然你這麼厲害,就多磨一些來做豆腐吧。」
耳邊傳來的溫熱氣息挑動他的情慾,石鹹險些把持不住。他咬牙忍下擁吻她的衝動,喃喃詛咒。
「好不好嘛?」醒兒更往他懷裡鑽。
「什麼好不好?」石鹹運動全身功力,氣聚丹田,多年苦修的武功助他壓下滿腹慾火。
「做豆腐。你多磨點豆漿,讓我做豆腐,好不好?」她仰起小臉看他。
「沒會做豆腐?」他微感訝異。
「怎麼?你以為我真是個只吃不做、一無所用的千金小姐?」她鼓起雙頰,氣呼呼地問。
「喔,在下失言。」是啊,早該知道她的與聚不同。「不過今天恐怕無法做了。」
「為什麼?」
「昨晚浸的豆子只夠今天磨豆漿;再說,我們沒有新鮮的石膏。」
對了,她倒忘了做豆腐需要石膏。「那明天你要陪我一起做豆腐?」
石鹹微微一笑。「謹遵姑娘吩咐。」
醒兒心一蕩,為他的笑容而心悸。這個男人,她一直知道他長得出色,但是像這樣動人的笑容,實是生平僅見……啊!他這笑容是為她而發的。
他的心思深沉而內敏,他不習慣吐露愛語,像木頭人不解風情,有點傻氣、有點呆……可是他是愛她的,用他的方式愛她:用行都動證,因為愛她,所以放下一堡之主的身份,陪她做磨豆漿這種下人做的事。
醒兒輕輕歎息,頭枕著他的肩頭。
「龍兒,怎麼不說話了?」
「我相信大哥也一定會為我高興。」她沒頭沒腦地說:「因為我找到一個好情人。」
「你的嘴巴真甜。」
「我們明天做多一點豆腐好不好?」她笑意盈盈地問。
「好。」石鹹笑著頷首。
「我會做很多豆腐料理喔,像是芙蓉豆腐、麻婆豆腐、福州豆腐煲、豆腐燒……我會很多,一天做一道給你吃好不好?」
「好。」
「嗯,我們先來做酸辣湯,你吃過嗎?那是二十世紀一道很家常的料理,材料很簡單,這裡應該也找得到……」
醒兒絮絮不停,石鹹始終微笑傾聽,唇邊那抹笑是心滿意足的。
連著好幾天陰風慘慘,烏雲蔽空,這日下午難得天氣晴朗,又見久違的太陽露臉。醒兒和莫柔趁著好天氣,相偕坐在客居的陶然亭內喝茶、賞花。
「這麼說,你真的決定從此不回家了?」莫柔邊嗑瓜子邊問。
「決定了。」
莫柔停下拿瓜子的手,黑白分明的眼眸定定看著她。
「情愛值得你這樣犧牲?」她輕問。
「值得。」醒兒堅定地與她對視。「石鹹值得我這麼做。」
莫柔移開目光,搖一下頭。
「我感覺得到你的執著。真難想像,你會為愛不惜一切。」
醒兒默然半晌,若有所思地問:「莫柔,你愛過什麼人嗎?」
「沒有。」莫柔很快搖頭。「我才不想傻成這個樣。」
醒兒不滿地一哼。「這才不傻!被人捧在手心疼愛的感覺彷若置身仙境,妙不可言,什麼傻不傻的,你胡說。」
「好吧,我預祝你,一輩子置身仙境。」
「我會的。」醒兒極有自信地抬高下巴。石鹹愛她既深且濃,她相信她的選擇,相信他們會一生愛到老。「莫柔,我也相信總有一天你會找到一個真心愛你,你也深愛的男人,到時候你就能瞭解我為何選擇放案一切,留在這個世界了。」
「免了、免了。」莫柔敬謝不敏地擺手。「愛得天昏地暗、目月無光,嘿!我沒那種閒工夫。」
醒兒抿唇一笑,端茶就口。「別這麼有自信。所謂風水輪流轉,我相信丘比特的愛情箭總有一天台射中你。」她說。
「什麼丘比特的愛情箭?」
「啊!」醒兒驚覺失言,連忙掩飾地一笑。「沒什麼、沒什麼。」
「告訴我,那個箭不箭的是不是你們世界的用詞?」
醒兒尷尬苦笑。唉!糟糕,她又洩漏歷史了。怎麼辦?石鹹事事順她,她不說,他就不問。可是莫柔……
「醒兒……告訴我嘛。」她央求道。
「這……」醒兒為難。「我不知道能不能說,而且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說。」
「什麼意思?」莫柔皺著眉頭問。
「就是……」醒兒支著頭,喃道:「丘比特出自希臘神話,你又不知希臘在哪裡;加上希臘神話裡和丘比特有關的人……唉!這要講起來,比女人的裹腳布還長……」
「停。」莫柔舉起一隻手。「總之是千頭萬緒,不知從何說起,對吧?」
「對對對。」醒兒吁了一口氣,又捧著茶喝了起來。
莫柔沉吟半半,疑端又起:「照你的說法,你是來自距今九百多年後的世界?」
醒兒遲疑地點頭。
莫柔扳指算了下。「現在是仁宗,以大宋往前推,九百多年前是三國時代,那九百多年後又是什麼時代?」
「呃……是中國。」醒兒硬著殖皮回答。唉!都怪自己下聽話,石鹹明明交代她不可洩漏身份,因為人心不可測,她偏不信邪。這下好了,可嘗到苦頭了。
「中國」這名詞對她沒啥意羲。「那麼……」
「等等。」醒兒慎重聲明。「我絕不能談及歷史,不能預言宋朝的未來,否則會遭天打雷劈的。」
「你放心,我對這個腐敗的朝代沒有眷戀,它減亡與否我都無所謂。倒是未來世界,醒兒,跟我說說九百多年後的世界和現在有什麼不一樣好嗎?」
「你得先答應我,我們今天說的,你絕不說給別人聽。」再有第四人知道,那她鐵定會死得很難看。醒兒暗忖。
「好,我保證半句也不會說出去。你快告訴我,你們那時代的人們怎麼生活?」
「我們的時代很進步。有了電之後,很多科技品就因應而生了。一開始是電燈,它取代了老舊的油燈、蠟燭。我們那個時代,點燈不用火折,只要伸手打開電源,電燈可以亮一整天不熄減……」
「堡主。」
「白衣。」石鹹步入水軒,含笑地對他點頭致意。「失禮,我早該來謝你這個隱形媒人,多謝你幫我留住她。」
「你不用向我道謝。真正留下她的人是你,是你的深情留住翩翩彩蝶。」
「還是要謝謝你,沒有你,石鹹難覓良緣。」
白衣眼光一閃。「這麼說,她是未來的堡主夫人?」
「只要她願意。」石鹹微微一笑。
白衣暗暗驚奇。石家堡素有天下第一堡之稱,堡主石鹹,江湖上誰不敬重三分;只是石鹹一向不好女色,因此年近三十,無一紅粉知己。以為石家堡將無夫人,料不到……唉!白衣輕歎。多少名媛淑女冀求的石家夫人之位,競落在一個來自異世界的黃毛丫頭手裡。啥,天意,天意啊!
「白衣恭喜堡主。」
「此時說恭喜尚言之過早,龍兒她不見得願意嫁給我呀。」
「她不是已經答應為你留下來了嗎?」
「問題在於她真能留在這個世界嗎?」石鹹指出重點。
「照理是不能,但是……」
「但是什麼?你快說明。」石鹹催促道,焦慮之情溢於言表。
白衣莞而一笑。「我還以為天下已無任何事撼得動你平靜如枯井的心呢,怎料你竟會為情所困,方寸大亂。」
「白衣!」
「好,別動怒,我說就是。」白衣輕咳一聲,正經地說:「其實辦法我早就想好了,只是細想後又覺不妥。」
「如何不妥?」
「原先我打算只要龍姑娘避開前來迎她回去的使者,那麼她便能留下來。」
石鹹沉吟了一下。「這不好,躲得了一時,躲不了一世。問題不解決,總如芒刺在背,不勝其擾。」
「對極了。」白衣投給他讚賞的一瞥。不愧是石鹹,泠靜自持的頭腦,總能很快想通問題的瘕結。
「所以我們得想個一勞永逸的法子。」
「什麼一勞永逸的法子?」石鹹緊接著問。
「耐性。」
石鹹怔住了。耐性?是什麼玩意兒?
「堡主——」白衣笑得很賊,「別忘了你那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的從容啊,你要有點耐性,聽我慢慢道來。」
這擺明了是耍他嘛。該死的白衣!石鹹咬牙怒瞪他。「算算你自己的情劫吧。當你身陷情愛泥沼的那天,我定當將今日所受如數奉還。」
他無所謂地輕笑。「別指望那一天了。白衣是修道中人,不涉情網的。」
「哼!」
「好了,別再說笑。法子我還在想,細節得再琢磨琢磨;況且,我們也還少了一樣束西。不過你盡可以放心,我一定會保住你的顏如玉。」
「白衣,謝謝你。」他低沉的嗓音透露由衷的謝意。
「說什麼謝謝,我們可是誓言同生死的結義兄弟。」
他們眼神交會,深厚的、屬於男人的友誼激盪其中,令人羨慕他們之間的袍澤之愛。
良久,石鹹發出疑問:「對了,你說我們還少什麼東西呢?」
「鎮魂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