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成花了整整四天的工夫,終於陪醒兒逛完石家堡。
在他耐心的陪伴及詳盡的解說下,醒兒對石家堡及自己所處的環境有了大致的瞭解。
原來她來到宋朝。醒兒回憶著歷史:積弱不振的宋朝,一直沒擁有整片秋海棠。北宋基本只統一了中原與江南,北方遼國則雄踞著長城與大漠,雙方南北對峙。
又根據石鹹的說法,雖然宋朝兵力不如北方遼國,但戰端未起,雖不達盛世,也還算天下太平。
「還好。」醒兒喃喃道。「沒有掉到一個兵荒馬亂的年代,不然可能更慘。」
她躺在石鹹所居天地裡的一株大樹上衲涼,邊想著四天來所得的「資料」。
石家堡位於太行山上,盤據整個山頭,佔地千畝;依山勢而建,共分六部分:天地、客居、巖洞、草舍、花家及小軒。老刀的巖洞,充滿原始的粗壙;關月梅住花家,是鳥語花香的田園林捨;溯溪流而上,白衣的小軒隱在重霧縹緲間。草舍乃落鞋害生韋暮邑所有,他以竹蘸建屋,清風徐徐,緩送清淡書香味。
「不過,我還是最喜歡天地。」在醒兒眼中,天地是石家堡最漂亮的一部分。
天地如其名,有山、有水、有花、有草、有石、有屋,景致秀麗而富於變化。天地是大自然一出精采的演出。
醒兒翻身下樹,走近溪邊,蹲下身,用手捧水洗臉。「好涼。」她開心地笑。
坐上岸邊的石頭,她隨意地拿袖擺擦臉,目光溜過眼前的好山好水。
閒來無事,醒兒總喜歡在天地逗留;美其名是中意天地的景色,其實她是不想離開石鹹太遠。今天一早,石鹹就和他的軍師——韋暮邑,關進大堂的議室廳,也不知是商量什麼。醒兒不堪久等,百般無聊地走來走去;一會兒戲水,一會兒爬樹,倒也自得其樂。
「撲通」一聲,一條魚躍出水面又沉入水中。醒兒倏地回頭,恰見小魚游遠。
「有魚耶!怎麼以前沒注意到?」她興匆匆地趴低身子,手伸進水裡撥弄。
議事廳的門被推開,韋暮邑抱著一大疊帳本走出來。行經醒兒身邊,他蹙起眉頭。「醒兒姑娘,你在做什麼?」
「跟魚玩啊。」她頭不回地說。
他原想告訴她,一個閨女不該有這種失態的舉止,但石鹹卻對他搖頭。
「不必多言。」
「可是她……」韋暮邑暗歎一口氣。見到醒兒大膽、失禮的行為,他時常歎息以對。「堡主,我先告退。」
石鹹頷首。
「帥哥,你這溪裡的魚是野生的對不對?」
「嗯。」他輕應了聲。天知道野生是指什麼?
「這些魚會游到哪裡去?」
「不清楚。也許游出堡外。」
「哦——」她站起身,用手拍拍灰塵。「你今天想帶我參觀什麼地方?」
石鹹眼睛一溜,將她全身上下看了一圈。
「順溪流而上,可到逵白衣住的小軒。我們今天到那兒走走好嗎?」
「好好好。那個叫白衣的,好像很神秘,而且他又住全堡最高點,一定很值得看。」
「請。」石鹹側身讓路。
醒兒走了兩步,忽覺不對。「奇怪,這不是回客居的方向嗎?石鹹,我們是要到小軒吧?」
他微微一笑。「真好,姑娘慢慢能辨別路徑了。」
因為醒兒上次迷路的緣故,這些日子石鹹費心為她說明石家堡整個佈局,教她辨識方向,帶她走遍每一座宅院,務求她能不再因迷失路徑而無措;今日小有所成,石鹹無限歡悅。
「這都是你的功勞。」醒兒笑道:「不過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
「我們是要往小軒。」石鹹指著她道:「不過,請姑娘換套衣服再上路。」
「什麼?又要換衣服?你沒搞錯吧?」
「姑娘,」石鹹耐心地解釋:「一個閨女應該注意服裝儀容,衣服沾有污穢,本就該換掉。」
「拜託!」醒兒受不了地叫:「我告訴過你,我不適合你們的生活方式,別要求我嘛。」
「請姑娘試著入境隨俗好嗎?穿著污衣拜訪客人總不合宜。」
他是說:我穿骯髒的衣服去找白衣是不對的。醒兒低頭看著自己。
「好吧。」她吐出一口氣。「換就換。」轉過身子,開始往客居的方向走。
石鹹始終站在離她一尺的距離外,跟著她的腳步走,一面聽她絮絮不停地嘀咕:「這樣做不科學、不划算,你知道嗎?依我的活動,一天至少要換三套衣服;而你們這裡又沒有洗衣機,要青青一天洗三套衣服很累人的;青青要是怨我老換衣服,你得負責挨罵……」
「小姐。」看到醒兒推門進來,青青掃地的手一停。
「來幫我吧。」醒兒指指自己,無奈地說。
「是。」青青會意地放下掃帚,走向衣箱,拿出一套淡藍色的繡籮裙。
「又是一套新衣。」醒兒喃道。
「是的。」青青一邊幫她脫下身上的髒衣,一邊道:「堡主待小姐真好。一連三天,已為小姐裁製十二套夏裝。」
「是啊,是很好。」醒兒一面換裝,一面說:「能得此朋友,此生無撼。」可惜就是死腦筋。相處這麼多天了,他還是堅持那些鬼規矩,始終離她一尺遠,一步也不靠近。醒兒在心裡批評。
水聲淙淙,溪流清澈;南凰拂來,花香摸鼻。
「真可惡!這個韋軍師,分明跟我作對嘛!」醒兒邊走邊嘀咕。
本來說好等她換好衣服,就上小軒去拜訪白衣;誰知走到牛路,韋暮邑卻突然跑來,說是有重要事和石鹹商量。就這樣,石鹹又把她途回客居。預定的行程全被這個軍師打斷,她又沒有人陪了。「真是的。」醒兒有點懊惱。「不過沒人陪我也要去。石鹹沒空,我就自己去拜訪小軒。」
醒兒打定了主意,今天她非見到那個神秘的白衣不可。所以趁青青不注意,她就溜出客居,又回到天地。反正石鹹說了,順著天地這條溪往上走,就可以到達小軒,那她何不自己走上一遭呢?
「哼!我就證明給石成看,姑娘我不會迷路了。」醒兒得意地說,而又沉悶下來。「唉!沒有帥哥在我身旁,還真有些寂寞。」她已經習慣了有石鹹陪件的日子。
「石鹹不知是做什麼的,天天都這麼忙。難不成他和大哥一樣,是個商人?」
醒兒的大哥名叫龍天,是個企業家。「嗯,改天要問問他。」醒兒決定道,眼光不經意地瞄過水面。突然,她看魚兒躍出水面,半空割了一個漂亮的弧,而又落入水裡。
「哇!魚躍龍門。看來水軒快到嘍。」
醒而抬頭往前眺望,然後提高裙擺,快步踩過石階。
「啦啦啦……快到啦!啦……天!」她腳步頓停,微張著口,發出驚呼:「我的天!這……好壯觀……太不可思議了……」
溪流之上,竟是一道梯形瀑布。瀑布?「一座宅院居然會有這麼壯觀的自然景觀?!真是難以想像。」醒兄目瞪口呆。「有沒有看錯?老天!我到底走進怎麼樣的一座宅院?」
震驚過後,醒兒開始打量週遭環境。這道梯形瀑布,傾斜坡流下,水聲輕緩。瀑布兩旁築有階梯,拾階而上,小軒建在瀑布上的平台。
「難怪由下面往上看,總覺得小軒隱在雲霧之中。」醒兒若有所思。「原來小軒是建在瀑布上,水氣多,蒸發的時候才給人一種錯覺。」
瀑布兩旁還植有參天古木,初夏之際,綠意盎然,映照在清澈見底的水面上;在大自然中展現它最純淨、清爽的一面。
醒兒不自覺地拿天地的景色和小軒做比較。天地的色彩趄近人性,花花草草充滿無限生機。小軒卻像神仙的洞府,純淨無垢,與世隔絕。
「我還是喜歡天地,那兒比較合我意。」醒兒笑了笑。「不過那個白衣,倒真讓我愈來愈好奇。好,我一定要見到你。」
她慢慢踏上階梯,一邊分神觀察魚兒在瀑水下的游法。她發現魚兒並不順著階梯游,它們一旦游到階梯斷層,就一躍而過,下沉到另一階,就這樣一階階跳完瀑布。「怪不得這些魚能這麼簡單就做出躍龍門的動作,原來是訓練有素。」她看著又以躍龍門的方式跳過階梯的一隻魚,道:「我還以為是這裡的魚特別會跳龍門呢。」
醒兒走完階梯,站在小軒的大門前,回頭往下望去,溪流在綠色的樹木中,宛若一條閃耀光輝的銀帶。登高遠眺可坐覽整座石家堡。她迎著美景,深吸一口氣,頓覺胸臆盈滿清新氣息,心曠神怡。
「呼!好棒的空氣,在現代是聞不到這麼好的空氣了。」她微微一歎,又很快地恢復好心情。她走近大門,舉手想敲門,可是門一碰就開。她疑惑地探頭向內看,卻沒看到人。
「哈嘍,有人在家嗎?」沒有回應。「喂!有人在嗎?」她大聲叫道。
還是一樣。「奇怪,難道沒有人在?不會吧?石鹹明明說白衣是不會離開小軒啊。」
她在門外探頭探腦,身後突然有人出聲。「你找什麼東西嗎?」
「啊!」醒兒受驚,霍地回頭。
「對不起,嚇著姑娘了。」
「你……」醒兒在看清來人面貌後,訝然失聲。「天!你是真人嗎?」
白衣蹙起眉。「姑娘何出此言?」
這個男人是活生生的,可是……醒兒輕喘一口氣。生平頭一遭,她會因一個人的長相而驚艷。沒錯,就是這句話,驚艷。天啊!這個男人實在太好看了,完美得不似凡塵中人。
她知道有人形容女人,藐是明艷絕倫、美若天仙。仙女她是沒見過,仙男眼前倒有一個;這個男人,就是俊美得宛似神仙。
「姑娘?」
「……喔!你叫我?」醒兒定定神。「你長得真好看,你是誰?」
「ˍ白衣。」
「嗄?」她怔了一下。「你……你就是白衣?」
他點了點頭。「想必姑娘就是堡主的貴客吧?」
「是啊,我叫龍醒兒。」醒兒眼球轉東,四處溜了溜。原來如此,主人貌似天仙,所以住的地方也不像人間。嘖嘖嘖,真是地靈人傑。不論石鹹、白衣、韋暮邑,都是人中龍鳳;而住處也是山明水秀,景色宜人。
「龍姑娘,來訪有事?」
「有。」
「請進屋內談吧。」
醒兒聳聳肩,率先踏進大門。
「請坐。」白衣招呼她坐下,然後倒了一杯冰鎮酸梅汁放到她面前。「用茶。」
「謝謝。」醒兒捧住冰茶,自杯沿偷瞄他。這個白衣,除了有一張出塵脫俗的臉孔外,人似乎挺好相處,而且他好像並不以她「驚世駭俗」的舉止為忤。唔,她喜歡這一點。
「姑娘找我有什麼事嗎?」
「嗯。」她放下茶杯。「我聽石鹹說,你能知天文,通地理,醫卜算卦,無一不精,而且對於奇聞異事頗有研究。」她愈說愈興奮。「他說你知道我是來自另一個世界,是不是?」
石鹹居然什麼都對她說了?白衣皺緊眉,無奈地應聲:「是。」
「那……」醒兒急切地傾前。「你可以幫我找到回家的路?」
唉!明明知道他避居山頂,只為遠離紅塵是非,石鹹卻還給他找這種麻煩。
「怎麼樣?」醒兒急問:「你有瓣法嗎?」
白衣暗暗欺息。「姑娘莫急,白衣為姑娘卜上一卦,查查姑娘何以來此?」
「那就快啊。」
〕是。L白衣搏身拿出用具。
醒兒見他先在桌面捕上一張畫著奇怪符號的紙張,接著將兩枚銅錢放入一個烏龜外殼形狀的器皿裡,然後就有模有樣地搖晃起容器來。
感染白衣臉上凝重的神色,醒兒不禁也緊張起來。她提著心,雙手交握,上齒咬住下唇;看著他搖卦、丟銅錢、算卦,然後對著兩枚銅錢沉思。
他這麼正經的表情,搞不好真的能算出個所以然來,送她回家。醒兒心想,興匆匆地盯著他看。可是對著兩枚銅錢,白衣似乎呆了,久久不見抬頭。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醒兒開始不耐煩了。
「怎麼算這麼久?」她喃喃道,無聊地轉開頭欣賞風景。
「呼!」好半晌,白衣終於抬頭,輕吁一口氣。
醒兒猛地回頭。「有結果了?」
「是的,姑娘。根據卦象顯示,你來到這裡,事出突然,並非人為。」
並非人為?!醒兒怔了一下。「你是說,我會來到這裡,是老天爺做的好事?」
「姑娘,這種切換時空的事,人力是達不到的。」白衣微微一笑。
「對對對!我這種情形就是切換時空、掉進古代。」醒兒高興地叫。
太好了!石鹹果然沒有騙她,這個白衣能幫助她回家。她的雙眼燃起熊熊的希望火花。「那你快說,我要怎麼回家?」
「暫時是回不去了。」
「啊?」這句話像一盆水,澆得她熱切的心霎時冷了一半。
「先別擔心,我是說姑娘暫時回不去,並不是永遠回不去了。」
「哦。」醒兒輕吁一口氣。「那什麼時候回得去?」
「唔……」白衣又低頭去看撲卦,好一會兒才說:「正確的時間我無法估量,不過應是慢則一年,快則三個月。」他說完後抬頭,不意外看見她臉上稱不上高興,也不特別沮喪的表情。
折衷來說就是半年了。唉!「需要這麼久,沒有更快的辦法嗎?」
白衣歉然地搖頭。
「唉!」她欺息著,喝光酸梅汁。
「對了!」她突然又想到另一個問題。「白衣,你知道上頭那些神仙為什麼要把我送到這裡來囑嗎?」她到底是走了什麼狗屎運?這種電視小說上才有的情節,竟然會發生在她身上。
白衣猶豫了一下才說:「他們也是迫不得已的。因為姑娘誤入了一個不該去的地方,所以才需出此下策。」
「喔,經你這一提,我好像有點印象。」
……你本不該誤闖亞空間……陽壽未盡……將你送往宋朝……
依稀模糊的片段閃過她的腦海,醒兒想去捕捉,卻追之不及。
「唉!我應該知道為什麼我會在這裡……那時候我全身每塊骨頭似乎都快裂開,痛都痛死了,哪有空去管那個聲音說些什麼。」
「別再勉強自己,安心住下吧。堡主奉姑娘為上賓,姑娘何不放寬心情呢?所謂:既來之,則安之啊。」
「石鹹也是這麼跟我說。其實來都來了,也沒辦法了。」她樂觀地聳聳肩。「我現在只擔心我哥哥的反應。」
「令兄?」
「他叫龍天。唉!大哥要是發現我失蹤了,他不知道會有多焦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