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君悍妃 楔子
    楔子

    几案上,香煙。

    侍女正在煎茶,沸水滾滾如連珠,聲音微微作響。炭火令室內溫暖而昏暈。孟璋緊鎖眉心,為殯妃生下第四十名公主而憂煩不已。

    「淑妃請求教主賜小公主誥命。」

    侍女端上茶碗,只見銀綠隱翠,茸毛如雪花飛舞。孟璋呷一口,香氣襲人,方醇甘美,然而他卻無心品茗。

    自從國家遭受漢皇的摧毀之後,他率領五萬將兵流徙匿居蜀地,輾轉已十八寒暑。

    這十八年來,他之所以忍辱偷生,無非是希望有朝一日能大舉反攻,奪回失去的城池與子民。奈何老天不肯成全,儘管後宮妻妾如雲,竟連個「子」兒都生不出來。

    莫非天要亡我?

    將堂堂巴國王族改為北冥教已經很對不起列祖列宗了,難道還要將孟氏香火一併斷送?

    招贅?

    收養義子?

    並非沒有上上人選,可……

    年初於競技場中獨佔鱉頭的沃昶,據傳,自幼得天神之助,能擲劍深入堅石之中,坐花彫土船亦不沉於水。若有他做巴國王族的領袖,則中興故國山河,豈不指日可待。

    奈何……

    這臭小子根本不識好歹,年紀輕輕居然發願當和尚。和尚有什麼搞頭?會比當上北冥教主精彩有趣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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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環繞著普羅寺的翠竹夜色更深了,隨著抖開的一道黑紗,夜色益發岑寂起來。

    沃昶修課完畢,正待坐禪。

    古廟有兩百多年的歷史,即便白日香火鼎盛,善男信女熙攘往來,於此秋意漸濃的涼夜,不免令人渴睡。鐘聲闐然,沃昶燃上一炷上好香。

    二十五歲的沃昶,是個傲岸冷漠的居士,飛揚俊逸的五官彰顯著疏狂的霸氣,深邃如刀裁的剛毅臉龐涵容著凡俗世人所少見的懾人英姿。明明是野烈年少,卻道明辨大是大非,且發宏願,長伴青燈古佛。

    住持高僧也智,因念他塵緣未了,不肯為他剃度,他竟索性賴在廟裡不走,每日晨起修課、誦經,與一般沙彌無異。

    認同他的人,稱讚他意志堅定,難龍可貴;不認同他的,則譏諷他藉口托辭,在此白吃白喝。

    但,無論如何,他窮是真的,想出家為僧也是真的。

    更深露殘,風開始大了,陣陣寒意逼人。一燈如豆,微弱地在風中搖曳。

    他無故心念一動,是天候的關係?

    「師父!」一條紅紗巾在臉上輕拂而過。

    坐禪中的沃昶愕然張開眼睛。「是誰?」

    「我好冷呀,師父。」女子不滿二十,美艷不可方物。

    沃昶心如止水,只冷峻無情地又閉目自修。一如過往許許多多的日子,苦行懺悟,無憂無悔無愛無恨……將來,他必是個得道出塵的高僧。

    「師父,您大發慈悲。」一隻輕軟玉手,撫摸著他粗大的掌心。「這地方又沒旁人,人家只是想取個暖。」

    他狠著心不答應。哼!男女授受不親,連這也不懂嗎?孟浪!

    女子視若無睹,逕自再挨近一點。

    「你念你的經,參你的禪,我不會打擾你。」玉手伸入袈裟,非常自動自發。接著,向他耳畔吹氣,一下、兩下,蓄意挑逗。

    沃昶如遭雷殛,趕忙拚盡氣力欲一躍而起,卻被她及時按住。

    這女子竟是武林高手?若不是,為何自己心脈紊亂又提不起真氣?

    「師父怕我?」她吃吃地笑,眉聞眼底俱是暖昧。

    「施主請自重,否則休怪我無禮。」沃昶反手已擒住她的右臂。

    女子非但不閃不躲,反而乘勢窩進他懷裡。「我只是讓你舒服點。」

    沃昶從沒近過女色,被她一鬧,竟莫名其妙汗水淋漓。不可能,不可能!

    說時遲那時快,正紛亂不可開交之際,大殿突然闖進五名黑衣人,為首的正是北冥教主孟璋。

    「你設計我?」沃昶用盡畢生的力氣,虎目圓睜,大口大口的喘氣。

    「是又怎樣?」孟璋賊兮兮地咧著闊嘴。誰教你不乖乖的當我義子,這下知道我厲害了吧?還說要長伴青燈古佛前,如果駐寺住持得知你經不好好念,和一名女子「糾纏不清」,看誰敢為你剃度?哇哈哈!

    「卑鄙!」沃昶正想一掌擊斃那害他的靈修付諸東流前功盡廢的女子時,她竟已腳底抹油,早一步溜到孟璋身旁。

    「一百兩。」

    「咱們講好五十兩的。」孟璋是出了名的鐵公雞,這回要不是真的無計可施,他才不肯花錢僱用「遊民」計誘沃昶。

    「五十兩是昨天的價碼,你不給一百兩,我就去告訴也智法師你使壞騙人。」女子名喚冰心,是從山東逃難到此地的遊民。平時以行乞為業,偶爾也做點「買賣」,賺取外快。

    「豈有此理?你你你……」竟敢威脅我?

    「給不給?」想賴帳?門都沒有!冰心擺好架式,扯開嗓門,準備他說一個不字,她就要大吼大叫。

    「給就給。」孟璋心不甘情不願的把一袋銀兩遞給她。真是小鬼難纏!

    「男人家不幹不脆,丟臉!」冰心非常夠意思地將銀子二一添作五,其中一半擲給沃昶。「這是向你賠罪的,對不起啦,我不是故意害你,實在是肚子餓得受不了。咱們後會——呃,無期了喔。」話聲末歇,她已跑得不見蹤影。

    大殿上只餘沃昶和孟璋怒目對峙。

    良久,才聽孟璋道:「當我的義子,真的那麼痛苦嗎?」

    「你手段卑劣行為可恥。」沃昶纂喝,渾身充滿戾氣。

    「我也光明正大的求過你呀,誰教你死腦筋,怎麼勸都勸不聽。」孟璋說得理直氣壯。

    沃昶望著手中的銀兩,不覺失聲笑了出來。原來他也不過如此!

    一片吹落的枯葉,因風捲入殿內,飄到他腳邊,靜躺於紅色絲絹上。

    是她的?她沒帶走。

    他的心念又動。糟糕?

    「我如不從呢?」男子漢大丈夫,被如此要脅,尚有何顏面立足於天地?

    「那我就!」孟璋瞥見他拾起紅絹的神情,霎時明白英雄畢竟難過美人關,於是故意說道:「那我就去察明也智師父,再派人抓了冰心姑娘。」

    「她叫冰心?」他驚呼。

    「沒錯。如何?」要乖乖點頭應允了吧?孟璋很為自己的英明感到竊喜。

    「殺了她也好。」不知羞恥的女子,豈可苟活於世間。

    沃昶語畢,動手脫去袈裟,朝佛祖再拜三拜。

    許是天意,許是塵緣未了,總之,他豁出去了。

    「走吧。」

    孟璋大喜過望,馬上命令寺外圍守的五百侍兵打道回府。一路上,他即忙不迭的盤算,該為沃昶娶幾個嬪妃,才能以最快的速度將巴國王族發揚光大。

    另一方面,漢皇佔領巴國王族的領土後,仍想趕盡殺絕,永除後患。

    擒賊擒王,方能一舉而滅之。探子回報,敵軍已入西蜀,新的領袖乃是一名驍勇的武者。

    漢皇沉吟瞟向身畔三名出色的侍衛——兩男一女,全是一時之選,論武功、才智、驃悍……均在眾人之上。派他們前往敵營,相信定能手到擒來,除他的心腹大患。一切盡在不言中。漢皇舉杯,餞別三人。

    「即日出發?」

    「小玉尚有私務未了,我等二人先行。」

    「也好。記住,得提頭回來見聯。」

    此刻,內務大臣密摺上奏,二人紛紛退出殿外。

    殿外紅柱白牆,赭黃色門鬥,綠琉璃屋瓦,建築莊重典雅,然氛圍詭譎凝肅。

    「咱們如何潛入北冥教?」其中一人問。

    「當然是易名換姓、喬裝改扮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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