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巧要出嫁 第九章
    月明星稀,夏府大門緊閉,擋住了門前的一群人。

    「阿敖,都二更天了,真的沒辦法嗎?」安居樂急道。

    「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天經地義。」饒是陳敖當過知縣,頗受蘇州百姓敬重,此刻也苦惱地道:「這是明媒正娶,不是強搶民女,根本不算是一個案子,偏生知府又壓在上頭,袁大人也插不了手。」

    「不管了,我們進去劫人!」米多多挽起袖子。

    「這大門要能撞破,還等著你去劫人嗎!我早就進去救七姐姐出來了。」牛采蘋紅著一雙眼睛。

    「我們當真救不了七姑娘嗎?」幾個平日流連鋪子的姑娘們圍在一起,難過得哭泣。

    「夏老爺不肯見人,我們再等下去也沒用。」陳敖看了看夜色。「姊夫,很晚了,我們先送姑娘回家。各位姑娘,也請你們明天一早呼朋引伴過來,大家擋住轎子,我再來跟夏老爺說道理。」

    「我去堵在周家門口,不讓周文德出門。」米多多道。

    「也只好這樣了。」安居樂有些慌了。阿敖聰明,多多機靈,他們都只能想到圍堵的方式,若夏家強要嫁女,大家又哪能擋得住!

    天色雖晚,眾人心急如焚,仍不欲散去,但也只能一籌莫展。

    「大哥回來了!」街底跑來兩個人,牛青雲邊跑邊喊。

    「青石?!」安居樂驚喜地喊道。

    眾人瞠大了眼,好像見了鬼。牛青雲中午才出門追人,怎地一下子就追上三天的船程,而且還帶人回來了?這兩人是騎上千里馬?還是風急水快,瞬間將船給吹回蘇州?抑或坐上衝天炮飛回來的?

    「大哥!嗚!」牛采蘋沒空理會那麼多了,見到大哥就哭。「快呀,你快救七姐姐!不然我就沒嫂子了。」

    牛青石雙眉緊鎖,因跑得急了,辮發略微散亂,更顯得他行色匆忙。他來不及跟大家打招呼,就要上前敲門。「我去找夏老爺!」

    「安老闆,陳先生,後門有動靜……」幾個牛記糧行的夥計從圍牆邊跑了過來,一見到牛青石,立刻歡喜地道:「老闆!你回來了?!」

    「後門好多人出來了,他們都說要跟大小姐一起逃亡。」

    「她做到了!」牛青石神情立刻轉為欣喜,發足往後門奔去。

    轉過圍牆,跑上一段路,再彎進小巷,只見約莫十來個家丁丫鬟模樣的男男女女,各自抱著小包袱,焦急地往小門裡頭瞧著。

    「大小姐出來了,跟著大小姐走!」此起彼落低語著。

    「百合,快!別關門了。」七巧匆匆忙忙走出來,心急地拉著丫鬟,左右張望了一下,問外頭的家丁道:「我們去哪裡才好?」

    大家你看我,我看你,面面相覷,竟是一時無言。

    「七巧!」

    七巧一震,這聲音她已是熟悉到不能再熟悉了,可卻又陌生地喊著她的名字,就像是一記從遙遠天邊打來的雷,虛無縹緲,不切實際。

    再往喊聲看去,她心頭驀地一酸,視線也模糊了。

    神仙錢靈驗了?她盼呀盼的,真的盼到他回來了?

    「牛……牛牛牛……」她哽咽得喊不出來。

    「牛老闆!」夏府家丁緊張地道:「你快救救大小姐啊!我們一定得走了,要不然被老爺發現,小姐就完了。」

    這支龐大的逃亡隊伍並沒有嚇到牛青石,他不加思索地道:「快!大家先跟我走。」

    「七巧,等等。」

    「娘?!」七巧驚駭地轉頭,娘來攔她了?

    進退兩難,她只得垂淚道:「娘,我不想嫁人,我──」

    「娘明白。」夏夫人神情肅穆,將一個綢巾小包裹放到七巧的手裡。「這裡是娘攢下來的銀子和首飾,你路上拿去用。」

    「娘啊!」七巧淚下如雨,恨不能與娘親抱頭痛哭。

    「快走吧。」夏夫人含淚撫了撫她的頭髮,再望向她身後的挺拔男人。「你就是牛青石?」

    「夏夫人,我是牛青石。」牛青石走上前,以沉穩有力的聲音道:「請你放心,我一定會照顧七巧。」

    「好,你們快走!」夏夫人急促地催他們。

    「我會再回來的。」牛青石丟下這句話,便拉起七巧的手,緊緊握住她的掌心,帶她跑離夏家。

    「大家快跟著牛老闆走!」其餘眾人也趕緊跟上。

    「娘……」七巧一步一回頭,娘親卻早已走入圍牆裡不見了。

    她揣緊小包裹,嚥下淚珠。此去前途茫茫,她一定要堅強,不再依靠任何人,走出自己的路……

    等一下!是誰在帶她走路?與她緊密貼合的大手掌像塊火炭似地燃燒,將他全身的熱度都傳到她這邊來了。

    牛青石?!他拉她的手?!七巧踩不穩腳步,險些跌倒。

    不,她不能暈倒,她還要逃亡,逃得遠遠的,遠離夏家,遠離蘇州,遠離牛青石,遠離所有的一切,再也不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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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竟然拉她到牛記糧行來了。

    七巧站在帳房裡,心急難耐,怎樣也坐不下來;走到門邊向外看,竟見她帶出來的家僕神情松輕鬆,丫鬟坐在凳子上,家丁席地而坐,個個捧著米多多剛煮出來的熱湯,正和糧行的夥計們聊天吃消夜。

    這是在逃亡嗎?

    「我要去找船!再不走就來不及了!」她回頭急道。

    「半夜了,所有船家都休息了。」牛青石不慌不忙,捻了一把茶葉放在茶碗裡,再提起熱水沖泡。

    「烏蓬船的人家都睡船上的,喊醒他們就成了。」

    「要是坐這種小船,我保證天亮後立刻被你爹追到。」

    「我去僱車子……」七巧絞著指頭,口氣變得很硬。「你別跟我說,半夜雇不到車子。」

    「沒錯,馬兒也要睡覺。」牛青石又衝了另一碗茶,自己先坐了下來。「坐著休息吧,急也不是辦法。」

    「怎地不急?!」七巧又氣又急,早知道就直接跑到河邊找船了。「明天姓周的就要娶親,爹不找我,他也會找我!」

    「只要我在這裡,我絕對不會讓他進來搶你出去成親。」

    他不是在開玩笑。七巧震愣地望向他認真而篤定的雙眸,拿手用力按住自己的心口,彷彿她不這麼做的話,她的心臟就要跳出來了。

    她又揉了揉心口,情勢緊急,她沒空做無謂的揣測了。

    「牛老闆,你借我三百兩。」

    「做什麼?」

    「我鋪子讓知府封了,手邊又沒錢。」七巧見他的視線瞄向擺在桌上的綢布小包裹,忙道:「娘給我的東西約值一百兩,我帶這麼多人,一路要吃、要住、要走,樣樣都要花錢,而且也要想辦法安頓下來。」

    「你怎麼帶上這麼一大幫人?」

    「我爹待下人苛刻,工錢也給得吝嗇,很多家丁丫鬟早就不想待了,所以爹雖然把我關在房裡,但我跟看守的家僕談了兩句,他們就決定跟我逃走,順便其它想走的也一起喊來。」

    牛青石好笑地道:「那你打算去哪裡?」

    「我還沒決定。」七巧苦苦思索地名。「也許去北京、去四川、去福州、去武漢、還有昆明、大理、騰沖、緬甸……」

    牛青石啞然失笑道:「你想隨我弟弟的南遊記路線走一遍?」

    七巧臉上一熱,她怎麼說著就扯遠了!

    「反正去哪兒都成,我再開個小店做營生,讓大家都能好過活。」

    「你完全沒計畫,漫無目標,我不借。」

    「你一定得借!」七巧跑到他前面,急急地道:「我跟你學著誠信做生意,我還會誑你嗎?我會立字據,也許一年、兩年還不成,但我一定會拚命賺錢,再托人帶回蘇州還你。」

    「你欠我的,都還沒還清,我不可能再借,否則便成無底洞了。」

    露出生意人面目了!七巧一顆心彷如直落無底洞,摔個粉碎。

    沒錯,截至前天晚上為止,她還欠他一千一百三十二兩的糧錢──雖然她可以不必幫夏家還債,但她欠他的人情,說什麼也還不清了。

    她低下頭,忍住眼淚,扯著銅錢手煉,黯然地道:「你不借就算了,我一定得走了……」

    「我回來了,你就不能走。」牛青石站起身,用力按住她的肩頭,語氣卻是出奇地溫柔:「七巧,你知道我為什麼回來嗎?」

    又喊她名字了,七巧心臟劇跳,四周變得鳥語花香、風和日麗,她不由自主地望向他炯亮的眸子,嘴裡仍賭氣地道:「你你……你還不是想趁我成親前,跟我結清帳款,免得收不回本。」

    「是的,我們之間的帳,一定得好好算一算了。」

    牛青石放開她,從懷裡拿出糾結成一團小球的帕子。

    七巧的情緒被他攪得起起落落,一見他珍藏也似地拿出她的帕子,她立刻垂下臉蛋,只管去絞自己的指頭。

    「船上沒事做,我就瞧著這塊帕子,看到第二天,我明白了。」牛青石將帕子拿在她的胸前,好讓她低垂的視線能看得清楚。

    「你打的結,我來幫你解開。」

    他捏住布面,輕易地解開最大的結,接著再一個個解開小結。

    七巧癡癡看著,他的指頭粗大,卻總能找到結頭,仔細而輕柔地拆開帕子。有的結她當初扯得死緊了,他就用指甲輕輕摳著,讓緊密的結頭鬆動,再慢慢地拆解開來。

    燭火搖曳,將彼此的身影疊在一起。一個結解開了,兩個結解開了,三個結解開了……所有糾結的結全解開了。

    牛青石將帕子抖開,攤平在他的手掌上,再輕輕撫平上面的皺紋。

    「抱歉,是我讓你打了這麼多死結。」

    「唔。」她眼睛酸澀,似乎有洪水要湧出。

    「我為你想得太多,總想這樣做對你好,那樣做對你好,卻忘了靜下心來,問問你的想法,也問問我自己的心思。」

    他到底想說什麼?七巧用力捏住指頭,也許,她在作夢,應該拿指頭咬下去……

    牛青石平靜地繼續說道:「每當知道你在鋪子忙著,我就很安心;你不見了,有人看你往河邊去,我嚇得拚命跑,就怕你投河;你走不動了,雖然你很重,我說什麼也要背你回去;你暈倒了,我唯一的念頭只想好好保護你,幫你趕走蟲子,不再讓你害怕,結果我的左手用力過度,差點扭到,要是兩手都不能動了,還不知道喊誰餵我吃飯……」

    痛啊!七巧愣愣地瞧著咬出齒痕的右手食指,心頭一絞,眼淚就掉了下來。

    「怎麼了?」牛青石心慌地握住她的手。

    「痛死了啦!」她淚水掉了又掉,真的是洪水爆發,潰堤了。

    「沒事怎麼去咬指頭?肚子餓有點心吃,我喚他們端湯過來。」

    「好痛!好痛!好痛!」她淚珠兒一顆顆掉落,滴在他的手背上。「你的笑話好難聽,一點都不好笑,嗚……」

    「我不是說笑話,我是說真心話。」

    她抿緊唇瓣,低頭看著他結結實實包覆她雙手的大手掌。

    「我猜,你早就不想嫁讀書人了,你想嫁商人,是不是?」

    「嗚,你胡說!」

    「我牛青石對天起誓,今生誓娶夏家大女兒七巧為妻,如有違誓言,願遭天打雷劈……」

    「不成!」她用力跺腳,猛地抬頭看他那張沉穩的臉孔,淚眼婆娑地道:「你被雷劈了,留我一個人可怎麼辦!」

    「那麼,我拜託你,不要害我違背誓言。」

    嗚,中計了!七巧一顆心既甜蜜又氣惱,不知道他這麼搞怪。

    「你、你、你應該發另一個誓,發誓永不娶妾。」

    「我不發這種誓,因為我本來就不會娶妾。」

    「我怎知道你說的是真是假?說不定過幾年,你就變心了。」

    「七巧,相信我。」他笑容溫煦,柔柔地拂開她的髮絲。「能專心疼愛你、照顧你,再與你相伴,四處遊山玩水,這是我天大的福氣;再說,我有自知之明,你將會是一個十分凶悍的老婆,我應付你都來不及了,哪敢再自討苦吃?」

    「嗚,你!」七巧有一種預感,將來會被欺負得很慘的應該是她,而不是他,於是她更氣惱地道:「我那天問你,你怎麼不回答?」

    「你問得突然,我以為你又來鬧著玩的,加上我還摸不清自己的想法,既想幫你找個好人家嫁了,心底卻又有一條繩子拉著我,不讓我去做這等違背心意的事,直到我在船上想通了,說什麼也要立刻趕回來。」

    「你不是要去四川做生意嗎?」

    「沒有任何生意比你來得更重要了。」

    他的話句句觸動她的心,七巧只覺得自己好像變成一塊小饅頭,被他捏來揉去,最後一口將她給吞了。

    嗚,他一定是吃錯藥、轉性了,這才講話顛三倒四,忘了板臉孔,也忘了出門賺錢,半路就折回來,跟她一起鬧著玩了。

    她還不太習慣這個真性情的牛青石呀。

    「哇嗚!」她乾脆放聲大哭,也不管外頭是否聽到了。

    「唉!」牛青石輕聲憐歎,溫柔地將她擁入懷裡。

    縱橫商場多年,他目光銳利,見到好穀物便收,出價快速果決,買賣進出自有一套方法,為自己掙得江南大糧商的一席之地;他卻沒想到,要清楚明白自己喜歡一個人,竟是如此迂迴曲折。幸虧老天保佑,實時喚醒他這隻大笨牛,他若再晚一步回來,恐怕就失去她了。

    他冒出冷汗,收攏雙臂,將她抱得更緊,用力吸聞她的軟香。

    「七巧,一直以來,我總希望你能嫁個好人家,我現在告訴你,我就是那個好人家。」

    「嗚嗚,你好壞,就愛捉弄我,還擺那個什麼冷臉孔,你大老闆很了不起嗎!」她埋在他懷裡痛哭。

    「大老闆沒什麼了不起,回家也得聽老婆的話。」

    「嗚,你以後再捉弄我,我罰你跪算盤……」

    「好、好,你說什麼都好。」他心疼地抬起她的下巴,仔細瞧著她。「你哭了一天了,是不?眼睛又紅又腫的。」

    那近在咫尺的凝視讓七巧停止了呼吸,他的眸光好熾熱,手掌好溫熱,動作好溫柔,令她情不自禁地迎上他逐漸俯下的臉孔……

    「啊!我很醜,別看了!」她慌張地拿手掩起臉蛋。

    「這樣吧。」他偷香不成,只得摸摸她的臉頰,笑道:「我變個戲法,你瞧著好看的話,就笑一笑,不哭了。」

    七巧將指頭張開,從縫隙裡瞄了出去,只見他左手握拳,右手將她那條帕子拚命塞進拳頭洞裡,說也奇怪,那麼大的一條帕子,竟然全部擠了進去。

    牛青石攤開兩手手掌,愉快地道:「瞧!不見了。」

    七巧收了淚,愣愣地瞧著他厚實的手掌,思緒變成了一隻蝶兒,翩翩起舞,飛到了一個明亮的夏日正午。

    大哥哥就是這麼唬弄小姑娘,唬得她相信世上真有神仙……

    牛青石注視她濕潤低垂的睫毛,有些無奈。「我戲法變得不好?」

    「我知道,你偷藏在袖筒裡。」

    「露出破綻了。」他笑著從袖口抽出帕子,想為她拭淚,誰知還沒碰上她,她就倒退一步。

    「我還是得走,不跟你糾纏下去了。」七巧又開始扭指頭。

    「你在說什麼?待會兒回采蘋那兒睡一覺,我天亮就上門提親,我絕不會讓你嫁給周文德。」

    「你拿什麼跟我爹談?明天就要辦喜事了!」她語氣變急。

    「你爹要聘金,我給他。周文德出三百兩,我就出六百兩。」

    「我不要你老是拿錢出來,說得像是在買我似地!」

    「這是救急的辦法,等事情緩下來,我當然會跟你爹說分明。」

    「不,你不能娶我。我要逃亡,今夜就得走。」

    牛青石不解她為何突然改變心意,他方纔的真情告白都是廢話嗎?

    他忙抱住她的身子。「七巧,你走也沒用,你沒辦法一輩子都在外頭逃亡,你也希望得到爹娘的祝福吧,我一定會說服你爹……」

    「不!不要,你放開我……牛青石!你放開我啊!」

    「不許走!」

    「我再也不聽你的話了!」七巧發狂地推著他的胸膛,眼淚掉個沒完沒了。「我要走得遠遠的,讓誰也找不到!」

    「好,你要走,我帶你一起走。」牛青石將她推離胸膛,但仍是緊緊地按住的肩頭,定睛看她道:「咱們逃得遠遠的,到蒙古,到俄羅斯國,搭船下南洋也行,讓你爹再也追不到。」

    「你說渾話!你還要孝順你爹,還有這間糧行的生意要做,你走了,他們怎麼辦?!」

    「那你為我留下來呀。七巧,你到底在害怕什麼?你要相信我。」

    「給我二十兩。」她伸出手掌,明顯的討錢動作。

    「我給你二十兩做什麼?」他不解地看著她的掌心。

    「不對,應該不是二十兩,每年算七分利,時間是十一年,利上滾利……」七巧推開他,抓起了桌上的算盤,快速地撥打了起來,嘴裡唸唸有辭,「一年是二十一兩四,兩年是二十二兩九,三年是……哎呀,打亂了……嗚嗚啊……」

    指頭亂,心更亂,她淚眼滂沱,將算盤珠子亂抹一通,扔開了算盤,又拿右手去抹左手腕,意欲退下那圈銅錢手煉,但越是心慌,就越是將絲帶編就的手煉絞轉得更緊,拿脫不掉。

    「剪子呢?你這裡怎麼沒剪子?!」她慌地在房內亂轉。

    「七巧,七巧!你怎麼了?」牛青石拉住她,不再讓她團團轉。

    「我將這銅錢還你,你給我二十兩,咱們銀貨兩訖,你該報的恩都報完了,我跟你再也沒有瓜葛了。」

    「報恩?!」牛青石出現一絲訝異神色。「你知道了?」

    「你當我是不懂事的小姑娘嗎!蓮心姐姐出現時,我就知道了。」

    「原來這枚銅錢……你留到現在?」牛青石恍然大悟,拉起了她的手,輕輕摩挲那枚發亮的銅錢,笑道:「這是神仙錢,讓你心想事成的,我猜你一定是許願想跟我在一起了。」

    「才不,我留著這錢只是好玩罷了。」

    「為什麼你會以為我只是報恩,而不是真正喜愛你呢?」

    她用力眨下眼皮,搖了搖頭,哭道:「當初你怎會想要娶我?」

    「當初……」他沉住氣,回答道:「這是你爹的提議。」

    「你可以拒絕啊,繼續向我家追討米錢,不然就將田地拿去,何必一定要娶一個不事生產、壞脾氣又不懂禮教的大小姐?你這不是報恩是什麼?!」

    「沒錯,我的確是以報恩的心情抹銷夏家的二千兩糧錢。因為有了夏家小姐的二十兩,造就了日後賺上數百倍二千兩的牛青石,我衷心感激夏家小姐,娶她,就是想好好疼惜她,給她過好日子。」他輕輕撫上她的臉蛋,以指腹為她拭淚,笑道:「沒想到她以為我是一頭俗氣的肥牛,不願意嫁給我,還跑來要求退婚。」

    「說來說去,你就是報恩!」七巧讓他手掌的熱氣給熏紅了臉。

    「是報恩又如何?小姑娘那麼勇敢,為了追求自己的幸福,獨自上門要求退婚,我當然希望我的恩人平安幸福、快快樂樂地跟她喜歡的人在一起,所以我沒有二話就答應了你。」

    「你後來不該幫我開店……」

    「說到開店,這就是做生意了。自被你抓帳之後,我有少拿你一分錢嗎?欠款也慢慢在還清了,帳簿記得一清二楚。」

    「可你做得那麼多,分明是在報恩,我不要你背負恩情的擔子,你做得夠了,接下來你什麼都不用做了!」

    「呵,原來這就是你老將『夠了』掛在嘴邊的原因。夠了,不用再理你了,是嗎?可你又捨得下我去逃亡嗎?」

    厚臉皮!七巧好想哭,用力抿住唇瓣不說話。

    牛青石長歎一聲,將她摟進懷裡,不住地撫摸她的頭髮,柔聲道:「七巧,我懂你的心思。你因為有著那樣的爹,怕我娶了你以後,你爹會仗著找到一個金龜婿,繼續予取予求,往我這邊拿白米、挖銀子;而我礙著咱是女兒女婿的晚輩身份,只好不得不供給他的需求。你不想這事情發生,因你愛護我,不願讓我為難,這才想跟我銀貨兩訖,是不是?」

    「嗚哇!」被揭穿了!七巧放聲大哭。

    「也許,我一開始是報恩,但和你相處以來,我更喜歡你,願意為你做一切的事;我不要跟你銀貨兩訖,我要咱兩個你欠我、我欠你,糾纏不清,有恩就有愛,恩恩愛愛,這輩子當一對恩愛夫妻。」

    「嗚嗚!」她也好想跟他當恩愛夫妻,讓他這樣子哄著,可是──「我們夏家是一個大窟窿,我不能拖你下水啊。」

    「我牛青石何等人物,既然要娶你,就要有本事應付、解決所有難題。你放心,全交給我來處理,好嗎?」

    「嗚……」

    「傻七巧,別哭了。」他抬起她的臉蛋,逸出一抹微笑。「來,我幫你擦擦淚。」

    七巧癡迷地看著他,那些什麼報恩、欠債、銀子、亂七八糟的東西都不見了,眼裡只有他俊朗的笑容和無盡的柔情。

    心從雲端落了地,穩穩地落在他這棵枝葉茂密的大樹上,長住久安。

    至於他愛報恩就報恩嘍,她會讓他一輩子都「抱」不完。

    「青石!」她用力抱住他,將自己窩進了他溫暖的懷抱裡。

    「哎喲!骨頭斷了!」

    門邊傳來痛苦的哀號聲,嚇得七巧又往牛青石的懷裡蹭去,而他則是緊摟著她,兩人齊齊望向了門邊。

    七、八個人疊羅漢也似地壓成一團,有夏府家丁、糧行夥計,還有壓在最下面發出慘叫的米多多。

    「呦嗚,上面快起來呀!壓斷我的手就不能幫他們辦喜酒了!」

    「對厚,快拉多多小爺起來。嗚啊,你踩到我的腳了。」

    「痛啊!嗚嗚,這就是偷看老闆談情說愛的現世報啊!」

    「下回要偷看,先回去練習站樁,腳步才穩。」一個細長瓜子臉、身形也修長的男人笑咪咪地拉起一個夥計,再探頭進來。

    「羅兄!你怎麼回來了。」牛青石驚喜地道。

    「啊!牛兄,幸好是喜事。」瓜子臉拱手笑道:「我瞧你跑得那麼急,怕你有什麼要緊的事,而且沒你在旁邊指點,我一個人去四川也挺無聊的,就跟在你後面回來了。」

    「羅兄,你真是我的貴人啊。」

    「嘿嘿,總算輪到我上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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