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江月(中) 第十六章
    一夜無眠,折騰下來,東方的天已經漸漸亮了。

    不是沒想過,難得沈靜能落在我手中,乾脆就這麼殺了他,一了百了算了。但是想起劍琴還在他們手中,我還是不敢太過於貿然行事。

    他是練過武的人,打輕了不痛不癢,打重了明天上朝卻又有得說,也是不妥。還是說我出去找幾個人來折磨一下他?光是用想的都覺得噁心。碰到沈靜之後,我似乎做事都有點縛手縛腳,是他太強,還是我太弱?

    證據確鑿,但是要如何應付裴幕天江潭等人為沈靜的開脫仍是一個人問題,對於沈靜的勢力,我從來都不敢小覷,也有可能,現在看起來風平浪靜,但是過一會兒就變成我是殺人兇手了。五更天轉瞬將至。我把幾個黑衣人留下來交給方通安拷問劍琴的下落,自己帶著沈靜先去上朝。一夕之間,風雲慘變,沈季沈宗相繼橫死,沈靜卻是兇嫌,我想像不出沈剛會有什麼樣的反應。

    貴為天子,畢竟也有辦不到的事情。

    我來的並不算早,殿內殿外一切如常,裴幕天江潭看到我,卻一點點心虛焦急的表情都沒有,看上去雖然有種莫名的緊張,同時也透出一點點的胸有成竹來,我冷冷地看著他們,不言不語,兵來將擋,就算他們想要刺殺沈剛,我也有我的辦法。

    方通安卻突然慌慌張張地也跟了過來,沒有半點平時拘謹的樣子,一把就把我拉到了一邊,我吃了一驚,只這麼點時間,難道沈靜已經跑了?

    「你怎麼來了?發生什麼事了?」

    方通安壓低了聲音,卻不掩其驚恐:「提督,大事不好了,兵部適才傳來急報,北方蠻族入侵,周書培將軍陣亡,陵關失守!」

    「你說什麼?!」

    凌關失守?!

    我過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方通安話裡的意思,如果我手裡拿著什麼東西,這會兒一定會就這樣掉在地上了。就算十個沈靜跑出去,也不會比這個消息更糟糕了!

    蠻族剽悍,在中原人眼中看來更是野蠻,但是沒有人能否認他們打起仗來的能力,多年前遊山玩水的時候,我也曾到過北方,恰逢一次與蠻族的混戰,蠻族之人馬上功夫高明,精於騎射,而且每個人拼起命來都跟養尊處優的中原士兵大大不同,當時我就慶幸,幸好有凌關這個天險擋著,有一代名將周書培將軍於此坐鎮,不然的話,越過凌關,從此進軍中原皆為一馬平川,則必定從此生靈塗炭,民不聊生。

    就算能勝,最後的損失也不可估量。

    更何況只要是戰爭,無論是何種原因,何種借口,帶來的都只會是毀滅。

    多年來辛辛苦苦蓋起來的房子,一把火就會燒得精光,田里的莊稼荒蕪,只因為該種田的人都在前方行軍打仗,從小到大珍視的孩子,或是在孩子眼中頂天立地的父親,也都可能在一夕之間永不回還,每一個有親人在前方的人,都住日日夜夜地為他們祈福,每當傳來噩耗時,總希望那個人不是心中所想的他,但是,只要有戰爭,死亡就必定存在,或許看過一圈,這個死去的人並不是任何人所認識的人,可以大大地鬆一口氣,但是,這個人畢竟是死了,你不認識他,我不認識他,他卻不能是從石頭裡蹦出來的,他的母親,也許正在家裡無聲地哭泣。

    這一點,就是勝利的一方也不可能避免。

    蠻族中人,每個人又都是殺人不眨眼的。養尊處優的中原士兵,就算能抵攔得住,損失也不知道會有多少了。

    京師是經凌關入中原後蠻族的第一個兵家必爭之地,可惜過於依賴凌關,京中並沒有備下足夠的兵力,我手上區區的三萬人,只怕已是最大的一支軍隊。

    心中一下子變得一團混亂。

    京城的防守是一個大問題,卻還有守住守不住的可能性在,但是天下大亂,生靈塗炭,卻是無論如何都避無可避,已成定局的事了!

    「凌關被破,是什麼時候的事情?」

    「……不知道……」

    「不知道?」我微微抬高了聲音,周圍的大臣們都看向我,我也只當看不到。從凌關到京城,不過五六天的道路,這樣一個不知道下來……我不敢再想下去,蠻族現在就出現在城門口也是理所當然的事了!

    「來報訊的人早已身受重傷,到了兵部,告知消息之後就已經不行了……」方通安的聲音低沉,隱隱約約透出一股悲憤之氣,「不過兵部的人估計,看他的行程,總還能有三天以上的時間。」

    這麼說還有時間。我略略鬆了一口氣,方通安卻突然直直地瞪向我身後,表情怪異之極,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我也跟著愣了一下——只見本該是在獄中的沈靜大搖大擺地出現在宮門口,衣衫華貴,表情鎮靜,好像昨夜的事情都沒有發生過,天經地義我就不該抓他一樣。

    他憑什麼會這麼篤定?

    我瞇起眼睛,以沈靜的勢力,他能逃出大獄並不稀奇,但是他應該也知道,這樣一來他就是逃犯的身份,我隨時隨地都可以再把他抓回去,以一個一心一意想當皇帝的人來說,這並不是什麼聰明的做法。現在周圍又都是我的人手,一聲令下,已足以將他置於死地……可惜,這一點點的兵力,卻是無論如何都擋不住蠻族……

    沈靜直接就向我走了過來,說話的口氣像是跟我相交多年的老友一樣,眼中雖然滿含算計,那抹奇怪的神色倒是不見了。

    「楚寒,我本來還在擔心你餘毒未清,現在看到你沒有事,我也就放心了。」

    「七王爺毒藥厲害,解藥自然也很有效。」

    勉強分出一半心思給他,看他要做什麼,我暫時倒不急著抓他。這個人機關算盡,到處又都有他的人手,我不信蠻族破凌關這樣的大事他會一點都不知道。

    沈季沈宗已死,朝堂上還能站出來的皇子也只有沈淵沈靜兩個人,沈淵的為人和能力如何,我都是不知道,而且總有一種感覺,他是跟沈靜站在一個陣線上的,對於沈靜,我偏又是深惡痛絕。

    沈靜面容一整,突然顯得義正辭嚴:「楚寒,你可知道,蠻族已入凌關,不日即將入京?」

    「剛剛得知。」

    「那麼你就該明白,國家存亡,匹夫有責,大敵當前,你我真不應該再自相殘殺了!只有合力守城,城中百姓才可能無憂!不然的話……後果會如何,想必你也會很清楚。」

    「唔……」合情合理的話,從他嘴裡說出來卻只讓人覺得有說不出來的刺耳,任他舌燦蓮花,我也無法把沈靜當成一個憂國憂民的聖人來看,趁火打劫倒還更有可能一點。北方的天空晴朗,一碧如洗,偶爾飄著一絲絲的雲彩,倒像是美女臉上的輕紗,山青水碧,那裡的山水可是已經染上了其它的顏色?收回視線,我淡淡的說道:「沈靜,我不管你打著什麼主意,但是江山畢竟是你們沈家的,與我楚寒無關,如果你想著要利用我,那你就是打錯算盤了!」

    「到了這個時候,你當真還要跟我作對?」

    「你可以試試看。」接下來他大概又要祭出劍琴了。

    「那麼劍琴的命可能就要折在你手裡啦。」

    「……」

    「……」

    原來我已如此瞭解沈靜。

    「這種混亂的時候,我連自己能不能保全都沒有把握,哪裡還有時間來理你這千篇一律的殺手鑭!」

    不是不著急,也不是真能放得下,但是他已經知道了我太多的弱點,趁此機會扭轉一下,也是好的。而且……我深恨他,也不相信他!

    視人命如草芥,不聲不響就殺死親生兄弟的人,又怎會作對自己沒有好處的事?!

    左手打了個暗號,立在兩邊的大內侍衛們開始不著痕跡地一點點移了過來,沈靜卻是一點著急的樣子都沒有:「楚寒,我是誠心誠意想要跟你合作,你真的不再考慮一下?」

    我充耳不聞,完全不再理他。

    「……唉,看來你真是鐵石心腸,什麼都不想管了,就算是父皇就此遷都,想必你也不會在乎……」

    「遷都?!」

    「正是。」

    明知是他在引我上鉤,我仍是不由自主地吃了一驚,所謂遷都,換個名稱就是逃亡。逃走容易,回來難,京師繁華之地,人口密集之城,就這麼拱手讓人,不僅財產上損失巨大,有多少人會死於非命,也是沒有人能夠算得出來的。

    沈剛真會這麼做?還是沈靜只是在危言聳聽?

    ……當此危急局勢之下,遷都的確不失為一個辦法,城中無兵無將,有地位有身份的人,最怕的也就是一個死字……我越想越覺得心寒,誰做皇帝,我並沒有興趣,可是要是讓這樣的蠻族來入主京城,統治中原,帶來就不僅僅是破壞那麼簡單的事了,真要遷都,只怕十天之後,京中的空氣都要是腥的。沈靜的確不單單只是在唬弄我……他是怕出現這種事,才急急忙忙地從大牢裡跑出來的嗎?

    ……

    不、可、能!

    「楚寒,你是個聰明人,現在該怎麼做,應該只有你自己最明白,你要找我報仇也罷,想要先跟我合作也行,都要看你自己的打算了。」

    牢牢盯住沈靜的眼睛,我慢慢地說道:「明人面前不說暗話,沈靜,我不信你要守京城只是為了城中百姓……要說是為了你自己,那還差不多一點。」

    「這話又從何說起?」

    「京城城高牆厚,此地交通便利,只要能守住二十日,各地援軍必會陸續開到,到時候你守城,你退敵,這些兵馬自然都會為你所用,要想登基,首先該有的就是兵權,其次要的是名聲——只要你能說服你父親留下來,雖然會有點危險,守上幾十日之後,你要繼位,名正言順……沈季沈宗已死,沈淵我不知道雖然他是怎麼想的,但是看他處處都沒為難過你,想來還不會對你造成阻礙……也或許,你早已知道了蠻族的事,才這麼急著要殺了他們的!給我解藥,自然也是知道現在我無論如何恨你,這個時候不僅不能來找你麻煩,而且還有可能幫你一把……我說的可對?」

    沈靜表情不變,上上下下地打量我,眼裡面的笑意卻加深了,到了最後又是皺眉又是笑,說道:「不錯,看來什麼都瞞不過你,雖然你還是少說了一樣,我的國家,必須是完整無缺的中原,京城這麼一塊寶地,就這樣讓給那些蠻子,我又如何能夠捨得?!」

    「可是你已注定要算錯我了!」

    「哦?」

    「我恨你入骨,殺你都來不及了,又怎麼能來幫你?!」

    「不,你會的,」沈靜看著我歎氣,「因為我要的是江山,你要的卻是百姓,楚寒,你太過善良了,儘管你千方百計想要否認這一點,但是一個人的本質是什麼時候都改不了,一個吳劍琴,我已可以把你制得死死的,現在,我則有整個中原的人來做陪葬……」

    天底下最完美的計謀,就是讓你明知道眼前擺著一個老大的陷阱,卻還是不得不跳下去,因為前後左右都會有無數的刀槍在逼著你往下跳,用在象棋裡,就是一邊逼著將帥,一邊盯著車或是炮馬之類的步法,術語叫做「抽將」。

    而我,明顯被沈靜將到了這一步!恨恨的看著他,我回身就走,不再說話。我看透他的同時,他也看透了我。再說什麼偽裝的言語都是多餘。這一局我輸在了變量。遠遠沈靜的聲音卻又低低傳了過來;「楚寒,你可曾想過,昨天我要是就這麼殺了你,你可也是沒有辦法,你的想法是我已經事先知道消息……但是你可曾想過,要是我也是今天早晨剛剛知道,你……是否已經算是欠我一條命了呢?」

    我腳步沒停,心裡卻更亂了,跟沈靜之間,本來就鬥得艱難,蠻族一來,猶如把一把鈍刀跟一團亂麻攪在一起,只是讓事情更加混亂。

    跟他直來直往,非我所懼,勾心鬥角,我也不怕,但是現在這個樣子,難道真的要讓我去幫他的忙,做成一個踏腳石,讓他踩著登基麼?

    回到府中,眼前人影仍在亂晃,一會兒是那天在沈靜府上那些噁心的嘴臉,一會兒是劍琴傷心的樣子,一會兒是四位師兄死時的慘狀,一會兒又是瑩公主只想要對我殺之而後快的表情,哈森的巨斧劈面而來,最可惡的是沈靜吃定我的樣子,我只覺得頭痛欲裂,這一團混亂並不是今天才出現的,只不過我一直沉浸在對沈靜的恨中,沒有發現罷了。蠻族一來,一切就都浮上了水面。

    到底是什麼東西,變得不對了呢?

    現在的我,雖然已經從師兄們的死亡中站了起來,但是不可否認,我比西疆那三年的時候,更加的不快樂。

    天漸漸黑下來,僅管昨夜一夜無眠,我卻仍然是一點睡意都沒有。

    一名衛兵突然走了進來,「稟提督,外面有三個人,自稱是提督在葛爾朗村的親戚,定要見您一面不可!」

    親戚?

    我本是孤兒,父母都不知道在哪裡,何來親戚之說?

    可是……葛爾朗村……

    我猛然望向衛兵。

    「他們長得什麼樣子?」

    「他們三個都蒙著面紗,看不清楚長相,一個人中等身材,另兩個要小一點……」

    他話沒說完,我已經疾步跑出門外,如果……如果我沒料錯的話,這三個人,極有可能就是……看著迎面走來的摘掉面紗的三個人,我大聲喊了出來:「威遠!信蘭!劍琴!」

    人之奇,在於能承受情緒上的大喜大悲。看到這十幾天來自己心心唸唸的人,我一下子變得欣喜若狂,剛剛的煩惱似乎都被拋到九霄雲外了,信蘭緊緊地撲進我的懷裡,威遠在旁邊含笑看著,抬頭望過去,劍琴比起我最後一次見他更形清瘦,但是一雙明眸,卻亮得仿如是天上的星星!劍琴,幸而你平安無恙!

    「你們是怎麼來的?」好一會兒,我才從那種狂喜的情緒中冷靜了一點,開口問道。

    信蘭皺了皺鼻子,他雖然慣於在人前隱藏自己的真實情緒,但畢竟還只是個孩子,臉上已經流露出得意之色:「當然是我跟威遠把吳先生給救出來了!這幾天家裡管的本來都很嚴,但是從昨天晚上開始就不加道出了什麼事兒,我跟威遠兩個就趁亂跑出來啦,我偷聽爹娘說話,知道了吳先生的位置,又拿了爹爹的令箭,就跟威遠一起把吳先生給帶出來了!」

    他口齒伶俐,幾句話間已是說得明明白白,我緊緊的抱了一下信蘭,才鬆開手,他雖然說得簡單,但是裴幕天的令箭豈是那麼好盜的?沈靜看管劍琴,又哪裡會派太過於不濟的人?更何況,這樣一來,他跟威遠,就算是真的為了楚寒而背叛裴幕天了!

    被我抱住,信蘭的臉卻突然紅了一下,我覺得奇怪但是沒有開口再問,他已經十幾歲,想來是不喜歡別人再把他當小孩子看待,轉而拉過劍琴的手,笑道:「劍琴,這回我可是要跟你食言了,要是沒有信蘭跟威遠,我真的救不出來你呢。」

    劍琴沒有說話,突然伸出手來,如同我抱信蘭一樣,緊緊地把我抱在懷裡:「楚……寒,我真的沒想過,還能夠再見到你!」

    他的話中真情流露,我雖然吃了一驚,但還是很快反應過來,反手也抱住他。附在他耳邊悄聲問道:「劍琴,我走之後,沈靜有沒有再為難你?」

    劍琴臉上一紅,也悄悄地說道:「沒有,那天之後,他都是來跟我盤問你的來歷,我又哪裡知道會你會是聲名遠播的神劍門門人?你的嘴倒也真嚴。」他瞪我一眼,接下來說話的聲音更加小了:「那之後就把我送走關起來了,沒有再……」

    劍琴頓住話頭,我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信蘭突然說道:「楚寒,我們進屋好個好?我有一點兒冷。」

    劍琴的身上也很涼,我暗自一笑,真的是太高興了,竟把這些都經給忘了。

    屋內早已燃起了火爐,溫暖如春,劍琴威遠信蘭的臉在燭光之下顯得那麼不真實,依稀記得,無憂谷中,我彷彿也有過這樣安靜平和的心情。

    幾個人高高興興的促膝長談,信蘭卻沒忘要向我興師問罪:「楚寒,為什麼你要瞞著我們?跟你在一起那麼長時間,我從來都不知道你會武功,更別說你還是神劍門的人!」

    我忙笑著賠不是:「我不是有意要瞞你們,只是那個時候碰到一些事,只想好好待著,哪裡想到還會有用到武功的一天。」

    這是原因的一部分,我可不敢告訴他那時我也沒想過你們對我會是這麼的重要。

    信蘭臉色好了一點,卻仍然有不豫之色:「那你要教我跟威遠的武功,我就原諒你這一次!」

    「好啊。」我一笑點頭,就是他們不說,我本來也有收他們做徒弟的意思,這下又解決了紛爭,可謂一劍雙雕。

    「可是你們到我這兒來,秀娘該怎麼辦呢?」

    本是我只是隨口問—句,信蘭臉上的光芒卻一下子暗淡不少,突然咬了咬牙說道:「楚寒,我知道沈靜對你做的事情了……」威遠現出好奇之色,劍琴跟我都僵了一下,信蘭卻接著說道:「在我心中,你永遠都是跟從前一樣的楚寒,絕不會有什麼不同,這都是沈靜那個人渣的錯,將他千刀萬剮都都夠!我一定會為你報仇!」

    何時開始,信蘭已經能站在保護我的位置上了?我一下子又想起了在無爭廟中那小小的背影,伸手握住了他的小手,信蘭卻低下了頭:「但是……可不可以看在我跟威遠的面子上,請你以後不要對我爹下手?」

    「……信蘭。」

    那一刻,我從沒有這麼清楚地意識到看似老成的信蘭,也只不過是個孩子罷了,我跟裴幕天、秀娘都算得上他最親近的人,雖然他已經選擇站在我這一邊,對我更是沒有半點嫌棄,但是跟自己的親生爹爹作對,還是讓他極端的為難和傷心。

    一陣陣的暖意湧上心頭,楚寒何德何能,能有這樣的加己?—時間突然覺得天寬地大,雲淡風輕,剛剛怎麼都解不開的事,卻一下子變得豁然開朗。

    「威遠、信蘭、劍琴,我們一起離開這裡好不好?」

    像是已經想好了一千一萬遍,我脫口而出。

    不識廬山真面目,只緣身在此山中!

    師兄們追逐名利之時,只怕誰也沒想過他們已然是踏入歧途,楚寒身在仇恨的陷阱中,又哪裡能看得出自已身在何處?

    昔日仗劍江湖,快意恩仇,一切都只是隨心,楚寒喜歡什麼,楚寒又不喜歡什麼,難道我自己都已經忘了麼?我生來最最討厭的就是被人拘束,最最喜愛的則是——自由,自在。

    不知不覺中我已經被對沈靜的恨給緊緊拴住,縛手縛腳而不自知,戰爭毀掉的是人的生命和財富,仇恨則能使一個人的心變得扭曲。

    既然如此,那麼為什麼不把這些事情都拋開呢?人生苦短,就這樣跟沈靜糾纏上一輩子,那我可就真算可憐了。

    幾個人都愣了一下,劍琴小心翼翼地問道:「楚寒,你……真的能放得開?」

    我微笑:「本來是放不開的,但是現在看到你們,突然就覺得自己的所作所為都沒有意義了,問題是你們都能放得開嗎?」我看向劍琴。

    劍琴笑道:「我現在這個樣子,還有什麼會是放不開的?」

    「那威遠信蘭呢?你們生來是侯爺命,跟我走,可就再沒有榮華富貴啦。」

    信蘭先不說話,看向威遠,威遠嚴肅地點了點頭。

    「楚先生,我跟你走,京裡這些人,一個個都是嘴裡說一套,手裡做一套,我早就待不慣了!連母親都變了好多。」

    信蘭馬上跟著點頭:「哥哥既然已經答應了,我當然也沒有意見。」

    我暗自好笑,威遠的弟弟用心機真可謂爐火純青,這樣一來,將來威遠就算真的後悔了,也怨不到他的頭上。

    走到書桌前,我研墨提筆,短短一會兒,一封信已一揮而就:

    「現將禁衛軍,近衛營三萬精兵皆於交託七皇子沈靜。

    京師提督——楚寒」

    字寫得龍飛鳳舞,不是草書,卻也隱約帶出了狂意,在上面蓋上朱紅的大印,最後卻又附上了小小的一行字跡:「你得勝之時,就是我取你性命之日!」

    看信的人若是沈靜,他自然就會明白。

    劍琴看得嚇了一跳:「楚寒,你不是說都看開了嗎?」

    我笑得齜牙咧嘴:「找當然是看開了,但是該算的帳還是得算,我只不過時候不想這麼跟他纏下去罷了。」

    要保住京城,或許二十天內會出現轉機,但是凌關既然已經失守,想要把蠻族徹底趕出中原,休養生息,沒有個幾年卻是無論如何都做不到。蠻族下手血腥,沈靜卻是吃人不吐骨頭,兩邊都不是什麼好人,他們要爭天下,我只負責殺剩下的那個就好了——以我看來,十有八九沈靜會佔上風,就算到時候我真的懶得殺他了,嚇一嚇他也好。

    將信折好,我開始動手收拾東西。信蘭卻突然皺眉說道:「楚寒,你有沒有想過沈靜跟我爹他們有可能不放過我們?你一個人倒是誰也不怕,但是帶著我們,卻是非吃虧不可。」

    輕鬆一笑,我說道:「山人自有妙計,這個就不勞小侯爺費心啦。」

    信蘭的小拳頭立刻向我砸了過來:「什麼辦法?快說!」

    「易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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