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名字是哈森。
我的父親是當地有名的商賈,家財萬貫,據說年少時風流倜倘,至今也是妻無數,我的母親就是這其中的一個,但她卻是胡姬,金髮的波斯美女,胡姬壓酒勸客嘗裡的胡姬。
我的皮膚因此偏於黑色,二哥叫我黑鬼,黑鬼也是我的名字。
雖然二哥他並不討厭我,他的眼裡,從來就不曾有我的存在。
二哥從小就有神童之稱,七歲成詩,過目不忘,見過的招式,轉身就能自己使出來,是生來就要站在人上頭的人,當他還小的時候,二哥也只是父親用來到外面炫耀的一個工具,但當他長大之後,結交的都是有名的才子,官場上的名士,鄭家因他而更加顯赫,而那個時候,我正在書房裡為背不下一全本的三字戲經而發愁。
二哥大我七歲,從記事開始,我就要抬頭才能看得到他。
教我們讀書的夫子是一個滿臉都是皺紋的老傢伙,留著一大把長到胸前的白鬍子,除了我之外,我的兄弟們都拽過它,我學得很用心,雖然成績最不好的一個也是我,有一次夫子對我歎氣:「黑鬼,你天生不是個讀書的料子,我看你身強體壯,還不如乾脆就學武功呢?」
我憨憨一笑:「我愛學這個。」
誰又肯教黑鬼學武呢?士農工商,秀才排在第一,我雖然笨,卻也懂得做人該知足,最忌的就是捨近求遠。
每年年末,我們家的兄弟姐妹都會聚在一起,由夫子出題,我們來做,那是爹對我們的考試,答得好的,就能得到獎勵,不是普通的金銀,全都是一些難求的珍品,北海裡的合浦珠,極品的藍田玉,從我記事以來,每年得到這些的都是二哥,每到過年的時候,我最快樂。
我娘死的早,據說爹對她也曾有過著迷的時候,但後來就不行了,除了這身黑皮膚,她留給我的東西並不多,都是些不值我的小玩意,諸如鍍金的銀耳環,還剩下半匹的上好過好綢緞德行,以我的長相,根本就用不著,我可以想像得到別人會說什麼:「醜人多做怪。」
就算他們不說,我自己也有自知之明。
但是在那裡面有一個唯一的例外,那是一套雕滿人形圖案的銀杯,一共八隻,娘還在的時候,從來都愛把它們放在手裡摩娑,愛不釋手的樣子,竟是一刻也捨不得放下。我因此也就對這套銀杯上了心,有趣的是,盛滿酒的時候,那裡面一個個小人真像是會動一樣,姿勢飄逸,儼然武林高手,名家風範,我跟學照做,有一種舒服的感覺,動作竟真的靈活了許多,雖然跟書本無關,練的時候我卻也真是興致勃勃的,常常會有傻心思,要是這真是一套武功高手的圖譜可就好了,只希望有一天我的武功能夠贏過二哥,做過一個夢就是,眾目睽睽之下,千鈞一髮之際,我猛然地衝了出去,把二哥從刀尖底下拉了出來,然後……然後我就醒了。
拜這個夢所賜,有時候在練武場上也真會有那樣一種錯覺,兄弟們的一招一式,在我看來都像是普通一樣,總覺得要是我來出手,一招就能把人家的兵器打掉一樣——要是真有這樣的事情,只怕我們的肚皮都會破掉,我是笑破的,別人的也是。
十月廿五日,洛陽太守周審做五十大壽,爹帶我們兄弟賀壽,本來沒有我的,是四哥一句話:「算了,帶著黑鬼過去,也是個稀罕物,讓外面那些人跟著長長見識。」
大家頓時哈哈大笑起來,我也笑,真好,又能跟二哥一道走了,四哥是好人。
路上碰到劫道的強盜,二哥的師父是金龍道人,三哥是少林寺俗家弟子,四哥的師父是大興莊莊主,沒有一個是省油的燈,我都替那些強盜覺得可憐,但是眼看就到了洛陽地界,卻碰到了硬茬子。
那是一男一女兩個怪人。都拄著枴杖,滿臉皺紋,年紀一把了,偏穿紅褂綠,顏色極為新鮮,說起話來陰陽怪氣,道:「把九龍一氣珠留下來,別的我們也不為難你們,就一個人留下只胳膊來吧。」
「放屁,滿嘴胡說八道,我看是你們把命留下來吧!」手底下的家人頓時鼓躁起來,二哥的眼睛卻是瞇了起來,輕聲說道:「黑煞二怪。」
他的手已經扶在劍柄上,從來都沒看見二哥這樣緊張過,我不由得吃了一驚,那老頭嘿嘿怪笑,從枴杖裡抽出一把劍來,又長又闊,道:「原來都不走,那老頭子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只不過轉眼之間,竟已有兩個人倒了下來,細看那兩個人,一招一式也不見得如何繁複,卻是快而有用,點到哪裡,哪裡就是血光一片,二哥咬了咬牙,驀地大喝一聲,道:「住手,我給你們東西!」
那個老太婆瞅了他兩眼,卻歎了口氣,說道:「晚啦,晚啦,現在九龍一氣珠我們要,你們的命我們也要!老婆子等著拿你們的心肝下酒呢。」
二哥的臉騰地漲紅了,馬上又白了下來,沉聲說道:「二位老前輩,我們不過都是些後生小輩,有眼無珠,何必這樣趕盡殺絕?」
那老頭子上下打量他,笑了笑,說道:「你這年輕人本是不錯,不過你既知我們是黑煞二怪,如何又不知道我們的脾氣?任你天王老子也好,我們從來不講裡的。」
「那就試試看好了!」二哥手裡的劍猛地向他刺過去,破釜沉舟一樣,速度極快,那老頭像是攔擋不及,手裡的長劍側了側,人也向後仰去,旁的人還沒有反應過來,我瞧著卻只覺得不妙,當時也不知道怎麼想的,自己意識到的時候已經衝了出來,一手把二哥推開,順勢奪過他的劍來,架在了那老婆婆砍向雙腿的一劍——竟真的擋住了。
那兩個人一齊「咦」了一聲,男的問道:「黑娃娃,你是誰?功夫不錯啊。」
我有些無措,只是說道:「我不會功夫。」
「不會功夫能擋住我們的劍?!你想騙誰?」那老頭子的鬍子都要翹起來了,我本就不是能言善道的人,只好又重複了一遍:「我沒騙你,我真的不會功夫。」
「哼,那你就等著領死吧!到了下面再跟閻王說你什麼都不會!」
寶劍又招呼過來,這一次竟是兩個人一起攻過來,我手足無措,只好順著劍勢避讓,手裡的劍亂揮亂動,反倒覺得累贅,從沒想過,原來竟是埋骨此處,我還不到二十歲,委實還沒有活夠啊。
耳邊突然響起了二哥的聲音,道:「黑鬼,別光是躲,出劍!」
他從沒對我說過什麼,我一驚,手足這時候竟都僵住了一樣,男怪一劍砍過來,險險劈斷我的脖子,週身都是冷汗,二哥的聲音惱怒起來,道:「別走神,出劍刺他們!」
「是,二哥!」
這一次我的劍應聲刺了出去,那老頭竟側身閃開,老婆子不要命地攻了過來,我平平的揮劍過去,她猛地又急急退開,倒像是害怕我的寶劍一樣,突來的驚異,我順熱把劍又送了出去,只是挑我覺得像是弱點的地方,幾招過後,跟那老婆子兩劍相交,並不覺得受到什麼太大的力道,她卻受不住似的向後輕仰了一下,臉上青氣一閃而逝,大喝一聲,猛地退出三丈外,恨恨罵道:「好大的力氣,黑小子,你他娘的可真會裝蒜!」
「……什麼?」
正在這時,遠處突然有一道綠光升上天空,發出好大的一聲,黑煞兩皺了皺眉,女怪哼道:「算你們好運,你們一家的命權且記在那裡,老娘早晚有一天要把你們全都做成活屍,天天掛在那裡看,那才能解氣!」
男怪有些不耐煩的道:「快走快走,主上還在那裡等,哪有時間同他廢話!」
如同來時一樣突然,兩個人一齊退走,向著發出信號的地方,轉過兩個彎就不見了。
我是天生遲鈍的人,看著自己的雙手,久久都回不過神來,哪裡來的,什麼時候的事情?這竟是我?二哥!
「二哥,你是怎樣了?有沒有受傷?!」
二哥並沒有答我,卻盯著問道:「黑鬼,你從哪裡學來這麼一身上乘功夫?」
「我真的沒有學過,我……我也不知道怎麼就會了……」臉上突然一熱,從小到大,我那從來都沒有正視過我的二哥,他正全神貫注的打量著我……
「是麼?自己也不知道?那就算了。」
二哥輕哼一聲,不甚高興的樣子,我一下子有些慌了,他一定是認為我在說謊,可是,我是真的真的不知道啊,從沒有這麼恨過自己的口拙。
爹坐在車裡頭仍在發抖,早就已經嚇破膽了似的,我第一次注意到,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他的身體變得肥胖,臉上也有了一絲絲的皺紋,這就是娘曾經那樣喜歡過的人麼?歲月摧人老,皇帝大臣也躲不過,何況我們就只是一介凡人。
我的眼睛從爹身上移開,卻轉回到背對著我一言不發的二哥身上,他的武功本不如黑煞二怪,卻不卑不亢,不慌不亂,神采飛揚,讓人如何不去心折。
我想像不出二哥老的時候會是什麼樣子。
每個人都對我的武功來歷十分好奇,卻沒有人再來問我什麼,我十分害怕黑煞二怪會再出來,沒想到一直到進了周府,卻一點波折都沒有發生。
周家亦是家底殷實的大家,只是周老爺子平時常住的一棟宅子,已是裝飾得雕樑畫棟,富麗堂皇,他並沒有太招呼我們,因為府上這時已先到了一位貴客——當今皇帝的第七皇子,信廣王沈靜。
我家雖然是大富,與他相比也就成了雲泥,也只是遠遠的一瞥,沈靜似乎是一個長得很清秀漂亮的人,我一開始並沒有太多留意,但二哥見到他之後眼睛卻一下子亮了起來,撇開眾人,迎著七王爺直直走了出去,自我介紹說道:「七王爺安好,在下永州鄭展,本是與父親同來為周伯父賀壽,沒想到竟能在些巧遇王爺,真是三生有幸。」
一顰一笑,俱是文采風流,我瞧得心頭一跳,只想把天底下的東西都送出去給他,若能換他一笑,沒想到那沈靜竟是生來的傲慢,二哥那樣誠心與他結納,他卻也只是輕輕點了點頭,道:「鄭先生是麼?幸會了。」
委實欺人太甚!
我瞧得心頭火起,若是自己也有本事在身,恨不得能出去搶白兩句才好,一向心比天高的二哥不知為什麼卻並不生氣,臉上帶笑,自己跟在了沈靜的後面,觀其神情,倒似受了多大的抬舉一樣。沈靜卻沒有再同他多說話,走了幾步,眼睛轉了轉,突然落在我身上,問周審道:「那邊高個子,長得有些像異族人的,不知道是哪一位?」
周審還沒說話,二哥已經進前一步,說道:「那是在下兄弟,母親是異族人,所以才有一副這樣的相貌,在家我們都戲稱他是黑鬼,王爺若是覺得有趣,不妨喚過來說話。」
沈靜微微一笑,道:「本王正有此意,如此有勞鄭先生了。」
二哥依言走過來,壓低聲音對我說道:「黑鬼,這七王爺是位了不得的人物,他要見你,是你一輩子修不來的福氣,千萬不要亂說話,給鄭家丟臉!」他臉上的肌肉輕輕顫動了一下,我瞧著奇怪,只覺得從沒見過這樣的二哥,那天遇到黑煞二怪的時候倒比他現在要好一些。
不過不管怎樣,二哥能如此看重我,同我這樣說話,心裡頭還是難掩的高興。
沈靜上下打量我,突然饒有興致的問道:「我聽說鄭家在城外遇到手下從無活口的黑煞二怪,偏又能全能而退,都是你的功勞,偏你自己卻從來都沒有習過功夫,可有此事?」
我點了點頭,道:「是。」
「你叫什麼名字?」
「我是黑鬼。」
沈靜笑了起來,道:「黑鬼只不過是個綽號,豈有真叫的,我是問你自己的名字,你父母給你起的那一個。」
還有這麼一回事麼?我想起了母親在世的時候,那時候,我的確並不只是被叫做黑鬼——
「我的名字叫哈森。」
沈靜又是微微一笑,道:「哈森是麼。的確不錯,那麼哈森,你願不願意跟在本王身邊?以你本身的資質,本王再為你找來名師,勤練武藝,他日定是不世奇材。」
二哥的臉一下子變了,表面上仍是陪著笑,可是我就看得到那下面駭人的陰霾,我不由自主地看了看他,哪裡會捨得離開!
「王爺,哈森不願意。」
「不錯,哈森只是個外族人,為人駑鈍,幾分蠻力,一時之勇而已,王爺千萬不可意氣用事。」
二哥竟也急急說道,我心頭一喜,從來不知道在他心裡我竟有如此地位,我看得出他極想結交這位七王爺,沒想到這時卻也能替我說話。沈靜看了看他,再瞅了瞅我,突然又是一笑,道:「既如此那就算了,不過哈森你記得,本王的門隨時為你敞開。」
我虛應了一聲「是」,二哥的臉色卻又變了。
當天晚飯後,他破天荒竟到我房裡了,表情亦是從沒有過的親切,道:「哈森,你的功夫委實不錯,只怕二哥早就不是你的對手了,但你若是無師自通,那總也有密本圖譜之類的東西吧。」
母親的遺物我並不想讓人看到,若是別人問我,斷斷不能告訴他,但這是我的二哥,我的臉一下子紅了:「我……我只是照著一套銀杯上的人形做過,我不知道是不是就是這個。」
二哥的眼睛亮了亮,問道:「也有可能,那套杯子現在在哪?我看一下,就知道是不是了。」
我從包裹裡把銀杯拿出來:「二哥若是喜歡,拿去就是。」
他若是真正需要,我的命隨時都可以給他,又豈在乎區區這麼一套杯子,二哥伸手接過杯子,拍了拍我的肩膀,說道:「既如此我就拿回去看看,若真能看明白,不用王爺去請明師,咱們自己也能武功更上一層樓。」
他看上去開心,我也傻傻的跟著笑起來,能聽到二哥同我這樣說話,能看到二哥這樣的表情,此生已是別無他求,說不出來的高興,想不到我終於有一天也能對他有用了。
二哥卻再沒來過,也沒跟我提過要還杯子的事情。
我自然從來沒有介意過。沒想到周老爺做壽當天,一下子卻又發生了大事,壽宴上酒席擺了不下百桌,七王爺和爹二哥他們都坐在首席,本來沒有我的位置,都是沈靜一句話:「本王最喜歡武功高手,快把哈森也請上來。」
二哥竟也挽著我坐到他身邊,他的眼睛亮得懾人,我只覺得從來沒有過的快活,席上都是西域的來的美酒,也不用人勸,酒到杯乾,來者不拒,吃到耳酣腦熱的時候,二哥竟對我笑道:「兄弟好酒量,我也敬你一杯。」
我忙站了起來,接過酒杯一飲而盡:「多謝二哥。」
二哥一下子笑了,眼睛彎彎的,少有的開心,不知怎地酒一下子灑了出來,濺我一身,他忙伸手擦試,道:「可見得我是真喝多了,幸好是自家兄弟,我幫你弄乾淨——咦,這是什麼?!」
他突然從我的腰帶內拉出一個栓著紅繩結的珠子,穗子是用上好的絲線打成,珠子本身也是碧綠瑩瑩,看上去像是水滴一樣:「九龍一氣珠?!哈森,這不是爹給周老爺的賀禮,怎麼會在你這裡?!」
席上頓時大嘩,爹的臉色又紅又白,喝道:「黑鬼,這是怎麼回事?!」
我說:「我不知道。」
「胡說八道!東西在你身上,你怎麼可能不知道?!」爹完全氣急敗壞。
我還是只搖了搖頭:「我不知道。」
二哥在旁邊勸道:「爹,你別這樣,也可能是別人放在哈森身上的。」
爹冷笑一聲,說道:「他武功那麼高,誰能往他身上放!」
二哥語塞,不再說話了,周老爺忙打圓場說道:「不管怎麼說,東西找到了就好,再說這原也是鄭家的東西,沒什麼好追究的。」
「那怎麼可以!」沈靜本來一直在旁邊笑吟吟的看戲,這時卻突然說道:「王子犯法都是與庶民同罪,這件事一定要查個徹底才行,依本王看,有一件事必須先弄清楚,周老爺,你把九龍一氣珠放在哪裡?」
周審道:「就放在下官的庫房裡,那裡機關重重,等閒人絕對進不去,不過鄭家賢侄武功的確很高……」
沈靜截住他要說的話,道:「既然如此,咱們就先到庫裡看看,九龍一氣珠絕不可能平白無故失蹤,萬一不是哈森所為,也莫要冤枉了好人才是。」
二哥的手抖了一下,周審的臉卻變白了,道:「七王爺,依下官看,在座都是親朋好友,珠子找回來就是了,實在沒有繼續追查的必要,還望王爺體諒。」
沈靜的臉卻一下子板了起來,厲聲喝道:「哪有這等說話,身為一郡之長,你把國家律法看成什麼?!周審,再敢多言,我先治你的瀆職之罪!」
周審頓時面若灰白,輕聲求懇道:「王爺……」
沈靜完全不給周審說話的機會,看上去儼然包公再世一樣,我瞧著卻只覺得有些不解,他若果真是如此憂國憂民,清廉通透的好官,二哥何以又會對他如此恭敬佩服呢?我的頭微微昏沉了一下,很快就過去,身上略有些無力。
周審庫房建得嚴密,走到裡面一共要有三把鑰匙,大門一開,珠光寶氣,人人眼前都覺得一亮,沈靜使了個眼色,他身邊的一個隨侍當先走過去,撿起幾樣東西細看幾眼,道:「王爺,這些大都是真品。」
沈靜嘖嘖連聲,問道:「周老爺,不知你的珠子是放在哪兒的呢?」
周審臉色十分難看,走到一個格子裡翻揀了兩下,回道:「稟王爺,下官家裡的寶珠的確不見了,看來哈森果然是賊人。」
沈靜輕輕笑起來,明明那麼清秀的人,這時候卻顯得有些陰險,道:「是與不是,我看倒是小事了,以你區區一個洛陽太守,就有此行身家,實在讓本王驚訝呀,周審,你可知罪?!」
周審呆站了半天,嘴裡囁嚅著「王爺」,身子驀地軟了下來,伏地哭求道:「王爺饒命!」
沈靜一笑,輕輕巧巧說道:「你自己都不幫自己,本王又有何辦法可想?哈森,你說實話,那珠子真的是你拿的嗎?」
他的眼睛定在了我身上……我搖搖頭,說道:「我沒拿過。」
「真正的九龍一氣珠是煉藥的聖品,你這麼一個粗人拿它,本就沒什麼用處,何況你自己現在也被人下毒,天底下哪裡會有這樣的笨賊?鄭展,本王若問你珠子哪裡去了,你可會實話實說?」
二哥強笑道:「王爺這話從何說起?」
剛剛沈靜旁邊的那個人突然一聲斷喝,道:「大膽!王爺奉旨而來,為的是尋回大內失竊寶物,我們明明白白看到你昨夜進到庫房,盜走九龍一氣珠,到了這個時候,難道你還想要抵賴麼?那邊地上的玉珮,竟不是你昨日戴的麼?」
角落邊上明晃晃的擺著一塊白玉,正是二哥時刻都不離峰的玉珮,沈靜仍是那副清雅閒適的表情,二哥的臉色卻已經變了,我瞧著這兩個人,不知為什麼,竟覺得跟他比起來,二哥也是有些顯得老了。
正想得出神,毫無預兆,眼前突然又是一黑,我想不明白是怎麼回事,昏迷之前,只覺得有人從我手裡輕輕巧巧拿走了那裡九龍一氣珠……沈靜?
醒過來的時候我躺在一張小榻上,整個屋子裝得雅致小丫頭探頭進來,看見我就笑道:「終於醒了,我這就告訴王爺去。」
沈靜果然不一會兒就來了,道:「鄭展想要害你,又忌憚你武功太高,就先把九龍一氣珠放在你身上陷害,同時讓你喝的酒裡已經下藥,到時候你被誣陷,他再趁機動手,說就是自殺什麼的,就沒有幾個人會懷疑了。」
他說著微微一笑:「哈森,本王實在很喜歡你,你可願意留在這裡?」
我說:「讓我見一見二哥。」
沈靜盯著我看了一會兒,說道:「好。」
我的心跟著跳了起來。
二哥見到我先是一愣,沉默了一會兒,突然說道:「那珠子的確是我放在你身上,酒裡的藥也是我下的。」
我點頭,說道:「是,我知道。」
他又愣了一會兒:「但那顆珠子是真的,沈靜之所以那麼說,是因為他也想要,我看黑煞二怪根本就是他的人!找我不過是抓著替罪羊了,他之所以抓周審,也不過是因為周審在朝廷上是太子一派,想找藉口而已。哈森,他只是想要利用你。」
我說道:「是。」
二哥奇怪的看著我,像是驚訝我為什麼會這樣子冷靜,隔了一會兒才試探地說道:「但是你的功夫還是比他們高,哈森,我們兩個人一起離開這裡吧?」
我又點了點頭,二哥的頭髮沒有梳整齊,臉上也有被人打過的痕跡,看上去竟是狼狽:「二哥,要是你老了,我會幫你。」
……
我輕輕把門合上,沈靜一個人站在院子的樹陰底下,我走過去對他說:「七王爺,我願意留下,請讓我留在你身邊。」
沈靜瞅我半響,點了點頭,說道:「哈森,你比沈靜想的還要出色。」
我的心「怦怦」又開始跳,週身的血都熱了起來,很快樂,真幸福。
在我的衣服上沾著二哥的一滴血。
他知道我喜歡他,他知道我對他言聽計從,他知道我心甘情願為他去死,但他從來都不知道,那一個明月之夜,我在門縫裡眼睜睜地看著他把大哥推進池塘,從那之後,我的眼睛就再也不能從他的身上移開。
哈森生來崇拜強者,無關情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