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塵僕僕的趕了一天的路,傍晚時分,一身俊秀男裝的夢蝶,依照原先計劃的住進了「悅來客棧」。
華燈初上時,夢蝶在簡單的梳洗完畢後,換上了另一套簡便的男裝,倚坐在床沿,緩緩的自床頭取出了只黑色的布包——那是爹生前所遺留下來僅有的衣物,緊緊的將它抱擁在懷裡,恍惚中,夢蝶的整個心思飄得好遠、好遠……
不知道現在蝶園裡,是不是還跟往常一樣的高朋滿座,喧嘩吵鬧?也不知道她這一走,會不會嚴重的影響了蝶園的生意?而更不知道的是,翠姨她現在可還惦著她、記著她?
回首這七年來,她身在蝶園裡,總是無時無刻不夢想著,有一天能遠離蝶園,卸下一身的污濁。如今,當她已是一賞宿願的離開了蝶園,卻不知怎麼的,她的心裡頭卻開始記惦起蝶園裡的一切,她想念著蝶園裡的平台、珠簾,想念著蝶園裡的樓閣景致,甚至是想念著蝶園裡那喧嚷的親吵聲。
唉!雖然蝶園是個荒淫無度的地方,但怎麼說這些年來,它不僅為她遮風擋雨,更給了她一個溫暖棲身的地方。因此,說憎恨嘛,也許是有一點;而說思念嘛,也許更有那麼一點。
她既苦又澀的發覺,原來,夾雜著一點點的憎恨與思念。再夾雜著一些些掙脫不開的愛與恨,這糾葛不清、百味親陳的滋味,或許就是所謂的離愁吧!
其實她自己也明白,就算她離開了蝶園,那又怎樣?就算她真如願的回到北方,那又怎樣?畢竟——逝去的親人,是不可能再重生;失去的歲月,是不可能再追回;而那份被遺棄的情夢,更是殘破得教她不忍再回首。
無言地,淚終於是緩緩的、迷迷濛濛的濕了夢蝶的眼。
輕輕歎了口氣,低頭望著懷裡的黑布包,夢蝶喃喃的對著自己低語道:「爹,等回到姚府後,蘭兒哪裡也不去,就只陪你守那裡,那裡——才是咱們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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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當尋起的朝陽,驅離了夜晚的黑暗,一路急迫而來的狄揚,終於趕在第一道陽光前,追上了夢蝶。
在薄弱的晨曦中,他靜靜的寧立在她床前,靜靜的凝望著她。
他很心疼地發覺,即使是睡夢中,只見她兩道娟秀的眉,仍是緊緊的擁在一塊兒;而那一雙腫脹的眼和臉上隱約可見的淚痕,更只說明了一件事——她是哭著睡著的。
緩緩的彎下身來,坐在她的床沿,狄揚只覺得心如刀割。
她究竟是為了什麼而哭?是那一場無情的大火?還是他這個無情的負心漢?
沒有深思又情不自禁的,狄揚緩緩的俯下身來,輕輕的吻上她的眉心。如果可以的話,他只想深情的吻去她的哀傷;而如果可以的話,他只想求她再給他一次機會,他願意以一輩子的時間,來彌補自己曾犯下的錯。
一陣擾人的酥癢,將夢蝶由那不安穩的睡夢中給拉了回來,輕輕的呻吟一聲,她緩緩的張開雙眼。
這——該是夢境吧?狄揚!那個只能在她夢境裡出現的人,此時,不僅栩栩如生的貼靠著她,而且一雙明亮的眼,更是情深款款的凝望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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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彼此眼波流轉中,狄揚喃喃的低喚道:「蕙蘭!」
蕙蘭?蕙蘭?
有些兒迷惑的眨了眨眼,哦!眼前的他還在,而眼前這陌生的景物——可就像是一記重拳般的,立刻的敲醒了她所有昏亂、未明的思緒。於是根本就沒時間去思索他為什麼會在這裡,蕙蘭立刻的支起身來,奮力的將坐在床沿的狄揚給推了開去,一臉震驚與不解的怒視著他。
狄揚先是連連的退了好幾大步後,才好不容易的穩下了身軀。等站定後,遠遠的望著她那一臉疑問的神情,狄揚只簡短的說道:「翠姨是真心疼你的。」
原來——是翠姨,她早該想到的。看來,他是什麼都知道了,不過,不管他知不知道、或者是知道了多少,那都與她無關。
「蕙蘭……」
「蕙蘭?」禁不住的輕笑了一聲,夢蝶一雙清亮的眸子,冷冰冰的直視著他道:「誰是蕙蘭?」
也許是早已習慣了她的冰冷,因此沒有絲毫意外的,狄揚只心平氣和的說道:「何必否認呢?夢蝶其實就是姚蕙蘭的化身。」
「是嗎?」兩眼盯視著站在前方的狄揚,他滿身的風塵與疲備,實在的說明了一件事:他是趕了一整夜的路才追上她的。於是緩緩的拉開嘴角,蕙蘭打心眼兒底冷冷的笑了出聲來。「那麼讓我猜猜,這能教狄公於連夜趕上我的原因是什麼?是想來看我痛哭流涕的模樣?還是專程趕來奚落我這個沒人要的棄婦?」
在得知夢蝶就是姚蕙蘭時,狄揚知道要想重新贏得她的芳心,那麼他可還有一段十分艱辛的路程要走。因此心裡也就早有準備,以面對她的冷絕與怨恨。「當年,我的確有錯,因此現在,我只想知道,我該怎麼樣才能彌補當年所犯下的錯。
當年,她差點為了他而喪命,因此這豈只是一個「錯」字了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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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對於這些不堪回首的往事,夢蝶只想選擇遺忘、不再重提。因此,緩緩的調息好自己略為激動的情緒後,再開口的,便只聽見她的聲音是冷漠自持、平板規律的說道:「以前的事,我一個字也不想聽、不想提。至於翠姨對你說了些什麼、你趕上我是為了什麼——這些我更不想知道,也與我無關。總之,無論我是夢蝶還是姚蕙蘭,我們都各走各的路、互不相干。」
靜靜的聆聽完她的表白與審判後,狄揚知道現在的她是什麼話也聽不進去的。於是放棄說服與反駁的,他只就事論事的說道:「從這兒到北京,可不是兩、三天就能到的,而依你一個女人,想平安無事的抵達那裡,實在是異想天開。」
冷著張臉的別過頭去,她硬是不回答他的話。
狄揚簡潔有力的接著說道:「我不會讓你單獨冒這種險的!」
猛地調回頭又望著他,跳動在蕙蘭眼裡的怒火,閃閃的發亮著。「你究竟想怎麼樣?」
相較於她一身的火藥味,很顯然的,掛在狄揚唇邊的笑,則是淡然且輕鬆多了。「你說呢?」
「你……」
「我就住在隔壁房,有事不妨叫我一聲。」
一臉錯愕與茫然的蕙蘭,在沒有回答他不知道該怎麼回答的情況下,就這麼眼睜睜的看著狄揚,瀟灑且從容不迫的開門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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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房門給關上的那一刻,蕙蘭這才像大夢初醒般,一一的掃視著屋裡的一切。方纔的情境,可是她的夢嗎?不,不是夢,那可恨的狄揚是真的來過,眼前那扇大開著的窗戶,就是最好的證明——他竟然是翻窗進來的。
不知道的是,他從翠姨那兒究竟知道了什麼?而他,連夜的趕上她,究竟又想做什麼?
掀開身上的被褥,再步下床來,蕙蘭緩緩的走向前去,然後接著再關上那扇開著的窗戶,半倚在窗上,她的思緒開始不停的轉動著。
其實——就算他現在追上了她,那又怎樣就如同她自己所說的,他們是各走各的路、互不相干。因此,她又何必在意他究竟想怎麼樣呢?是的,她回北方,是她自己的事;而他狄揚想做些什麼,那是他的事,與她無關,不是嗎?
這樣一想後,蕙蘭原本波動的心緒,便立刻平靜了下來。
是的,依原來計劃的,她會憑著自己的力量回北方去。而那狄揚——根本干預不了她!當然,他最好是也別想干預她,因為她不會讓他如願的,她——可不是當年的那隻小綿羊,再也不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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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沉沉的深夜裡,夜宿的人都早已酣然人睡,因此整個客棧裡,是一片無聲的死寂,只除了她。
靜靜的端坐在床沿,手裡摟著目前她僅有家當,一隻裝著些銀兩、細軟和衣物的簡便包袱,蕙蘭的臉上,是一派的平靜與堅決。
打從清晨狄揚出現後到現在,她將自己關在房裡,已經整整一天了。狄揚要店小二送進來的午飯和晚飯,都還原封不動的擱在桌上,一口也沒吃。而對於他無微不至的關心,很遺憾的是,蕙蘭仍然無動於衷,最後在她幾番的思量後,終於有了個決定。
是的,不想兩人間再有任何的糾葛,蕙蘭決定了——等他熟睡後,她就走!
昏暗中,蕙蘭的眼光,不由自主的落在自己手腕上,那兒,一隻黑色的結仍是結結實實的綁在她的手腕上。
也許,隨著時光的流逝,有些曾發生過的事,的確是能就此而雲淡風清,但仍遺憾的是,有些則不能,至少她手腕上的這道傷不能。誰教當年,她這一刀劃得太深了!
桌上的油燈早熄滅了許久,而隔壁房裡,也一直是安靜無聲的,因此試想,他該是早睡著了吧?
緩緩的支起身來、再緩緩的往房門口走去,輕輕的拉開了房門、再輕輕的閉上了房門,幾乎是不發出一丁點聲響的,蕙蘭的人便已站在房門外。
微微的側過頭去,蕙蘭的眼光飄向了隔壁狄揚的客房,凝望著眼前那一屋子的黑暗,蕙蘭的眼裡,有著抹不確定的空茫。
頭一甩的調開了目光,不再有任何遲疑的,蕙蘭立刻的轉過身,邁開步伐地飄然離去。
最後一次的——別了!狄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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涼颼颼的夜,街道上空蕩蕩的一個人也沒有。
雖然蕙蘭身著男裝,但怎麼說,一個人半夜單獨在外,總是不安全。因此下意識的夾緊手裡的包袱,蕙蘭加快了腳步,希望能盡快的找到另一間客棧投宿,等天一亮後,再繼續趕路。
而也許是太過專注的低頭趕路,使得蕙蘭竟沒有注意到路上有東西,然後整個人便就這麼的撞了上去。還來不及尖叫,蕙蘭驚悚地發覺,原來教她撞上的,並不是什麼東西,而是個人,一個活生生的男人!
緊接著的,男人的巨掌毫不留情的抓住了她,於是一種近乎瘋狂的恐懼更是立刻的攫住了她,使盡渾身之力的,蕙蘭開始奮力的掙扎、反抗……
暗夜裡,男人的聲音是一個字、一個字,忿忿然的出口道:「住手!不要逼我動手打昏你!」
這聲音——猛然的停止掙扎蕙蘭錯愕的抬起頭,是最不可能出現在這兒的人——狄揚。怎麼,他不是已經睡了嗎?
雙手用力的捏緊著蕙蘭的雙臂,半俯下身來,暴怒的盯視著她,狄揚原本一張俊逸出眾的臉,此時只充斥著一股沖天的怒氣。可不是嗎?他萬萬也沒想到,這女人為了要躲開他,居然不惜在半夜裡開溜。她難道不知道,對一個獨身的女人而言,這是件多麼危險的事嗎?「三更半夜的,你知不知道這外面,有多少找不到女人的男人?」
仰起頭來,根本無視於他的憤怒與警告,蕙蘭是毫無所懼的說道:「我的事,用不著你擔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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咬緊牙根,狄揚恨不得能一掌的打掉她臉上的那股倔傲。「如果你急著想當男人的洩慾工具,那麼何必千里迢迢的回北方去?蝶園裡多的是色慾熏心的急色鬼!」
使勁全力的掙開了狄揚的雙臂,毫不猶豫的揚起手來,「啪!」地一聲,蕙蘭狠狠的往狄揚臉上甩了個大巴掌。
立刻反手死命的抓住了她的手,感受著臉頰上傳來的疼痛,即使他這輩子從來沒有像現在這麼樣的憤怒,但目不轉睛的瞪視著她,狄揚硬生生的克制住,自己一身幾乎是一觸即發的暴戾之氣。
蕙蘭不知道他將會怎麼對待她,是狠狠的掐死她?還是乾脆一掌劈了她?然而仰起頭來,毫不畏懼的,蕙蘭一張絕美的臉蛋上,同樣是一抹誓死也無悔的憤怒。
於是暗夜裡,兩個人彼此瞪視著對方,氣憤的眼神就像是兩把足以燎原的大火,就這麼毫不退讓的燃燒看、糾葛著……
直到「瞅——」地一聲,突然間,只見兩面亮晶晶的白刀,是毫無預警且俐落的架上了他的脖子。「不許叫,否則我馬上讓你們人頭落地。」
望了一眼架在脖子上的刀,蕙蘭的眼光不自覺的落在狄揚身上。
示意的看了蕙蘭一眼後,狄揚的眼光是緩緩往眼前持刀的兩個一胖一瘦,同樣身著粗布衣衫的男人望去。而依他們的對話,和身上那股猙獰的氣質看來,毫無疑問的,他們鐵定是一群出沒不定,殺人不眨眼的盜匪。
緊鎖著雙眉,狄揚的心直往下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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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約一刻鐘後,狄揚和蕙蘭被架到了一間廢棄的轂倉。
此時,轂倉裡共有三個盜匪,如果說他們沒有其他未歸的黨羽的話,那麼這一票盜匪的人數,並不算多。除了方才押送他們回來的兩個男人,另外還有一個,站在正前方,一臉腮鬍、身形剽悍的男人。一眼看過去,狄揚便明瞭,站在正前方身形剽悍的男人,便是這群盜匪的頭頭。
「老大,我和老五在回來的路上,碰到這兩個小子,所以就把他們帶回來了。」
雖然脖子上還架著把白亮亮的大刀,隨時都可能將身首異處,但不露出半點驚慌的,狄揚評量著眼前的局勢,心裡開始直盤算著最好的脫險方法,而且是一丁點兒錯都出不得。
就在狄揚評量他們的同時,楊虎——這群盜匪的頭頭,此時兩個如銅鈴般大的眼睛,也是精銳無比的打量著眼前的這兩隻獵物。雖然眼前這兩個人身上,穿的並不是什麼上等綢緞,但就憑兩個人身上那股自然尊貴的氣
看來,這絕對會是兩隻大肥羊才對。尤其是身材較為瘦小的那一個,一看就是個沒吃過什麼苦的公子哥兒,不但五官是長得過分漂亮清秀,就皮膚也都細白的像個女人……
女人?兩眼一瞇的,楊虎大膽的眼光來來回回的落在蕙蘭的身上。
對於這土匪頭放肆的眼光,雖然心裡早已是七上八下,但蕙蘭仍是鎮定的佯裝若無其事的模樣。
這盜匪的疑慮,狄揚當然是盡收眼底,於是當機立斷,狄揚先發制人的開口道:「如果你們現在一刀殺了我們,頂多只能拿到我們身上的一些碎銀。如果你有興趣的話,或許咱們可以談筆大買賣。」
打他當土匪起到現在,這只要落在他手裡的人,沒有一個人不是嚇得哭爹叫娘的,沒想到眼前這長得還不錯的小子,不但沒嚇得屁滾尿流,居然還敢跟他們談買賣?因此挑了挑眉的瞪視著狄揚,楊虎半是挑逗、半是好奇的問道:「大買賣?什麼大買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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狄揚先是莫測高深的一笑,接著便伸手自腰間取出了一樣東西。那是少軍上回送給他的血玉,而如果他們倆夠幸運的話,或許能藉著這塊血玉,免於被劫殺的命運。「我想你們都該聽過冷殺這個人吧?」
調開視線一看,楊虎的臉色立刻一變。雖然他大字識不了幾個,但卻常聽說江湖上有關冷殺的各項傳聞。而此時,掛在那小子手裡的則是一隻刻著字的血玉。
楊虎立刻望著身材瘦小的老六,他是三個人當中,唯一識字的一個。「老六?」
老六當然知道楊虎指的是什麼,一臉鐵青的,他抖著聲音的回答道:「老大,上面是個『殺』字沒錯。」
楊虎畢竟是老大,因此在聽到老六的回答時,立刻出聲的喝令被嚇住了的手下,「別怕!架好他們兩個。」
冷殺——可是江湖上出了名的超級殺手,說不怕,絕對是騙人的。雖然楊虎不曾見過真正的冷殺,但就憑這些年來,自己在江湖上打滾的經驗,他可以拍胸脯肯定的一點是,眼前這高大而相貌不凡的男子,絕對不會是傳言中的冷殺,只因——他身上沒有殺手那股冷酷而血腥的氣勢。
看著眼前三張神色不定的臉,狄揚知道這血玉——果真起了作用,因此,或許他們還有機會脫險。於是小心翼翼的收好血玉後,瞄了一眼仍架在脖子上的刀,狄揚對著眼前的頭頭說道:「先把刀收下,我們再談買賣。」
這轂倉就這麼點大,量狄揚有多大的本事也逃不了。因此,示意的看了兩人一眼,楊虎開口命令道:「你們兩個一守住門口,誰要想逃,就先砍誰,聽清楚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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狄揚知道.這頭頭的話.不僅是下達命令,當然也更是說給他們兩個聽的。於是等脖子上的刀一離開,狄揚立刻回過頭去,等確定站在身後的蕙蘭平安無事後,再轉過頭來,拿出商人精銳能幹的本色,開始說道:「如果你們聽過『冷殺』這號人物,那麼也應該聽過『狄揚』這個人吧?」
「狄揚?是『狄字號』的狄揚?」
「沒錯,而我就是狄揚。」
一旁的蕙蘭只是靜靜的看著。聽著,她——真不知道這狄揚究竟想做什麼。
說這小子是那個大名鼎鼎的狄揚,楊虎倒覺得挺有可能的,至少他身上那股富貴氣是騙不了人的。而如果這小子真是狄揚的話,那麼他們豈不是逮到一隻大肥羊了嗎?楊虎雖然心裡得意的直盤算著,但只要一想起這小子手裡的血玉,他就不得不小心點才行,畢竟這冷殺可是他們惹不起的。「如果你是狄揚,那你手裡的那塊血玉……」
「血玉是冷殺的。」狄揚冷靜的說著,看著他們一個個嚇著了,又佯裝鎮定的神情。「他出價十萬兩,要我帶個人去北京,如果我找不到他想要的人,那麼他就要以我的血養他的玉。」
楊虎等三人是立刻的交換了個眼色,安靜的等著狄揚說下去。
「七年前,號稱北京煤礦之王姚動的府宅,一夜之間,被一場無名火給燒得精光。我說,難道你們真以為這只是個意外嗎?」
遠遠的盯視著狄揚的側臉,蕙蘭臉上的神色是無比的嚴肅與凝重。不明白的是,他提這些做什麼?還有,他心裡究竟在盤算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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扯開嘴角,緩緩的一笑,狄揚臉上的神情是莫測高深的。「告訴你們也無妨,其實七年前姚府的那一把火,是冷殺放的。」
狄揚口中的冷殺,究竟是誰?而七年前的那一場大火,明明就是一場意外之災,怎麼會跟那個叫什麼冷殺的有關呢?於是寒著張臉,蕙蘭再也忍不住,冷冷的開口道:「狄揚,你究……」
「住口!」先是怒斥了一聲,接著狄揚是立刻的轉過身來,橫眉豎目,一臉絕情冷酷的接著說道:「你要知道,你的命現在可是掌握在我的手裡,你要真想活命的話,那麼就識相點,給我乖乖的閉上嘴。」
對於狄揚如此惡劣的態度,蕙蘭更是毫不遜色的也板起一張臭臉,然後乾脆別過頭去不理他——當然,她是為了配合他。是的,雖然她並不知道狄揚心裡有何打算,但至少這弦外之音,她還聽得懂。
見蕙蘭不再反駁,狄揚一顆懸著的心,可是放下了一大半。只要她懂得他的意思,好好的配合他,那麼他們或許有機會脫險。
「其實我並不知道是誰向冷殺買下姚府一家大小的命,我只知道事隔七年後,冷殺找上了我,而他找我的原因是,原來七年前的那一場大火,有個人逃過了那一劫,成了唯一的漏網之魚。」
「唯一逃過那一場火劫的人,是姚動的獨生女——姚蕙蘭,而這七年來,幾乎沒有人知道她人究竟在哪裡。」
「冷殺找上你,是因為你知道那姚蕙蘭人在哪裡?」楊虎挑了挑眉的問道。
看來,眼前這頭頭可並不笨,因此他得更小心點才行,否則要讓他發現什麼紙漏的話,那麼他和蕙蘭就都別想活了。「因為除了姚府的人外,真正見過姚蕙蘭的人不多。不過,狄家和姚家一向是世交,我和姚蕙蘭更是從小指腹為婚的未婚夫妻,因此我當然知道姚蕙蘭究竟長什麼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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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虎一雙銅鈴般大的眼睛,仔仔細細、來來回回的盯視著狄揚,評量他說的話可信度有多少。而視線再往旁一移,楊虎盯著蕙蘭那張簡直比女人還漂亮的臉蛋,他心裡是大概有了譜。「她——就是姚蕙蘭吧!」
狄揚不屑的瞄了蕙蘭一眼道:「沒錯,她就是姚蕙蘭,她就是冷殺要找的那只漏網之魚。」
「說了這麼多,你的意思是……」
眼光——的略過三人身上,狄揚臉上是一副標準商人的狡猾幹練。「我的意思很簡單,只要你們放我一命,等我回北京,把她親自交給冷殺後,那麼冷殺出價的十萬兩白銀,就是你們的了。」
狄揚的話甫一出口後,只見門口前的兩名盜匪,一雙雙貪婪的眼睛,立刻的望向楊虎,一臉的希翼之情。
「十萬兩對狄字號而言,不過是筆可大可小的數目。」望著楊虎,狄揚輕輕鬆鬆的又補充說道:「然而這十萬兩,要用在你們身上,可絕對足夠你們下半輩子不愁吃穿的了。」
十萬兩!的確不是筆小數目,因此想不心動都不行。然而望著眼前這個女扮男裝的姚蕙蘭,楊虎是不得不懷疑道:「這麼正點的女人,你捨得把她交給冷殺?」
狄揚是挑了挑眉,然後一雙炯炯有神的眼,是上上下下的盯視著蕙蘭嬌小的身子,一臉的暖昧之情。「這所謂的一夜夫妻百日恩,我當然是捨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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狄揚的話,是立刻引來盜匪一陣放浪的大笑聲。而板著張幾乎是鐵青色的臉,蕙蘭再也顧不得什麼理智、計劃的,抖著聲音的,她是怒氣沖沖、恨竟連連的怒罵道:「你這個無賴!你怎麼敢……」
「我有什麼不敢的?別忘了!你的命可是捏在我的手裡。」狄揚再一次冷酷的打斷蕙蘭的話,然後滿意的看著蕙蘭閉上嘴的別過頭去,一臉的恨意。「不過這天底下比她漂亮、比她正點的女人多的是,因此我犯不著為了一個女人丟掉性命。再說,只要有錢有命,還怕會沒有女人嗎?」
楊虎沒有回話,只是靜靜的打量著狄揚。
「你是可以不相信我,然後殺掉我們兩個,頂多拿個幾十兩的碎銀花用。」狄揚是毫無畏懼的回視著楊虎道:「不過如果我是你,為了那十萬兩銀子,我倒寧可賭它一次。」
十萬兩,的確是塊誘人的大餅,而為了它賭一次,也絕對是值得。更何況,眼前的他們,不過是兩隻什麼也沒有的軟腳蝦,他有什麼好怕的?於是先示意的看了老五、老六一眼,最後楊虎的眼光落在狄揚的身上,然後又狠又絕的撂下話:「好,我就先信你一次,我就『專程護送』你們兩個回北京去。因此,你最好是別耍我,否則我絕對會讓你們死得很難看!」
「放心!只要我將人一交給冷殺,那麼那十萬兩我絕對立刻奉上。」
點了點頭,楊虎再一次的強調道:「你說的最好都是實話,否則可別怪我心狠手辣!」
「行!不過我有個條件,」狄揚側過頭去,一雙冷冽的眼,惡狠狠的落在守門的兩個盜匪身上。打從一進門到現在,狄揚不是沒看見,兩個人一直色迷迷的直盯著蕙蘭瞧,一副恨不得能一口吃掉她的賊樣。「這一路上,誰都不許動她的主意,包括你在內。」
眼前這娘兒們——的確是塊好貨色,因此也難怪老五、老六看得心癢癢的。「不過是個快死的女人,何必這麼認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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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管她是不是個快死的女人,總之,除非是我玩膩了,否則誰都不許碰我的女人。」瞪視著楊虎,狄揚森冷的臉上,是股強悍而不容反駁的堅決。「如果做不到,那麼那十萬兩,你們一個子兒也別想拿。」
看這小子認真的樣子,不像是開玩笑,於是瞇起眼望著姚蕙蘭,楊虎倒也認真的考慮起這個問題來。
這娘兒們,真值得十萬兩嗎?不,當然不!在他的眼裡,這女人再美,熄了燈、上了床,還不都是一個樣,沒什麼分別。因此,要女人,妓院裡多的是,絕對不差這一個。再說,雖然這娘兒們的確是塊好貨色,但要真將她給賣掉,以妓院裡的價錢來說,她最多也只值個幾千兩罷了!因此,怎麼說,她都不值十萬兩。
於是掉過頭來,楊虎一雙炯炯有神的眼,無比嚴厲的注視著門前的老五和老六道:「你們倆給我聽好,從現在起,誰都不許動她的歪主意,聽見了沒?」
門口前,老五和老六兩個人,眼看著煮熟的鴨子飛了,雖然心有不甘,但看在老大和那十萬兩的份上,倒也只好同意的點頭道:「知道了,老大!」
眼看地這些盜匪掉入自己臨時編織的謊言裡,狄揚心裡自然是喜憂參半。喜的是,眼前兩個人的命是暫時保住了;然而憂的卻是,往後的日子,他和蕙蘭可得小心翼翼的圓好這個謊,以保住他們倆的項上人頭。「那我們算是成交了!當然你放心,我狄揚說話一向是有一句是一句,只要你讓我安全的到達北京,那麼答應你的十萬兩,我自然是一個子兒也不會少。」
「好,一言為定。」點了點頭,楊虎皮笑肉不笑,命令道:「老五、老六,押好他們,我們立刻動身去北京。」
側過身來,狄揚深黑的眼,遇上了蕙蘭黑白分明的眼。於是清清楚楚的看見,在她的眼底,僅有的,依然是那一份不變的冷冽。
於是緩緩的收回了目光,對於她的冷冽,狄揚並不意外,當然更不期望能在她的眼底看見,一絲一毫的感激之情,只因她——本來就是個沒了心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