驅車盲目的狂奔,憑著薄弱的記憶,麗郭以為她朝著歸家的路疾馳,事實上,不分東西的她卻是往北而行,離濟南是越來越遠了。
等她終於寧定心神停了下來,才發現自己已經在荒郊野外了。
這下可好,她比任何姊妹都嬌生慣養,其他人五湖四海遨遊時,她還乖乖的在家裡當千金小姐,就因為她對自己非常瞭解,瞭解自己左右不辨、五穀不分,單獨出門不到五里就寸步難行。
這麼有自知之明的人,落到這種荒郊野外,只能無語問蒼天了。
瞧見前方有個驛站,她連忙將馬車趕進去。舉目所見,佈滿了蜘蛛絲和灰塵,愛潔的她不禁皺了皺眉。
奇怪的是,這驛站倒還算完整,就是沒有人煙。大門敞開著,馬廄裡沒有馬,屋子裡沒有人。
她心裡疑惑,跳下馬車,謹慎的裡裡外外看過一遍,越來越摸不著頭緒。這兒看起來也是頗氣派的驛站,許多擺設一應俱全,大廳雖然佈滿塵埃,裡面幾間客房倒是乾乾淨淨的,可卻尋不到有人居住的痕跡。
走到後面廚房,鍋倒灶冷的,薄薄的蒙了層灰,像是很久沒人開伙了。
當然,麗郭不知道,這個驛站突然發了瘟疫,一夜之間,所有的人馬牲口死了大半,倖存的人大為驚嚇,認為是瘟神作祟,將遺體火焚了,就匆忙封了驛站遷走。
一無所知的麗郭雖然疑惑,但這荒山裡,她折騰了大半夜,真的累了,又掛念那鳥人的傷勢,反正天都要亮了,且先歇歇再做處置吧。
主意打定,她爬上馬車,烏紇猶中奪香散昏迷未醒,想要將他扶下馬車,無奈已經虛脫無力。真奇怪,剛剛是怎麼將他拖上馬車的?只能說遇到了急難,人真的會突然神力泉湧,怪不得她現在腰酸背疼的……這高頭大馬的漢子真真要累死她這手無縛雞之力的可憐姑娘。
偏偏他昏睡得極沉,拽胳臂拉手都拖不動,只好使勁的拖著他雙腿,一路碰碰撞撞的拖進大廳。
這樣好嗎?怕是刀傷沒要了他的命,腦袋先撞爛了。不知道他腦袋結不結實……一個沒留神,拖過彎時,讓他用臉迎接了石柱,磅一聲巨響,麗郭白了臉。
這可不好!還沒來得及醫就歸西了!
聽到他呻吟一聲,麗郭才安下心。還有氣就好……「鳥大爺,你……可覺得怎麼樣?」
烏紇抬了抬沉重的眼皮,「……我的頭好痛。」他神志還不太清楚,狐疑的摸了摸頭上大大小小的腫包。
奇怪……管家叔叔應該沒這樣使勁打他的頭吧?
「啊……呃……」麗郭有些結巴,「剛剛我奪香散撒得急了,來不及通知你……」她嚥了嚥口水,「所以你跌倒摔了幾個包……」
「終究還是讓你合成了毒。」烏紇無奈的笑了笑,甘拜下風,「烏某千防萬防,還是防不到鬼醫的手段。」沉默的看看這個陌生的大廳,「麗郭姑娘,是你救了烏某?」
今晚發生的事情太突然了,向來敬之如父的大管家突然對他下毒手——雖然早就有了預感,到底還是感傷的。
麗郭被他一問,反而有幾分狼狽,她擺出冷冰冰的不耐煩神態,「入我鬼醫門,恩怨擺兩旁。哪有在我住的地方殺來殺去的?這可跟我的原則大大牴觸。就算……就算你是綁架我的可惡馬賊、天殺的壞人,我也不能夠違背原則,看著我住的地方有人死。再說,你到我鬼醫館求醫,也算我的病人,哪有醫家看自己的病人死掉的?欸,我可不是存心救你,只是事關原則,我不得不為罷了……」
即使萬分愁苦,聽她這樣極力撇清,烏紇還是忍不住笑了出來。只是奪香散的威力猶存,他又漸漸陷入昏睡中……
直到麗郭手持烤熱的小刀割開他負傷的肩膀,他才痛醒過來。
「你……」烏紇瞪著若無其事切開他發黑血肉的麗郭。「你就算這麼恨我,一刀痛快就是了,需要凌遲嗎~~」話說到最後,聲音已經拔尖顫抖。想要逃開,發現已經被點了大穴,動彈不得。
「真的恨你,幹嘛幫你剔骨療毒?」麗郭不以為然,「欸,撐著點。人家關羽剔骨療傷,夜觀春秋面不改色。好歹也學學人家的英雄氣概……」她不僅僅用藥橫霸,讓她醫治過的江洋大盜都曉得,若不是命在旦夕,千萬別讓她傷筋動骨的療傷,那種痛,會讓人恨不得轉世投胎比較快……
「我不是啥勞什子的關羽啊~~」烏紇叫得更慘了,「住手!喂,你好歹也打昏我吧?不然也給個麻沸散什麼的……啊~~那是我的胳臂!你以為是切死豬肉嗎~~」
「別鬼叫了行不行?」滿頭大汗的麗郭費力的壓跪在他胳臂上,免得他亂動。「再一下子就好了嘛!砍你的這刀有毒……誰讓你把我的藥瓶子都拿走?我不把傷口洗乾淨,你還有命在嗎?女人生孩子都沒你嚎得大聲,是不是男子漢啊你?!」
嘴裡抱怨著,手裡還是毫不留情的動刀子,不顧他慘叫連連的澆了火燙的水把傷口沖乾淨,又拿出針線,開始將他的傷口縫了起來。
縫合完畢,烏紇雙眼無神的望著天花板,不禁懊悔起來,早知道就讓管家叔叔一刀穿心,省得讓她這樣要切就切、要縫就縫……
他終於瞭解為何那些粗豪漢子看到這位嬌小的鬼醫,就會忍不住抖個不停了。
將他的胳臂和肩膀的血污拭淨,麗郭很滿意自己點穴的手法。瞧,出血這麼少,這麼短的時間就把傷口處理好,雖然她女紅做得很差,但是論起縫合傷口,可沒人縫得比她漂亮。
「喂,連謝也不說一聲啊?」就算收不到診金,口頭謝一聲不會嗎?這些土匪強盜真的都得再教育!
烏紇運了運氣,發現原本因毒窒礙的內息居然順暢了起來。果然是名醫手段,既無醫藥,也無器械,單靠點穴和一把烤過的小刀,就救了他一命。
雖然療傷的時候,他真的想乾脆死了比較快。
「……謝謝麗郭姑娘.」他有氣無力的說。
「幹嘛這麼頹頹喪喪的?」麗郭不高興了,「你壯得跟條牛一樣,這點小傷也這麼沒精神?」
烏紇對她翻了翻白眼。聽說鬼醫手下起死回生,死亡率甚低,搞不好那幾個翹辮子的,不是醫藥罔顧,而是被活活痛死。
麗郭幫他解了穴,翻箱倒櫃的找到了硯台,吹了吹上頭的灰塵,她注入了點水,開始磨墨,又試著把乾透的筆洗軟。「我開個藥方子給你,以後照著外敷內服就是了。這刀穿透肩胛,看起來很險,其實是你運氣好,既沒有傷到血脈,傷口又已貫穿,毒血反而流得出來。若是讓毒悶在裡頭運行……我也不用費力了。」
事實上可能會更費力,畢竟她沒埋過死人是不?想來挖坑埋人比動刀縫傷口累……不禁慶幸自己還算是個不錯的大夫。「放心,你根骨強壯,內功底子又深厚,這點小傷礙不著什麼,就算不吃藥,認真運功行氣,剩下的那點毒也傷不了你。」
開好了藥方,她吹了吹墨漬未乾的絹紙,遞給了他。「鳥大爺,我做到我的本分,維持了我的原則。就此別過,告辭。」
「麗郭姑娘……」烏紇沒有接過藥方,遲疑的說。
「噯,我絕對不去賀蘭山的!」麗郭跳了起來,「天下大夫甚多,又何必非我不可?若說令尊的命重要,我館裡的病人就不重要了嗎?鳥大爺,我自從行醫以來,診金向來驚人,今天也得跟你收收診金了——我的自由就是診金!從今以後可別再出現在我面前!過去我就不計較了,以後你可別來騷擾我!」
「麗郭姑娘……」烏紇搔了搔頭,還是沒有接下藥方。「我是想說——」
「怎麼?我救了你一命,你還硬要把我綁去賀蘭山?恩將仇報,是江湖豪傑所當為嗎?!」
「麗郭姑娘!」烏紇大叫起來,牽動了傷口,疼得他一咧嘴,忍痛說:「我是說,麗郭姑娘,你該不會打算繼續拖著這條紫金鏈跑來跑去吧?我剛剛看了都為你捏把冷汗,你好幾次差些被鏈子給絆倒了啊!你是把鑰匙弄丟了嗎?」
一摸自己的脖子,麗郭這才驚覺這麼大半夜的,她居然拖著這條極長的紫金鏈跑來跑去。一想到剛剛自己就這樣拖著鏈子驅車趕馬……幸虧她林家祖上積德,沒讓這鏈子絞進馬車輪軸,不然脖子和腦袋大約搬家已久了。
忍不住發了身冷汗,她抖著手,險些解不開那個纓絡圈。
好不容易將這該死的狗鏈拆下來,她感到無比輕鬆,可隨即,心裡一把火忍不住冒了出來。該把這鬼玩意兒鎖在這個鳥人身上才是!
只是,沒收診金已經虧大了,這條破狗鏈大概還能賣點錢。睇了睇已經恢復精神的烏紇,先不說這高頭大馬的馬賊不會乖乖就範……所謂識時務者為俊傑,君子報仇,三年不晚,不趁他現在身上有傷快快溜走,難道還等他來綁人不成?
她趕緊將纓絡圈和紫金鏈都收入懷裡,謹慎的跟他拉開點距離,「鳥大爺,你保重,麗郭這就別過了……」
烏紇張了張嘴還想說什麼,遲疑了一會兒,「……鬼醫大人,你的救命之恩,烏某記下了。」他突遭大變,內心甚感茫然,不知何去何從。若真繼續押著麗郭北上,自身尚且難保,又怎麼顧到她的安危?
見他如此頹喪,麗郭雖然不知道當中因由,倒也猜到了五、六分。只是愛莫能助,多問又有何益?空泛的安慰徒然更傷人。
「鳥大爺……」麗郭開了門要走,又有些躊躇,終究還是多事的開口,「男子漢天寬地闊,何處不能安生?父母責,不能辭。我瞧你也挺知書達禮的,應是念過幾年書,難道不曉得小杖則受,大杖則逃?父子沒有隔夜仇,就算不是自己生的,養的情分大如天呢。就算是一時誤會了,你可別引頸受戮,這就不是「孝」了。將來誤會若有冰釋的一天,你讓令尊追悔莫及,懊悔終生,豈不是不孝之至?」
頹喪的烏紇抬頭,驚訝的看著這個醫家手段毒辣無比的小姑娘。短短幾句話,一下子就揭開他內心深處的迷惘,真真比自己心裡掏出來的話還貼切……
「烏某受教了。麗郭姑娘……非常感謝你。」他的眼神柔和起來,反而讓麗郭有些狼狽。
「噯,我就是愛多管閒事。」她氣紅了臉。說這些不相干的話做啥?快逃才是吧!
她急急的出了大門,卻驚覺空氣中飄蕩著醉人的芳香。
這香……這香……她驀地跳回門裡,臉孔白得跟雪一樣,趕緊把門窗一一關緊,六神無主的輕喃:「完了,完了……這群老不死的不是統統翹辮子了?怎麼會……怎麼會……」
「麗郭姑娘?」烏紇覺得她面色有異,跟著渾身緊繃起來。
「都是你!」麗郭差點哭出來,「我好好的待在鬼醫館裡,哪個人能碰得到我?現在可完了!啊呀,爹、奶奶……我可是要去陪娘了,原諒麗郭不孝啊……」
烏紇待要問清楚,只聽到一陣銀鈴似的笑聲——
「喲,小姑娘,誰是老不死的?沒想到我閉關二十載,後生小輩就不認得我了呢……」
聲音柔媚蝕骨,嬌嗲得讓人心頭發癢,烏紇還不覺得怎樣,麗郭內功低弱,就算掩著耳朵,身子也不由得晃了晃。她趕緊躲到烏紇的身後,仗著他極盛陽氣抵禦來人陰毒的內功傳聲。
就見堅固的門閂只一晃,整整齊齊的斷成兩半,就算是鋸子費力鋸半天也沒那麼整齊,平平整整的落在地上。
沉重的大門無聲無息的開了,西落的月帶著微紅,描繪出女子曼妙的輪廓。
只見她身穿重重疊疊的薄紗,手臂和渾圓的足踝都誘人的裸露著,額上貼著桃花花鈿,一雙柳細的眉人鬢,唇上塗著深艷的紅,漆黑的長髮高高梳起,身上的薄紗無風而動,飄逸得像是畫裡的飛仙。
但是——那雙清澈的丹鳳眼微微揚起,透露著清醒的瘋狂。
她輕啟朱唇,笑得非常柔,「小姑娘,誰是老不死的?」
這柔媚女子每說一個字,麗郭就忍不住輕顫一次。這個天不怕、地不怕的鬼醫,居然抖得像個篩子一樣。「拜拜拜見……無色天宮主……」
「喲,你知道我是無色天宮主?」宮主嘻嘻一笑,「大約是我這不成材的徒兒告訴你的吧。」她像是拋條手帕似的將拖在手裡的人扔在門口。
麗郭雖然看過無數傷患,但是只瞥了一眼,還是忍不住欲嘔。
那個被折磨得不成人形的人扭曲起來,「師、師父……徒、徒兒不敢洩漏師承……」
聲音雖然瘖啞模糊,麗郭還是認出來了,那是毒仙的聲音。
老天啊……禰真要亡我!嫌毒仙不夠棘手嗎?為什麼……為什麼毒仙的師父居然是這個可怕的女人?
林太夫人年輕的時候是成名的俠女,嫁入林家才隱遁江湖,閒來無事,常常跟幾個孫女聊武林軼事。而麗郭成了鬼醫後,和江湖人多有接觸,她更殷殷告誡諸多禁忌。
無色天這個神秘的門派,更是禁忌中的禁忌!
當時林太夫人提到無色天,曾歎口氣說過——
「若是其他棘手門派,多少都願看我薄面,不至於太為難你們姊妹。若是遇到無色天的人,就只有一個宇——『逃』!能逃多遠就逃多遠,能逃到少林寺就更好,普天之下,也只有少林掌門還保得住無色天要殺的人……」
這個擅長使毒、機關、暗器,擁有獨門內功心法的無色天,天下沒人惹得起。林太夫人年少時俠名在外,僥倖在無色天門人手下逃生,卻也傷重差點不愈,還是讓麗郭的爺爺給救治了,才成就一段良緣。
但是,提起這個門派,心高氣傲的林太夫人還是忍不住流露懼意。
這股懼意傳染了麗郭,她看起來天不怕、地不怕,卻也暗暗探查過這個神秘的無色天,結果那個出色的包打聽只來得及遞條充滿香氣的手帕,就這樣慘死了。
那種香味成了一種夢魘。
而此刻,這個夢魘正活生生的堵在門口,飄散著充滿殺意的芳香。
只是,據聞無色天久居長白山,與世隔絕。自從無色天宮主離奇失蹤以後,數十年來都未曾在江湖走動……如今為何會突然出現?
「徒兒,你告訴師父,」宮主溫柔的扶起不成人形的毒仙,「是不是這個小姑娘把你害成這樣的?可憐……臉蛋都毀了呢。」
毒仙害怕得拚命發抖,咳出一口血,「……啟稟師父……咳咳,就是鬼醫害我的臉變這樣……」
宮主眼中出現悲憫之色,「變成這個樣子,活著也無趣……師父送你一程吧。」
「師父饒命!」毒仙又咳又哭的拉住宮主的袖子,「是徒兒不是,我不該趁著師父閉開私逃師門!師父饒命,饒命啊~~」
宮主的眼神變冷,冷得像千年寒冰,「你弄髒了我的袖子。」轟的一聲,毒仙沒了聲息。
麗郭將臉藏在烏紇身後,臉色慘白,不敢看毒仙的下場。
宮主轉動靈媚的眸子,「小姑娘,看你這樣可愛嬌嫩,倒讓我有些不忍心了……但我答應替我徒兒報仇呢。」
麗郭渾身緊繃起來,更加縮在烏紇背後,死都不放手。
就著燭火,宮主端詳著縮在烏紇背後的麗郭,只覺得她氣度、神情似乎很面善……跟一個該死的女人很像!
這情景——這個偉岸的漢子和縮在他後面的嬌弱女子……她恍惚起來,勾起多年前的舊恨。
一掌打死他們很容易,但是翻湧了一甲子的恨意怎麼平息?
她眼神閃爍,覷著烏紇的眼露出溫暖柔和的清光,艷紅的唇漾著笑,「你……覺得我美嗎?」空氣中的香氣突然濃重到令人暈眩。
「鳥大爺!不要看她的眼睛!」麗郭絕望的叫。完了,是攝心大法,又加上了媚香!原本對男人才有用的媚香,連她聞了都有點臉紅心跳,何況是血氣方剛的漢子?」
烏紇像是沒聽到她的話,愣愣的點了點頭,對著宮主走近一步。
完了完了,真的完了……麗郭絕望的悄悄退後,雖然知道得避開這攝心大法,但是有股壓力迫使她抬了抬頭,眼神一和宮主接觸,她就動彈不得了。
這下……真的好極了。
眼見控制住了麗郭,宮主漾著的笑更媚、更妖了。「你……可願為我做任何事情?」她纖長的指甲在烏紇寬闊的胸膛上輕劃,媚香透過指端染得更深。
「我願意。」烏紇的聲音含糊,更靠近她一些。
宮主滿意的一笑,眼底的瘋狂更盛,「那……為我殺了她。」
烏紇面無表情的轉身走向麗郭,將手伸了出去,扼住她纖細的脖子。麗郭想要尖叫,但是中了宮主的攝心大法,她連動都不能動,只能眼睜睜看著自己走向死亡……
一切都完蛋了……娘……麗郭就去陪您了……
她腦海裡一幕幕閃過親人的臉孔,最後是早逝的母親病弱卻清秀的容顏。
娘……您竭盡心力醫好了數縣瘟疫,年紀輕輕的就香消玉殞。這些年,女兒救過的人只多不少,到底也要隨您而去了……
閉上眼睛,她在心裡輕輕默念——我不恨,不恨,這人不是存心殺我的,他只是中了邪法,將來若清醒,應該會追悔莫及……
不恨,不能恨。她向來善卜知命,深知每人皆有這一天,帶著怨恨上路,恐怕再也見不到娘,連深愛的家人都護佑不及。
她不能恨……
掐住她頸子的手越縮越緊,她反而屏住氣息,只求能快些死……
突然,脖子一輕,她還沒搞清楚發生了什麼事情,已經讓烏紇一把抱了起來,扛在肩上,撞破了木窗脫逃。
事出突然,連無色天宮主都愣住了。她精神一鬆懈,攝心大法便沒了準頭,反噬得她咳出一口血。
就這一點點空隙,烏紇已經扛著麗郭遠遠逃去了。
她的眼神森冷,燃燒著狂熾的怒意。「施聆風!林意玄!我看你們可以逃到哪裡去!」
多年的情恨沒有因長久的閉關而消減,卻在無數清寂歲月中更熾烈。她尖銳的呼喊隨著風飄送過來,半里開外依舊清清楚楚。
「咦?」被顛得很不舒服的麗郭抬頭,「這個瘋女人……認識我爺爺和奶奶?」
「什麼?」烏紇只顧奮力狂奔,沒注意到無色天宮主說了些什麼。
「沒……」麗郭努力甩開心中的不祥感,「我說鳥大爺……你能不能跑得穩一點?我顛得要吐了……」
烏紇翻了翻白眼,沒好氣的回答,「鬼醫大人,請你閉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