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夏末的清晨,秦淮河微冷,廣闊的江面一片朦朧。
麗郭無精打采的讓婢女拖起來梳妝打扮,有些頭昏腦脹的。江上夜冷,她洗的冷水澡起了作用,果然傷風了。
她不動聲色,傭懶的讓婢女細心的幫她裝扮。
唐時,一般富貴人家的仕女皆愛「頭梳墜馬髻、兩腮不施紅、以墨點唇、眼下傅粉若啼泣」,婢女拿了墨膏脂粉來,麗郭心裡就有了計較,想是烏紇準備將她妝扮成貴婦千金,用馬車騾轎之類,嚴嚴密密的把她送往賀蘭山。
哼,她哪有讓他如意的道理,
她冷冷的拒絕,只肯梳個墜馬髻,墨膏和脂粉都推得遠遠的。「我又不是家裡死人,弄得青面獠牙做啥?你們若真打扮不來,我自己來就是了。」
婢女不敢勉強這個懶洋洋卻派頭很大的姑娘,只好幫她換上一身飄逸紗裙,襯著雪白的肌膚和貴重富麗的纓絡圈。
淡淡的掃了掃眉,麗郭瞥見匣裡有盒芳香的玫瑰胭脂,自己動手沾了沾,薄薄的塗在唇上,媚眼如絲,讓婢女們都看得發怔。
未打扮就知道她麗質天生,這樣一妝點起來,衣袂飄舉,柔不勝衣,襯著修長的蛾眉和傭懶媚眼,薄薄的唇兒粉嫩得像是桃花辦兒,任是不語也風流!
連烏紇推門一看,也讓斜倚在小几的麗郭鬧了個心頭亂跳,好一會兒才不太自然的將臉一別,「鬼醫大人,我們該啟程了。」
真是沒見識的賊頭!麗郭沒好氣的搖著羅扇。見到她這般三流姿色就傻眼,若見到她大姊,豈不是流了一地口水?男人真沒幾個好東西!
「我說,鳥大俠……噯,我又口誤了。」她皮笑肉不笑的放下羅扇,「烏大俠,我拴著這狗鏈……你是讓我怎麼啟程哪?」
向來穩重自持的烏紇讓她說得面紅耳赤,默不作聲的上前解了鏈在船樑上的紫金鏈。
麗郭滿心是氣,裝作不勝鏈重,跌坐回去,「我這麼一個手不能提、肩不能挑的姑娘,鳥大爺,你也太折騰人了,怕我飛上天去嗎?」
烏紇瞧她嘴硬,偏又一副弱不禁風的樣子。這樣沉重的紫金鏈,比尋常金屬重好幾倍,她的功夫又不佳,真這樣拖著,千山萬水,還不知道她撐不撐得住呢……
見烏紇面露猶豫,從小守護到大的護衛悄悄的提點,「少主,鬼醫可不是尋常姑娘。」
烏紇這才一凜,瞧了瞧泰然自若的麗郭。可不是?她絕非尋常柔弱姑娘。
麗郭在心裡破口大罵那個該死的多嘴護衛,沒好氣的看著婢女展了件大紅猩氅披在她身上,飾以翡翠如意雙珠鏈固定著,剛好掩住拖在頸後的紫金鏈,另一端就執在似笑非笑的烏紇手上。
就算金妝珠點,還不是被當成狗牽來拉去,真真氣死人了!
「就是怕風大,鬼醫大人身子骨看起來如此單薄,只好冒犯了。」烏紇露出迷人卻令人想一口咬死的笑容。「我們該啟程了。」拉了拉手上的紫金鏈。
就算這鏈子很長、非常長、長到可以拖地,甚至可以隱藏在烏紇的斗篷下,讓人看不出異狀,但是,她若執拗著脾氣不肯動,那個笑得可惡的男人肯定不介意一路拽著她到賀蘭山的。
這不是使性子的時候,忍忍忍……林麗郭,把你這輩子的忍耐存量都拿出來,省得在眾目睽睽下丟人現眼!
以後有得是報仇的機會。
她猛然站起來,一陣頭昏差點讓她栽倒。烏紇原想扶住她,又想她應是裝模作樣,想擺脫這條鏈子,遂忍住看著她。
麗郭咬牙裝作若無其事,好險……眼下風邪還輕,兩帖藥就打發了。若是現在就露了餡,可不壞了她苦心謀畫的計謀?
烏紇意味深長的看了她幾眼,突然有些沒把握,再全盤推想自己的計策,實在找不到任何疏漏-她太鎮靜了,太鎮靜就不對勁。
他在鬼醫館逗留數日,一直在觀察她,知道她是個心高氣傲,心地慈軟卻言行剛烈的姑娘,被人這麼羞辱的拴了鏈子,甚至斷絕一切送訊的機會和後援……為什麼還能這樣泰然自若?
等他們平安的搭了華美的馬車招搖的離開,他還是不斷思索著。
入夜打尖換馬,烏紇聽完探子的報告,微微的點了點頭。
一路上沉默不語的麗郭,只顧-她的茶,連瞧都沒往這兒瞧。
「……鬼醫大人,追兵都追著江船而去了。」他含笑的觀察她的神情。
帶著倦容的麗郭懶懶的倚在小几旁,「意料中事,他們沒幾個腦袋靈光的……連我都讓鳥大爺耍得團團轉,何況是他們呢?只是可憐了船上的人,萬一落到暗黑武林的手裡,你最好知道,他們不是吃素的。」她嫵媚的笑笑,指尖有意無意的在杯沿輕畫。
鳥大爺?烏紇沒好氣的看著這個老愛損他的鬼醫,「我姓烏。」
「反正寫起來都差不多。」麗郭掩了掩口,打起呵欠,「鳥大爺,你若不介意,我沐浴之後要睡了。我雖在江湖行走,好歹也顧一下我的閨譽。」
這種時候還有閒情逸致洗澡?烏紇皺起眉,實在不知道她葫蘆裡賣什麼藥。但想想她性本愛潔……不知道是虛張聲勢呢,還是豁達過人?
沉吟了一會兒,他點點頭,「那就不打擾鬼醫大人安歇了。」
等烏紇一離開,麗郭上前把門閂上,看著鏈在樑柱上的紫金鏈。好極了,只要把梁卸下來就能逃了。
可問題是,她一個弱質女流怎麼卸那大梁啊?!
忍著頭疼,她有一搭沒一搭的攪著熱水。總得弄出點水聲讓外面的人聽聽是不?可憐她已經傷風,還得洗涼透的洗澡水……
壓住喉頭的一聲咳,她估計再兩天,她就會開始發燒,倒床不起。到時候,那鳥人只有兩條路:一條呢,硬拖著她往賀蘭山,大約不出十天就得尋藥館讓她就醫,畢竟,抬個屍體去賀蘭山沒用是不?第二條呢,直接找藥館醫治,醫好了再上路。
不管他選哪一條,到底都緩了行程,而且,他定也不敢帶著她直接求醫——料想暗黑武林現下應該如翻窩的虎頭蜂,遁天下亂尋人,照烏紇詭計多端又謹慎的個性,是不會這麼做的。
到時候,是誰開方,又是誰醫治呢?這麼一行人,除了兩個丫頭、兩個護衛和烏紇,除了她之外,又有誰能開藥方子的?又有誰看得懂藥方子呢?
雖然頭痛欲裂,麗郭還是微微的笑了笑,帶著嫵媚的邪氣。
終於,她脫了衣服,泡進微溫的洗澡水中,開始發燒的她,倒還覺得挺舒服的。
就算難受到快死了,只要想到烏紇驚慌失措的鳥樣,她還是忍不住笑了出來。
車行三日,烏紇開始覺得不對。
雖說已經徹底甩脫追兵,麗郭卻病倒了。若是她裝柔弱的哼聲,還可以當作是她的詭計,但是眼下——她不言不語的趴在馬車上的迎枕,渾身滾燙,呼吸急促,一按脈門,緊促而弱,分明是病得極重。
「為什麼不舒服也不說?」他又驚又怒。
「鳥大爺,我怕你說我裝病裝死。」麗郭病得兩頰赤霞,卻還是冷冷一笑,「令尊的病要緊,我這*命哪裡及得上?不過是傷風,睡睡就好了……」
「睡睡就會好,那要大夫做什麼?」向來冷靜的烏紇大怒,心裡說不出有多痛,握著她的肩頭,「你根本是存心氣我!氣我用纓絡圈羞辱你,所以病成這樣也不言不語的——」
「鳥大爺,你也知道這是羞辱我嗎?!」麗郭強打起精神,推開他的手厲聲道:「放尊重點,好歹我也是你『請』來的大夫。反正早死早超生,趕緊到賀蘭山,醫完了事,咱們井歸井、河歸河,永遠也不要再見!賀蘭山到底還有多遠?乾脆日夜趕路,在我病死前趕緊到吧!扛個屍體去又能幹嘛?!」
激憤的說了這麼一大段話,她大咳特咳起來,一時面白氣促,更添楚楚可憐。
烏紇低了頭,心裡莫名的感到傷痛。他防她心思細密,拿出的手段難免傷人了些,但是為了義父,他什麼也管不了了。
「麗郭姑娘,你且息息氣。」他輕輕歎息,「本來是不該如此的,但是我義父病況危急……誰無父母?你為了父病,日夜兼程的飛奔去救,難道不能體諒我的私心與焦慮?將你綁了出來,是我不對,可待我義父病癒,做牛做馬,刀山火海,萬死不辭!就算你要怎麼加倍折辱我,我都甘之如飴……」
麗郭看也不看他,只是媚眼含淚,面容卻微微柔和起來,想來是打動她的心腸了。姑娘家心腸最軟,她又是不耐聞病苦聲的慈悲醫家,這讓烏紇又多了幾分把握。
「麗郭姑娘,你是一代名醫,哪個大夫強過你呢?你開藥方子出來,我讓丫頭抓去。想來你是奔波過度,沒得歇息,所以傷風了。眼下無追兵,我義父的病暫且無礙,我們先緩行些,讓你養一養病吧。」
就不信他不中她的套兒!麗郭垂下眼瞼,遮住了得意的眼神,半晌不言語。
「這什麼鳥鏈子,讓人不得安枕,還養病呢……」她嬌聲抱怨,粗魯的挪了挪纓絡圈。「筆呢?紙呢?鳥大爺,你不會要我在這案上血書藥方吧?不給紙筆,我是怎麼開藥方子呢?」短短幾句話,她倒是咳了五、六聲。
烏紇傳人拿來紙筆,麗郭在顛簸的馬車上搖搖晃晃的開藥方。
一到客棧,烏紇馬上讓婢女去抓藥。
麗郭病得沉了,一摸到床,哎喲一聲,便躺平睡去,煎好的藥還是烏紇叫醒她起來吃的。昏昏沉沉的-完藥,她擺擺手,又往被褥裡偎去,竟又睡著了。
烏紇憐惜的瞧著她,望了望依舊拴在床腳的紫金鏈,有些猶豫。戴著這個的確是不好睡……她病成這樣,又能跑去哪兒?
原本要解開,探子匆匆過來,低低在他耳畔說了幾句,烏紇不禁變色,「當真?」
「不可能!我們行蹤如此隱密,神隱——」他住了口,狐疑的看了看似乎熟睡著的麗郭,示意探於與他退出房外。
神隱尋了來?怎麼可能?他知道神隱林麗剛乃是鬼醫的姊妹,但是金陵的一場好戲,居然沒有騙倒她?
是神隱神通廣大呢……還是鬼醫透露了什麼訊息?
不可能。麗郭日夜皆有人看守,她有什麼辦法通知神隱?
他思忖著,卻不知應該熟睡的麗郭此時正睜開眼睛,微笑地將嘴裡含著的藥湯,吐在那盒半空的玫瑰胭脂裡。
我沒有毒嗎?鳥大爺,你也該好好讀讀醫書了。
上等的毒藥,又不是鴆毒、鶴頂紅而已。只是,要讓數種藥材發揮出毒性,她還得仰賴幾天的「傷風藥方子」。
到時候,換他動彈不得地趴在地上任她踹了!她發誓,他若著了她的道,讓她解下這個紫金鏈,一定套在他的脖子上,拖著遊街去!
麗郭咳了兩聲,越想越高興,忍不住笑出聲音。那容顏,真是說不出的媚與艷。
「看來,我高估了鬼醫的手段。」冷著臉,烏紇看著依舊病懨懨的麗郭。
「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麗郭無精打采的倚在枕上,「不然,你去尋個小姐,從濟南奔到西南大營,三天不睡,再備受驚嚇的遭綁架,一路沒命的晃馬車試試看。鳥大爺,我是婦道人家,大門不出、二門不邁,連去鬼醫館都要人抬轎的,你還嫌我好得慢?醫家手段有限,還是得看病家根骨實不實在吧……」
這句「鳥大爺」還真是讓她喊得生根了……烏紇沒好氣的想。昨天丫頭一時叫得順了,居然也衝著他喊「鳥大爺」,真真把他氣煞,倒是教病了幾天的麗郭綻出罕有的笑顏。
衝著她那令人失魂的笑,鳥大爺就鳥大爺吧。
但是她這病,起碼也耽擱了四、五日的行程。神隱手段非凡,似乎也能調動官府遍查商家,她越追越近,而且筆直朝著他們而來。
神隱是怎麼追查得到的?他開始覺得不對勁,看了看邊咳嗽邊開藥方子的麗郭,心裡突然一動。
丫頭準備去抓藥時,他看麗郭已經進房,這才說:「方子先給我。前幾天的藥方還在吧?也給我。」
藥方幾乎都沒有重複,但是有幾味藥每張都有——馬勃、木賊、車前草、使君子、當歸……
馬賊、車、使君子當歸?
啊呀,他忘了麗郭姊妹出身林神醫府上,藥方傳訊根本是輕而易舉的事。若要查藥方子,各醫館都習慣抄下客人抓藥的藥方,下回抓藥就不用拿藥方子來。
這姑娘……真是一點也鬆懈不得!
烏紇啼笑皆非,又不能不管麗郭的病。他尋思了一會兒,吩咐丫頭,「這藥方別去抓了,請個大夫來看看……林姑娘不大會醫自己的病呢。」
等大夫請來了,麗郭氣得發怔。真真該死!她這味千里奪香散只欠今天的藥引,就可使人功力暫失。現在這味還沒完成的奪香散,也只是尋常迷藥而已!再說,她的藥方隱藏了訊息給神隱,如今卻來了個沒用的廢柴大夫,她要怎麼留蹤跡呀?
「你這是削我面子嗎?找別的大夫幫我看病?!普天之下——」麗郭厲聲道,就見站在床頭的烏紇氣定神閒,悄悄扯了扯床帳下的紫金鏈,她立刻噤聲。
若讓人知道她鬼醫林麗郭鏈了這條狗鏈,這話傳出去,她還要做人不做?麗郭的俏臉微微抽搐,惡狠狠的瞪了他一眼,別開臉去。
「娘子,你還是讓大夫看看吧。」烏紇臉上掛著很迷人卻令人很想咬斷他喉嚨的笑,「大夫,我這娘子身有宿疾,不能用『馬勃、木賊、車前草、使君子、當歸』
,您可要留神了。」
麗郭聞言不禁臉色大變,雖然旋即鎮靜下來,還是讓烏紇瞧見了。他心裡暗笑,縱使她百般心眼,還是逃不出他的掌握。
等大夫走了,烏紇皮笑肉不笑的,「鬼醫大人果然手段高明,烏某佩服。」
「鳥大爺,」麗郭冷冷的回他一句,「逃不過你的眼,還高明什麼呢?」
「知道就好。」他上前想要逗逗她,卻驚覺眼下只有他們兩個,一種莫名的危機感提醒了他,遲疑的站在原地。
麗郭傳訊雖是真,病弱卻也是真,何況她沒有毒藥了,連煎好的藥都是他看著喝下的,她手邊哪有合毒的材料呢?
但是鬼醫林麗郭,不能以常理揣度,連尋常藥方都能傳訊,到底她還做了什麼?
他站定,微微一笑。「鬼醫大人,等等丫頭端了藥來,你就喝了,早些安歇吧。」他風度翩翩的行禮,出房去了。
麗郭氣得直捶枕頭。好不容易剩他們兩個,他不是很愛動手動腳欺負她嗎?現在又精得跟鬼一樣!他就不能再靠近兩步,好讓她下奪香散嗎?
就差那兩步!該死的傢伙!鑰匙一定在他身上,只要以奪香散迷倒了他,解開這條狗鏈,她就自由了!為什麼這鳥人就是不上前兩步……
「你這鳥人!我恨死你了~~」麗郭大叫起來。
聽見這聲音,走到樓梯口的烏紇,忍不住微笑起來。
只是,他們不知道,麗郭這不經意的大叫,止住了院子裡一抹黝黑的身影。
戴著紗帽的女子漠然的抬頭看著燈火通明的廂房,眼中閃著濃重的殺機。她冷靜的等著,等烏紇下了樓梯往食堂走去,她像是靜默的鬼魂,悄悄的飄上樓。
門口看守的兩個護衛只覺一陣幽香,神志一昏,無聲無息中已身首異處。
女子推開了門,冷笑的看著床上的被褥,手中的銀刀筆直的插入被褥中……不對!刀的觸感不對!
她立刻回身反擊,匡啷一聲,千錘百鏈的銀月刀居然隨著火花出現了缺口。可恨!眼前是將她害得極慘的仇人,但是她的刀卻無法砍下仇人的首級!
麗郭覺得自己快昏倒了,多虧了這條堅固的狗鏈。剛剛她聞到極重的血腥味,和人頭落地的聲音,她是名醫,非常熟悉這種氣味和聲音,心裡知道不祥。來人絕非神隱,她的姊妹都厭惡殺生,不可能出手就奪人性命……
可是,被這狗鏈鏈著,她是能躲哪兒去?只能從被窩爬起來,悄悄立在床邊。這條狗鏈不知是要害死她,還是要救她……幸而也仗著這條狗鏈夠堅硬,居然可以架住殺手的刀。
「等等,姑娘,等等!」麗郭氣急敗壞的大嚷,「如果你要殺負心漢,也看清楚再殺啊!我是無辜被綁來的,可不關我的事情啊~~」
該死的鳥人,天殺的鳥人!偷吃也不擦嘴,現在人家砍上門了!關她啥事啊?她只是個柔弱無助的閨閣千金,跟他可是一點關係也沒有……
「負心漢?」女子冷笑兩聲,「我的仇怨,豈是『負心』這種小事!」她一把掀了紗帽,露出猙獰扭曲的半張臉。
麗郭更使勁的執住紫金鏈,雖然她已經呆了。老天老天,禰真要亡我嗎?怎麼讓這個剛出爐還熱騰騰的仇家找上門?
她是毒仙!
只見她的半張臉已然全毀,猙獰扭曲得像是鬼面,原本嬌俏的眼眸疑似被毒所傷,白濛濛的一片,眼角可怖的下垂。
這下毀了……若是毒仙損了一手一腳,她搞不好還有個全屍,偏偏毒仙損的是女人最自傲的容顏!
「仙子!仙子!你先別衝動……」麗郭急得大叫,「喂,你別把刀戳得那麼用力……小傷嘛,這種傷交給我,一定讓你完完全全恢復……比以前還美喔!」
「我的眼睛呢?」毒仙眼中露出恨毒的精光,「你醫得好我?我呸!這是苗疆獨傳的蝕骨毒蠱,就算華佗再世也束手無策!我要殺了你!都是你把我害得這麼慘~~」
關她啥事?這女人真是不可理喻……只見毒仙發起內勁,刀鋒一點一點的咬進紫金鏈,麗郭也快沒力了。「就叫你等等啦!我對蠱毒也有研究啊!若是蠱毒就更好辦了,驅了蠱蟲就是了啊!你也是使毒的高手,難道不明白這原理?你的眼睛我會盡力,好不好?就算不能恢復原狀,也讓你看得見,成不成?只不過是毀容嘛……」
「只不過?只不過?!」毒仙的聲音拔尖,簡直要瘋狂了,「都是你!你破了我的毒,害我毫無防備的讓仇家追殺!你看看我的臉,我的臉!我也要讓你嘗嘗這種痛不欲生的滋味,在你死前先劃花你的臉蛋!」
該死,她很怕痛的欽……「喂,你到底懂不懂人話啊?你殺了我容易,可容貌誰幫你醫治啊?殺了我,你就沒希望啦!」
那個鳥人死哪兒去了?平常在身邊轉得令人發煩,這種時刻居然不見蹤影?
麗郭的話讓毒仙愣了愣,有些遲疑不定。殺她易如反掌……等臉治好了,要殺她還怕不成嗎?但是就這樣放了鬼醫,她忍不下這口氣!
「不殺你?成。」毒仙冷笑一聲,「我就劃花你的臉,饒你一命吧。」她迅若疾雷的伸手抓住麗郭的手,銀月刀就要往她的花容月貌劃下去——
聽得腦後風響,毒仙本能的回了一刀,麗郭趁隙抽了她一鏈子,趁她吃痛,趕緊跑開些——可憐她讓狗鏈鏈著,跑也跑不遠。
「你這鳥人,差點害死我!」她驚魂甫定,對著和毒仙纏鬥的烏紇大叫。
烏紇瞥了她一眼,心下不禁有些愧疚。剛好烏家堡接應的人來了,這才耽擱了些時候,哪知道才一會兒不見,差點讓麗郭喪命。
毒仙咬牙切齒,深知烏紇武藝高超,在他手裡討不了好處,而身後又傳來雜沓腳步聲,可見有後援。
早知道就一刀殺了鬼醫……只好來日找機會了。她拋下雷火彈,一陣白煙忽起,人就消失不見了。
烏紇見她敗走,鬆了一口氣。他過去攙扶虛脫軟倒的麗郭,「你沒事吧……」
「背後!」麗郭尖叫出聲。
烏紇聽到警告,只來得及一偏,雖然避開要害,肩胛依舊被刀穿透,血珠順著刀尖緩緩滴落。
他驚詫的回頭,竟是烏家堡忠心耿耿的大管家含淚使了這催命的一刀。
發現一著不得手,大管家拔刀退後,「殺了!」
烏紇大吼一聲,回刀宛如破天之勢,卻一刀斬向床腳,轟隆隆的,紅木床垮了半邊,他又奮力將紫金鏈從崩垮的木層中拖出來。
「這是鑰匙!」他朝後拋了一把小鑰匙,「麗郭,快走!」
她自由了?麗郭愣了一下,看著烏紇身負重傷的和自己人大打出手。
要逃得趁現在……
她壓抑住喉間驚慌的咳聲,正想要走,只見烏紇不要命的撲上來,用身體擋住了對著她招呼的刀刀,「走!快走!」
像是滿身鮮血的戰神,他狂呼著,浴血奮戰。
麗郭站定了。「我沒有拋下病患的習慣。入我鬼醫門,恩怨擺兩旁,你們沒聽說嗎?」
她含了一口玫瑰胭脂,向著眾人拋下了玫瑰胭脂盒,還沒有完成的千里奪香散散逸開來,聞到的人不禁搖搖晃晃的宛如酒醉,她連開鎖都來不及,拖著昏厥的烏紇逃了出去。
「鬼醫……鬼醫……」大管家靠著深厚的內力勉力支撐,爬行而來,「你不能放過他!他是大唐朝的禍根哪~~」
麗郭停了一下,還是咚咚咚的將高頭大馬的烏紇拖下樓梯,也不管他撞了幾個包。「我知道,我完全知道他是個禍頭子……」眼底忍不住蓄滿淚。
但是她能怎麼辦?她總不能看這個禍頭子莫名其妙的被宰吧?
「我也是千百個不願意啊……」她低聲道,費力的將烏紇拖上馬車,一面低咳著,一面急急的策馬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