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琪覺得整間飯店的人都知道她剛和他們老闆發生什麼事。
厲撼譽不讓她收拾好床鋪,便攔腰將她抱到餐桌邊,然後按下通話鈕通知服務生進來。
服務生們走進來,動作俐落的收拾著餐桌。
孟琪雖已穿好衣服,卻覺得服務生們看她的目光像是她身上什麼也沒穿。
厲撼譽吩咐道:「通知林主廚我在望廳,他知道需要準備些什麼。」
「好的。」一名服務生應道,立即有禮地退下。
喔……孟琪只想挖個地洞躲進去,目光一直不敢往不遠處的床鋪看。
她覺得每個人一定可以聞得到她身上有厲撼譽的味道。
他簡直像未進化的野獸般,要在她身上留下屬於他的氣味。
見她的頭低得幾乎藏進桌巾裡,厲撼譽低聲問:「累了嗎?」
孟琪搖頭,一頭細發如水波般晃動。
他掬起她的髮絲細細吻著,「還是要再去躺一下?等會兒離開時我會抱你上車的。」
「厲……」她為他的動作感到羞赧。服務生還在耶。
見她有所顧忌,他安分了些,待服務生都離開後,厲撼譽才抵著她的額頭。
「別用這樣的眼神看我,你會讓我失控的再將你拖到床上去。」
「厲!」
忽然間,應幸妃嬌美無瑕的臉龐,在歡愛後的此刻,如鬼魅般罩上孟琪的心坎,連同霍耀石搖頭的樣子、邢儲書的建議,都讓她的肚子像被捶了一拳,不由得呻吟起來,
「怎麼了?」
孟琪無力地搖搖頭。
她根本無法離開他,又答應了霍耀石不會鬧失蹤或逃到國外,那麼,她究竟該如何?
她在他們離開後就和他上床,她……方纔她根本忘記他已有未婚妻……
而她一點都不敢問他,他要拿她和他的未婚妻怎麼辦。
「你要我陪你才肯睡?」這建議不錯,很令人心動。
「亂講。」
他將她攬過來,「那就陪我好好吃一頓飯。」
「你還沒吃飯?」
「剛吃過另一種食物,但現在想吃補充體力的。」
她拿他沒辦法,他說過,很久以前就說過,他喜歡帶壞她,喜歡他的女人也變成野獸一般。
「如果以後我們都在這兒用晚餐可以嗎?」厲撼譽難得低聲詢問,因為知道這一點是她的堅持,當她堅持時,他知道自己討不到好處。
她搖頭。
兩人都沒把為什麼問出來。
她想告訴他,若他沒有未婚妻,她不怕和他一起被狗仔追逐,但她憑什麼這麼說?怎能要求他退讓?
她的自尊不允許自己這樣沒有尊嚴。
這時,香噴噴的菜餚陸陸續續端進來。
「厲先生,主廚說您要一次將餐點送齊,所以現在我一一為您及小姐介紹餐點。」服務生得體地說明著,之後便退下。
「陪我吃。」厲撼譽要求道。
桌上豐富的菜餚色香味俱全,孟琪心裡想,這會不會是她唯一一次和他在外用餐的機會?
「好。」
拿起筷子,她纖纖的細指顯得筷子特別長。
厲撼譽看著看著,不禁心猿意馬,耍賴地靠過來,「喂我吃。」
她撫上他頰上的疤痕,將椒油海鮮裡他愛吃的鮮蟹送入他嘴裡。
「去把疤痕處理一下吧。」她已經知道這是他為了她和儲書打架所受的傷,而儲書臉上的痕跡已經幾乎看不見了。
「你陪我去我就去。」
「那你要花大錢了,我可是需要大肆整修。」
厲撼譽吮上她的指,指尖一滴滑油被他吮進口裡,「你不需要。」
她不禁輕輕地戰慄,「謝謝誇獎。」
他很愉快,笑出聲來,「別客氣。」
兩雙眼眸相視幾秒,接著一同漾開笑意。
他不常笑,可是她知道,他的笑容足以讓任何女人搶著當他的妻子,還好他不常笑。
這該怎麼辦呢?和他一起吃飯是這樣的快樂。
淡淡的擔憂敵不過她對他的愛戀,她知道,她一直還愛著這只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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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耀石當然感受得到老闆這陣子的心情起伏,從他順利將鑰匙交到孟琪手上之後,上次在望廳,大夥兒從獅子嘴邊逃生,每個人都有大難不死的幸運之歎。
那果然是一把馴獸的幸運鑰匙,他家野慣了的老闆總算願意專心認真地將心思擺回事業上。
可是,怎麼不過幾個星期,他在老闆臉上看見的又是失去耐性的線條?
「又發生了什麼事?」霍耀石盡量問得輕描淡寫,不露痕跡。
千萬別被發怒的獅子發現他有那麼一絲絲幸災樂禍,在這種關鍵時刻,他隨時都有被剝皮的可能。
厲撼譽想到眼前這個左右手兼多年同學曾背著他和邢儲書一鼻孔出氣,他就很不想說,但悶了半天,他還是決定把話說出口。
「她不搬過來。」
霍耀石歎口氣。沒錯,兩性平權的路永遠走不完。
「厲子,你光想也知道,她不『應該』搬去和你一起住。」
從幾個月前他就隱隱知道這個問題遲早會浮現,畢竟這男人一向以動物本能生活慣了,而野獸是忍不了幾時的,沒將食物一直擺在身邊,他怎麼睡得好?
「她告訴你的?」厲撼譽利箭般的視線往霍耀石身上射。媽的,她情願讓石頭去接她,也不願讓他去接,光想到這一點,他就越看霍耀石那張臉越不順眼。
霍耀石極為無辜地將利箭一一接下。
「厲子,正常人都想得到這一點。」
「你又要拿我已經訂婚這件鳥事套到我身上來!當初是哪隻豬安排這件事的?」
霍耀石更為無辜地指著自己,「是我。」但是下這個決定的豬頭是你。
兩雙利眼相對望,一雙氣怒噴火,一雙精打細算。
「那你去安排她住進我任何一間屋子裡。」
「厲子,我上個禮拜問過孟琪了,她的回答是,再問一次,就連我都別想接送她了。」
她!他接送她!光聽這些字眼就讓厲撼譽不爽。
霍耀石很滿意,不過才幾句話就惹毛了野獸,而且他相信,接下來的話可以讓他更毛。
「如果我告訴你,你未婚妻現在就在外面,你心情會不會好一點?」
呵呵呵,罵他是豬,殊不知他一顆金腦袋要氣死這野獸還不簡單?
「媽的,霍耀石我宰了你!」厲撼譽一個箭步上前就要給他一拳。
敲門聲在這個時候響起,厲撼譽動作驟停,帶著火苗的利眼幾乎在霍耀石身上燒出幾個洞來。
霍耀石沒理會他,前去開門,清楚知道是誰救了他。
門一打開,應幸妃正站在門前對著他笑。
他過側身好讓她進辦公室,那頎長的身形與她相較,顯出她的體型特別嬌小。
當她走過時,霍耀石聞到一股有別於孟琪的馨香,然後,辦公室的門就這麼關上。
一道門的距離將霍耀石的呼吸隔開,他歎口氣,提醒自己必須專心安排忙不完的工作,並順便提醒陳秘書一件事。
「陳秘書,撼譽願意處理臉上的疤了,麻煩你聯絡廖醫生,星期五晚上七點,另外,可能有一名女子會和他一道去。」
霍耀石看著陳秘書那與撼譽的母親有些相似的側臉。畢竟是撼譽母親的妹妹,但小阿姨少了厲伯母的精明幹練,對他們年輕人總是無限包容。
「陳秘書,如果我娶不到老婆,你就嫁給我吧。」霍耀石開玩笑道。
她不讓他們在公司裡喚她小阿姨,總說是公歸公,私歸私,要是他們胡亂地叫,可別怪她翻臉。
陳秘書慈藹的笑了。
「我替你介紹一個女孩子,怎麼樣?」
霍耀石抬起陳秘書的手,「她像你一樣美嗎?」
陳秘書疼惜的摸摸這個孩子的頭。
「她比剛剛走進去的那位小姐美麗。」
「騙人。」
在他心中,這世界上沒有比剛剛那個女人更美麗的了。
「你也知道我騙人就好。」
「你真瞭解我。」
陳秘書目送著看來有些失落的霍耀石離去。她怎麼會不瞭解呢?她看著這兩個孩子長大,從胡作非為的青春期到現在的健碩、成熟,她當然知道這兩個孩子的善良及體貼人的方式。
她就像他們兩個的母親,不憂心其他的,只憂心他們的感情生活。
因為財富對他們倆而言已經夠了,她一點都不擔心他們這輩子會餓死,但是愛呢?在哪裡?
歎口氣,陳秘書收回視線,撥起電話。
「喂,廖醫生嗎?」她聯絡著這個敲了好久的約。「對,兩位,是厲先生和一位女性。對……要麻煩您了……」
兩位。
她確信能陪撼譽去美容診所的女子,絕不會是剛剛走進辦公室的那位,因為,那位氣質美女未婚妻,應該沒有將野獸架到醫生那兒修整門面的能耐。
傷腦筋呢,她這個得天獨厚又任性妄為的外甥,究竟知不知道自己在幹什麼?而這樣的情況該不該告訴她那個精明的姊姊呢?
說起她的姊姊啊,就是一些事情看不開,明明孩子有孩子自己的選擇,她偏偏就愛在這方面左右撼譽,而且堅持他的婚姻一定要門當戶對,怕的就是婚宴上沒面子。
嚴格說來,她雖是在公司裡當撼譽的秘書,但她和她姊姊的財力也相當啊,她對人可沒有什麼貧富之見,世上多得是比財富更重要的東西,又怎能以財富來判定一個人的價值?
也就是如此,所以她討厭原本的那個生活圈,她沒辦法像姊姊一樣像貴婦般生活著,她堅持做自己,可是,這樣的想法在現今的社會上不見得討喜呢。
瞧瞧,她就一輩子嫁不掉,如今老了,一身的財富又如何?她情願擁有美好的愛情。
是啊,愛情,無論老少,都很難強求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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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院的冰冷逼得人越來越冷靜,或者冷靜到腦袋裡的血液都快流不動了。
公事越來越超出她的成就感之外,孟琪在上班時間發起呆來的次數越來越多。
有時,浮起的是邢儲書認真的對她說,就逼他娶你啊!
有時,是霍耀石搖頭無奈的模樣。
而她,卻深深沉溺在厲撼譽佔有她、霸著她、讓她回到野獸懷裡的安全感中,無法自拔。
她好想轉換跑道,換個高挑戰性的工作,好讓她轉移對他的依戀,以及她無力解開的難題。
打開mail,幾個同學已經寄來新工作的面試內容了。
孟琪卻又對著電腦發起呆來,直到惠惠推門進來。
「孟琪姊!」
惠惠已喊了幾個禮拜的不好玩,因為公事在美女上司的運籌帷幄之下,遇難則解,她常常在下午兩點便已將手上的工作一一擺平,閒得發慌地晃進孟琪辦公室。
但是今天不一樣,她帶來了最新的八卦消息。
「孟琪姊!」惠惠又急切的喚了一聲。
「怎麼了?」孟琪抬起頭看著她。這張最近常沒什麼精神的小臉龐,難得今天神采飛揚。
此時身旁有個單純可愛的助理真是天賜的福氣,至少能讓她少去想那些惱人的問題。
「孟琪姊、孟琪姊,你那個品味獨特的男朋友,不是好久都沒送禮物來讓我們玩猜謎遊戲了嗎?」
聞言,孟琪綻放出花一般的笑意。想不到厲撼譽在無形中又製造出了個fans來,這一向是他的本事,她一點都不懷疑。
指指背後的置物櫃,孟琪笑著說:「怎麼了?這兒還有一些,要不要拿去猜?」
她沒有說明更多,其實禮物還是送到公司裡來的,只不過,他是在每次會議時親自拿來,不再惡意讓她心驚膽戰。
她甚至已開始貪婪地期待開會時他的到來了。
惠惠搖搖食指,神秘地道:「可是啊,我今天將這個月的報告及處理簽單送上去給應幸妃時……」
「副執行長。」孟琪不喜歡屬下沒大沒小,尤其是對應幸妃。
醫院裡上上下下對應幸妃不利的流言流來竄去,多半是些人身攻擊,有些人直指她行事無力又優柔寡斷,靠的是老爸撐腰;有些人因為她的美貌,直接不留情的批評她做作,說她光靠一張臉才管得動醫院高層,總之,什麼難聽的耳語孟琪都聽過。
但每每與她接觸,孟琪有的只是愧疚,那明明是個溫柔的女人啊,難怪撼譽會與她訂婚。
無奈,不食人間煙火的女子總容易招來嫉妒。
所以孟琪無法討厭應幸妃,說起來,她討厭自己要多一些。
畢竟,她佔著別人的未婚夫。
惠惠揮揮手,「好啦、好啦,我今天送公文給副執行長時,你猜我在她桌上看見什麼?」
孟琪隨口道:「看見什麼?」
「這個。」惠惠晃到置物櫃前,指指裡面,「還有那個和那個……」
孟琪的視線慢慢移開電腦螢幕,柳眉一蹙,看住置物櫃及站在櫃子前的惠惠。
「香皂?」她霎時問得很艱難。
惠惠點頭如搗蒜,「對啊,沒想到她的男人也這樣有品味耶!」
她的男人?
空氣似乎突然間變得稀薄,孟琪胃裡急速地湧起一陣強烈的翻攪。
「孟琪姊,你說說,會不會是她知道有人送你這些小東西,所以她也教她男朋友送她啊?」惠惠看著櫃子裡的香皂,然後忽然想到什麼,「啊,不是男朋友,是她的未婚夫啦,就是博格那個老闆,叫……叫什麼……」
孟琪一言不發,臉色倏然蒼白如紙。
「啊,叫厲撼譽對不對?他一定是利用來開會的時候順便送去給她的。難怪現在開會他都會來,原來是順便來看未婚妻,真沒想到呢,我還以為像他那麼酷的人,根本不會做這種浪漫的事。」
難言的妒意如巨浪襲來,擊得孟琪無力招架。
「惠惠……」她想阻止惠惠說下去,但光是開口就讓她胃裡的酸氣直冒,幾乎湧出喉嚨。
「沒想到對不對?孟琪姊,你也沒……」惠惠轉頭看向孟琪,這才發現她臉色極為蒼白,「我的媽,孟琪姊,你怎麼了?是不是哪裡不舒服?」
孟琪吞吞口水,趕緊搖頭,「沒有,我沒事。」
驚愕和妒意來得太急、太猛,她自己都不知道她會這麼介意應幸妃。
老天,她把自己弄進了什麼樣難堪的狀況裡了?
「怎麼會沒事!孟琪姊,你的臉色比紙還白,看起來像是要昏倒了!要不要我教醫生來替你看看?」惠惠拿起話筒就要撥號。
孟琪立即壓住她的手。
那冰冷的溫度更讓惠惠驚呼,「孟琪姊!」
孟琪虛弱的站起身,止不住渾身的顫抖,毫無說服力地道:「惠惠,我真的沒事,你先出去,我休息一下就好了。」
「可是……」惠惠瞪大眼,不知道每天相處的上司竟會有如此來勢洶洶的隱疾,嚇得一張小臉也好看不到哪兒去。
「出去。」孟琪胃部又一陣痙攣,於是她速速摀住嘴。
快點在她掉眼淚之前出去,拜託……
惠惠不安地往外走,孟琪見她走開,馬上轉身面對置物櫃。
空氣中瀰漫著些微的皂香,她的眼淚在下一秒便成串成串地掉落。
傷心來得太快,胃中的酸意再度直往上冒,她再也受不了,轉身衝進辦公室後頭的化妝室,一掀開馬桶蓋便不斷地嘔吐,像要把這幾個月積在體內的擔心、害怕、罪惡感全給吐光。
「惡……」
這是傷心還是難過?
她有什麼嫉妒與吃醋的權利!
「惡……」
吐到腦筋一片空白,吐到幾乎旰腸寸斷,她虛軟地倒在化妝室裡無法動彈。
空氣中滿是嘔吐物難聞的氣味,她痛恨自己的不堪,自己的潛意識裡根本難以接受厲撼譽對別的女人示好,卻不斷逃避,與他過著這種見不得光的日子。
如今面對事實,她竟這樣不爭氣!而且今天不過是個引線,若方纔她聽到的是他結婚的消息呢?那她真要走上情婦這條路?
該死!難怪連月、儲書他們要她快快想辦法,他們局外人看得清楚,反倒她自己一頭陷在愛情裡,根本蒙蔽了心智。
而且,這是愛情嗎?是嗎?是嗎?
眼淚連同吐出的穢物,她讓自己死了一回,吐到沒東西可吐,就無聲的哭。
彷彿哭了一世紀,她才有力氣起身清理自己。
鏡子裡的人蒼白如鬼。很好,吐出原形了,望孟琪。她無情地諷刺著自己。
她一直怕事,不只是怕厲撼譽有未婚妻這件事,心中還有另一個陰影。她很清楚,卻不願面對。
她是個沒骨氣的懦夫,一直都是……
她以為隱在黑暗裡,那個陰影就不會出來傷害她,結果呢?更多的不堪接踵而來,她根本玩不起和另一個女人分享男人的這種遊戲。
她現在才知道,自己的獨佔欲一直這樣強烈。
而為了逃避厲撼譽他母親的陰影,她幾個月來一直在與自我掙扎著,不解決、不面對,沉溺在與他肌膚相親的迷戀裡無可自拔。
今天,她終於必須下定決心面對那些事了。
孟琪咬咬牙。伸手按下抽水馬桶衝去穢物,並抽出衛生紙將臉擦拭乾淨。
抹著抹著,她的情緒漸漸平穩。
就像儲書說的,早該解決了不是嗎?
很好。
她是該離開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