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芷男找了許久的車位,最後選在離外觀突兀的知名企業大廈好一些距離的位置停放車子。
「小姐,這裡不能停車。」某棟大樓管理員揮著棒子提醒。
「大家都在停。」她手指大排的摩托車,暗示他別視若無睹。
「照慣例是可以停啦,交警也知道台灣停車位問題一直不能解決,所以都睜隻眼閉只眼,但這附近的店家特愛報警,最近還有上癮的病態,媒體要是來扯後腿,條子不開都不行。」
「大哥,幫我顧一下,我很快就回來騎走。」康芷男好聲懇求著。
管理員覷向吊在她手上的包裹,「便當俗俗賣我一份,我就幫你顧車。」
「不是便當,是壽司!」發現他還在盯,再強調:「而且不能賣!」
「你不是送便當的嗎?為啥不賣?」管理員大哥納悶打量她頭戴鴨舌帽,身著白色襯衫及黑色牛仔褲,尋常送餐小妹的裝束。
「我可不是送便當的,東西是做給我男朋友吃的。」
「做愛的料理,了不起!」管理員大哥拊掌。「你男朋友真會挑!」
「真的?」她為之雀躍,笑意滿溢。
「那當然,這社會願意下廚的女性根本不多,以致於做出來的東西統統不能吃,千萬人口他什麼人不挑偏挑你,吃完不死也剩半條命。」
女人垮下臉,萬般怨念地與老兄他乾瞪眼。
「我幫你看車子十分鐘,但是我不保證店家會不會又起肖報警。」
「謝謝你!」她由衷感激,正想走開,忽然右眼皮失調,伸手揉揉。
「你眼睛是怎樣?」
「誰知道,大概眼部失調,所以跳了幾下。」
「我知道,不祥預兆!」管理員斷然大喝。
這下康芷男臉部神經全面失調,不安苦笑:「大哥,你就不能祝福我嗎?」
「不能。」大哥深情地看壽司一眼,接著看表,「十分鐘開始。」
康芷男傻楞一下,見這古怪仁兄竟正經八百的對她倒數計時,扭頭便拔腿加快腳步,爭取時間。
但不知怎地,莫名在意起管理員的話,越是接近大廈,臨陣退縮的念頭越是強烈……
不對,這可能是頭一次為一個男人下廚,所以才如此緊張猶豫的吧?
這趟來,她不曉得翟天昊人是否在公司,只想給他個小意外,因為以前都總是他難以預期地出現在她面前,教她連連怦然驚喜,所以,在輾轉一夜,過分想念到腦裡滿滿都是他英俊的臉孔後,突然也好想小小給他吃驚一下。
倘若他外出用餐,也可以將忙了一個上午的食物,托人拿到他辦公室。沒想過打攪工作繁重的他,只想滿足自己為他洗手作羹湯的小心願,這樣就足夠了。
「先生,不好意思,我想麻煩你——」駐足在接待櫃檯前,康芷男瞧此回負責的並非是上回愛慕翟天昊的女職員,而是罕見的男性員工,心下不免覺得好運,才掬起笑容開口,對方卻一時抽不出時間理會她。
「歹勢,等我一下。」男職員伸手要她稍候,隨即處理耳邊的電話。
「喔,沒關係,你先講電話。」康芷男頷首等待,隨意往其身後的掛鐘一瞥,再瞧瞧周圍來往稀少的職員所表現的輕鬆樣。
現在接近中午時刻,一般職員不是提前相偕去用餐,就是在工作崗位趕著尚未完成的工作……
思潮及此,便聽櫃檯職員朝話筒那端抓狂鬼吼:「你豬啊!?經理要的是薯餅不是薯條!飲料要純紅茶,不要檸檬紅茶,其他三個就買7-ELEVEN附近的自助餐便當!」
見他用力摔電話結束通話,康芷男提高手上的盒子,訥訥道:「不好意思,我有東西要托你送——」
「喂?」職員的電話又響,這次超火大:「都跟你講是薯條不是薯餅!飲料要檸檬紅茶,不要純紅茶!其他三個就去自助餐附近買7-ELEVEN的便當!」
康芷男聽到皺眉。呃?怎麼覺得怪怪的……
把同事痛罵完,他豪氣往電梯一指,「送餐的自己上去就好了。」
康芷男欲要解釋,看他又接起電話發瘋跳腳,便依言邁向電梯。
進入電梯後,發現其他職員也要一同搭乘,便按下頂樓鍵。
此舉引起他們以驚愕與狐疑的神情,看著發亮的高層按鍵,惹得身為外來客的她,難為情地退到角落。
職員端詳她簡單的裝束後,腦子一併出現整路下來眾人以為的身份,也就收回訝異目光,頂頂身邊同事開始低語閒聊。
後面的康芷男,原本因為那種異樣目光,而有些不舒服,但在緊擁懷中料理,意外發現它還有餘溫,幻想起翟天昊嘗出它的新鮮及心意,就忍不住傻笑起來。
說不定他收到她的食物,會很高興,當然,有可能免不了看到他一副三兩下就馴服她的驕傲表情。
不過,她認了,誰教她的心確實乖乖被他收服了,更糟糕的是,還很陶醉。
「小姐,那個……你該不會還要用電梯吧?」
聞聲回神,才知自己所搭乘的電梯已經到達,至於到達多久,瞧外面幾位等她等到嘴巴呆呆大張的男職員就很清楚。
「抱歉、抱歉!」康芷男愧疚地遮掩半邊臉步出。
等電梯下降,尷尬的因子才泯去大半,往前走在披上高雅地毯的廊道上。
到接近轉角的地方,看見一個辦公桌台,像是負責接待或過濾來人的關卡,而位子上的小姐抱著文件正起身離去,康芷男一個箭步,想追上去。
「小姐,我有東西要麻煩你轉交給——」
對方看她一眼,「午餐一向是送到休息室。」丟給她一句話後便繼續走著。
「好,但這東西是翟先生的。」康芷男刻意指明。
「我知道,我會轉告特助的。」職員顯出不耐煩,轉彎消失了去。
康芷男楞了一下,腦子產生個大問號。
眼前有兩條廊道,哪一條才是往休息室的?
回想適才那位小姐的煩躁態度,就打消找對方詢問的念頭,決定一步一步往前尋找,不久,卻意外遇到高掛「總經理辦公室」尊貴名牌且無完全關牢,留有一道縫隙的門。
這表示只要一推開,她就能等到她要等的人,而且藉由彼此的關係,她也不會因此而挨罵。
但基本觀念告訴她,這是沒禮貌的行為,無論是不是被允許,她都該安分去找屬於她的方向。
可怎料,就在她回頭準備離開之際,裡頭的交談聲,硬生生箝住了她的腳步。
「你老子居然想回來主持婚禮,還到處放話。」男人大掌發狂勁拍,「最主要的是竟跑到我家來炫耀,搞得我家老子恨得要死又哈得要死。」
「是我通知他談這件事,時間也該到了。」
熟悉又醇厚的嗓音震向了門口人兒的心頭,同時窄小的門縫因她無心的觸碰漸漸拉大,跟著眼簾便映入一道出色的頎長背影,是翟天昊!
霍地思緒轉到兩人的對話,心緒莫名不安地提得老高。
他們在說什麼婚禮……誰要結婚了?
「你和韓月玲的婚禮?」友人轉頭,驚愕覆蓋俊臉上的不滿。
清晰的話語,化為凶殘刀刃,在空氣中劃破幸福氣流,聽得秀容失色,吃驚地-住小嘴。
她在心下拚命告訴自己,是她糊塗,所以聽不真切,但眼簾的背影,以默認回應友人的話,卻告訴她,你沒聽錯,是他要結婚了,而且新娘不是你。
友人取出洋酒,邊斟酒邊對他的決定搖頭嗤笑。
「翟天昊,我看你是忙昏了頭。你老子一直想把韓家在韓國的資訊公司,歸在立陽旗下,韓老頭也有意出售他的資產,兩邊老頭還私下惡搞,硬把交易扯上你的婚姻,你不娶韓月玲,韓老頭就不賣帳。
你現在竟還把他們叫來?你不是一向討厭把婚姻和生意混為一談?拿去!喝點酒,看你的腦子會不會比現在清醒。」
「我很清醒。」翟天昊接過酒杯,視線則停在手中手機裡一名女子在餐廳忙碌的圖片,長指使勁將電話握住,酷似要將它嵌進掌心內。
門外雙眸緊緊盯住他散發凜人肅穆的背影,亟欲猜想他的心思,突然間,竟感覺,這曾霸道深擁她的臂膀,離她好遠、好遠……
「你真正的清醒就是把面具拿下,先替我把你爸宰了。」
「野,你還沒想到我為什麼也找你來?」
野人朋友頓悟,舉起酒杯,「很好!今天就搞定,別一直放他殺來我家,在我那死老爸面前耍嚴父威風,害我老子成天瞥到我,就想把我掄去撞花崗石!又不是不知道我單挑敵軍那群瘋馬有多累……每次講到這,拎北就超不爽,統統怪你!」
「我就是知道你的能力,才派你獨挑大樑。」翟天昊視線依舊低下不改。
友人隨著他的視線釘在其大掌上,收斂怨念,嘴角明瞭地上揚,「兄弟,別告訴我,你決定馬上處理這樁婚姻的衝動在這裡。」
翟天昊突然沉默,黑眸卻明澈發亮。
「你真想結婚?」
康芷男咬住下唇,難受擰眉,屏息搖頭的同時,腦海快速浮現他的擁抱,他的親吻,他在床邊惹她幸福甜蜜依偎的沉靜睡顏——
「我想結婚。」他展露難得愜意的笑容。
女人腦兒驀地轟然作響,所有幸福畫面就此粉碎,如碎花般淒慘彫零。
「難怪梁英霆那妖人會告訴我,她在你心中的地位不一樣。」
「所以才決定娶她。」翟天昊莞爾,給予更肯定的答案。
當他感性迷人的聲音,帶著愉悅笑意回應時,猶如刀刃殘酷無情的撕裂她的心,同時宣告她美麗的夢境即將結束。
那句充斥幸福的話語,是許多女性的渴望,包括她自己,可惜,卻不許由她來接收……
都怪她一古腦兒地狂作夢,回神才曉得,迷醉她的男人,其實由始至終都保持清醒,清楚哪個女人才能與優越的他相配,他和她只是好奇嘗試,是她上了癮,不肯罷休地想愛他,也以為他能愛她,現在才會弄得如此狼狽。
一切都是她過度天真所造成的,那麼是不是該由她忍痛,拿出原有的堅強告訴他,他隨時可以放手——
「我不是叫你送到休息室嗎?」康芷男身後傳來不悅的口吻,訓走那好不容易有意面對的小小念頭,並且喚來辦公室兩張好看面容的正視。
「芷男?」翟天昊雙眉軒動。
「這小姐好像是……」友人二話不說,直接搶來翟天昊掌上的手機,以上面的電話螢幕和現場實況睜大眼比對。「我-了。」
俊容上的驚愕來得短暫,接著,銳利的眸子牢牢鎖定略顯慌張的秀顏上,從心虛轉悠的雙眼,來到像是曾因傷心而通紅的小鼻翼。
助理瞧瞧向來給予他們嚴肅感覺的上司,這時竟專注凝視一位陌生女子,遲遲不肯移開,直接以為自己闖了禍,上前一步解釋:「總經理,我有跟她說——」
「你先下去。」翟天昊大手一揮,深邃星眸只准映入那妮子。
「是……」助理停頓一下,「總經理,董事長和韓主席已經上樓了。」
「行了,出去。」
康芷男見旁人憂心離去,抬頭身子懦弱一顫,牽強一笑。
「我、我是來送東西給你的……你們是在談生意嗎?」說完,更清楚知曉,她的勇敢根本所剩無幾,自己竟然還想對他裝作若無其事,事實上連正視著他都不敢。
她不明白,是他該心虛的,為何獨獨她有股害怕被看穿心思的慌亂,甚至畏懼的想蒙頭大哭。
他不語,只是劍眉深蹙,愈看她顫抖的微笑,他濃眉就擰得愈深,一搜索到藏在女人眼角的淚光,厚實大手在格外冷靜的外表下,悄悄激動握住。
「姑娘,你找昊有什麼事?」友人好奇詢問。
翟天昊的視線由令人不捨離開的脆弱臉上,移至雙手上的提包,輕易便猜出是盛裝食物的物品。
康芷男低頭掩飾泫然欲泣的模樣,嘴角噙著酸苦,拿出少得可憐的勇氣,笑道:「我只是想問天昊用過餐了沒,因為我——」
「別擔心他,他等會要帶他老爸去義大利餐廳用餐,不會餓到的。」
旁邊一道凌厲目光猛地殺過來。
「是嗎?」康芷男突然鼻酸,擁了擁廉價的自家料理。「那我——」
「姑娘要走啦?」朋友很驚訝。
旁邊又一記肅殺冷光追擊過來。
康芷男聽到他人有意催趕的言詞,假裝看手錶,心裡劇烈增加的酸楚,讓她無力再抬頭,「嗯,我還要回去工作……那我先走了。」
她本想當沒事人一樣,向翟天昊展露笑容,可雙腳竟先一步懦弱的掉頭就走,似乎比她還清楚,自己若再待下去,會失去堅強作後盾,除了立刻遠離這個連氣流都如刀刃的地方,她不知道還有什麼角落,能讓一顆心安然無恙。
她步伐越走越急,直到進入電梯,關上門,終於卸下殘破的堅強武裝,紅了眼眶,卻依舊不肯讓自己掉淚。
她怕,眼淚會證實她當真把心交出去,所以才會把自己弄得如此不堪。
但,見到大廈外下著綿綿細雨後,她眼角的淚,不忍雨水孤單掉落而偷偷淌下,證明了她早已把心送給了他……
在這同時,偌大的辦公室,男人無奈歎著氣。
「唉……」
友人啜口殘酒,以一個事外人悠哉道:「昊,你的她好像聽到了?」
「我知道。」他口吻肯定簡潔,暗示沒人比他看得更透徹。
「喂,你知道她手上帶什麼東西嗎?」
「那是午餐。」提及此,他深深吸氣,重重歎出。
「不早講,不然就請她留下來給我。」
他含怨瞪朋友一眼,「那是要給我的。」
「你幹嘛那麼不爽?」好友詫異,「就算想立刻離開辦公室,也要先去把你那挑這節骨眼到公司的死老頭一刀幹掉!上!」
「與我爸無關。」翟天昊嗤笑駁回。
「還有誰比老頭更欠砍?」友人好奇要死。
「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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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的會議就開到這裡。」年邁主席說罷,在秘書攙扶下先行離去。
康芷男看著各部門的經理紛紛離席,這才緩慢地收拾桌上的資料。
不經意低頭,突然一楞,失神望定在本該記錄會議內容的筆記簿上,自己不知何時寫下的名字。
這場會議,到底開了多久,她沒注意;內容是什麼,記憶模糊,腦海不斷浮現的,是那天她離開立陽大廈的情形。
當時雨不停的下,老天爺也不過是灑了不具威脅的毛毛細雨,她卻不肯穿越馬路,遠離屬於他的地方。
她深怕,自己這麼一走,回頭見到的,很可能是他娶另一位女子的畫面,因此寧願忍著酸楚的心情,期盼他會出現,要她別走。
可惜的是,在雨停過後,好不容易將心境緩下之時,持續的空等,讓她感覺自己好渺小,渺小的讓他毫不在乎。
但,又忍不住想痛罵他,儘管自己平凡配不上他,也不該在把她迷醉的七葷八素後,就撇下人不管!
可,每晚靜謐時刻的思念,與這時著魔似地寫下他名字的舉動,反而在暗示是她自己傻氣;甚至每每在電話鈴聲響起時,她總會神經質的幻想,是翟天昊打給她。
但,等了幾天,她明白了,一切只是癡想。
現在的他,應該專心在工作和婚事上吧?不然怎會突然沒消沒息,如蒸發了似地。即便想分手,一通電話也行啊!起碼讓她明白,自己有多差勁,徹底傷心一次,也好過現在想他也空虛,怨他更心疼……
「妹子。」
康芷男抬眼,瞧著站在門口的前輩,「張大哥,怎麼還沒走?」
「本來走了,但和老總談幾句話後,又回來了。」
張大哥嚴肅的表情,使她不由自主地正襟危坐,凝聽他接下來的話。
「幾個月前,有個人滿懷期望地填請調函,又因為怕公司拒絕申請,所以用心表現……沒有多久,總公司批准了,但我在這個人身上看不到期望中的精力,反而是毫無自信的一個人。」
康芷男聽著張大哥語重心長的話,深感歉疚,除了默然不語去接收其責備,其餘的,都不能做。
「妹子……一個人要爬到這裡,雖然不是什麼了不得的任務,卻是你從學生時期到現在一點一滴所累積的成績,你願意就這樣失去之前所努力的一切嗎?」
她想著餐廳的輕鬆愉悅,與這裡的活力競爭,緊抿著嘴,猛搖頭。
「回去先好好想想,自己要的到底是什麼,什麼能帶給你成就和快樂。」
前輩短短一句話,幫她的腦子找出許多屬於餐廳的美好回憶。
人往往在某個地方跌了下來,就老想再爬回去,怎樣就是不願去想,是不是那個位子不適合他,是不是該重新找尋能使他振奮的方位?
現在她才明白,她不該回來的,她不該舍下許多熟悉她的夥伴來到這裡。難怪她在這裡,老覺得周圍氣流冰冷,可能就是因為身邊沒有同伴們溫暖的調侃……
「張大哥,我想——」
「真的決定之後,不必急著告訴我,因為餐廳東區的侯經理寄來調動函,希望調到你西區的餐廳,公司會先觀察幾個月,最慢中秋節前,你就能繼續餐廳的工作。」
「張大哥,如果是調到東區,我可以把西區的夥伴全部帶到東區嗎?」
「這公司管不到,到時你和侯經理私下商量。你先待在這裡,老總不知道他這個孩子的工作願望變了,但他還是注意得到你,先做給他看……最主要,把精神拿出來!」
「好!」康芷男對他深吸氣,表現出誠心受教的笑容。
「對了,聽餐廳的人跟我說,你交了男朋友,你們打算結婚嗎?」
康芷男僵住身子,無法直視他關切的眼神,更無法告訴他,新娘不是她,只能低頭收拾皮包手機,故作離去狀,「我覺得……幸福跟我無緣。」
張大哥動容,看出一些端倪,「真正的幸福,是談一場你感覺值得的愛情。如果心中那個人能讓你深愛、讓你難忘——那就是幸福。」
「我……」康芷男停下動作,握在手上的照相手機令她不住想起,自己曾在翟天昊熟睡時,攝下許多他俊美的角度,每次和他通完電話,她還不肯放下電話,就為了貪看裡面的圖片,而那些照片,在他選擇另個女子後,她仍舊存在裡頭,不肯,也不捨得刪除。
「你還愛他,就是事實。對吧?妹子。」
康芷男沉默了半晌,酸著鼻頭笑道:
「對,我愛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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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門口,扭轉鑰匙時,發現大門根本沒上鎖。
康芷男納悶挑挑眉。這時候誰回來?
推開門進去,意外見於蓓手足無措地站在哭泣的廖嬋恩面前。
「你們在幹嘛?」其實不用問也猜得出,八成和伍世彬有關。
於蓓聳肩,樣子比康芷男還茫然,「她打電話給我,什麼也沒講,只是在哭……所以,我就請假回來了,老闆還說要扣我薪水。」
康芷男脫下大衣,往沙發上丟去,「你今天又沒去上班是不是?」
「我心情不好……」廖嬋恩撅高嘴,眼淚直流。
康芷男聽那理所當然的口氣,朝天一瞪,「嬋恩,已經好一陣子了,你這種老請假又在家對大家生悶氣的行為,能不能恢復正常?」
真的,她真的再也無法忍受,家裡時不時被弄得烏煙瘴氣。
「你們都不關心我!」她扔開抱枕,剛好扔到請假回來的於蓓腳邊。
康芷男將抱枕撿回來,「那麼小蓓之前問你怎麼回事,你幹嘛不說?」
廖嬋恩將嘴癟得老高,醞釀怨氣。
「世彬三番兩次來找我要人,我就算忙,也不會不理他,你呢?」
「我不想看到他!」
「那是你的事,但可不可以別把煩惱帶給別人呢?」
廖嬋恩哽咽了幾聲,接著拉開喉嚨大哭。
康芷男見狀,攤開手,「好好,不說了,讓你自己靜一靜。」
轉身走沒幾步,便聽到廖嬋恩咕噥:「他有別的女人……」
康芷男吃了一驚,和聽到臉部扭曲的於蓓面面相覷。
廖嬋恩擤完鼻涕,好讓咬字清楚,接著說:「那天我看到了……我和小聞一起吃飯……一起在街上看見他摟著別的女人!」
「你……是不是、或者有沒有可能認錯人?」康芷男看一下同樣眼露質疑的於蓓,兩人皆不相信伍世彬會是這樣的人。
「長得一模一樣!叫他伍世彬,還會給我回頭的——你以為我看到的是鬼啊!」廖嬋恩忽然激動,對朋友惡聲惡氣。
「然後呢?有沒有問清楚是怎麼回事?」
「沒有!我當時一肚子火,又好難過……所以巴他一巴掌就走了。」
康芷男垮下臉,「然後你就連續兩個禮拜不見他、不接他電話?」
「我還不想原諒他……」廖嬋恩別過頭去。
康芷男翻翻眼,「這不是原不原諒的問題,而是你該給他個機會解釋!」
廖嬋恩為之憤怒,很不能認同康芷男的說詞,大聲道:「事實已經擺在眼前!他摟著別的女人,用得著解釋嗎!?」
「因為世彬既然還會來找你,就代表他還要你。」
「你是他嗎?你又知道什麼?」廖嬋恩向來一失去理智,說話就會帶刺,不管對方是什麼人,身邊一有東西就東丟西扔。
「你給他機會說了嗎?你又明白什麼?」康芷男反問過去。
「為什麼好朋友難過時你不懂支持,只會打擊我、幫別人說話!」
此番無情的話,挑起了康芷男的怒氣,「先要看看你做的事,值不值得別人支持,很多事不是意氣用事就能解決的!在你做那些行為之前,先考慮會不會影響別人!」
見廖嬋恩像小孩子癟著雙唇不吭聲,她才緩住情緒,沉聲說道:
「你的個性一向我行我素,總挑世彬談案子時說要吃飯,雖然他不是每次都順你意,可他已經盡量了。一個男人在事業最顛峰時,還會顧慮他的女人……你不覺得難得?」
康芷男走到小木櫃前,取出車鑰匙,擱在桌上,「你說要輛車子,他為了討你開心,直接給你『奧迪』!這不是因為他有錢,是你對他很重要;你說重要節日都要他陪,他哪一次沒做到?就你會抱怨他忙碌。男人要是一天到晚都閒著,連他自己都不會看得起自己,更別說是你。」
「芷男……」於蓓扯扯康芷男的衣袖,面有難色,因為照慣例,康芷男又會被當成炮灰,「算了……」
「我不要。我以為她明白一些事,原來她只會想到自己。」
「是朋友的話,根本不會責備我!」廖嬋恩夾帶憤怒哭喊。
「你只會朋友、朋友來模糊我的分析,怎麼不去想,你沒事怎麼會讓人責備?很多事不是你想做,就認為該得到人家的支持……世彬把你當寶,是一種福氣……有的人在一旁傻傻等,還等不到這種幸福……」
康芷男落寞垂下視線,語音哽咽,控制不住地想起聚完美於一身的翟天昊,想起那天她癡傻等他出現的模樣……
「我自己的事我自己解決,不用你雞婆!」廖嬋恩斜睨康芷男,語氣極度冰冷和傷人。
強悍的抨擊,狠狠地打在康芷男的胸口,她深深吸氣,視線突然迷濛,「那就請你在解決期間,不要影響他人心情!」
隨即,抓起大衣和皮包,她朝門口走去。
「芷男你去哪裡?」於蓓追上幾步,表情顯得不安、焦慮。
「這裡我待不下!」語畢,便用力甩上門。
門剛一關上,就聽見有東西扔到門口的聲響,和廖嬋恩毫不留情的回應:「待不下就不要再回來了!」
康芷男怔了怔,霍地,積在眼中的淚水奪眶而出。
最後她伸手狠勁抹乾臉,踏著沉重的步伐離開住所……
沒有人知道,她前幾天才受到莫大的情感傷害;沒有人知道,她今天讓前輩嚴肅提醒,背後其實還讓公司的人數落一番;沒有人知道,她最近總是選在寂靜深夜鼻酸入睡……
真正渴望得到支持的,是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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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芷男在冰寒的氣候,搓著手心且不斷吹氣。今天——好冷!
舉目四望,還是看不到人,想直接去人家公司,又怕打擾所有人工作;擔心在車裡會看不清來人,只好出來吹冷風,活該發抖的等。
「真是自找苦吃……」康芷男邊自我抱怨邊原地踏步,活動僵硬筋骨。
捏捏凍到通紅的鼻子,猛作幾個學生時期就懶得做的四不像國民健康操,一會兒,身後傳來男人看不下去的笑聲。
「當街幹這種動作,真醜啊你!又不是小學生。」
「世彬?」
伍世彬脫下圍巾,隨意披在康芷男的脖子,「嫌冷就多加件外套。」
「謝謝……啊!我有話跟你說,走走走!請你去吃飯!」
「我才剛吃兩份漢堡——你要拖我去哪裡!?」
二十分鐘後,康芷男和伍世彬來到喫茶館。一面喝著燒熱的茶,一面談著廖嬋恩——
「這也難怪……」康芷男明瞭喟歎,「以前的女朋友向你投懷送抱,只要之前沒有不愉快的事,是誰都會不知道該怎麼辦。」
「她新婚不久就和丈夫離婚,訴訟理由是家暴。在她最無助時,我是她第一個找的人,我很感動。」伍世彬愜意地笑,有點幸福甘甜的意味,「我不想騙你,如果沒有她前夫的出現,我娶的很可能是她,我們曾經很相愛的。」
康芷男不以為然,「那也是曾經,你現在有了嬋恩。」
「你別來提醒我,我知道……」
「知道那為什麼還跑去她家裡繼續關心?」康芷男低頭狐疑看著他,「要是那天沒讓嬋恩撞見,會不會連你自己都不知道會怎樣?」
「話不是這樣說。」伍世彬的口氣略失溫和,「嬋恩該明事理,這不過是小事一件,過沒多久我朋友也要出國了,她卻非要搞出軒然大波,好像我真做出對不起她的事……」
「可,你真沒有情不自禁?」
「我……」伍世彬欲言又止,呆愕的表情似是也在對自己遲疑及審視。
「嬋恩是孩子氣了些,但你沒做出要人懷疑的表現,她會生悶氣嗎?你想想,從和你在一起,她改了多少?
以前她喜歡晚歸,現在每天下班後就等你電話,就算是一句晚安,她還是會等。
她一向討厭做菜,但聽你說女人應該會一些基本的廚藝,她就認真的跑去上烹飪課!那時小聞還拚命笑她無聊,你許多的不中意,儘管是她多麼喜歡的事,她都盡量不再碰了。」
「又怎樣,兩人在一起本就該互相!」
「別拿這些搪塞我……互相、互相,又多少情人做得到?很多事不是做到了就不覺得珍貴,而是高興你們竟然能為了對方做到了!」康芷男對他敲擊著桌子,引起許多人側目。
伍世彬苦笑,「可是,努力到最後,還不是因為一些小事而鬧到非要分手不可……」
「對,嬋恩她哭了,為了你以為的小事傷心要命。和你談了好幾年的感情,成天聽她說你是她見過最完美的男人……在她覺得最幸福的時候,看到你摟著別的女人,除了傷心,不就是該擔心自己被拋棄了嗎?別說她,任何一個女人都沒這麼大方……」
「芷男,當時我的朋友需要安慰,我不能不管她。」
康芷男被這理由惹得不住握拳,「我也看到嬋恩傷心難過,她也需要安慰。今天來找你,就是想問你該怎麼做?」
「我愛嬋恩,她在我心裡佔了很重要的位子。」
「是嗎?你做了嗎?你只是把問題丟給她,讓她自己去惶恐判斷,愛她就要告訴她……有些事不用我說你也會明白,三角感情裡,一定會有一個人開心、一個傷心,最後一個,就是後悔,我不希望你是後悔的那一個……不管你怎麼做,我不想你傷害嬋恩,從中介入的不是她……」
康芷男霍地起身,拎起皮包,在離開前對神情凝重的他說上最後一句話:
「嬋恩她,一定也想愛得有尊嚴!」
走出喫茶館,佇立在車子旁,淋著冰冷細雨,她抬頭望定灰暗的天空,無力又疲憊地吁了一口氣,心酸歎道:
「你們要幸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