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裡斯抵達台灣後第二天,篩選台灣分公司代理的初步審查會議立即展開。
在厚重窗幔的遮掩下,占地寬廣的會議室籠罩於黑暗之中,只有投影機投射出的畫面閃著光芒,集聚在場眾人的眼光。
只有她,羅武紅,站在距離雇主最近的入口處,一雙如星眼眸銳利地環顧四周,任何小細節都不放過。
微睨了她一眼,克裡斯微笑,手撫摸著耳垂上小巧的寶石耳環──耳環內藏有隱形耳機,那是他扮成克莉絲的必備道具,她在遠程操控,兩人合作無間地戰勝大小會議。微一調整,克莉絲的聲音更清晰──
「我看不到右上方的數字,坐正一點。」
克裡斯無聲喟歎,將原本舒適靠向椅背的坐姿調正,藉由拉衣領的動作,順手將隱於胸前鈕扣的微型攝影機鏡頭調正。每次在這種時候他都只能像個傀儡,一個口令一個動作。
「叫那個姓林的老頭閉嘴。」克莉絲已看出計劃案中所隱含的缺陷,連珠炮似地數落那些問題點。「可以讓他走了,我不可能交由他承辦。」
若不是早已磨合出默契,那又快又急的敘述誰記得住?抑下皺眉的沖動,克裡斯手一揚,打斷發言者──
「抱歉,林先生,」他將那些一針見血的評斷做過修飾,用溫和的語調闡述,配上迷人的微笑,耳端那些言論可能引發的火爆場面全讓他無形中平息。「……我想,我們以後有機會再合作。」
即使心有不甘,林先生也只能一鞠躬,帶著團隊離開會議室。
見競爭對手少了一人,眾人略感心安的同時,心頭的擔慮卻也更甚──雖然主事者對不滿之處並未高聲謾罵,但那沉穩的氣度以及精辟的見解卻讓眾人緊懸了心,如履薄冰。
接下來上台報告的幾個團隊在克莉絲的評判後立分高下,有些列入考慮名單,有些則是立即被請出會議室,但截至目前為止,還沒有一個能讓她滿意的。
耳端又傳來更顯暴躁的批評,克裡斯聽著,眼角余光卻瞥見羅武紅沉凝了臉,順著她的眸光看去,一個點了煙的男人正微抖著手吞雲吐霧,平撫不安的情緒。
他相信,若她現在的身分不是保鑣,絕對會沖上前奪下那人手上的煙,質罵他為何在密閉的公開場合抽煙。
「抱歉。」他緩緩開口,同時打斷台上報告者及耳端的喋喋不休。「會議室禁煙,我對煙味過敏。」
台下苦思的男人聞言抬頭,見眾人目光朝他射來,連忙將煙捻熄,尷尬不已。
若不是巨大壓力讓他慌了心神,他也不會在這種重大場合抽煙。
「請繼續。」克裡斯微笑點頭,台上人員繼續報告。
耳畔靜默半晌,克莉絲狐疑的問句才響起──
「你什麼時候在意過別人抽煙了?還對煙味過敏?」
克裡斯聞言一怔,對自己突來的舉止亦頗感不解。看了仍專心警戒的羅武紅一眼,他沒讓心頭思緒表露,開口將剛剛克莉絲說的症結點潤飾後提出,成功地轉移克莉絲的汪意力,耳端果然立刻又傳來尖銳卻言之有物的攻詰。
克裡斯一笑,專心投入會議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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厚重布幔再次拉開,窗外原本晴朗蔚藍的天,已因落日而滿布橘黃柔和的光輝,光線自落地窗透進,緩和了方才會議中緊繃不安的氣氛。
和與會人士握手道別後,克裡斯整理桌面文件,准備離去。
「摩頓小姐,聽說您這次來台沒有帶任何隨從及秘書,若有需要盡管開口,我的幕僚隨時可供差遣。」一名競爭失利的簡姓董座趕緊上前,特意討好。
即使吃不下代理台灣分公司這塊大餅,若能和克莉絲.摩頓套好交情,對國際市場仍有強大助力。
「用得到他嗎?」克裡斯還來不及開口,耳機那端的克莉絲又揚聲。「叫他回去多增加自己公司的實力,別只會耍這種攀親帶故的小手段……」
克莉絲還在猛烈炮轟,他手一揚,取下耳環,立即終結那連串的叨念,飽受荼毒的耳根終於重獲新生。
聽令她擺布只限於會議上,他修養可沒好到連言行舉止都得受人操控。
「總公司幕僚會幫我打點,不勞費心。」將耳環扔至外套口袋,克裡斯微笑,拿起公文包往外走去。
羅武紅見狀跟上,透過耳機聯絡停車場的老魏待命。
這一別,以後要再有交集可就難了!簡姓董座帶著諂媚的笑,鍥而不捨地追上。「越洋聯系總是不太方便,這樣吧,我讓我的秘書這幾天跟在您身旁,他能力非常好,大小事都可放心交給他。」這樣他也可實時掌控行蹤。
看到他即將-矩伸手去抓雇主手臂,羅武紅一閃身,不著痕跡地介入兩人之間,成功擋下那只祿山之爪。
「簡董事長,抱歉。」羅武紅禮貌歉笑,巧妙阻住對方的動向,讓他無法跟隨。「摩頓小姐有事急著走,若您有要事交代,可透過敝公司代為轉達,失陪。」
微一欠身,她快步追上克裡斯,此時正好電梯抵達,進了電梯,由緩緩關闔的縫隙中還可見到年近半百的簡董氣得跳腳。
門一關,只有他們兩人的電梯裡頓時一片沉默。
盯著面板上的紅色數字逐漸下降,羅武紅只覺電梯慢得像烏龜在爬。密閉的空間,兩人相對無語,她討厭這種尷尬的時刻。
「需要幫您提公文包嗎?」其實看來不重,不太需要她插手,但她找不到話可說,這一點她就很佩服羅巖,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的交際手腕,在黑白兩道間游走自如。
同樣仰頭看數字下降的克裡斯沒有回答,隔了會兒,才開口說道:「我要去吃小籠包。」要引雷諾出洞,招搖過市是最好的法子。
小籠包?羅武紅一怔,好一會兒才會意過來。小籠包在國際間是很知名沒錯,但需要說得這麼天外飛來一筆嗎?
羅武紅按下耳機上的通話鍵,表情在轉瞬中已恢復沉穩。「我立刻叫人去買。」
喲,小保鑣應變能力很強嘛!玩心一起,克裡斯揚笑,突然伸手奪下耳機,還連帶把她的手包覆掌中。
她嚇了一跳,臉莫名其妙地紅了起來。
「我要『去』吃小籠包。」克裡斯強調道,綠眸蘊滿笑意,欣賞著那倨傲小臉上難得出現的失措模樣。
搞什麼?她臉紅個什麼勁?又不是沒和女人握過手!羅武紅連忙斂回心神,抽回手將耳機套回耳上。「現場人潮太多,而且媒體還在追這條新聞,怕太引人注目。」她強自鎮定道:「還是我讓人買回來比較好。」
克裡斯微微搖頭。他就是怕不夠招搖啊!
雷諾的目的在於爭奪股權,股價下跌是他最大的恐懼,所以他只會伺機私下脅迫克莉絲簽下股權讓渡書,而不是貿然傷害行刺。他必須將計就計設下陷阱讓雷諾往下跳,取得將他定罪的證據。
克裡斯微笑,溫和的語氣堅定道:「我要去。」他調回視線,仰首看向已降到個位數的樓層數字,不再看她的態度表示討論已成定局。
羅武紅第一次發現,這個一直溫和帶笑的雇主並不是個會乖乖配合的人物。
她無聲低咒,按下耳機通話鍵,語音說得輕柔,卻用中文暗諷──
「老魏,通知公司安排,偉大的金主要去吃小籠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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熱氣氤氳的浴室裡,鏡子周圍染上水霧,鏡中映出一張柳眉倒豎的姣美容顏,只著貼身衣物的羅武紅拿著毛巾擦拭濕潤的短發,加重的手勁像在發洩煩悶。
她真搞不懂那個外國女人在想什麼!從前天晚上提出吃小籠包的要求後,接下來只要既定的會議結束,更是哪兒人多就往哪兒鑽!
幸好媒體喜新厭舊,機場迎接的陣仗已不復見,但總是有幾個怎麼都擺脫不掉的頑固份子緊緊跟隨,累壞權充司機的老魏和她。
西門町買鹵味、士林夜市吃大餅包小餅和煎包,甚至是到淡水漁人碼頭看夜景!笑死人,跟在後頭的鎂光燈亮得讓海上的點點漁火都看不見了,還看什麼夜景?
加上她那美女雇主又熱情得緊,要不就買了一堆小吃要和她有福同享,要不就是勾肩搭背地要和她搞熟稔,在在都挑戰她耐性的極限!
她用力甩頭,水珠四處飛散,心情還是不好。至今尚未遇到危險的任務,卻讓她細胞死了大半。
看到鏡中發怒的面容,她嘖了聲。忍著點,再十天就好了,再十天。閉了閉眼,緊攏的眉宇好不容易微微舒展了開。
突然,胸前傳來輕微震動,她一驚,立刻意識到那震動是由隱於煉墜中的接收器傳來!
匆忙間只來得及套上襯衫,抽出一把刀子,她放低姿態,借著室內擺飾的屏障,腳步輕無聲息地疾掠至客廳。
沒有人。如炬目光在室內梭巡,主臥室的房門虛掩,胸前不住傳來的震動讓她更加心驚。將刀柄熨貼於手,她輕巧竄至主臥房門口,目光一掃,只見在床頭燈的昏黃燈光下,一個人影自床邊一閃而過。
無暇細想,她立即奔前飛撲,雙臂在床鋪一撐,身子凌空翻躍,轉瞬間越過房間來到床邊,尚未落地,拳腳功夫已施展開來。
正在做單手伏地挺身的克裡斯聞聲只來得及翻身,眼前銀光一閃,他已知來人是誰,頃刻間心念轉動,直覺伸出搭擋的手硬生生停住,任由她重力加速度的攻勢重重壓在胸口,他不禁發出一聲悶哼。
手中利刃精准抵住他的頸部動脈,羅武紅揪起他的衣襟,那張熟悉的俊魅容顏映入眼簾,她不禁一愕,所有動作立即頓住。
克裡斯抬頭,才發現橫亙胸前的是她雪白如脂的勻稱美腿,再往上潛去,匆忙披上的襯衫只來得及扣上胸前兩顆鈕扣,隨著她俯低的姿勢,呼之欲出的美景幾乎是一覽無遺。
喉頭頓時一緊,他很明白,這跟她的力道一點關系也沒有。
「冷靜點,是我。」他平舉雙手,隨著聲音鼓動,感覺頸部利刃的尖端陷入皮膚。他多久沒嘗過這種被人壓制的滋味了?
怎麼會?羅武紅尷尬紅了臉,正想要起身,膝下的奇異觸感讓她擰起眉。外國女人不都是胸部大得嚇人嗎?被她壓在膝下的胸口,和「她」高姚的身形相比,顯得非常豐滿不足……
她冷冽地盯著他的綠眸,手緩緩朝他胸口伸去。
完蛋∼∼克裡斯不動聲色,看她摸上他的胸膛,按了幾下,俏臉頓時變得難看至極,突然她手一扯,他的睡衣迸開,鈕扣四處飛散,露出結實性感的胸肌。
「別那麼粗暴,我會害羞。」他挑起一眉笑道。
這輕佻的話不啻是火上加油,羅武紅美眸冒火,身子一翻,揪著他的衣襟將他整個提起,用力抵在牆上──
「你是誰?!」她冷聲問道。
「克裡斯。」他沒反抗,任由她擺布。性別已曝光,他可不想同為保鑣的身分也被揭穿。「你親自把我從日本大阪接回來,應該再清楚不過。」
「我接回來的是女的克莉絲!」她收緊手中握力。
盡管被勒得將近窒息,除了臉色紅潤些,克裡斯仍維持帥帥的笑容。「那是因為我讓大家以為我是個女的。」
「為什麼?別想騙我!」哪有人沒事愛男扮女裝?又不是有變裝癖!
她不知道這樣的逼供方式讓人很難專心嗎?她沐浴過的清香竄過他鼻際,起伏的柔軟曲線幾乎完全貼在他身上,敞開的領口讓他可輕易將她被蕾絲內衣托高的雪胸斂入視線,引他欲望中心一陣疼痛。
再這樣下去,他很難再假裝手無縛雖之力,很可能會反客為主,讓被壓制的人換成是她,地點換成那張柔軟的大床──
「這……說來話長,你要不要先整理一下,我們再來詳談?我怕你著涼。」他體貼地提醒她。
整理?羅武紅一低頭,衣衫不整的狼狽樣態讓她頓時赧紅了臉。
只扣住兩顆鈕扣的襯衫起不了什麼遮蔽作用,露出蕾絲花邊的胸部根本是緊密貼在他光裸的胸膛上,襯衫下擺根本只遮住臀部,線條完美的長腿完全展現,還伸進他的雙腿之間。
原本壓制得宜的姿勢,頓時變得極為曖昧!
抬頭迎上那雙笑得晶燦的綠眸,她的眸色隨即因怒火轉濃。不曾和男人如此肌膚相親的她體溫瞬間升高,又羞又惱,狠狠一個過肩摔把他甩到床上,卻甩不掉那令她心煩意亂的陌生感覺。
「不准看!」她順手抄起枕頭壓住他的臉,阻斷他像要焚燒她肌膚的火熱視線。
「你怎麼會突然進來?」他從枕頭底下悶聲道。要不是太信任她松了防備,哪有可能這麼快就破局被發現?
羅武紅反駁。「是你呼救,我以為有敵人來襲,才會闖進來。」以為她愛探人隱私嗎?哼!
「我沒有。」他忙著背著她做肌力訓練,又怎麼可能叫她一起來觀賞?
「可是……」低頭看向胸口那已停了震動的墜子,羅武紅不解。「我給你的別針呢?」
原來是當初亂丟惹的麻煩!克裡斯隨即明白。他探出身子,掀起及地的床罩翻找,果然發現之前被他隨手一扔的同款式別針。難怪他剛剛覺得屁股底下好象壓了什麼東西。
想要發飆狂吼的沖動猛往胸口竄,羅武紅緊抿唇瓣,臉色鐵青地奪過別針,怒火在體內澎湃。她不知道是他的隨手丟棄,還是他其實是男人的荒謬鬧劇讓她想要殺人。
克裡斯無語,頗感歉疚。他非常明白她的感受,在任性妄為的克莉絲手下他嘗過太多次這種滋味。但怎能僅他?克莉絲交代的機關已經夠多了,他實在不想費心再多帶這個他原先就嗤之以鼻的束縛。
羅武紅深吸口氣,冷然開口。「任務到此結束,請你另聘高明。」再待下去,她怕自己會忍不住用手中的刀子將他碎屍萬段。
聞言,克裡斯望向她。他大可讓她就此離去,趁此機會擺脫貼身保鑣的束縛,他有足夠信心她定會將所見守口如瓶。然而,她強抑情緒的逞強表情撞進腦海,卻讓他倏地攫住她的手,不讓她離開。
「對不起。」他低道。他不希望,就此和她斷了關聯。「我會給你一個解釋,別走,我真的需要你。」
羅武紅反射性地回頭,撞進眸中的眼色讓她怔然。不似平常總帶笑的神情,他深邃澄冷的眸中滿是真誠,甚至是……多了分憐惜。
我真的需要你,這低醇的呼喚像是有另一層涵義……
見鬼了!她在想什麼?她連忙將腦中雜亂的心思揮去,沒發覺原本高熾的怒火竟也隨之褪逝。
「到外面談。」她板著臉,起身要往房外走去,意識到他的目光,忍不住臉紅。「在我出房前眼睛都給我閉上!」
克裡斯聽話地閉眼,然而眼角含笑的表情,就是讓她有種彷佛她這若隱若現的姿態仍出現在他腦海裡的錯覺。
「可惡!」她忍不住撈起枕頭用力朝他丟去,才飛快地轉身奔出房外。
等羅武紅換好衣服從客房走出,克裡斯已坐在客廳沙發上,悠閒自若地看著電視。
他換下平常慣穿的酒紅色睡衣,穿著黑色V領針織衫和牛仔褲,長發用黑色皮繩束於腦後,俊美的五官完全嗅不出任何一絲陰柔的女性氣息,慵懶隨興的姿態像頭在陽光下歇息的黑豹,隱隱帶著原始野性。
她怎會把他看成女的?她怎會和他日夜相處了四天都沒有發覺!
羅武紅怒抿著唇,雙手環胸站在沙發旁看他。
「嗨!」克裡斯看向她,拍拍身邊的座位。「坐啊。」
要不是顧慮到他的小保鑣耐性已達臨界點,他很可能會當場笑出聲。方才剛洗完澡的她,居然又穿上拘束的白衣黑裙,手中握著鋒利的匕首,一副隨時准備廝殺的備戰模樣。
無視他的熱情招呼,羅武紅繞到吧台的高腳椅坐下,冷銳的美眸盯著他,刀子靈巧地在手中翻轉。「解釋呢?」
他要是沒給個讓她信服的交代,應該會成為她開戰的對象吧!克裡斯苦笑。
「該從何說起呢……」他長歎,雙手交握抵在下頷,俊魅的神情有些掙扎。該死!想得到的理由都很可笑,不管了,先隨便說一個,見機行事。「我有個妹妹,和我同名,我們都叫她小克莉絲,我媽媽非常疼她。」
亦真亦假,是編謊話的不二法門,同名已夠悲慘,克莉絲要真是他妹,他絕對會自她一出生就離家出走。
為何對她說起自己的家人?羅武紅黛眉微蹙,手中玩刀的動作不自覺停止。
「有一天,小克莉絲生病,她……走了。」克莉絲,是你先對我不仁,別怪我詛咒你。他默禱。交握的雙手抵著額,看似痛苦的神情底下其實正在尋思另一個更無懈可擊的理由。「我媽沒辦法接受這樣的打擊,把我認成她,怕我媽知道真相會崩潰,於是從此之後,克裡斯只有一個,女的。」
然後他會聽到她大笑,將刀子射過來把他釘在沙發上,警告他說實話;而他會聳肩回說純屬玩笑,再用剛剛乘隙想出的完美故事說服她……克裡斯等著,卻半晌沒有響應,他忍不住放下覆額的手,看向她。
他嚇到了。克裡斯鷹眸微瞇,幾乎已忘記震驚是什麼的他,真的嚇到了。
只見羅武紅低著頭,盯著手上的刀子,緊咬的下唇洩漏她正強忍某種情緒,麗顏上布滿不平與怒氣,但他知道,那怒氣絕對和他男扮女裝無關。
「不公平……」羅武紅低道。她不該質疑別人的家務事,但她忍不住。「沒有誰可以取代任何人,為什麼要一直被過去拘綁?令堂有沒有想過,一直活在陰影下的你又該怎麼辦?」
老天!是他演技太好嗎?克裡斯靠向沙發椅背,綠眸盈滿復雜的情緒。他不敢相信,精明聰敏的她居然會被這種別腳的故事說服,而且還為他抱不平!
「對不起,我太逾越了。」見他不語,羅武紅誤解他的反應。「還……讓你說出這段往事。」
望著她沉重的表情,他一點也不高興。他寧願被她識破,也不願見她為了那根本不存在的悲劇人物牽動情緒。從不覺得自己像現在這麼卑劣過!克裡斯閉眼,情緒迅速起伏,但再次張開時,綠眸卻已平靜無波。他很清楚,現在絕對不是解開誤會的時候。
「你還願意接下這個任務嗎?」他誠摯地看著她。
望進那片碧邃的眸光,她的心悄悄地漏跳了一拍。不是沒接過男雇主的任務,也不是不曾單獨和男雇主朝夕相處,但方才在臥室和他貼身而立的情景,卻像帶有魔力,在腦海盤旋不去。
接或不接?手下意識地又開始轉起刀子,向來果決明快的她難得躊躇。
其實,他大可不必告訴她為何要男扮女裝,身為保鑣的她無權過問,這些日子的相處,她非常明白外表隨和帶笑的他,是個相當保護隱私的人,媒體甚至挖掘不出他的生平,他卻為了留下她,說出秘密。
一思及此,心頭驀地一悸,糾扯的思緒卻反而落實了。
「我答應過的事,不會反悔。」她輕揚唇角,給予承諾。
「別針呢?」他朝她攤開手掌。「我以後一定會隨身攜帶。」
「如果你不喜歡不用勉強。」她搖頭,見他堅持,無法,只好拿出口袋裡的別針交回他手上。
微笑將別針斂回掌心,他斜睨了她一眼。「你不會睡覺還穿這樣吧?若沒帶睡衣,我的可以借你。」
她撐得起他的睡衣才有鬼!「我自己會打理。」羅武紅拒絕他的好意,又突然想起一件事。「這裡除了我沒有別人,以後回來後你可以……恢復自己本性。」那套被她撕開的酒紅色睡衣,應該不是他的品味吧!
本性?她的話,給了他無限想象,他腦海中轉的邪惡念頭足夠她將他千刀萬剮!感覺體內一股熱流竄過,他不禁輕歎,她對他的影響力竟如此大。現在還不是有所進展的時候,再待下去,只能遠觀不得褻玩的無奈會讓他想掐死自己。
「明天還有會議,我先去休息了。」他起身,走到她面前,以深不可測的綠眸直視著她,半晌不語。
即使她坐在高腳椅上,他高挑結實的身形仍可輕易與她平視,唇畔噙笑的無害表情,卻透著抹讓她感覺窒息的無形氣勢,心難以控制地跳得飛快。
「還有事嗎?」她微仰上身,想拉出讓她得以喘息的空間,但在他的眸光注視下,房內空調完全失效,她的喉頭干啞,渾身燥熱。
他唇畔的弧度更加上揚,眸中閃著若有所思的光芒,以及一絲幾不可見的天人交戰。「謝謝你願意留下來。」他伸出大掌在她肩頭一按,而後轉身走進主房,沒有任何停留。
肩頭溫熱的觸感,彷佛烙進她的肌膚。羅武紅環住被他觸碰的部位,無形的壓力解除,她的心頭卻有種好重好重的失落感。
胡思亂想些什麼?她已決定再也不和雇主交往,何況他和她的身分相距如此之遠,任務結束後,再也不會有任何交集。
用力甩頭,半干的短發披散,羅武紅起身往客房走去。
還是吹干頭發早點上床,任務還得繼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