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愛到底 第三章
    她姿態懨懨地走在通道上,對擦身而過的同事視而不見,手上的提包彷彿有有千斤重,把她的兩肩托得垮垮的。

    「主任,肯崴的案子怎樣了?可以送計畫書了嗎?」劉得化興奮地湊過來,替她拿起提包。

    她想了一下,打開提包,抽出一份檔案夾,遞給他。「這是其它的競爭公司的計畫書複印件,你參考一下,設計一個內容不能比他們差的計畫書,過兩天送給肯崴的福委會,向他們說明一下,應該就沒問題了。」

    「主任,你真行!」劉得化讚歎。

    這是趙剛唯一給她的甜頭,他讓安誠參與比價,但是她付出的代價可不小。

    「對了,這陣子我晚上會忙一點,有些客戶要交給你拜訪,他們都是我大學同學,很好溝通,你若售後服務做得好,將來就移交給你,別搞砸了!」她將名冊交給他。

    她不知道把客戶撥給這個不大可靠的菜鳥妥不妥當,但其它組員客戶數也不少,無法分身,如果不給他一點人脈擴充,他的適用期滿就得走人了,屆時再找一個手下可不容易。

    「主任,謝謝你。請問主任最近在忙什麼?你看起來很累。」

    她斜覷了他一眼,毫無中氣道:「少問一句,快去做事。」

    她匆忙走進電梯,直降地下一樓,開著她的小車子,奔赴天母。

    她的確是很累,她白天不僅要找地方搬家,晚上還得為了贖罪做起台傭來。

    那盞價值台幣十萬元的進口立燈,加上損毀的地板修繕費,加起來不是一筆小數目。趙剛沒要她拿出現金賠償,只要她在他申請的幫傭未到前做家務抵債,她已經很感激涕零了,那敢出言抗議。再者,那天被她一攪局,趙剛未復原的胃疾似乎又復發了,連吃了幾片止痛藥和制酸劑才緩和不適,她要裝作事不幹己也不可能。

    車子在大樓附近繞了幾圈才找到停車位,她拿了一大包菜蔬,和管理員打過招呼後,逕自上樓。

    她拿出健康食譜,照章弄了幾樣對腸胃恢復有利的菜色,順道留了一小部分讓他帶到公司當午飯。

    菜布上桌後,她脫下絲襪,捲起袖子,將浴室一籃滿滿的換洗衣物拿到洗衣間,丟進洗衣機洗濯;再拿起拖把,拖起昨晚未完成的二樓部分地板。

    做這些事並不棘手,她每個月回一次南部老家就得做,但那是心甘情願,和出於無奈不同。

    她算一算,運氣好的話,外籍幫傭兩個月就能來了,她做這些就等於一個月抵債了五萬多,運氣也不算太壞。

    八點多,主人回來了,發現客廳壁燈全開,唯一的活動傢俱——茶几,上頭擺了三菜一湯兩碗飯,沒有動過,地板上有一排水漬延著樓梯到二樓,他揚聲喊:「葉萌——」

    赤足奔跑在地板發出啪啪聲,她三並兩步跑下樓,滿頭是汗,見到他,笑道:「你回來了。」

    「為什麼把燈都開了?」他質問。

    「太暗了,我看不清楚。」真相是,她一個人會怕,十足的怕。

    他公文包往地上一扔,領帶鬆開,到浴室洗個手後,盤腿坐在地板上,就著茶几吃起飯來。

    她跟著蹲下,窄裙讓她只能跪坐,鼓起勇氣道:「趙先生,你是不是該考慮買張餐桌和沙發,立燈最好也能買一盞,我們這樣吃飯,不知情的人會以為你破產了,或者遭小偷光顧了。」

    「我沒什麼家人,平時和朋友相聚很少在家裡,沒有人會說話。」他頭也不抬。

    她心裡匪夷所思,拿起飯碗吃了一口。「你高頭大馬的,這樣不覺得不方便嗎?」茶几只有膝蓋高,他吃飯、喝茶都得盤腿坐。

    「我沒時間去挑這些東西。」

    她努努嘴,不再自討沒趣,隨便吃了兩口飯就當飽了,就把隨身電腦拿出來放在茶几上,打起計畫書來。

    「房子找到沒?」他突然問。

    「……」她瞄了他一眼,不作答。

    「晚上來這裡佔了你不少時間吧?」

    「……」她再瞄他一眼,當他揶揄她。

    「想不想知道我為什麼要你做這些來抵債?」

    她歎口氣,面向明知故問的男人。「曾小姐要你賠,你自然找我賠。再說,本來就是我闖的禍,我們非親非故,你何必買單?」

    他無聲笑,抽了張面紙擦擦嘴巴,直起偉岸的身軀。「葉萌,我不會為了十萬塊把不相干的人往家裡擺著礙眼,我這麼做是要你知道,逞口舌之能、衝動行事是要付上代價的,只讓你賠錢了事太便宜你了,如果你一直不能體認這一點,我勸你趁早改行,免得三不五時惹是生非,闖下大禍。」

    不知道為什麼,這一番義正詞嚴她一點也不感激,一股混雜的滋味在胸口激盪,她定了定神,思索了一會,終於在那一團亂裡抓到了頭緒。她也站起來,發現少了高跟鞋,頭頂只在他下巴,只好鼓著胸膛,以壯聲勢。

    「趙先生,充其量你只是我的客戶兼苦主,你別老像我經理一樣逮到機會就教訓我,要不是同情你老婆跟人跑了,我才懶得幫你出頭,你的家被搬光了也不干我的事!我要不是一時缺錢,才不想每天來這裡被你當手下罵!」

    她一鼓作氣說完,通體舒暢不已。得意了幾秒鐘,發現對方默不作聲,空氣飄著一絲詭譎,她往上覷看,他一張臉乍紅乍青,寬胸起伏不定,兩眸火氣逼人。她不知死活地趨前查看,小心翼翼碰了一下他的額角,「你流汗了?」

    他還是不作聲,薄唇用力抿成一直線。她沒出息地畏縮了,拔腿跑到廚房,倒了一杯白開水,從藥袋抓了一包藥,回來塞進他手心,以原來三分之一的聲量討饒著:「你別又生氣了,我不說就是了。算我不對,快把藥吃了,待會你要是又進醫院,我可倒霉了。」

    他仰頭把藥吃了,責難的目光不變。她低頭收拾餐盤,避開他無聲的威逼。「我承認自己說錯話了,你別這樣看我,我改就是了。」她咕噥著溜進廚房,這次決定待久一點才出去,讓他氣消。

    他提起地上的公文包,步態優閒地邁向階梯。到了二樓,他掩上房門,保持一直線的唇忽然綻開,他怡然地拉開領帶,開了窗,讓帶著植物香氣的夜風灌進室內。

    這個春天,一切都會是新的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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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箱箱書籍及雜物已經捆好堆在三坪小客廳,屬於她的床鋪、書桌靠牆打直。

    她為難地對正在飯桌旁吃泡麵的室友啟口:「我先還你三萬,再給我一個星期,我領了業績獎金一定把剩下的錢還你。」

    頭髮削得又短又薄的小眉偏頭看她。「可以,反正我婚紗照費用已經先刷卡了。不過你一定得搬出去,不是我不給你面子,是我親愛的准老公已經在他家住不下去了,他為了結婚這件事和家裡大吵一架,他東西可多,這裡小,你不搬走沒法擠下去,總不能三個人睡一間吧?」

    果然友誼抵不過愛情!她愁眉不展地看著這些為數不少的家當,希望老友一時心軟讓她暫時在客廳搭床。

    「套房貴,你可以找雅房啊!不過是共享廁所,有什麼好嫌的?」

    葉萌找了大半個月房子沒著落,絕對是不願和一群不相干的人共享浴廁,小眉極清楚這個在南部大學畢業後才北上工作的老友習性。當初葉萌搬來與她同住,除了分擔房租,還是看中了那明亮潔淨的浴室。葉萌有個怪癖,絕不蹲公共廁所,一回來進了浴室可以待上一個鐘頭,泡澡、蹲馬桶、看雜誌,一次解決!

    「我東西多,一個小房間塞不下……」她苦惱地啃著手指甲。

    「小葉啊,將就一點吧!你到哪兒找又寬又亮還附上按摩浴缸,一個月房租不超過一萬塊的房子啊?如果有,鐵定是在郊區的鬼屋!」小眉翻翻白眼。

    又寬又亮還附上按摩浴缸?的確是在作夢,不過……印象中是有這麼一個地方,二十四小時裡,有一半以上的時間半個人影都沒有;晚上說個話還會有回音;除了蟲鳴狗吠,一點人氣都沒有;仔細看,有些從不使用的房間天花板已結了蜘蛛網。雖然偶爾會怕,畢竟是個棲身之所,如果百轉千回地在腦中排演、設想,她托著腮,轉著黑亮的眼珠——

    「小眉,謝謝你的提醒,我知道怎麼做了。」

    她拿起電話,開始找搬家公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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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投資型保單和傳統儲蓄險不同,你可以依照自己需求將部分保費投資在收益高的幾種基金上,但同時又享有壽險保障人身的功能,當然盈虧得自行承擔,這一類的險種非常適合力求高效益的客戶……」

    方敏在會議室門口佇立良久,她只是不經意經過,卻被葉萌清晰的口齒吸引住了。葉萌骨架纖細嬌小,如果不是那襲剪裁合身的粉領套裝,那張稚氣的臉蛋很難令人相信她已二十六歲。平時和她交談也毫無小主管的氣息,某方面甚至大而化之了點,她也缺乏一般行銷人員的便給口才和圓融的身段,但給她一個空間,卻可以把專業知識揮灑得淋漓盡致,姿態非常誠懇。

    原本肯崴參加這項個人保單說明會的只有十位,漸漸地多了五位,都是經過時聽了一部分,有興趣後加入聽眾行列的。

    「怎麼不進去聽?」沉厚熟悉的男聲在後方傳來,方敏回頭,見到趙剛。

    「她介紹的產品我一年前已經向別家公司購買了,我只是想看看她而已。你和她前嫌盡釋了?聽說你主動向人事提起讓她辦這場產品說明會的?」方敏好奇問。

    趙剛別有意味輕笑,「還早呢!她受的教訓還不夠多,老是莽莽撞撞,這次是看在安誠公司的老朋友面子上,讓她有機會面對比她更熟悉商場的顧問,歷練各種提問。如果表現不好,說服力不夠,那些人也不會簽下保單的。」

    說話間,他遠望著正在說明白板上的投影圖形的葉萌,嘴角微微揚起。

    「咦?她受的教訓夠不夠讓她更沉穩,好像和你無關吧?你一而再,再而三的磨她的性子是為哪樁?」方敏流露出探究神色。

    「少消遣我,我不吃這套。」

    他板起臉,正要轉身走開,已走到台下的葉萌發現了他,小跑步過來拉住他衣袖。

    「趙剛,等一等。」

    他停步,微訝地看了一下會場,問道:「結束了?」

    「還沒,我讓小劉發問卷填寫,待會再做總結。」她朝方敏笑了笑。「不好意思,借步說話。」

    也不管他是否有意見,她硬拉著他到幾步遠外的茶水間,從紙袋拿出一瓶奶粉罐大小的東西,直塞到他懷裡。「這是我一個客戶公司新引進的產品,是健康食品,純植物性的,他說隨時泡溫開水喝下去對胃病有很大改善,很好喝的,我在天母家裡也放了一瓶,這一瓶你放在公司喝,別再喝咖啡了。」

    他怔怔地看著手上的東西,一時反應不上。

    「放心,不會害你啦!你早點好我才能煮大魚大肉吃,你瞧,跟著你吃那些仙人吃的菜,我都變瘦了。」她拉拉裙頭。

    他一逕沉默地瞧著她,眼底滑過幾種心思。

    「吶,這不是免費的,我會在欠你的帳上扣除,你不喝是你的損失。」見他沒反應,她洩氣地推開他走出茶水間。

    「葉萌!」他握住她的肩。

    「啥事?」她斜仰著下巴,一臉不爽快。

    「你最近晚上都幾點離開?」他突兀地問。

    她一僵,快速地閃閃睫毛,不自在地笑。「你問這幹嘛?」

    他摸摸下巴,有絲不解。「我半夜在房間裡聽到有門開關的聲音,你不會打掃到十二點才離開吧?屋裡沒什麼人走動,也沒多少傢俱,你不必每天清洗拖地,我沒那麼講究,女孩子別太晚出門,很危險的。」

    她乾笑幾聲,點頭道:「知道了,我會注意。」不給他有盤問機會,她旋即消失在門口。

    他垂眼看了看手裡的東西,緩緩釋出了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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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除了工作領域內的專業判斷他具有一定的敏銳度之外,通常,他對生活上的細節變化不會投注太多心思。尤其進了這家績效考核嚴格的企顧公司,頭幾年為了通過激烈的陞遷淘汰,幾乎嘗不到休假的滋味,更無暇品味生活,一旦接下大案子,在限期內要為企業主完成報告評估,不眠不休是常有的事。在這種以公司為生活重心的長期壓力下,假期時,也只是應朋友之邀上上休閒會館,把酒言歡,做經絡油壓放鬆身心。當然,在葉萌毀了他唯一的休閒慾望之後,他再也沒有踏進那裡一步了。

    近日公司案子棘手的不多,他的私人時間突然多了出來,連帶的,腦子不再轉著工作細節之後,他目光逗留在週遭的次數增加了,也察覺了異樣的發生。

    比如說,客廳多了一盞照明立燈;早餐是溫的,不是前一天葉萌準備好讓他早上放進微波爐加熱的冷食;各種迷你小盆景在窗台擺了一排,還開了花;一串玻璃風鈴在前陽台玎玎璫璫響;後陽台角落多了一輛銀色捷安特腳踏車;空氣中瀰漫著形容不出的清甜的芬芳。

    他再粗心,也感受到了那是顯而易見的女性余印。光是煮食打掃會遺留如此多的芳蹤嗎?

    他不介意這些瑣碎的改變,而是一股異常的氣息充塞在這棟房子裡,彷彿有人和他共同呼吸著—樣的空氣,他卻看不到、摸不到。

    樓下大門開啟聲傳來,他警覺地走出房門,探頭往客廳看——葉萌抱著兩大包購物袋進來了,手抽不出空,腿一踢,門隨即關上。

    她脫了鞋,輕哼著歌,將採買的雜物放在茶几上,伸伸懶腰,一派輕鬆自得。

    他緩步下樓,靠近她,她渾然不覺,動手整理著物品。

    他湊近她才發現她戴著耳機,脖子垂掛著一個迷你銀色MP3,音樂聲掩蓋了他的足音。

    他拍拍她的肩,她「呀」一聲驚跳起來,顯然對他出其不意的現身極為驚愕。

    「怕什麼?今天是週末,我不是讓你放兩天假,怎麼又來了?」他不解問。

    她拉掉耳機,兩手背在身後,不安地笑。「呃——我上午拜訪客戶,順道經過這裡,冰箱菜沒了,家裡也缺一些用品,我先買上來,後天下班就不必花時間買了。」

    「你穿這樣拜訪客戶?」他掃了她一眼。

    她上身是緊身短T恤,下身是一條洗白破牛仔褲,小小肚臍隱約出現,臉上無妝,門口脫掉的是一雙舊球鞋,說她剛跑完兩圈公園還比較像。

    「呃——是熟朋友了,不必計較這些。」她急轉身,將東西一一放回袋中,不知所措背對他。

    他眼一瞇,發現袋子裡有兩包不折不扣的女性衛生用品,他單身漢的家需要放置這項東西嗎?但他不好問出口,這不是什麼了不得的事,她或許是順手為自己買的,一同塞進了袋子裡。

    她將兩袋東西抱進廚房,幾分鐘後出來,略帶緊張道:「你不是說,今天要去陽明山朋友那參加Party,怎麼在家?」

    「傍晚再去就行了。」他狐疑地打量她。

    「記得別吃太油膩,酒也少喝,我先走了。」她勉強泛著笑,走到門口穿上球鞋。「再見。」

    「葉萌,你今天還有事嗎?」他喚住她,若有所思。

    她眨著清水大眼,不置可否,等他的下文。

    「如果沒事,陪我逛一下傢俱店吧!我一向對選購這些東西沒有意見,也許你能幫個忙。」正確地說,是他沒耐性在一堆差異不大的品項中做出選擇。從前這個新房從裝潢到家飾品皆由曾蘭萱主導一切,如今要他花上一整天時間比較衡量,他還真有點傷神,但老睡在孩童房終不是長久之計。

    她忙不迭點頭。「你想開啦?沒餐桌吃飯真的很不方便,每次坐在地板上聊天也很怪,牆壁也不該空空的,我會盡量把這裡變得跟以前一樣漂亮。走吧!」

    她相當開心,宛如親手佈置自己的房子,一蹦一跳地走在前頭。他本來有些意興闌珊的,見她興致勃勃,不免也感染了愉悅。

    只是,她的欣喜來自何處?她不認為自己花太多時間在他身上了嗎?他對她一向是由上而下的姿態,她由初期的反感到現在的泰然自若,似乎用不了多久。她從事行銷工作四年了,並未更社會化,要說她適應力強,倒不如說一股生活的蠻勁在支撐著,不開心的事可以隨時拋諸腦後,明天再解決,她對他,也是同樣的心思吧?

    她一路上呱呱噪噪不停,述說著她夢想中的沙發形狀、顏色,如何坐在上頭會有在雲端的夢幻感。他但笑不語,任她發揮,直到她在那家佔地千坪的進口傢俱館仔細地巡繞一圈,摸摸弄弄各式美不勝收、設計新穎的傢俱後,突然一語不發,沉默起來,初時的興奮不見蹤影。

    「有問題嗎?」他一直坐在角落的單人沙發上,閱讀著企管相關雜誌,見她又繞一圈回原地,隨口問了聲。

    「你一定得在這兒買嗎?」她神情複雜。

    「以前蘭萱都習慣在這兒買。你有更好的去處嗎?」他視線挪回方纔的文章上,不甚在意她的問題。

    「更好的沒有,更便宜的倒有。這裡的東西實在是——」她吸了一口氣,「太貴了!一張沙發三十萬?!你平時吃過飯就回樓上書房了,也不見你待在客廳,放在那裡一點經濟效益也沒有。我知道你不在意這些錢,不過看你工作也不是很輕鬆,這樣花血汗錢不大對吧?」她歪著困惑的臉。

    他聽罷,一時不能明白她的邏輯,合上雜誌,沉吟一會,凝視她道:「你不必替我擔心這個問題,工作自有樂趣和價值,不單為錢,你要是下不了手,我自己來好了。」

    「不,不,不,我來,你坐著就好。」她把他推回座椅,走向銷售員,開始交頭接耳,竊竊私語。

    接著她和銷售員一起消失了十幾分鐘,出現時,她笑咪咪地催促他,「選好了,明天就會送到家裡。」

    他不疑有他,拿起帳單,到櫃檯刷了卡,簽帳單一過目,登時以為看花了眼——總共有六個細項,一張大床、一組梳妝台、一組沙發、一組餐桌椅、五幅現代複製畫、一盞立燈,總共三十萬!

    他不明就理,疑惑道:「週年慶大放送嗎?這是一套床組的價錢吧?」

    她神秘地把他拉到一邊道:「趙剛,小聲一點!我們今天運氣好,我剛才問店員說,有沒有差一點的、便宜一點的貨,她說剛好有,在倉庫裡,是送到台灣下貨櫃搬運時有小碰撞的瑕疵品,本來要退回廠商的,我們如果要的話,打三折賣給我們。我看過了,碰傷都在背後或底座,不仔細看看不清楚,我們今天賺到了!」得意地眉開眼笑。

    他瞠目以對,說不出話來。恢復思考力後,他拽住她,兩人很快閃到店門外。

    「以後別做這種事了!我跟蘭萱是這裡的老顧客,店員認識我,我不想這種事傳到蘭萱那裡,讓她笑話!」他認真地責備。

    她噘了噘嘴,面含薄怒。「你管她想什麼!房子是你在住,她都不管你了,你還管她?你要是這麼在乎她,幹嘛跟她離婚?」

    他無力地拍一下額頭。「我不需要跟你解釋這麼多,總之以後你別再自作主張,聽到了沒?」

    她重重跺了—下腳,咬牙道:「算我多管閒事,以後有事別找我!」

    她甩脫他的手,氣得腦袋發脹,也不管車來攘往,直接投身車陣中,喇叭聲及煞車聲四起;他見狀大驚,快步追上前,在中央分隔島上及時攔住她的腰,躲開了前方呼嘯而過的公車。他顧不得行人眼光,厲聲斥責,「跟你說過多少次,你這衝動的個性要改,出了事怎麼辦?」

    怒吼聲震耳欲聾,她呆若木雞,看著變臉的他,意識到擦身而過的危險,軟下肩膊,垂眼不語。

    他瞪著她半晌,見她頗有悔意,惱火消了大半,鬆開臂彎裡的纖腰,緩了口吻,「走吧,回去吧!」

    「你走你的,我走我的。」她悶著臉,手背擦了擦濕濡的眼眶,注視著對面號志,等著過馬路。

    「女人,你替我省了那麼多錢,帶你去吃頓飯不為過吧?你今天不是沒事?」他向前和她並肩站著,目視前方。

    她瞟了他一下,不知他話的真假。「不敢當,我記得你還有個晚宴不是嗎?」

    「是啊!有好吃好喝的,還有一群事業有成的賓客,想不想順便看看有沒有你的潛在客戶啊?你平時很少有這種機會吧?」他也斜看她,嘴角掛著模糊的笑意,這女人心動了。

    「……」她板著面孔,佯裝不在意,心裡暗自琢磨。

    「走吧!先送你回家換件衣服,待會直接上山。」他推著她的肩往回走。

    她駭然掙開他。「回哪裡?」

    「回你的住處啊!你搬家了嗎?」她不知在緊張什麼,離他三尺遠。

    「呃——」她兩手在背後扭絞著。「我不回去,我不想吃頓飯還得想著和誰攀關係,那多沒意思。我平日就愛這麼穿,你要怕我丟臉,就一個人去好了!」

    他意外地看著她,一時不知她在鬧彆扭還是真心話。

    「看吧!我最瞭解你們這種人了,好朋友吃頓飯還愛裝模作樣,互相炫耀,你這麼愛面子,一定很怕被笑話吧?我看還是各走各的好了。再見!」她朝他揮揮手,反身就逃。

    他腿長,三兩步就逮住她。「急什麼?我可不擔心自己被笑話,我是怕你被人笑話。你都不在乎了,我在乎什麼?一頓飯罷了不是嗎?」

    他不顧身後女人的驚慌失措,拖著她往傢俱館的停車場走。

    他突然心血來潮,想看看這個不在乎世俗眼光的女人,是否真如她所謂的一樣,怡然自在地在衣香鬢影中作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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