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陣急追之後,逐漸發現了白公羊見的影子,黑公羊見道:「小子,你別跑,有些事我不明白……」
白公羊見好像未聽到,一味地竄掠,竟來到一個三家村野店之中,但此刻晨曦初露,大地一片清新之氣。
這野店剛開門,一個漢子正在烙餅,散發出陣陣香氣,而白公羊見卻不見了。
徐展圖道:「掌櫃的,有個年輕人進了門,到那裡去了?」
那漢子頭也沒抬一下,道:「荒村野店只有這麼大,你不會自己去找?」
徐展圖道:「娘的!你八成是吃了火藥,說話這麼沖……」一推後門,那是個內間,大概也是唯一睡覺的地方吧!
徐展圖推門而入許久沒有出來,黑公羊見道:「徐展圖……徐展圖,你找到了沒有……?」
由於沒有反應,黑公羊見也一頭鑽入這後面屋中。
屋內還很暗,這才發現徐展圖躺在地上,見他進來,萬分焦灼地疾轉眼睛望著門後,似乎有話要說又說不出來。
黑公羊見心念一轉,反應不慢不快,猜想徐展圖是著了門後人的道兒,急忙撤步回頭,但是,總是被動,遲了半步,一雙手鋼鉤似地扣住了他的脈門,接著就是搜了他的身子。
黑公羊見心頭一驚,忖道:「原來是她………」
陸娟娟腳一勾就把門閉上了道:「見兒,把門關上,叫二楞子看著點。」
白公羊見這才自角落中走出來,看了黑公羊見一眼,似有慚色,道:「娘,這小子除了冒充我的名字以外,也沒有對咱們不利,我看……」
陸娟娟冷冷地道:「你不是心軟,一個大男人的心太軟,就成不了大事!娘的事你少管。」
徐展圖真想破口大罵這婆娘,明明是白公羊見冒充黑公羊見,他卻老是說黑公羊見冒充他,當然,這必是陸娟娟對他說的。
他尊敬黑公羊見的憨直和坦誠。他以為世上最可敬可愛的人,不是那些有雄才大略的,而是這種心地純潔,一塵不染的人。因此他才破例拜他為師,甘為僕役。
當然也有自慚過去未作過有益武林之事,竟有贖罪心理。
白公羊見到外面去了,臨走時又歉意地看了黑公羊見一眼,好像在說:「對不起!假小子,是我老娘叫我這樣做的,我明知不該騙你來此,可是我又不能不聽老娘的支使呀!」
「啪啪」兩聲,陸娟娟拍了黑公羊見兩處穴道,大馬金刀地坐在一張破桌子邊,啃著那漢子剛烙得熱烘烘的發麵餅,道:「小雜種,你要說實話,玉面聖母小腹上的皮是你揭去的?」
黑公羊見搖搖頭道:「不是我。」
陸娟娟道:「是誰?」
黑公羊見不想說,但一邊的徐展圖很焦急,怕他交出那幾張人皮,秘笈落入這女人手中,必然天下大亂。
但他無法出聲。
黑公羊見道:「我得到這屍體時,就沒有肚皮了。」
「胡說!你明明和『荒塚屍僧』一個鼻孔出氣,那賊子呢?」
黑公羊見喟然道:「你這位長輩明明和家父有點關係,說起來也都不是外人,為什麼老是不信任我?」
「放屁!」陸娟娟道:「你是世上最賤的女人生的,所以你這東西也必然下賤……」
黑公羊見大吼一聲,道:「我娘絕不下賤,你才是個賤人,我聽黑婆婆如墨說過,一個姓陸的女人,嫉妒我娘,曾百般刁難我娘,以致我娘因而被害。雖然迄今兇手不知是誰?我娘的死,卻是由你而起。」
陸娟娟霍然站了起來,道:「黑如墨那老奴婢還在嗎?
她在什麼地方?」
黑公羊見道:「我不能再對你說實話了!黑婆婆說,對壞人說謊是沒有罪的。她說,你是世上最壞的女人……」
陸娟娟渾身顫抖著,一臉狠毒之色,「叭」地一腳把黑公羊見踢到另一邊,再自另一邊又踢了回來,那樣子根本不像個女人,雖然這女人年輕時一定也很美貌動人。
這次黑公羊見落在徐展圖身邊,陸娟娟忽然打量著徐展圖,道:「你是何人?」
徐展圖道:「我是公羊少俠的僕人兼徒弟。」
「呸!沒出息!」陸娟娟道:「你叫什麼名字?」
徐展圖道:「我叫祝宗,祝英台的祝,宗親的宗。」
突然有人自後院推門走進,道:「誰叫祝宗?」原來是白婆婆白玉霜。昔年公羊旦兩個妻子,一是「掃眉扁鵲,步步生蓮」陸儀鳳,一個是二房陸娟娟。
陸儀鳳身邊的女僕叫黑如墨,老來都叫她黑婆婆。陸娟娟身邊的女僕叫白玉霜,老來都叫她白婆婆。當然,這名字都是公羊旦為她們取的,是因為她們一白一黑,一忠一奸。
兩位夫人本是堂姊妹,但跟了公羊旦之後,勢不兩立,以致使陸儀風神秘地死亡。
陸娟娟道:「就是這個假小子的老奴。」
那知白婆婆冷哼一聲道:「娟娘,你當時真夠馬虎的,他說他叫祝宗,不過是利用諧音佔你的便宜,其實他正是『荒塚屍僧』徐展圖嘛!」
「什麼?」陸娟娟大為震怒!看了徐展圖一陣,道:「好賊子!我差點被你給蒙騙過去,這就怪了!憑你這老賊,一向獨來獨往,目高過頂,怎會作這小子的老奴?
嘿!我懂了!你老賊還不是有志一同,想他的秘笈?」
這工夫白婆婆走進來,連連踢了徐展圖兩腳,徐展圖穴道一解就能說話了,道:「老虔婆,你說得不錯,我也是為了玉面聖母,可是我並非只為了那秘笈,也為了使她的遺體不被褻瀆,早日入土安葬。」
「呸!死和尚,你撇什麼清?你家歷代祖先做過好事嗎?還不快說,那張肚皮藏在什麼地方?」
徐展圖就怕黑公羊見說話,因為他瞭解這個主人或這位師父,一向是灶王爺上西天——有一句說一句。就馬上接下來,道:「老虔婆,你們信也好,不信也好,玉面聖母肚皮上根本無字,也就是說那皮不知被誰揭去了!」
陸娟娟道:「玉霜,給我掌嘴!」
徐展圖大聲道:「陸娟娟!想必冒充『骷髏夫人』殺死方鶴年等人的正是你們三人,你想想看,那玉面如來的遺體曾在商震及谷華手中數日,那秘笈必然仍在他們手中。」
陸媧娟道:「姓徐的,你打什麼岔?你以為打岔就能免了這小子的皮肉之苦了?告訴你,我一看到這小子,就想起那賤人,所以我要盡一切可能折騰這小子,除非他能說實話。」
徐展圖道:「不說實話,充其量只是受點皮肉之苦,要是說了實話,還有命在嗎?,可惜這都無所謂,我們是啥也不知道。」
他是提醒公羊見,不要輕易吐露真情,說實話比不說實話更危險些。
陸娟娟道:「小子,你嘗過分筋錯骨的滋味嗎?」
黑公羊見道:「不知道就是不知道,你要是不相信,儘管折騰。」
陸娟娟道:「告訴你們,陸儀鳳那賤人根本沒有死!
當年死的那個不是她。」
黑公羊見大為興奮道:「我娘果真還健在嗎?」
陸娟娟道:「好人不長命,禍害一千年。這種壞人怎麼會死?十面觀音不是叫『五華三義』找我,又叫公羊旦及清虛老尼去找陸儀鳳那賤人嗎?」
黑公羊見道:「不錯,確有此事。」
陸娟娟道:「十面觀音豈會無的放矢?要是那賤人昔年確已死了,十面觀音還會派人找她?玉霜,給我折騰這小子!」
白玉霜卻走向徐展圖,她有她的想法,她看出黑公羊見純潔心善,但能忍耐,要是用錯骨分筋法整他,徐展圖雖急,卻未必知道秘密,若是整徐展圖,這小子極富情感,如同身受,很可能為救徐展圖而說出公羊旦的寶藏地點,以及「先天一氣」秘笈的下落來。
而陸娟娟立刻也想到了這一點,所以並未阻止她,白婆婆在徐展圖身上一陣抓捏及戳點,徐展圖立刻渾身抽搐,五官移位,面色慘白,滿頭大汗了。
黑公羊見天生仁慈,大聲道:「快點使他恢復,我說……我說……」
陸娟娟真夠狠毒的,道:「要說就快說,說了之後我馬上就為他解除痛苦。」像黑公羊見這樣坦誠的人,當然聽不出「解除痛苦」的另一種意義了。
徐展圖雖然痛苦萬分,行將昏厥過去,但他仍然吃力地道:「師父……不要說……說了我……我會死得更快些……」
黑公羊見實在不忍,大吼一聲道:「先把他恢復原狀!」
陸娟娟陰笑道:「現在聽你的,還是聽我的?你怕他受不了,就快點說!」
白公羊見探進頭來道:「假小子,快說呀!別惹火了我娘,她會收拾你的。」這小子很關心黑公羊見,卻並不是真正瞭解他的為人。
黑公羊見終於不忍,無論如何,他不能眼看著徐展圖為他受刑不過而死,大聲道:「那張肚皮在我的髮髻中,至於我爹的寶藏,我是真的不知道!快點解了他的穴道呀!」
白婆婆並未撲向徐展圖,卻撲向黑公羊見。那知就在這時,前門「匡啷」聲中被撞開,一條人影抓著一個人閃入,伸手就把黑公羊見的髮髻抓開。
顯然已把人皮抓在手中,順手納入袋內。
這一突變來得太快了,就連陸娟娟這等高手也未及應變。卻不由怒聲道:「原來是黑如墨你這個賤婢!」
來人正是黑如墨黑婆婆,果然是皮黑如鍋底,加上一身的黑衣衫,若非一頭白髮,在深夜裡是看不見她的。
黑婆婆一手捏著白公羊見後頭上的「天地穴」仍未放手,道:「不錯,正是我老婆子……」首先解了黑公羊見的穴道,然後踢了徐展圖兩腳。
徐展圖的分筋錯骨是解除了,但人已萎頓不堪,呼呼牛喘不已,其實他還是骨頭硬的人物,換了別人,早就鬼嗥窮叫了。
黑公羊見道:「黑婆婆!你怎麼會來此?」
黑婆婆道:「商震的拍賣會,我去遲了一步,打聽之下,你曾在那會上大出鋒頭,且傳說『骷髏夫人』出現過,我就知道可能是這個賤人冒充的,也知道這人在附近,公子這麼純潔的人必然危險,果然被我料中……。」
陸娟娟望著自己的兒子道:「黑如墨,把見兒放開了好說話。」
黑如墨道:「放開?你說得倒輕鬆!我老婆子要是遲來一步,會發生什麼事?嘿嘿!我也要你這寶貝兒子嘗嘗分筋錯骨的滋味!」
陸娟娟神色一變,道:「你敢!」
黑婆婆冷笑道:「此時此刻,我老婆子有何不敢?」
白婆婆躍躍欲上,陸娟娟搖頭阻止。
黑公羊見道:「黑婆婆,我娘真的還健在?」
黑婆婆一震道:「這是聽誰說的?」
黑公羊見道:「陸娟娟說的。」
黑婆婆啐了一口,道:「這個賤女人的話,你也相信?」
陸娟娟道:「黑奴婢,我看你才在瞪著眼說瞎話哩!
陸儀鳳死了嗎?」
黑婆婆道:「雖說她的死因不明,不過我猜想是被你害死的,你說她沒有死,她現在何處?」
陸娟娟冷冷地道:「也只有你這老賤奴知道。」
黑婆婆道:「這孽種大概和你一樣,將來也是武林禍害,現在我手上一加勁,將來武林就太平了!」
陸娟娟一字一字地道:「老賤奴,你敢動他一根汗毛,我會敲碎你每一根骨頭。」
黑婆婆道:「我這把子年紀還怕什麼?就算一命換一命也只賺不賠呀!」
黑公羊見道:「黑婆婆,饒了他吧!這小子心地還不錯,只是很聽他娘的話。」
黑婆婆道;「你太善良,像你娘一樣,俗語說:『人善被人欺,馬善被人騎』。你娘要不是太好了!當年怎麼會受盡這婆娘的欺侮,加之你那寶貝爹又不管事,我要是不為你娘出這口惡氣,誰管這檔子事兒?」
白公羊見道:「黑婆婆!放了我吧!我娘怎會欺侮他的娘呢?莫非我們是同父異母的兄弟?」
黑婆婆哼了一聲道:「開了半天船還沒解纜哪!你們當然是同父異母兄弟,黑小子的母親是原配,你那賤娘是小老婆,就愛拈酸吃醋,終日惹是生非,因而惹火了公羊旦,一怒而休了她,可是這賤人卻遷怒你大娘,不斷地陷害她……」
白公羊見道:「娘!是有這同事兒嗎?」
陸娟娟道:「這老賤奴是個瘋子,她的話也能算數?
老賤奴,你是放不放人?」
黑婆婆道:「你說了實話我就放人,鳳娘可是你害的?」
陸娟娟厲聲道:「老賤奴!你不配審問我,當年我要殺她不過是舉手之勞,何必三番五次地害她?」
黑婆婆道:「你這賤人心太狠,鳳娘要是痛痛快快地死了!你那會甘心?就看你剛才用分筋錯骨的下流手段折騰公子的老僕,就知道你是塊什麼料子哩!」
白公羊見道:「黑婆婆,我希望你放了我,你一刻不放我,我娘就會難過一刻,我娘難過,我心裡也不好過!」
黑婆婆道:「想不到這賤人還能生出一個孝子來,我要是宰了你呢?她以後不是就永遠不難過了?」
白公羊見道:「黑婆婆,不要殺我。」
黑婆婆道:「小子,原來你是個膽小鬼、怕死鬼!」
白公羊見道:「黑婆婆,我的確好怕死,活著也許會受罪,卻總比死了好些。比喻說吧!我死了之後,甘妮卿就會嫁給別人了……。」
黑婆婆道:「誰叫甘妮卿。」
黑公羊見道:「就是『五華三義』中的『一聲雷』甘乃常的侄女。」
徐展圖這一會已完全恢復,正在一邊不斷地甩臂踢腿活動筋骨,冷笑道:「我看你是剃頭擔子一頭熱,那甘妮卿會喜歡你?」
白公羊見道:「當然羅,我爹比她大伯出名,我的武功比她高,而我的人品也……」
「呸!」徐展圖道:「真他娘的皮厚,也沒尿泡尿照一照,告訴你,那小妮子根本不喜歡你,她喜歡的是……」
乍見黑公羊見向他搖頭,只好打住。
白公羊見大聲道:「你不可胡亂造謠,我知道她喜歡我,是不是?假小子?」
黑公羊見道:「也許吧!不過我沒注意這件事,按理說你的人品不錯,肌膚又白,又是武林名宿之後,她要找婆家應該找你才對。」
白公羊見得意地道:「假小子,這就是我喜歡你的原因了,你的每一句話我都愛聽。假小子,叫黑婆婆放了我成不成?」
黑公羊見道:「這事可以商量,小子,你一定知道,你娘是如何冒充『骷髏夫人』的?以她的身手,根本不可能在半招不到之下,連續殺死『一手遮天』湯奎、『日月飛環』方鶴年,更不要說滿身火器十分霸道的『火龍梭』吳烈了。說說看,那是怎麼回事兒?」
白公羊見真是個楞頭鵝,道:「那是因為有人……」
陸娟娟厲聲道:「見兒!你敢胡說!」
白公羊見道:「娘,我不說他們不會放我。」
徐展圖道:「非但不放你,還要宰了你,你要是活著,也許有機會和甘妮卿成親,我和甘乃常有點私交,可以為你們撮合撮合……」
白公羊見眉飛色舞道:「真的?」
徐展圖道:「老夫當年和甘乃常好得穿一條褲子,這擋子事兒,我只要一句話就成了,嘻嘻!甘妮卿那小妮子,柳腰隆臀,細皮白肉的,可真是夠勁呀!嘻嘻……」
白公羊見差點流出涎水,道:「我說出來就是了!你可要說話算話呀!」
徐展圖道:「老夫騙你幹啥,我叫甘乃常往東他不敢往西,我叫他把侄女嫁給你,他絕不敢說個『不』字。」
白公羊見道:「那是因為……」
陸娟娟和白婆婆同聲大喝,而白婆婆撲向黑婆婆,卻被徐展圖三拳兩腳逼了回去。
白公羊見道:「娘,這件事反正遲早人家總是會知道的,再說,見兒被他們制住,娘就為我操心,見兒也不好受,不如告訴他們算了。」
陸娟娟還要阻止,但白公羊見移開目光,不望著他娘,道:「冒充『骷髏夫人』殺那三個人的不是我娘,是另一個女人……」
黑婆婆、黑公羊見及徐展圖同時一怔,黑公羊見道:「那女人是誰,你知道嗎?」
白公羊見茫然地搖搖頭,道:「我只知道那女人大約三四十歲,長得挺好看的。」
徐展圖道:「那『玉面聖母的遺體』呢?是不是在『九頭鷹』手中嗎?」
白公羊見道:「不知道,後來『九頭鷹』孟宗海陪那女人走了,也把玉面聖母的遺體帶走了。」
黑公羊見對黑婆婆道:「婆婆,這女人是誰?誰有這等功力?」
黑婆婆和徐展圖都微微搖頭,黑婆婆道:「賤女人,你也不知道她是何人吧?」
這工夫,忽然聽到外面有人聲及馬嘶聲,且有人大聲問道:「喂!有什麼吃的?」
至少兩個人,可以聽出這說話的人正是「五華三義」
中的「口角春秋」卜來。白公羊見一聽出是此人,知道甘乃常必也來了,甘乃常來了,那甘妮卿自然也會隨侍在側的。他大聲嚷嚷道:「甘妮卿甘姑娘……甘妮卿甘姑娘……我是公羊見……」
果然,不一會有個一身紅衣的妞兒推門而入,正是美態撩人的甘妮卿,白公羊見大喜道:「甘姑娘,我在這兒……」
但是,甘妮卿只瞟了他一眼,卻向黑公羊見奔去道:「原來你在這兒……」親呢之態溢於言表,似要去握黑公羊見的手,這情況大家親眼共見,一目瞭然,不免笑白公羊見的一廂情願。所以目光都集中在黑公羊見及甘妮卿的身上。
但黑公羊見對她並沒有白公羊見那麼熱中,他總以為這姑娘有點太大方,儘管另外一個影子在他心目中,也是相當大膽明朗的,可是對他心情的影響卻較甘妮卿大得多。
因而,黑公羊見沒有讓她握他的手。
就在這時,突然三條身影快逾飄風,自外射入,疾撲黑如墨黑婆婆,黑婆婆身手比白婆婆還高一籌,急切中扯著白公羊見閃開三步,堪堪避過,正要怒斥這三人的施襲,她那知這三人昔年和陸娟娟都有點交情,在外面看這情況,即知黑婆婆制住了白公羊見,也就等於制住了陸娟娟一樣。
所以三人一交眼色,趁大家都分神注意甘妮卿對兩少年的交情厚薄時,閃電出手。
黑婆婆剛閃過了「五華三義」的施襲,卻閃不過陸娟娟密切配合的施襲,她的身法比「五華三義」更快,出手一戳黑婆婆的右臂「小海穴」。黑婆婆捏住白公羊見的後頸的手就鬆了,接著手往下一滑,扣在黑婆婆的「大淵穴」上。
這穴道就在脈門處,而且帶出五七步。
變生肘腋,大家同吃一驚,黑公羊見要救已是不及,不免著惱,要不是甘妮卿,黑婆婆怎麼會被制?徐展圖冷冷地道:「甘乃常,這一手是武林下三濫的行徑,當年你們窮蘑菇陸娟娟,她可沒有把你們三塊料放在心上,現在幫她,徒使親痛仇快而已。」
白公羊見道:「對啦!姓徐的,你剛才不是說可以說服甘乃常,把他的侄女許配給我嗎?你……你真會吹牛。」
徐展圖道:「並非老夫吹牛,而是這老賊重色輕友,還在想入非非,動你老娘的念頭哪!」
陸娟娟冷冷地道:「見兒,天下何處無芳草,何必強人所難,甘姑娘居然喜歡這小子,以後她就是掉過頭來喜次你,咱們也不要哩!」
甘乃常道:「娟娟!這件事總會有所安排的。」他回頭對甘妮卿沉聲道:「卿兒,過來。」
甘妮卿不太甘心地看看黑公羊見,走到甘乃常身邊,甘乃常道:「卿兒,以後不要和那小子來往,喏!這個才是公羊見,和他多親近親近。」
白公羊見搔耳摸腮,手足無措,但甘妮卿卻根本未看他一眼,低頭不語,徐展圖哈哈大笑道:「姓甘的,你他娘的真是一文不值了,不是姓徐的自抬身價,當初要不是你百般巴結,姓徐的還不會稀罕交你這種朋友哪!」
甘乃常訕訕地不出聲。的確,當年徐展圖成名時,身份和公羊旦及清虛等齊名,甘乃常等而下之,他折節下交,也算瞧得起他。
陸娟娟大聲道:「廢話少說,假公羊見、姓徐的,跟我走吧!」
黑婆婆道:「公子,你千萬別受她威脅,老身已屆古稀,死丁不算夭壽,你如果能下得了手,只管攻上來,老身一命換她的一命是值得的。」
黑公羊見道:「陸前輩,你把黑婆婆放了吧!我們誰也不欠誰的。」
陸娟娟道:「玉霜,護著見兒離開這裡,甘大俠和卜雲二位,如願一道走,那是更好……」
她怕黑公羊見和徐展圖不顧一切的搶攻,或再次制住她的兒子,不能不對「五華三義」假以詞色,這女人最會利用這種機會。
白公羊見一顆心全在甘妮卿身上,而甘妮卿的注意力卻又在黑公羊見身上,只是白公羊見總以為她喜歡他,道:「甘姑娘,我們走吧!」
甘妮卿忽然心生一計,故意走到白公羊見身邊,低聲道:「你能使令堂放了黑婆婆,我就和你好……」甘妮卿一撒嬌,這楞子怎麼受得了?道:「我怎麼能……」
甘妮卿道:「出其不意,攻其不備。」
白公羊見道:「和我老娘動手?」
甘妮卿道:「又不是真的動手,不過是攻其所必救的部位,使她不得不放手。」說完她就走開了。
這工夫陸娟娟已拉著黑婆婆往外走,「五華三義」和白婆婆保護著他們母子。
徐展圖道:「師父,我牽制『五華三義』,你可以對付陸娟娟這女人,可能把黑婆婆救出來。」
黑公羊見道:「我一動手,她會傷害黑婆婆的。」
徐展圖也知道他會有所顧慮,那知就在這時,白公羊見忽然向陸娟娟的「曲池穴」攻出去。
陸娟娟大驚,扭身沉腕,正要反擊,白公羊見的「反手功」了得,已先發制人,又攻向陸娟娟的「大陵穴」。
這穴道在手腕正中,且其快無比,陸娟娟怒叱—聲:「大膽!」但要想拉著黑婆婆閃避這一手,顯然時間上絕對來不及的。
陸娟娟的反應極快,立刻就猜到是受了甘妮卿的慫恿,手一鬆,滑上三步,又扣住甘妮卿的腕脈。
這變化太快,誰也沒想到她會對付甘妮卿。
甘乃常一驚道:「娟娟!你這是幹啥?她是你的晚輩呀!」
陸娟娟冷冷地道:「你問問她是為了啥?這賤人居然挑撥我的兒子向我下手,救那黑賤人。」
甘乃常相信正是如此,無言以對。白公羊見道:「娘,請原諒孩兒冒犯您,我不是當真要傷您的。」
陸娟娟道:「老娘要是不閃避,你未必能及時收手撤招,見兒,人心太可怕了!」
徐展圖笑道:「你說了這半天的話,只怕這一句還像句人話,你自己心狠手黑,你的兒子日久天長也會學樣的,這就叫著黃鼠狼下耗子——一窩不如一窩。」
甘乃常道:「娟娟,這孩子不懂事,別和她一般見識,把她放了吧!」
陸娟娟道:「這小賤人太可惡了!我不給她點苫頭吃,她那知天高地厚?」
白公羊見道:「娘,快把她放了吧!我代她受罰好了!」真是一竅不通,似乎還沒看清這局面呢!
當眾人走出小店之時,驟聽一陣急驟的奔馬聲揚塵而來,原來是去找陸儀鳳的人無功而返,他們正是公羊旦和清虛老尼。
甘妮卿叫了一聲:「師父救我!」清虛下了馬,冷冷地打量一干人,然後目光落在陸娟娟身上,道:「放開妮卿!」
陸娟娟見她和公羊旦一道而來,就不免有氣,而公羊旦也沒向她打招呼,臉上就更掛不住了,儘管她背後宣傳,是她自動離開公羊旦的,但知道內情的人卻心照不宣,她是被公羊旦休了的女人。
陸娟娟道:「放不放人在我,你為什麼不先問問我為什麼要制住她?」
清虛道:「她是什麼年紀,你又是什麼歲數了,不論發生了什麼事?以你的身份,也不必和她一般見識,放了她再說話。」
陸娟娟道:「現在作主的是我,可由不得你!」
清虛冷峻地道:「陸娟娟,可不要抓破了臉!」
陸娟娟道:「臉是早已抓破了!你要怎麼樣?」
清虛往上一撲,所有的人幾乎全都動了。甘乃常還在一廂情願,偏袒陸娟娟,他知道陸娟娟無意傷害甘妮卿,昕以他反而滑去擋清虛。
而白婆婆也急忙貼近陸娟娟加以保護。
黑婆婆突然又撲向白公羊見,徐展圖助其一臂之力,只有公羊旦及黑公羊見站著不動。
但場內的變化極快,清虛本是撲向陸娟娟去搶徒兒甘妮唧,卻因甘乃常的阻撓,及白婆婆的保護,突然轉向白公羊見。
誰也沒想到。黑公羊見對這小子已生手足之情,突然發動,向清虛迎上,雙掌翻覆,作了幾次螺旋的拍擊,竟把清虛擊退。
「慢著!慢著!先不要動手!」公羊旦雙手連張,道:「在下有話要說,說完了再打不遲。」
由於清虛的一擊不成,頓時都停了下來。
清虛恨透了黑公羊見,那是因為對上一代陸儀風的妒恨,一直延到今日,她之出家也是為了陸儀風。她當然也恨陸娟娟,只是昔年她看出陸娟娟不可能成為她的情敵,況且不久之前,她還吃過黑公羊見的虧。
公羊旦道:「陸娟娟,這小子是你生的?」他指的是白公羊見。
陸娟娟仰頭看天,冷冷地道:「這和你有什麼關係?」
公羊旦道:「這麼說他是我的孩子了?」
陸娟娟冷哼一聲道:「誰說是你的孩子?」
公羊旦道:「不是我的,那是誰的?」
陸娟娟道:「趙錢孫李,周吳郭王都有可能,與你何干?」
公羊旦道:「不會是『百邪人魔』齊天道的吧?」
那知陸娟娟道:「也有可能!」
公羊旦「呸」地一聲,道:「你簡直是個人盡可夫的淫婦!」
陸娟娟道:「你呢?是不是一頭在街就辦事的狗?你有沒有算一算你有多少女人?」
公羊旦一楞,的確,他一生中情孽索纏,女人不少。
這工夫,徐展圖道:「甘乃常,你真是一個首鼠兩端的渾蟲,你能作人家的叔伯嗎?」
甘乃常不吭聲,現在他們是在山野之中,陽光暖洋洋地升起,只有白公羊見臉上有汗,他不能不為心愛的人焦急。
尤其甘妮卿此刻看得出,黑公羊見沒有動靜,白公羊見卻很焦急,就連連向他使眼色。
白公羊見又向陸娟娟撲出救人,只要是搶人,當然要采攻勢,他一動又帶動了很多人,甘乃常不能坐視,也撲向陸娟娟,這次卻是救他的侄女。
白婆婆去擋甘乃常,清虛又發動了攻勢,自然也是攻向陸娟娟。另外徐展圖、黑婆婆二人也向陸娟娟撲去。
那知清虛知道無法搶回甘妮卿,一下子扣住了白公羊見的脈門,向後疾退。
卻沒料到黑公羊見關心白公羊見,立刻撲向清虛,清虛一手扣人,一手迎敵,怎會是黑公羊見的敵手?立刻守多攻少。
場內十分混亂,是以陸娟娟在不斷地閃避中,退到白公羊見附近,都以為她要呵護自己的兒子。
這工夫,眾人都在注意清虛扣住了白公羊見,而黑公羊見一輪急攻,清虛不放白公羊見,攻守都受到了累贅,竟中了黑公羊見一掌。
公羊旦冷眼旁觀,這黑公羊見有時用他的「反手攻」,有時又不大像,威力強大。清虛牽了個人,簡直不是敵手,不由大皺眉頭。
誰也沒有注意扣住甘妮卿脈門的陸娟娟,在連連閃避之下,已到白公羊見身邊附近。而這時清虛已不支,甘乃常、雲開太及卜來三人猛攻陸娟娟,而白婆婆又在側擊這三人。
就在這亂哄哄的情勢下,陸娟娟突然放了甘妮卿,回身趁黑公羊見和清虛作決定性一擊時,扣住了黑公羊見的脈門。
眾人驚噫一聲,再一分神,清虛手巾的白公羊見也被陸娟娟奪去了。
這真是變生肘腋,也證明陸娟娟這女人陰詐凶辣,她低聲道:「玉霜斷後,我們盡快離開這兒。」
由於甘妮卿已恢復自由,到了甘乃常身邊,「五華三義」就開始觀望了,清虛老尼對黑公羊見恨極!自然不會關心他。
只有黑婆婆、徐展圖二人躍躍欲上,而公羊旦還在斟酌,到底是搶不搶?他當然猜出,這小子是陸儀鳳所生,總是自己的骨肉,但投鼠忌器,也不能不加考慮。
而這工夫陸娟娟扣住黑公羊見的脈門,帶著白公羊見及白婆婆匆匆奔向山路,白公羊見還不邪心,不斷地回頭望著甘妮卿。
但甘妮卿卻向公羊旦道:「公羊老伯,他不是你的骨肉嗎?:勾什麼不搶救呢?」
公羊旦道:「老夫雖想救人,卻也不能不顧到他的安全……」說著,也向陸娟娟的去向追去。
陸娟娟見徐展圖及黑婆婆亦步亦趨,乾脆點了他的穴道,交白婆婆扶著,這樣一來,她可以應付徐展圖及黑婆婆二人。
陸娟娟道:「公羊旦、徐展圖,你們再跟,我就廢了這。小子的武功,別以為我在唬你們,我說得出就做得到。」
可是公羊旦非跟不可,要不人家會說他毫無骨肉之,情,徐展圖和黑婆婆兩人更是非跟不可了。
陸娟娟自知這些人一旦不管後果往上衝,她們母子及白婆婆絕非敵手,立即把手放在黑公羊見的小腹上,道:「你們再跟我就廢了他武功,廢了武功如你們再跟,那就宰了他。」
公羊旦、徐展圖及黑婆婆還是要跟。
陸娟娟恨極,連點「腹結」、「中拄」及「日月」諸穴,黑公羊見「咯」地一聲,渾身劇烈地震動起來,這女人真是心比蛇蠍。
徐展圖厲斯道:「賤女人,你廢了他的武功?」
陸娟娟道:「不錯,但武功廢了,還可以作個普普通通的老百姓,人要是死了,一切都完哩!你們不要再跟,只要他和我合作,我不會殺他的。」
公羊旦道:「陸娟娟,你要他和你合作什麼?」
陸娟娟道:「你不要管,你一向是不關心自己骨肉的,你大可保持一貫作風。」
這時陸娟娟等已進入一片松林中,徐展圖道:「黑婆婆,拚了我這條老命,也不能讓她帶走我的師父。」
黑婆婆道:「可是她可能殺了公子。」
徐展圖道:「不會的,因為她殺了師父,我們也無顧慮,會立刻放手宰了她的。」
黑婆婆一想也對,立刻和徐展圖二人追入林中。
但是才入林中,突然聽到一聲清嘯,破空而下,接著又聽到陸娟娟的怒叱聲,白婆婆的慘叫聲,又聽到白公羊見驚叫著道:「她就是十……」
「蓬啪」數聲,又是一聲清嘯及慘叫怒罵聲。徐展圖道:「黑婆婆,快點!有了變故,似乎他們遭遇了另一高手吃了虧。」
黑婆婆還沒說話,只聞身後的公羊旦道:「八成是十面觀音到了!」
徐展圖冷笑道:「十面觀音來了又如何?」
公羊旦淡然道:「她來了,那小子就有救了!」
黑婆婆道:「你身為公子的生父,卻一點也不關心他,盡談些風涼話,不知你的俠名是怎麼混來的?」
公羊旦道:「什麼叫風涼話?老實說,在目前能救他的也只有十面觀音了!我關心又能如何?你們還看不出來?我愈關心這黑小子,陸娟娟那婆娘就越會恨他,說不定早就下毒手了!」
徐展圖道:「這話也對,可是你總是不大關心自己的骨肉,不知你心中在想什麼?是不是還在想那死去的玉面聖母?」
公羊旦搖頭苦笑,道:「你們只看到了我醜惡的一面,另一面根本沒看到,而那醜惡的一面卻又是我希望被別人看到的……」
這工夫徐展圖和黑婆婆也無暇和他談話,急忙向呻吟及怒罵處奔去,不一會,他們吃驚地發現陸娟娟一臂無力垂下,倚在樹幹上喘氣。白婆婆躺在地上哼哼,白公羊見昏倒在白婆婆身邊,而黑公羊見已經不見了。
這三個人也許當時並未聯手,但若是十面觀音要搶黑公羊見,首先要面對白婆婆及陸娟娟。這兩人聯手非同小可,何況白公羊見似也出過手。
看來也沒超出三五招,陸娟娟受傷,白婆婆重傷,白公羊見被人家點昏倒,不能動彈。
徐展圖道:「陸娟娟,黑公羊見呢?」
陸娟娟一生中沒有栽得這麼慘,她以為對方是明知故問,解了白公羊見的穴道,扶起白婆婆,掉頭就走。
但公羊旦在迎面二十步外一站,道:「陸娟娟,你要回答我一個問題才能走。」
那知陸娟娟厲聲道:「我不準備回答任何問題,你要乘人之危,就馬上下手吧!」
公羊旦道:「我公羊旦豈是乘人之危的人,我只想知道,在拍賣的小廟外,你曾見過一個連斃三大高手的『骷髏夫人』,那是什麼人?」
陸娟娟道:「你口稱『骷髏夫人』卻又問我是誰,真是矛盾!」
公羊旦道:「她明明不是『骷髏夫人』,因為我是昔年目睹她死去的二人之一。這個婦人是什麼樣子?有何特徵?是不是真有驚人的絕技或是以詭異的手法殺人的?」
陸娟娟仰仰頭道:「我本不想說什麼,不過告訴你也等於零。我們也不認識她,只能告訴你,她看來四十許,很好看!如此而已,看不出她是不是以真功夫殺人……」
說完,帶著白公羊見及白婆婆緩緩出林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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