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結悲戀 第六章
    明明話說清楚了,靈涓還是覺得叔秧正一點一點推開自己。

    他很晚才回家,寧願留在圖書館唸書,也不願意並肩和她坐在同張書桌前,他常有約會,並在星期假日的家庭聚會中缺席。

    轉眼靈涓進大學兩個月了,這段時間,有不少男孩子追求她,她提不起半分興致,當所有同學都在談論和男朋友的交往時,她竟插不進嘴,看來她有嚴重的落伍問題。

    爸爸的事業越做越大,去年爸爸榮登台灣首富,他創造財富的能力,和兒子們唸書的能力成正比。

    爸爸常笑說,他會和王永慶一樣,工作到一百歲,因沒有半個兒子肯繼承家業,老牛只好一年年繼續拖車。

    大哥說,他會研發長生藥丸,讓老頭子吃了,年輕五十歲,不病不老。

    媽媽說,有那種藥,她要買一大箱分贈親朋好友,否則一個人獨自活著,有什麼意思?

    蕭家氣氛仍然和樂融融,儘管叔秧脾氣行為怪異,但阻止不了這家人的永續親情。

    而靈涓,神經大條得可以,叔秧刻意和她保持距離,她還是一次次黏他,一次次追在他身後喊小哥,不管他的態度冷漠,行為故意,她堅持做他的小妹,因為……除了小妹,她沒有其他選擇。

    這次,靈涓興匆匆地搶在下課前,站到叔秧教室門前等他。

    強吧?她不但記熟自己的課表、上課教室,連小哥的課表和上課教室也熟記,這該感激小哥對她做的記憶力訓練。

    坐到水泥橫桿上,她眉開眼笑,輕輕搖晃雙腿。

    待會兒,她要請小哥吃飯,因為啊,今天是他的生日,她親手織手套,還買兩張他最喜歡的樂團演唱會門票當禮物。

    「啊……靈涓,你真是太瞭解我了!嗯,嘖嘖嘖……」叔秧抱起來,轉三圈外加親吻十下。「演唱會,我們一起去好不好?」

    「好啊,小哥,人家就是喜歡你嘛!」她說得羞羞答答。

    「真的嗎?走,我們去吃燭光晚餐。」

    「燭光晚餐……那不是情侶才會一起吃的嗎?」扭絞雙手,她三八得好快樂。

    「沒有關係,兄妹和情侶也差不多……」他在她臉上親親親,—路從眉頭親到柔嫩雙唇。

    「嗯,吃完晚餐,我幫你唱生日快樂歌,祝你生日快樂、祝你生口快樂、祝你生日……」

    「我最喜歡聽你唱歌,走吧走吧,我已經迫不及待。」

    突然鈴聲響,打斷她的白日夢,跳下欄杆,她等在教室門口。

    下課羅、下課羅,老師不要太認真,快點放學生下課。

    終於,她聽見老師說「今天到此為止」,她馬上街到教室門邊,第一眼,她就看見叔秧。

    對著人群,靈涓用力揮動手臂。「小哥,我在這裡,我在這理。」

    「叔秧,你妹妹來找你。」好心同學替靈涓傳報。

    他抬眉,四目相對,好浪漫哦,跟偶像劇裡的男女主角一樣,含情默默,用眼神傳遞真心。

    可是,下一秒,他居然轉頭從後門,與同學一起離去。

    明明……他看見她了呀,她保證,兩人眼睛對過焦,那為什麼、為什麼……肩垮下,圓圓的瞳孔失去精神。

    吸氣,短短半秒鐘,替自己充好電,靈涓又是精神翼翼,她從後門方向往外追,追五步十步,雖然腿短吃力得緊,但她還是用跑田徑的不輸毅力,追到叔秧身邊,拉住他的衣角。

    「小哥,等等我!」她氣喘吁吁,卻打死不肯鬆開拉住他衣擺的十指,寧可繼續在他身後小跑步。

    霍地,叔秧停下腳,還在往前衝的靈涓撞上他的後背。

    靈涓搗住鼻子,痛得掉淚,不偏不倚,持中庸之道的鼻子歪到地球西方去,從此,聖賢成了她的絕緣體。

    才想喊兩聲,讓叔秧注意用背脊傷人太陰險,但他回過頭來的面目表情……比用背部傷人更陰險十分。

    悶住聲,吞下痛覺,她陪笑說:「小哥好。」

    「我怎麼跟你說的?」眉皺起,他在學大哥的酷斯拉表情,不過,不像啦,要當黑道大哥,多少需要一些先天條件。

    「你說……」

    他說過什麼話?望住他嚇人表情,靈涓在腦海裡面搜尋他說過的重點語錄。「你說讀書要口到眼到手到心到。」

    「楚靈涓。」他的聲音很兇惡,他的表情很兇惡,奸啦奸啦,勉強說他是一隻漂亮的酷斯拉。

    「不是這句嗎?那小哥說、說……說學習最重……」

    「楚靈涓!」

    他加大音量,她嚇得往後跳,然後隨著他的逼近,一步步後退。

    伸出食指,指向她臉龐。「我說,在學校,不准跟在我後面叫小哥,不准到教室門口等我下課,不准替我接情書。」

    「我昨天看過醫生,醫生說我得老年癡呆症,遺忘一部分生活重點是理所當然。」乾笑兩聲,她十足的諂媚嘴臉。

    「哪個醫生替你診斷?」

    「那個……那個不是很有名的醫生……」要是乾哭兩聲能確保自己平安,她立刻哭。「你不認識啦!」又陪笑,她將來到酒廳上班,生意肯定好。

    狠瞪她,撂下話。

    「不准再跟我。」語畢,向前跨開大步。

    「可是……小哥……」

    語音還在空氣間餘波蕩漾,他回頭,她煞車,搗住嘴巴,該糟,她又「跟在他後面叫小哥」,那是天條,蕭氏法律第一條,違者要斬首示眾或流放邊疆。

    「楚……」

    截下他的吼叫,她把禮物高高舉起,舉到自己的頭上方,用負荊請罪的動作和可憐的嗓子唱:「祝你生日快樂,祝你生日快樂,祝你生日快樂,祝小哥生日快樂。」

    火氣被她滑稽的歌聲暫止,搶下她手中紙袋,忍住大笑衝動,叔秧把眼光調向他方。

    他不笑,別人可忍不了,同學走過來,拍拍叔秧的肩膀,說:「千萬不要叫我追你妹妹,她的歌聲會把我嚇出肝膽破裂。」

    「不要這麼說,好好研究小妹的歌聲,說不定可以研究出音波殺蟑法,有機又環保,一舉兩得。」

    「那麼小妹的名聲將流芳萬世,二十二世紀的人類,會因為這項偉大發明,替你豎立銅像。」一人一句,學長們嘲笑靈涓不遺餘力。

    臉紅紅,骨祿大眼在學長身上轉來轉去,他們和小哥一樣,罵人全不顧慮人家的自尊心,幸好,小哥的嚴格訓練,早讓她忘記自尊心是什麼玩意。

    「你們很壞,我不覺小妹的歌聲難聽,反而覺得特殊有磁性。」鍾嘉茵走過來,攬住靈涓的肩膀說。「你好,我是鍾嘉茵,你可以喊我學姊或嘉茵姊。」

    是她,和小哥去看電影的才女同學,再看她兩眼,的確,和叔秧站在一起是牛郎織女,天上人間絕配,小哥……肯定驕傲有這樣一個女朋友吧!

    「嘉茵姊好,下次有空歡迎到我家裡,爸爸媽媽很希望你能來呢!」

    刻意揚起笑,刻意假裝好興奮,她的刻意有幾分誇張,叔秧望她一眼,不曉得這個小不點在想些什麼。

    「真的嗎?你們都知道我?」

    「你漂亮又聰明羅,誰不曉得你。」她的演技好高明,高明到連自己都佩服。

    「嗯,有機會我一定上門拜訪伯父伯母。」她親熱地摟摟靈涓,轉身對男同學說:「看到羅,小妹是我照管的人,誰敢欺負她,就別想借我的筆記混過關。」

    叔秧二話不說,把靈涓拉到旁邊,怒斥:「你在做什麼?」

    「替你說話啊,那麼棒的女朋友不好好把握,小心被別人搶走。」她在他耳邊小聲說。

    「多事。」

    「做再多事我都心甘情願,只要是為小哥做的。」

    她又笑,她的笑從眉梢到唇角,拉出張揚線條,但這樣的笑卻落不進眼底、心裡,無法在她心問和快樂劃上等號。

    「無聊。」

    「跟我說話當然無聊,跟嘉茵姊說話就不無聊羅!小哥拜拜,我要回去上課,嘉茵姊拜拜,學長拜拜……拜拜、拜拜,大家拜拜……」

    她猛揮手,一路向後退,冷不防撞上牆壁,後腦勺撞出幾分昏沉,搖搖頭,她繼續笑、繼續揮手說再見,最後轉過身跑兩步,再跑下樓梯問同時,肩膀沉重。笑容垮下,舉步成了艱難。

    偷偷地,兩顆淚水翻滾,翻出她無言心聲。

    愛情呵,她的愛情不可以,小哥的愛情正在進行,他們本是站在赤道的兩個人,現在一個往南、一個往北,各自奔向自己的冰原,從此,他永晝時,她永夜,他追逐幸福陽光時,她在黑夜裡思念……

    叔秧從紙袋裡拿出她編織的手套和門票,看一眼手套,悶住聲,不讓笑容旋出牆門,教人知曉。

    迅速地,他把手套收回袋子。為什麼?因為他不需要用只有四根指頭的手套,來向同學們證明靈涓有多白癡,要取笑她,他自己來就行。

    「這是什麼?哇!演唱會門票,我要去、我要去,叔秧你帶我去好不好?」嘉茵仰頭問。

    「不好。」他對誰的態度都—樣冷漠。

    「拜託嘛,你帶我去,我替你把李教授的報告搞定。」

    「不需要。」纏他,足靈涓笨蛋的權利,其他人?想都別想。

    「那麼酷?要不再多加一個條件,你帶我去的話,我替你爭取和江教授的干細胞的研究計畫。」

    他看她一眼,他想參與這個計畫很久了,可惜江教授只對女同學感興趣,男學生想加入他的計畫,比登天還難。

    考慮兩分鐘。「成交。」把票交到嘉茵手上,轉身離去。

    十分鐘後,他把另一張票送給一個不是太熟的男同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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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加入烘焙社,靈涓做的東西還沒能吃過,這次是了不起的創舉——她的餅乾居然烤得有模有樣,那成就,豈是驕傲二字可形容。

    帶著美美的便當盒,裝著美美的愛心餅乾,她算準時間,在學校餐桌旁「巧遇」叔秧。

    他忙著和同學說話,沒理會在二芳久待的靈涓。

    沒關係,她有的是耐心,站十分、二十分,小意思啦,站三十分、四十分……終究,她站到他們話題結東,好不容易能把餅乾送上去。

    打開便當盒,靈涓才要開口說話,叔秧起身,準備離開餐聽。

    「小哥。」她喚住他。

    他只停頓兩秒,便和同學一起離去。

    靈涓抹抹殘破的自尊心,鼓起勇氣,跑到他面前。「小哥,我等你很久了。  」

    「我有叫你等我?」冷淡,他問。

    「沒有。」搖頭,她說。

    「那我必須為你的等待付出什麼?」

    再搖頭,她乖乖回答:「不用。」

    「那就是了!」

    往前,他走五步,靈涓才發現嘉茵也在。白癡,她的眼光只落在叔秧身上,居然連他旁邊的重要人物都沒看到。

    提起笑,二度鼓勇氣,她衝到叔秧身邊。「小哥,這是我親手做的餅乾,很了不起的好吃哦,你要不要試試看?」

    「不要。」

    「為什麼不要?」

    「我沒帶腸胃藥。」拒絕,他篤定心意要和她劃清界線。

    「不用擔心啦,我投保三千萬責任險,吃一口沒關係的。」

    「不要。」他拒絕她,一次又一次,同時拒絕自己多餘心情。

    「我來試試好了,我的胃向來不錯。」嘉茵湊上前,拿起餅乾,咬一口,笑說:「味道真的很不錯,叔秧,試一塊嘛。」

    「看吧,我沒說錯,不吃是你的損失。」

    「走開。」

    叔秧表現出不耐煩,別開頭,不和她視線接觸。

    他知道不能放任自己的感覺進行,知道靈涓對於自己,崇拜多於愛戀,更知道從小到大,二哥一直是她訴說心事的對象,她和二哥之間……已經注定。

    「不走,你不吃我就不走。試試嘛,我從來沒有這麼棒過,吃一塊不會怎樣的。」

    餅乾做好,她誰都不想,一心想拿到他面前獻寶,想聽他誇獎,說句「你真的好棒」,哪裡曉得,他連看都不看一眼,更別說開口嘗。

    她拗性子,硬要把餅乾湊到他嘴邊,他東閃西閃,揮手,把她的餅乾打到泥地上。

    一下子,三人愣在當場,靈涓倔了,把地上餅乾撿起來,在裙擺間擦兩下,就往嘴巴裡塞。

    「笨蛋,你在做什麼!」他抓住她的手,不准她把餅乾往嘴裡面放。

    「你不愛吃,我自己吃啊。」說著,用端保鮮盒的左手接過右手餅乾,放進嘴裡。

    「吐出來!」他伸五指,掐住她臉頰,硬要把她嘴裡的泥巴餅挖出來。

    「不要!」

    她閃閃躲躲,強要把餅乾吞進肚子裡,她不介意當三千萬的第一個責任賠償人。用力過度,一個不小心,靈涓捧在手中的餅乾盒摔落地。

    看看叔秧,再看看泥餅,靈涓噘嘴,半句話不說,慢慢地,圓瞠的大眼泛起紅絲,鼻頭染上秋紅,仰頭,她努力不讓淚水滑下。

    「叔秧,你在做什麼,不過是幾塊餅乾,幹嘛把小妹弄哭!乖靈涓,別哭別哭,走,我請你去吃蛋糕-咖啡好不好?」嘉茵攬住她的肩頭,笑著對她說。

    搖搖頭,她蹲下身子,把地上的餅乾一塊塊撿起來,咬住下唇,用力抹去眼底濕氣,她倔強地逼自己不哭。

    「小妹,下次你教我烤餅乾好不好?我覺得你今天做的這種,味道好極了。」嘉茵還在替兩人打圓場。

    從上面往下看,他看見她委屈的背影,看見她委屈的動作,差一點點,他就要彎下身,撿起餅乾放進自己的嘴巴中。

    不行!他克制自己的衝動,人的情緒往往一個失控,就引發解決不了的後果。

    撿完餅乾,靈涓起身望他,淡淡說:「如果是二哥,他不會像你這樣。」

    「我沒叫你拿給我,你大可以去找二哥。」極力隱瞞激動,他讓缺乏起伏的口氣,表彰自己對她的眼淚沒有動心。

    「是啊,我現在就去找二哥,告訴二哥,我的餅乾多讓人不放心。」酸楚在胸口擴散,那是和在水裡的鹽酸,雖稀釋過了,仍然腐蝕人心。

    她要去找二哥告狀了?不,與其說告狀,不如說她想找人傾訴心事。很好,他們是應該快點建立感情,這樣……對大家都好。

    別開臉,他冷冷說:「隨便你。」

    然後,然後他走了,嘉茵歉然地望望靈涓,也跟著離開,留下一個笨蛋站在原地,手捧髒餅乾,愣愣地盯住他們遠離背影。

    不可以,你沒有權利。

    強拉住腳步,克制自己跑上前抱住他的衝動,她想說對不起,抱歉自己好任性,她想……想問一聲,要怎麼做,他才願意,願意回頭看看她,看她不是故意,看她在「克制」這件事情上有多努力。

    這天,錯過吃飯時間,靈涓餓到胃絞痛,她硬是忍了過去,不叫、不說,埋在胸口的,不單是胃痛心痛,還有她不能冒芽的愛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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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回,靈涓在校門口「巧遇」叔秧,笑彎眉眼,態度狗腿,她說:「小哥,你要回家了嗎?」

    「沒有。」

    「今天是情人節,也是爸爸媽媽的結婚紀念日,媽媽要我們提早回家。」她提醒。

    他沒說話,看看腕表,把頭轉到另一方。

    「如果你想晚點到,要不要我幫你跟媽媽說?」她繞到他身前,對著他的眼睛說話。

    他大概是忍耐到極點了,轉頭,用力說:「楚靈涓,你可不可以不要一天到晚跟在我後面!」

    「我哪有?」她睜眼說瞎話。

    「楚靈涓。」他迫近,近到她的額頭貼上他胸口。

    「是,小哥。」

    她還是笑,雖然他的態度好明顯,明顯地對她感到不耐和憎厭。可是,她仍然希望有機會,他們之間回到過往從前,即使當不成情人,至少,她做他一輩子的妹妹。

    「以後不准讓我在校園裡面看到你。」

    「很難耶,都足同學,大家走來走去,很自然……自然就碰到了啊!」

    她就是要碰他千百次,就是要他天天看見自己,也許習慣成自然,有朝—日,他發覺,有她在身旁纏,也不是太壞的事情。

    「只要你不要刻意走到醫學系,要碰上我,很難。」他點出她的「巧妙安排」。

    「這裡是校門口啊,又不是醫學院,有緣的人總會不小心遇上。」她笑得不知死活。

    「你以為我不曉得你在這裡等多久?」

    「我、我想和你一起回家。」勾起他的手,她滿臉甜蜜。哦,甜蜜,總能打動人心。

    「我不想和你一起回家。」背過她,甩脫她的手,他直直往公車站走。

    「我想。」立定志向,她跟在他身旁。

    「離我遠一點。」他連頭都不回。

    「不要。」她硬拉住他的衣角,硬跟上他的腳步。

    他氣瘋了,卻拿她沒奈何,他的威嚴在家庭教師工作結束後,跟著殞落。

    「你敢跟我?」

    「我找不到不敢跟的理由。」不錯吧,中文系的,語彙能力還可以吧!

    「你!」要發瘋了,他拚命和她保持安全距離,拚命把她推到二哥身邊去,她卻偏偏愛貼上來,擾亂他的心。

    是他欠下她太多,還是純粹她的心理有病?

    「小哥放心,大家都曉得你是我哥哥,不會把謠言傳到嘉茵姊耳朵裡。」

    「這和鍾嘉茵有什麼關係?」白她一眼,佩服她的過度想像。

    「當然有,她是你的女朋友嘛!」

    「你又知道她是我女朋友了?」無聊,滿腦子鴛鴦蝴蝶,沒事不會去服務社會大眾!

    「當然啦,你不會對她吼叫大罵,表現得既斯文又有禮,只有在愛情面    前,人們才會修飾自己的性格態度。」

    「自作聰明!」

    「小哥,我們好久沒說話,你每天都那麼晚回家,害我—個人好可憐。」

    她怎會一個人?有二哥在不是?冷眼瞄她,她笑得滿臉無害。

    「小哥,下回有空,再帶我去蕩鞦韆好嗎?」

    她喜歡小哥把她推得高高,當她的笑聲響徹雲霄,回頭,發現,他不自覺微笑。微笑軟化了他僵硬的五官線條,微笑把春天的溫度送人她心房。

    「不好。」

    「你很忙嗎?」

    「對。」

    「忙著和嘉茵姊約會?」非刻意,醋意流露。「我真懷念嘉茵姊沒出現之前的日子。」

    看她一眼,那是吃醋?不!別想像太多,靈涓幼稚,對於男女之間感覺懵懂,他不能給予錯誤引導。

    在叔秧心目中,靈涓是永遠的十六歲:水遠的無法長大成人。

    「小哥……」話未說完,遠遠地,鍾嘉茵對他招手,下分鐘,她站到他們面前。

    「叔秧,你要去哪裡?」

    「漂亮姊姊好。」靈涓笑開,但甜蜜丟掉。

    她知道身為妹妹,應該歡迎哥哥的女朋友,理智上她瞭解,女朋友才是哥哥共度情人節的對象,但是情感上,不舒服在、疼痛在,卡卡的心酸也在。

    當理智和情感發生衝突時,靈涓即便無所適從,仍不忘記督促自己,演好妹妹角色。

    「你叫我漂亮姊姊?」嘉茵喜出望外,沒有女人不愛被誇獎。

    「是啊,你很漂亮,又聰明,大家都喜歡你。」

    「這個大家,包括你小哥嗎?」

    嘉茵望叔秧一眼,他還是習慣性的冷漠,教人看不清真心。不過,她非常喜歡靈涓,因為幾乎每回靈涓出現,叔秧就會答應自己的邀約。

    「當然。」靈涓搶著回答。

    「既然喜歡我,和我一起度過情人節吧!不用鮮花、不用燭光晚餐,我們去看場電影。」說著,她勾起叔秧另—邊手臂。

    看住嘉茵,輕輕地,靈涓鬆開叔秧的手臂,悄悄地,退後兩步,和小哥保持距離。

    叔秧不說話,嘉茵再提建議:「要不,我們去漁人碼頭逛逛。」

    「小哥不去。」忍不住,靈涓越俎代庖,替叔秧回話。

    叔秧痛恨被人猜透心意,為靈涓這一句,他板起臉,轉身問:「誰說我不去?幾時起,我的行程由你作規定?」

    「不是規定嘛,今天……」她想解釋。

    「閉嘴,我高興和誰在一起,不需要你管。」他藉機把她驅離。

    「我不是管你啊,只不過……」

    沒等她的「只不過」說清楚,他拉起嘉茵往路的另一端走去,回頭,他拋下一句:「你回去跟爸媽說,我晚一點到。」

    靈涓靜靜看著他們消失的背影,一瞬不瞬。

    很冷,抬頭,是飄雪了嗎?怎地從骨頭裡冷起,冷得她牙關顫慄?

    走一步,腳似綁上千斤重錘,沉得幾乎站不穩。萎靡氣頓,剛剛的精神被剝除,她剩下一副撐不直的軀體。

    抬頭,仰望天際,看不見夜空,只有閃爍的耀眼霓虹。

    他們的漁人碼頭肯定歡笑連連,他們肯定在電影院裡心手相連,他們肯定有一個愉快的情人夜,他們肯定……他們肯定、肯定很幸福地享受他們的愛情。

    歎氣,誰教她沒有可以享受的愛情,誰敦她選擇錐心,全是自作自受,怨得了誰?

    浮起苦澀笑意,她的情人節是孤寂,是她自己和自己。

    這次之後,叔秧落實了對二哥的承諾,對於避開靈涓這件事。

    大六那年,開始實習,叔秧光明正大搬離家裡,在實習醫院附近租屋而居,不管靈涓和母親的抗議,他堅持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之後,靈涓還是時時替他製造「驚喜」,但,他受驚的程度永遠多於喜,漸漸地,他對她的出現視而不見,彷彿他們之間沒有兄妹關係,彷彿過往親密的四年,不過是靈涓的幻想空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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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雨下得真大,颱風來了,靈涓居然粗心到忘記帶傘。

    風狂雨大,街上行人漸稀,她站在校門口,幾次伸手攔車,都讓人先一步搶定。

    歎氣,手機沒電,不能請司機叔叔開車來載她,包包裡沒零錢,想撥打公共電話也難,縮在牆邊,身子全濕透,冷得直打哆嗦。

    她懷念有小哥接送的日子。

    高中時代,在這樣的天氣裡,小哥會開他的跑車到校門口等她,進入車內,當頭罩過來的溫暖毛巾,暖心。

    這樣的歲月不會再出現,小哥走人自己的人生,和她正式分道揚鑣,他的世界再容不下一個楚靈涓的騷擾。

    不想了,下雨天容易感覺淒涼,她不要在這樣的天氣裡惹自己心傷。

    再試一次,她衝出圍牆邊,走入雨中,打算對迎面而來的計程車招手,但……運氣真好,那是叔秧的寶藍色跑車。

    下意識,她想往小哥的跑車方向跑,但更快地,一個窈窕身影從她身邊掠過。

    靈涓轉頭,看清楚,那是鍾嘉茵,她從校門口走出來,迅速鑽人小哥車中。很快地,車子向前方駛去。

    腳步定住,他們沒看到她嗎?或者是刻意看不到她?

    轟轟雷聲打過,霍地打醒她心中的朦朧。

    沒錯,是討厭她,是要她離他遠遠,不要再有任何機會,他被迫負擔她。小哥一次比一次更明顯的舉動,她怎看不清楚?

    他鐵了心意,不是她說說鬧鬧就能標準降低:不是她撒嬌兩聲,他就願意妥協,他有了嘉茵姊,有了自己的人生,他們之間那段,在兩年前她考上大學,便斷線。

    他花了大心思來釐清這點,她卻睜大眼睛,老是假裝看不見,她很笨,笨得看不懂小哥的拒絕。

    發抖,她從頭頂到腳底板都冷得動彈不得,模糊了,她不曉得模糊視線的是淚水,還是傾天而下的雨水?

    「小哥……」她輕輕喚,雨聲淹過悲淒,他們看起來很快樂。

    「小哥……」她輕輕喊,喊的是記憶中,拿她當小雞護衛的小哥哥。

    「小哥……」她想遂他的願,送走過往那段,但牽牽絆絆的,是捨不下的愛情。

    她愛他,很久很久了,可惜,不准承認。

    揮手,放棄了。既然叔秧賭定心意,要和她劃清界線,那她怎能一而再、再而三違反?她不是最聽話的靈涓嗎?

    很久,久到她確定再不會有計程車經過,她挺身走進大雨裡。

    捷運淹大水停駛,公車也不來,沒關係,她可以解決這種小事的。

    挺直背,她一步步往家的方向走。

    才不哭呢!小哥本來就不需要負擔她的呀,小哥有他的生活世界,為什麼非要受她羈牽?

    雨水打得她很痛,她沒哭,自始至終,她都帶著笑容。

    回到家的時候,家人全在,連應酬多到不行的爸爸也在家。

    「太棒了,今晚風大雨狂,叔秧和嘉茵同居一室,明年這時候,我們家就有一個颱風寶寶了。」媽媽說得興奮,沒注意剛進家門的靈涓,臉色蒼白。

    他們同居了?沒錯,不然小哥怎會到學校接她。儘管說過放棄,她的心臟還是收縮劇烈。

    「辦喜事吧,三個月之後。」大哥伯滄湊熱鬧說。

    「好啊、奸啊,我去找鍾先生、鍾太太提提兩個小孩的親事。」媽媽熱烈。

    這時,爸爸發現站在門口的靈涓。「靈涓回來了,怎麼—身濕,快去換衣服,不然會感冒的。」

    「你們在說什麼啊?誰要辦喜事?」她架起笑臉,盡力讓自己看起來很關心。

    「別聽媽亂說,她的想像力過度膨脹。」細心的仲淵發覺靈涓不對。

    「我哪有,叔秧的感情發展得很順利,抱孫子是理所當然的事情。」媽媽很關心。

    「媽,如果每個和你兒子上床的女人,都能讓你抱孫子,那麼你起碼有十幾二十個媳婦了。」

    「老么和你們不同,他最潔身自愛了。」媽媽替叔秧說話。

    「是啊,小哥喜歡嘉茵姊,而且這麼久……只有嘉茵姊一個人。」靈涓強撐笑意,不教臉上的線條垮台。

    「你們聽,靈涓的話總沒錯吧?老么有了對象,你們兩個也要加加油,好讓我們蕭家開枝散葉。

    靈涓,你快去換下濕衣服,然後我們來討論婚禮,你想不想當伴娘?哇!我們家靈涓穿起禮服,一定漂亮到不行……」

    這天夜裡,靈涓發高燒,卻固執地不肯呻吟。

    夢裡,反反覆覆地,她看見鍾嘉茵上小哥的車子,反覆見他們揚長而去,車子後頭,她拚命追趕,嘶聲喊叫,卻叫不回快樂的他們。

    她住院了,在媽媽發現她沒去上學時,才知道她發高燒。

    連連的高燒不退嚇壞全家人,清醒時,她看見大哥二哥、爸爸媽媽,連管家媽媽都來了,獨獨不見小哥。

    她開心地和每個人打招呼,假裝沒發現叔秧缺席,她笑著說要快點回學校,假裝那日的大雨只傷了她的肺葉,傷不了她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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