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傑大驚,吳元俊搶先說道: 「他們是草民從外地請來的,不會武功。」 快刀王立道: 「不會武功,較較手勁也可以。」 他可不是說著玩,捲起袖子,拉來一張椅子,又道: 「你們那一位先來?」 又是霸王強上弓,卜常醒深知不跟他扳扳腕子,他是不會善罷甘休的,只得放下釣竿,過來說道: 「請這位大爺高抬貴手。」 蹲下半個身子,本打算應付一下,輸了就了事,那知兩 只手甫一接觸,猛可間,王立突地拔刀在手,照準他的腦袋砍下來。 變生倉卒,彼此又近在咫尺,不躲必然腦袋開花,躲吧自己的身份馬上就被揭穿。 其實,他根本沒有時間想這些事,完全是基於一種本能的反應,一躍避開。 一躍之勢,美妙絕倫,王立一刀落空,砍碎了一張椅子,大聲喝問道: 「你是誰?可是那個醉鬼卜常醒?」 「上!」 時機稍眾即逝,神州四傑那有時間理會他,卜常醒一聲令下,方從四個不同的方向攻向萬德山。 擒賊先擒王,這是他們既定的計劃,尤其是猝然施襲,應可十拿九穩,怎奈廬州三凶、張敏以及兩名刀客的反應出奇的快,四傑攻到的同時,萬德山的四周已多了一道肉屏風,十個人硬拚一招,勝負難分。 快刀王立已經猜透了十成十,揮舞著大刀,道: 「果然是你們三個,快說,欽命要犯方少飛那小子呢?」 神州四傑心裡明白,他們致勝的機會只有適才那一瞬一招,一擊不中,憑自己四人之力,已無取勝的可能,必須照計行事,在水中一較短長。 王立余掌未落,四傑彈身倒縱,已跳落水中。 這就是開始反擊的信號,四傑一縱出亭外,方少飛等人便掌劍刀斧齊舞,以最快的速度破壞「怡然亭」,部份高手並以長槍長矛穿刺木板,或以暗器施襲,霎刻間「怡然亭」 內風聲鶴唳,草木皆兵。 「轟隆隆」的一聲,亭子塌下一角,腳下又莫名其妙的冒上來無數刀劍槍矛,暗器復如雨點般灑下,萬德山嚇得面無人色,在兩名刀客的嚴密保護下,衝上小橋,向岸邊飛奔。 四傑計劃周密,哪有活路可逃,魏總管早已領著三名護法,及一批事先埋伏的高手,將通路封死。 情況險惡萬分,慘叫聲此起彼落,廬州知府萬大智連中數枚暗器,身上血流如注,痛得他連聲鬼叫不已。 萬大才的腳板被長矛穿了一個大洞,就成跛腳鴨。其餘諸人亦皆或多或少的掛了彩,受了傷。四傑藉著地利水勢,佔盡了上風,眼看勝利在望。 「怡然亭」已全部倒塌,還剩下半截搖搖欲墜的小橋,靠岸的那一邊,魏總管早將橋墩砍斷,卜常醒、方少飛等人又在水中大聲喊: 「殺!」不時冒出水面,凌空出擊,一向呼風喚雨的萬太師,已成俎上之肉,甕中之鱉。 實則萬太師是有備而來,在「怡然亭」內命刀客以較技為名逞兇,就是有計劃的行動。其實,萬德山早已得到消息,得知方少飛師徒匿居姥山,殺人的目的,一方面固在削弱敵方實力,主要還是想逼方少飛師徒現身,沒料到四傑早有應敵之策,目的未達,竟遭反制,自己反而陷身險地。 不過,並非絕地,因為他也預置有可怕的伏兵。 正當魏總管領著一拔子人,張弓搭箭,準備射殺萬德山父子祖孫,王立、張敏等一干鷹爪時,十二刀客,三十六偵緝手,已如幽靈一般從後面掩至,不問青紅皂白,不管張三李四,逢人就殺,遇人就砍,一場混戰下來,前後不過轉眼工夫,魏總管等人便皆遇難身亡,做了刀下之鬼。 岸上阻礙一除,兩名刀客架著萬太師飛上岸去。 其餘的人卻沒有他那麼幸運,一步之差,小橋已倒,全部落入水中。 天賜良機,失之不再,卜常醒、包布書、彭盈妹、方少 飛在心中積壓了太多太多的怨恨與屈辱,這下可逮住了報復,洩恨、除奸的好機會,大家利用五六年來苦練的絕佳水性,在水中展開了一連串壯烈的撲殺行動。 眼看快刀王立抓著一塊浮木,正在往上爬,卜常醒潛行丈許,乍然冒出半個身子,咬牙切齒的喝道: 「姓王的,閻王叫你三更死,不會留命到天明,明年此日,就是你的忌辰!」 奪下浮木,劈面就是一拳打過去。 通!這一拳好重,正中胸膛,王立當場噴出一口血水來,但他生性狡猾,竟利用這一拳之力,彈出水面,再一個大迴旋,人已上了岸。 大家的化裝給水一泡,早已洗盡,恢復了本業面目,王立一見是卜常醒,暴跳如雷的道: 「醉鬼,果然是你,這筆賬老夫要你付出干百倍的代價來。」 醉俠卜常醒道: 「別喳呼,有種你就跳下來。」 快刀王立是個旱鴨子,氣得吹鬍子,瞪眼睛,卻無計可施。 廬州三凶、張敏、萬大才可沒有這麼幸運,被包布書、吳元俊在水中揍得暈頭轉向,飄來蕩去,最後還是踏上斷裂的橋樁,相繼逃到岸上去。 均已變成落湯雞,狼狽不堪。 萬大智的遭遇最慘,好不容易抓住一塊木板,正打算游到岸邊去,先是被人在右腳上捅了一刀,後來左腿也被人從水中拉住了,正自驚惶間,彭盈妹撥開一道水花,游過來說道: 「萬大人,還認識我彭盈妹嗎?」 萬大智一聽是彭盈妹,本來就已經嚇出竅了的魂,這時已不知去向,想逃吧,水裡邊又有人拉住不放,醜態百出的哀哀求情道: 「姑奶奶饒命,姑奶奶饒命!」 為了萬大智,含恨十五年,至今額頭上還留下一個傷疤,正因為奇仇未報,她仍待守閨中,彭盈妹豈會輕輕放過他,惡狠狠的道: 「萬大智,我可以饒你,但被你姦污,難以數計的婦女卻不饒你,留你在世,天曉得還有多少人要遭殃。」 萬大智的骨頭,一下子全酥了,軟了,告饒的話一籮筐,道: 「大人不記小人過,只要姑奶奶大慈大悲,肯饒我一命,從今以後,一定洗心革面,重新做人,再也不敢凌辱婦女了。」 水裡不比地上,但他還是不停的磕頭,弄了一頭的水。 彭盈妹那有閒情跟他磨蹭,寒臉說道: 「既知現在,何必當初,到閻王老子那邊懺悔去吧。」 心一橫,牙一咬,出掌如電,蓬!一掌貫頂而下,腦漿迸裂,僅在水中冒出一小串氣泡,便告氣絕身亡,沉入湖底。噴出的鮮血,卻染紅了三丈方圓的水面。 同一時間,朱-楨、萬家棟那邊也有好戲上演,這兩位「表兄弟」運氣不壞,落水之後,馬上抓到一張大桌面,朝岸邊游去,此刻,卜常醒正在對付快刀王立,包布書、吳元俊在追逐張敏他們,彭盈妹跟萬大智冤家路窄,更是分不開身,這二人近來又跟著王立學了不少絕活,萬家棟天生神力,更是如虎添翼,吳總寨主的屬下勇將居然攔他不住,被他連殺數人,突出重圍。 突見側旁浪花洶湧,水紋有異朱-楨方自說了一句: 「是不是魚?」方少飛已自水中竄出,一屁股坐在大桌面上,道: 「是吃人的魚!」 方少飛、朱-楨、萬家棟,這三位兒時的「遊伴」,這時俱已長大成人,且多年不見,自然甚覺陌生,方少飛還好,在「怡然亭」時,他已在水中識得二人,朱、萬則一時竟認他不出,齊聲渴道: 「哪來的野小子。」 猛地搖晃一下桌面,嚇得二人趕緊死抓住桌面不放,方少飛從容不迫的道: 「才五六年不見,你們真的不認識我了?」 朱-楨定目細看,忽然驚叫道: 「你——你是方少飛?」 方少飛目注二人,道: 「不錯,我正是曾經被你們欺負過的方少飛。」 萬家棟舞動著手中鋼刀,厲色喝道: 「好啊,原來是你,我爺爺正愁捉你不到,看刀!」 這小子真狠,說幹就幹,一刀劈頭砍下。 朱-楨動作也不慢,適時刺出一劍,外加一掌。 二人出手極快,招式又狠,存心想要方少飛的命,刀光劍影之中,方少飛已一個筋頭,又翻進水中,刀劍已近,目標頓失,想收也來不及,哨的一聲火星進裂中,二人反而窩裡反自己幹上了。 這一刀一劍皆使足了全力,一撞之後,餘力未盡,齊皆砍進桌面裡去。 「表兄弟」二人嚇一跳,正想全力拔出來,大桌面好像長了翅膀,向上面飛起來,而且力道甚猛,一個不小心,萬家棟的下巴被撞得皮破血流。 桌面不會長翅膀,也不會自己飛起來,自然是方少飛在作怪,二人驚魂未止,桌面又陡然下降,在他們的頭上撞出個包,上半身更是一塊青,一塊紫,還沽咚咕咚喝了不少水,連眼淚鼻涕都流出來了。 方少飛這才歇下手,一屁股坐上大桌面,稚氣十足的說道: 「你們來捉呀,殺呀!」 萬家棟鼻歪嘴斜的吼叫道: 「小爺要你死無葬身之地!」 騰出水面,揚掌猛攻,這小子牛性大發,儘管連番受挫,依然狠勁十足,恨不得一掌將方少飛劈成肉泥血醬。 方少飛冷然一曬,臀下用力,恰好桌面飄退兩尺,萬家棟一掌落空,打在桌面上,劈!水花亂濺,一隻手掌馬上腫起來三分高。 「你找死!」 朱-楨從身後攻來,喝聲中方少飛飛起一腳,正好踢中他的腮幫子,身子一旋就沉入水中不見了。 萬家棟根本不會水,必須扶著桌面,但他生性好強好鬥,至今仍不服輸,破口罵道: 「不要臉,仗著你會水就欺負人,有種的咱們到岸上去。」 方少飛冷哼了一聲,道: 「你們以二對一,以多欺少,那裡吃什麼虧。」 萬家棟氣得連髒話都罵出了口: 「操你媽,小爺今天非要宰了你不可。」 方少飛雙腳在水中一撥,桌面向前猛一撞,撞得他身子一歪,索性將鋼刀拔出來交給他,道: 「殺呀,刀在你手中,頭在我脖子上,有本事就來拿。」 萬家棟怒吼一聲,道: 「小爺我正要來拿!」 吃一次虧,學一次乖,這一次不敢直砍,改用橫掃,刷!刷!刷!一瞬間便是五六個來回,刀法奇快,頗有他師父快刀王立的幾分功架。 不論是誰,一旦被他得手,不削成薄片才怪。 卻連方少飛的毫毛也沒沾到,刀鋒掠頂而過,方少飛已沉入水中,因恨他手段太辣,立將萬家棟拖下來,按住他的脖子,狠狠的灌了他一肚子的水,氣忿忿的說道: 「萬家棟,你好毒辣的手段,我今天就將你葬在此地餵魚蝦,免得將來仗勢欺人。」 灌水已足,又飽以拳腳,眼看萬家棟已是奄奄一息,忽然想起布笠人的話來,只可以狠狠的湊他,絕對不可以殺他,心想: 「這究竟是為什麼,難不成我與他之間還會有什麼瓜葛?」 他哪裡知道,牛興夫婦曾為他丟了二條命,萬家棟正是恩人之後,但他對弓先生的話一向謹遵不違,想到這裡,氣便消了,將他拖出水面,放在桌子上。 朱-楨也喝了不少水,抓著一塊小木片,正載浮載沉,方少飛雖然不知道,假如他是方御史的養子,那麼,現在的朱-楨,應該是他的二哥,而是基於布笠人的囑咐,也找來一塊大木板,將他拖上去。 這個時候,正是王立、張敏、萬大才、廬州三凶逃上岸去,萬大智亡魂喪命的同一時間,也正是神州四傑師徒最得意的時刻。 因為,就在朱-楨、萬家棟半醒半昏,半飄半游至岸邊,被王立、張敏救上岸的當口,四下裡號角齊鳴,喊殺震天,萬太師調集的兵船水師,已如潮水般從四面八方開到。 方少飛抬頭一看,天哪!黑壓壓的一大片,少說也在百條以上,水軍皆齊集船頭,張弓搭箭,蓄勢待發。 萬太師睹狀好不興奮,一面作著手勢,一面拉大嗓門,聲若洪鐘似的道: 「給我殺!」 船上馬上有了反應,號角再起,是發箭的訊號,密密麻麻的箭雨,像鋪天蓋地的蝗蟲,似遮天蔽日的烏鴉,更好似雷公發怒,撒下萬道閃電,湖面上乒乒乓乓處處都是箭簇。 水師發出來的箭實在太多,而且持續的時間又長,躲不勝躲,防不勝防,巢湖三十六寨的弟兄們抵擋不住,立刻有傷亡出現。 兵船且戰且進箭雨且行且發,像趕鴨子一樣,吳元俊安排在水中的弟兄很快便被驅趕至一處極小的水域,傷亡卻大大地增加。 萬太師拉直喉嚨喊叫道: 「殺掉卜常醒、吳元俊、包布書、彭盈妹者賞銀百兩。」 重賞之下必有勇夫,萬太師在岸上話甫出口,水軍便執刀持矛,爭先恐後的躍落湖中。 水軍人數太多,又極驍勇善戰,巢湖三十六寨的弟兄無法招架,霎時便已潰不成軍。 卜常醒聲急語快的說道: 「元俊,你不是說還有一支伏兵嗎?」 吳元俊道: 「還有十寨人馬,被魏總管安排在數里外待命,但以目前的情形看來,這十寨的弟兄可能業已遭劫,即使幸而未為水師發現,及時趕來,恐亦非水軍的敵手。」 包布書道: 「那怎麼辦,乾脆殺上岸去,跟他們拚了算了。」 卜常醒道: 「殺上岸去,合咱你四人之力,打不過王立、刀客,留在水中,也不是水軍的對手。」 彭盈妹亦知處境艱險,凶多而吉少,道: 「那依大哥之見,該當如何?」 卜常醒道: 「咱們兄弟的死生微不足道,無論如何得設法讓少飛逃出去。」 方少飛不以為然,道: 「四位師父不走,少飛也決定不走,要死大家死在一起。」 卜常醒聞言大為不悅,板起臉孔斥責道: 「胡說,為師的含羞忍辱,將你教育成人,為的是除奸魔,伸正義,不是叫你尋死覓活,立刻給我潛離姥山上岸去,這是師命,不得有違。」 師命如山,儘管方少飛有一千一萬個不願意,卻不敢違抗,只好含淚答應下來,道: 「大師父,徒兒上岸之後,我們在什麼地方見面?」 吳元俊望望將晚的天色,道: 「你繞過姥山,在西邊上岸,三河鎮的西頭街尾有一家燒臘店,是魏總管他爹開的,為師的得能僥倖不死,明日清晨,會在那裡候著。」 卜常醒補充了一句: 「若超過午時未到,多半吉少凶多,你不必久候,應即刻遠離巢湖,設法與布笠人取得聯繫,再定行止。」 這話無異在交代後事,方少飛心頭一酸,淚已簌簌而下,但師命難違,只好潛入水中,用力游開。 神州四傑則浮出水面,四處衝殺,藉以亂人耳目。 方少飛憑著自己的機智與本事,總算逢凶化吉,履險為夷,順利突出圍困,當他登上岸時,已是精疲力竭,夜幕也早已深垂。 遠遠望,姥山那邊一片火海,巢湖三十六寨的基業盡付之一炬。 隱隱中尚有零星的殺聲傳來,一股寒意不由的從他的腳底升上,而他的心卻在一個勁的往下沉。 顯然惡戰已近尾聲,四傑命運未卜,方少飛一臉悵惘, 滿心淒苦,夜風過處,陡覺透骨生寒,這才意識到自己一身濕淋淋的,更由於在水中浸泡太久,雙掌儘是水皺,甚感不適,心想: 「不論如何,我也應該先將衣服烘乾歇一下,明晨才有精神去找師父,倘若一病不起,如何對得起四位老人家。」 當即向附近農家借了火種,在荒山裡找了一個洞穴,拾柴引火,烘乾衣服,就在山洞之內,昏昏睡去。 由於疲勞過度,這一覺竟然睡過了頭,直至第二天的日上三竿時分才醒過來。 急忙向西行去,找到三河鎮,在西邊的街尾,果然有一家「老魏燒臘店」。 奇怪,大白天的,燒臘店的門面半掩半閉,竟未開門營業。「篤!篤!篤!」叩門三響,裡面也沒有人出來應門。 「請問裡面有人嗎?」 屋內靜悄悄的沒有反應。 「請問有人在家嗎?」 死寂依舊,無人答話。 方少飛愣了一愣,側身而入,店內燒雞臘肉,火腿香腸,琳郎滿目,但入鼻的不是肉香,卻是一股濃濃的血腥味。 就在櫃檯上,赫然有一顆血淋淋的人頭,卻不見屍身,方少飛壯著膽子,朝櫃檯內一望,原來屍身就倒在裡面,是一個夥計模樣的年輕人。 再往裡去,是一個小天井,也是一個小的三合院,在水井旁又發現一具屍體,是一位老婦人,井邊還有一堆待洗未洗衣物,無疑是在晨起洗衣之時,被人闖入,一刀畢命。 方少飛越看越是心驚,自己與師尊在此有約,燒臘店卻鬧出人命來,不知四位師父是否來過?殺人的兇手又是誰? 滿腹的疑雲正無法索解,忽聞東廂房內有呻吟的聲音,方少飛衝進去一看,有一位白髮蒼蒼的老人倒臥血泊中,全身傷痕纍纍,已是奄奄待斃。 方少飛俯下身去說道: 「老人家可是姓魏?」 好半天老人才睜開一雙無神的眼睛,望著他,有氣無力的說道: 「老漢是姓魏,你大概就是方公子吧?」 方少飛從小飽讀詩書,頗懂得敬老之道,畢恭畢敬的說: 「是,在下方少飛,老先生想必就是魏總管的老太爺?」 老人點了點頭,沒有說話,眼眶內淌下了兩行老淚。 方少飛注視一下屋內的陳設,皆井然不亂,老人的手邊還放著一個青布包袱,顯非盜匪所為,道: 「老先生,這是什麼人幹的?」 老人喘息一陣,道: 「是一個跟公子差不多大的少年人。」 「少年?他是誰?」 「老漢也不清楚,跟在他身邊的人叫他萬少爺。」 「哦,我知道了,這個小子高高大大的,使一把刀?」 「是使刀,也很高大。」 「他身邊還有什麼人?」 「一位錦衣少年,一個和尚,一個道士,還有一個俗家人。」 「他們為何要殺老丈全家?」 「他們是在追查公子的下落,老漢說不知道,那個被稱作萬少爺的人就揮刀行兇。」 「可惡!可惡!這小子實在太可惡,下次再遇上他絕不輕饒。」 「方公子認識他?」 「嗯,他叫萬家棟,是大奸臣萬德山的孫子。」 微微一頓,方少飛隨又說道: 「我師父他們來過沒有?」 老人已是氣若游絲,拚足餘力說道: 「總寨主一早曾經來過。」 「只有我二師父一個人?他人呢?」 「嗯……就是寨主一人,已經走了,」用力將那青布包袱提起來一寸多高,說道: 「總寨主命老漢將這個包袱交給方公子。」 方少飛急急迫問道: 「我其他三位師父呢?二師父到那裡去了?」 老人提著那個青布包袱,一直不放,搖搖頭,表示不知! 方少飛接過包袱,道: 「我二師父可有什麼話交代?」 老人的傷勢太重,失血又多,此刻已瀕油盡燈干之境,僅僅吐出來一個字: 「有。」 方少飛用手扶正老人將要垂下去的頭,道: 「我二師父說什麼?」 老人的刀傷處已經冒出氣泡,呼吸若有若無,鼓足最後的一點點力氣,也僅僅說出「總寨主交代」五個字便告撒手西歸,至於鐵掌游龍吳元俊交代了些什麼?卜常醒、包布書、與彭盈妹的生死下落如何,也跟著他的死亡帶到陰曹地府去了。 方少飛急得不得了,奈何人死不能復生,急也是白急。 想起了老人交給自己的包袱,以為裡面或許可以尋得一點蛛絲馬跡,可是,打開來一看,那只是一包銀子,並無片紙隻字。 他從來沒有像此時這樣孤獨無助,從小有父母的呵護,及長大又有師父的關注,而現在他卻必須由他自己來決定他該走的路。 「先回去姥山一趟,活要見人,死要見屍,查不明師父們的行蹤死生,我心何安?」 心意既決,隨即退出老魏燒臘店,回頭路向東行去。 由於業已拿定主意,心緒自然平靜不少,他自昨午起便粒米未進,這時候才感覺到飢腸轆轆,於是信步走進一家飯館。 正當午膳時分,館子裡生意不惡,已上了八九成的座,方少飛選了角落裡的一個空位坐下,叫了一碗麵,四個饅頭。 正吃喝間,中間的桌座起了爭執,一位穿著華麗,秀髮蓬亂,臉上似是塗抹了不少塵垢泥污的姑娘,喝飽喝足之後,起身就走,被小二哥在門口攔下來,道: 「姑娘,你還沒有付銀子。」 姑娘摸嫫口袋,驚「哦」一聲,道: 「哦,對不起,我忘了帶銀子,掛個賬好了。」 小二哥一怔,指著壁上的牌子道: 「現金交易,恕不賒欠。」 姑娘蠻不在乎的說道: 「那我改天給你送來好了。」 繞過一張飯桌,想要出門而去。 卻被小二哥死死拉住不放,並向姑娘吼叫道: 「想白吃白喝是不是?告訴你,辦不到,看你灰頭土臉,卻穿綢戴緞,不倫不類的準不是什麼好東西……」 姑娘被他的惡言惡語所激怒,反唇相罵道: 「人不死,債不爛,殺頭也不過碗大的一個疤,你凶什麼,惹惱了姑奶奶,小心我砸爛這個鳥店。」 二人越吵越凶,掌櫃的,跑堂的,甚至打抱不平的食客也上來幫腔,雙方拉拉扯扯,鬧得不可開交。 姑娘自知理虧,倒還頗知自制,掌櫃的卻得理不饒人,硬要拉著姑娘見官去,方少飛見此情景,心生不忍,招招手,說道: 「掌櫃的,這位姑娘一共欠了你多少銀子?」 掌櫃的過來說道: 「這個野丫頭窮裝闊,點了滿桌的菜,不過淺嘗即止,客官,他這桌飯菜一共是一兩二錢三分。」 方少飛心想: 「沒有銀子又不太餓,幹嘛點那麼多菜,真是神經病。」 打開包袱,取出一綻一兩半的碎銀子,交給掌櫃的,指著自己的桌面,道: 「兩桌加在一起夠不夠?」 掌櫃的見有人付賬,馬上堆下一臉的笑容,連說: 「夠了,夠了。」 扭過頭來,又對那姑娘說道: 「今天算你走運,遇上這位好心的公子,還不快謝謝人家。」 姑娘倒還真聽話,上前福了一福,嬌滴滴的道: 「謝謝公子慷慨解囊。」 方少飛笑道: 「哪裡,出門在外,誰都有個不方便的時候,姑娘請坐。」 姑娘毫不客氣的坐下來,兩隻黑白分明,水汪汪的大眼睛,不停的在方少飛身上轉來轉去。 看得方少飛怪不好意思的,道: 「姑娘吃飽沒有!」 姑娘好大方的道: 「如果你要請客,我還可以再吃一點。」 方少飛本來是句客套話,但話既出口,自然無法收回,也不能不請,笑道: 「姑娘要吃什麼,請自己點吧。」 姑娘毫不客氣,端足了架子,對掌櫃的說道: 「照姑娘我所點的樣子,再來一桌。」 方少飛心說: 「開什麼玩笑,剛才那一桌菜,根本沒有吃多少,現在又要,你倒真會慷他人之慨。」 心裡雖然這樣想,卻又不便說話,只好叫掌櫃的照著姑娘的意思去辦。 生意人唯利是圖,掌櫃的儘管覺得姑娘未免太過份,甚至是有意作弄人,菜還是照做照上,很快便擺滿一桌子。 方少飛見她連筷子都不曾動一下,道: 「咦,你怎麼不吃呀?」 姑娘雙手支頤,含情脈脈的望著他,道: 「你吃吧,這一桌菜本來就是為你叫的,出門在外,四個饅頭一碗麵太寒傖,也不營養。」 鬧了半天,菜是為自己叫的,方少飛簡直有點哭笑不得,略帶慍意的道: 「什麼?是為我叫的,對不起,在下一向飲食簡單,已經吃飽了,你自己享用吧。」 取出一錠碎銀子來,就要付賬離去,姑娘卻搶先會了賬,深情的說: 「方公子,算我請客,吃點嘛,飲食太簡單對身體不會有好處。」 方少飛聞言幾乎要昏倒,轉彎抹角的老半天,原來她自己有銀子,擺明了是在戲耍自己,氣忿忿的道: 「你怎麼知道我姓方?」 姑娘笑嘻嘻的道: 「我們是老朋友了,當然知道。」 「老朋友?姑娘何人?」 「我姓張。」 「姓張?叫張亞男?西仙白芙蓉的女兒對不對?」 「對呀,一回生二回熟,所以我說咱們是老朋友了。」 「哼!誰跟你是老朋友,再見。」 拎著包袱,出店而去。 張亞男追出來,跟他並肩而行,柔情似水道: 「少飛,你生氣了?」 方少飛聽她猛套近乎,居然直呼自己的名字,更加不悅,道: 「你我河水不犯井水,請別跟著我。」 「聽說姥山已經被萬太師燒成灰燼,你打算上那兒去?」 「你管不著。」 「少飛,你肯為一個陌生的姑娘會賬請客,就一點也不關心離家出走的老朋友嗎?」 「誰離家出走?」 「我!」 「你幹嘛要離家出走?」 「去找我爹。」 「你爹又是誰?像西仙那種女人也結過婚?」 「請別批評我娘,任何人都有好的一面。」 「你還沒有說令尊高名上姓?」 「你爹叫張峻山,人稱『八斗秀士』,才高八斗,文武全才,前幾天偶聞江湖傳言,說我爹隱居北京,娘又不准我去找他老人家,只好偷偷的跑出來了。少飛,你是北京人,可聽說過我爹的名字?」 「沒有。」 「起碼你對北京很熟,你陪我去好不好?」 「沒空,我要到姥山去。」 「我先陪你去姥山,然後再結伴北上好不好?」 「不好!」 「少飛,我什麼地方得罪你了,怎麼老是這樣冷冰冰的。」 「很簡單,因為你是西仙白芙蓉的女兒。」 「天下多得是出污泥而不染的例子,何況我娘並不如你想像中那麼壞,家父更是望重江湖的俠義中人,別一竿子打翻一船的人好不好!」 「在下只知道龍生龍,鳳生鳳,老鼠的兒子會打洞,張姑娘,例外的例子並不多。」 方少飛對張亞男成見甚深,不願再跟她多言饒舌,陡地加快腳步,如飛前奔!想將她甩掉,奈何張亞男乃西仙之女,不論武技輕巧,皆屬一流身手,那裡能甩得掉。 眼看三河鎮已遠拋在身後,張亞男仍死纏不放,方少飛沒好氣的道: 「張亞男,你到底想幹什麼?」 張亞男一點也不生氣,笑盈盈的道: 「陪你到姥山去呀!」 「謝了,我不需要人來陪。」 「不謝,這是我心甘情願的。」 「你別再煩我好不好。」 「就當我不在身邊好了。」 「張亞男,你這個人怎麼這樣不可理喻。」 「為什麼不說你拒人於千里之外,太不近情理?」 方少飛又好氣,又好笑,拿她一點辦法也沒有,正感不知如何是好間,從巢湖方面箭也似的奔來一紅二綠三位少女,兩名綠衣少女還抬著一頂華麗的轎子,不偏不倚,就停在路當中,堵住二人的去路。 這紅衣少女不是別人,正是西仙白芙蓉身邊最有名的「四鳳」之首金鳳,雙目直瞪瞪的望著張亞男,語氣之中含有命令的味道: 「小姐,請馬上跟我回去。」張亞男本來躲在方少飛的身後,見她開口就叫小姐,而方少飛又不答腔,只好故作糊塗的道: 「喂,你在跟誰說話。」 金鳳道: 「就是跟你,小姐!」 張亞男道: 「我是媳婦,不是小姐,這位方公子就是我的相公。」 方少飛聽得怪彆扭的,什麼人不好冒充,偏偏要冒充別人的老婆,也虧她說得出口。 金鳳冷冷一笑,寒臉說道: 「小姐,你的化裝術還差得遠,別以為在臉上塗兩把灰,我就認不出你,別胡鬧,快回去吧,再晚了恐怕任誰也救不了你。」 張亞男見行藏已露,乾脆取出一塊布來,一陣擦抹,又恢復了她本來俏麗的模樣,一本正經的道: 「我不回去,離開的時候我就對自己說過,找不到我爹就不再見我娘。」 綠衣少女是張亞男自己身邊的使女春蘭,略高,年約二十出頭,稍矮的年紀也略小的叫夏荷。春蘭焦急的說道: 「小姐,使不得,谷主交代,即使抬也要將小姐抬回去。」 張亞男雙眼一瞪道: 「你們想用強?」 金鳳道: 「谷主是這樣吩咐的,必要的時候屬下可以動武,小姐,你心裡有數,你不是我的對手。」 張亞男當然明白,金鳳雖僅二十五六的年紀,內外功夫卻俱屬一流,尤其心狠手辣,不知毀了多少成名的人物,早在江湖上闖出一個「辣手娘子」的名號,但她不肯服輸,故意擺出一副準備動手的架勢,道: 「金鳳,你要弄清楚,我們是兩個人,以二對一,你不見得能討了好。」 金鳳冷哼一聲,道: 「行前谷主特別交代過,小姐最好聽清楚。」 張亞男道: 「我娘還說什麼?」 使女夏荷望了方少飛一眼,道: 「如果發現有人拐誘小姐,一概格殺毋論。」 方少飛暗道一聲: 「莫名其妙!」 張亞男打了一個寒顫,辣手娘子金鳳上前一步,對方少飛說道: 「方公子,你是聰明人,最好不要插手芙蓉谷的家事,免得招來殺身之禍。」 這語氣,這神態,簡直沒把方少飛放在眼內,不禁激起他的萬丈豪情,怒沖沖的道: 「這事本來與我無關,可是我現在卻非要插手不可。」 金鳳挽起一掌真力,作勢待發的道: 「這是為何?」 方少飛傲然言道: 「主僕有別,你這一個賤婢,居然如此跟小姐說話,未免太過份了!」 金鳳嬌叱道: 「好小子,你乳臭未乾,竟敢教訓我,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煩了,看掌!」 這女人好烈的性子,話落招出,劈面就是三招快攻,方少飛不退反進,立即反手還擊,剎那間,兩人便硬拚了三掌,方少飛攻守井然,進退有序,絲毫沒有懼色。 辣手娘子金鳳自視太高,對這樣的結果似是大為不滿,殺氣騰騰的道: 「看不透你還有點本事,是我低估你了,來,試一試芙蓉谷的『粉蝶掌』!」 方少飛道: 「試就試,有什麼大不了,久聞芙蓉谷的『粉蝶掌』名震江湖,早想見識見識。」 雙方劍拔弩張,眼看又要鬥起來,張亞男深怕方少飛吃虧受辱,忙橫身立在二人中間,道: 「好了,金鳳姐,我跟你回去就是,別難為人家方公子。」 辣手娘子金鳳撤掌說道: 「那就請上轎吧,小姐。」 張亞男的眼珠子滴溜溜的一轉,道: 「要我回去可以,你們必須接受我一個條件。」 「什麼條件?」 「讓春蘭、夏荷坐轎,我們兩個人來抬。」 「小姐抬轎?別是又在打什麼鬼主意吧?」 「這只是條件,你別想得太多。」 「如果屬下不答應呢?」 「那我就不回去,看你怎麼交差。」 「好吧,就破一次例,當一次轎夫,小姐請抬前面。」 「我要抬後面。」 「這是為什麼?」 「不為什麼,我高興。」 「好了,我的姑奶奶,一切都依你就是。」 金鳳依了,春蘭、夏荷可是不依,主僕尊卑有別,二女怎麼也不敢讓小主人來抬著走,還是張亞男好說歹說才將他們送上轎子。 張亞男真會演戲,放下轎簾,鄭重其事的跟方少飛道別,辣手娘子金鳳道: 「小姐,我們該走……」 「了」字尚未出口,驀覺背上一麻,張亞男趁她說話不備間,已點了她的「麻穴」,一個人傻呼呼的站在那裡不動了。 也許是覺得她對自己真的不錯,也許是覺得她跟她的母親不一樣,甚至他壓根兒就很喜歡她,方少飛也說不上來是為什麼,總之,敵意在消退,友誼在滋長,關切的說道: 「張姑娘,轎子裡還有兩個呢。」 張亞男扮了一個鬼臉,道: 「早在我放簾子的時候就制住了,咱們走,到姥山去。」 方少飛道: 「他們怎麼辦?」 張亞男道: 「沒有關係,兩個時辰之後穴道會自解,到時候他們長了翅膀也找不到咱們。」 一下子,二人之間的距離拉近了許多,方少飛不再反對她陪自己去姥山,彼此齊肩,向東疾馳而去。 誰料,僅僅才奔出去數丈遠,前面人影閃動,迎面衝上來七八個人。 為首的是大法師哈山克,逍遙子費無極,江湖浪子花三郎,失-楨居右,萬家棟居左,另有兩名刀客,七個人成一字排開,橫在路中。 仇人見面,分外眼紅,萬家棟一開口就沒有好聽的: 「好啊,方少飛,終於給小爺爺我堵上了,這裡沒有水,我看你還能窩到那裡去,今天要開膛破肚,吃你的心。」 他可不是虛張聲勢唬人,刀已亮出,雙腳不停的在移動,正在尋找最有利的角度與時機。 方少飛傲然卓立,毫無俱色的道: 「好極了,我也正愁找你不到!」 萬家棟一怔,說道: 「你找小爺我幹嗎?」 「我想知道,三河鎮魏家一門三口是不是你殺的?」 「是又怎麼樣?」 「魏老全家與你無冤無仇,你為何要下此毒手?」 「因為那個老傢伙是巢湖三十六寨的人。」 「你怎麼知道?」 「我們盯吳元俊的梢,見他走到了老魏燒臘店,那還錯得了。」 「我另外三位師父沒去?」 「哼!老早就到魚肚子裡去了。」 方少飛一聽三位師父已死,痛如刀絞,怒吼一聲: 「納命來!」雙掌齊出,以雷霆萬鈞之勢急攻過去。 萬家棟不退不避,揮刀就砍,朱-楨在水裡也吃過方少飛的虧,懷恨極深,也一聲不響的從一側攻來,決心要置方少飛於死地。 二人攻勢猛銳,步步近逼,方少飛分拒二人,猛攻猛衝,打得驚心動魄,險象環生。 張亞男忽然破口罵道: 「不要臉,以多欺少,簡直卑鄙無恥。」 玉掌倏翻,掌影亂飛,好似有無數的彩蝶翩翩起舞,明明從左側攻到,急切間又飄往右邊,弄得朱、萬兩人暈頭轉向,攻守失據,敗亡乃指顧間事。 還是大法師哈山克識貨,大聲嚷嚷道: 「西仙的『粉蝶掌』,快退!」 朱-楨知道厲害,抽身卻抽不出來,因為漫天的掌影,根本找不到退路,一個不小心,被掌風掃中,這才歪歪斜斜的退到一邊去。 萬家棟的情況更糟,吃了張亞男的一掌,又被方少飛掃中一腳,一個踉蹌,差點栽下去。 張亞男得理不饒人,揚掌欲待再上,早被逍遙子費無極挺身截住,道: 「西仙白谷主是你什麼人?」 「家母!」張亞男說。 西仙的名頭太響,廬州三凶齊皆大吃一驚,江湖浪子花三郎皮笑肉不笑的道: 「哦,原來是白前輩的女公子,恕花某失敬,我們在逮捕欽犯,請勿妨礙公務。」 張亞男嗤之以鼻,道: 「我管你什麼公務不公務,方公子是我的朋友,誰要侵犯他,我就跟誰沒完。」 哈山克冷笑一聲: 「女娃兒,白谷主的『粉蝶掌』固然厲害,但你的火候還嫩得很,別給臉不要,自討沒趣。」 張亞男臉一沉,道: 「老禿驢,你想要幹什麼?」 哈山克道: 「請姑娘置身事外。」 「辦不到!」 「辦不到就連你也一起拿下。」 「你敢!」 「老衲乃是奉命行事,沒有什麼不敢的。」 招招手,兩名刀客立即搶上前來,雙手握刀,在胸前交叉,眸中凶芒閃閃,一步一步的逼向方、張二人。 刀客的本事方少飛是見識過的,忙附亞男耳邊說道: 「這兩個傢伙都是亡命之徒,不死不退,沒完沒丁,最是難纏不過,請別為我惹禍上身,快走吧。」 張亞男不假思索的道: 「少飛哥,我張亞男豈是貪生怕死之輩,要死咱們一塊兒死,怕什麼。」 這丫頭的點子的確不少。話出口後,卻拉著方少飛轉身飛奔退至轎旁,出手如電,一下子就將辣手娘子金鳳與春蘭、夏荷的穴道全部解開了,道: 「金鳳姐,我娘是要你們尋回一個活蹦亂跳的女兒,還是一具屍體?」 金鳳道: 「當然是要活的。」 「那你們就幫我收拾這幾個混蛋。」 「小姐,屬下麻穴被制,雖然無法行動,你們的話卻聽得見,人家是衝著方少飛來的,你又何必往自己身上兜,放手不管就沒事了。」 「不行,方公於是我的朋友,這檔子事我是管定了,你們要是不幫忙就站到一邊去,我自己來。」 金鳳見她心堅如鐵,素知只要是她決定了的事,任何人也休想改變,只好勉為其難的道: 「好,好,我幫你的忙就是,但小姐可不能耍花樣趁機再開溜。」 話猶未落,廬州三凶已率眾追到,金鳳、春蘭、夏荷不敢怠慢,連忙挺身截下,辣手娘子站立轎前,威風八面的道: 「站住!你們聽著,誰要是敢動我家小姐的一根汗毛,就是與芙蓉谷為敵。」 西仙是響叮噹,叮噹響的人物,三凶當然不願意輕易招惹,江湖浪子花三郎油腔滑調的道: 「我說金大奶奶,咱們今天是要逮捕欽命要犯方少飛,豈敢找貴少主人的麻煩,請借一步路,促住姓方的小兒,我們馬上就走人。」 張亞男就站在辣手娘子的身側,猛給她使眼色,金鳳沉聲說道: 「不行,方公於是我們小姐的朋友,請放過今天,它日你們再相遇便不關我們的事了。」 一名八號刀客雙刀猛一撞擊,發出一陣「鏗鏘鏘」的清脆聲響,冒出幾許火星,怒髮衝冠的罵道: 「他媽的,你這是給臉不要臉,竟然敢與朝廷為敵,再不讓路老子就將你劈成兩半。」 強將手下無弱兵,金鳳一向目空一切,豈肯受這刀客的鳥氣,雙方一言不合,便即大打出手,不一會春蘭、夏荷與廬州三凶等人也全部投入,打起爛仗混仗來。 張亞男眼見時機業已成熟,衝著方少飛擠擠眼,拉著他的手,悄沒聲息的離開了。 此刻,方少飛對她的成見已一掃而空,對她的機智,靈巧,心裡由衷歎服,跟她在一起,漸漸覺得有一種難以言宣的舒暢與快慰。 「少飛呀,咱們快走,他們這一架打不久的。」 「嗯!我也是這樣覺得,一發現咱們不見了,他們就沒有理由再打下去。」 「所以說咱們要快,免得被他們追上來纏住。」 腳底抹油,腿上使勁,二人的輕功都不弱,一眨眼的工夫便奔出百十來丈。 果不其然,兩人登上一座小山,回頭一望,三凶與金鳳等人的混仗已停,雙方有志一同,已咬著尾巴追上來! 禍不單行,近旁不遠處,「砰!」的一聲,一支響箭沖天而起。 方少飛臉色倏變,道: 「要糟!」 張亞男道: 「怎麼了?」 「那是偵緝手的連絡訊號,響箭一放,快刀王立與刀客很快就會出現!」 「江湖傳言,這個姓王的是大內第一高手?」 「大家都這樣說,他有一刀連砍十三顆人頭的紀錄。」 「好,咱們『逗逗』他。」 「亞男,你說『逗逗』?還是『鬥鬥』呀?」 「如果傳言不假,咱們十九『斗』不過他,只好『逗逗』他。」 「怎麼『逗逗』?」 「現在還不知道,到時候再隨機應變好了。」 三言兩語說下來,事情已起了變化,快刀王立領著三十六偵緝手出現在左側,張敏與十二刀客出現在右側,後面的追兵已近,呈三面包圍的態勢。 巢湖遙遙在望,前面則是一片汪洋。 「少飛,你會不會水?」 「不單會,還棒得很。」 「那就好,我也不賴。」 「亞男,你預備——」 「哦?那是最後一條路,現在還用不到。」 「那你打算如何對付這群殺人魔王?」 「我已想好了,等一下不論我說什麼做什麼,你都不要吭氣,如果合作無間,就可以好好逗耍一下這個老魔頭。」 「好,我全聽你的。」 人影狂竄,快如飛俊,這時候快刀王立已搶到正面去,四方八面的人亦皆電奔而到,將二人團團圍死。 不論是快刀王立,或是廬州三凶,十二刀客中的任何一個人,方少飛都難以招架,現在一古腦都到齊了,圍得密不透風,就算是四位師父在場,只怕也是一個必敗的局面,方少飛委實想不透,張亞男有何退敵妙計。 正自忖思間,耳畔響起張亞男蚊蚋似的聲音: 「委屈你了!」出其不意,攻其無備,方少飛還沒有弄懂她的意思,右碗已被她扣住,彎到背後去。 此舉大出眾人意表,齊皆一愣。 張亞男大聲說道: 「誰是錦衣衛的王指揮王大人?」 王立跨步而出,道: 「老夫正是。」 張亞男說道: 「告示上說,捉住方少飛的人有五十萬兩銀子的賞格,這可是真的。」 王立正容說道: 「當然是真的。」 張亞男說道: 「那就讓路,本姑娘要押著這小子上京去領賞。」 王立注視一下方少飛,一臉痛苦之色,似是腕脈被制,氣血逆轉使然,道: 「你把他交給本官就是,賞銀自會給你。」 瀟湘書院圖檔,7dayOCR,瀟湘書院獨家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