欽點惡娘子 第九章
    初更時分,尹臨雪平安地回到軒轅府門口。她臉色蒼白如紙,小手緊握著披風的兩側,緊得似乎能握出水來。走進府門的那一刻她才長長吁了一口氣,像是在水底溺了很久終於衝出水面,全身顫抖不已。

    坐在廳中圈椅上的軒轅慎之雖看見了她驚魂未定的樣子,卻沒有起身迎接,而是漠然地望著她冷冷地說:「既然你已經成功出去了,為什麼還要回來?皇上不肯做你的保護傘嗎?」說著從袖中抽出那封信重重往桌上一放,「竟然還編這些事情來騙我。你要是實在不願留下,我強留也無益。你自由了,走吧。」

    尹臨雪雖沒有在路上遇到伏擊,卻也是生死一線。剛剛從鬼門關上轉了一圈,她想必是怎麼也沒想到自己用生命去保護的人會說出這樣冷酷的話來,怔怔地看了他好一會兒,輕輕地問道:「你覺得我那封信是在騙你?」

    「我不會覺得奇怪的,畢竟我們一直都在互相算計。如果你說的是真話,你現在怎麼會毫髮無傷地站在我面前。」

    尹臨雪沒有回答他的話,而是默默地用深不見底的眼眸望著廳上沒有一絲表情的軒轅慎之。

    他這個樣子,好像又恢復少年時那種置之紅塵外的漠然。她低下頭,怕冷一樣緊了緊披風,自語似地喃喃說了句:「原來你是這樣想的。」隨後便轉過身,頭也不回地向府門外走去。

    軒轅慎之沒有動,也不敢看她,他的眼睛一直盯著她站過的地面。那裡有一滴珍珠般的玲瓏水滴,那是她剛剛低頭的時候,從她臉龐滑落的淚水。

    尹臨雪剛一離開,軒轅慎之的侍從便忙著扶住他,軒轅夫人從屏風後急步跑上前,「大夫快來,慎兒,你不要緊吧?」

    大夫將他的外衫拉開,他的胸前匆匆包紮的傷口已經裂開了,流出的猩紅血液浸透了白色的內衫。他的臉上血色盡褪,額頭早已沁滿了汗珠,卻好像未曾感覺到疼痛,他用清晰的聲音向一旁的人問道:「伯雅到了嗎?臨雪那裡有沒有叫人暗中保護?」

    待從應道:「尹姑娘那裡已有人跟著,齊大人在城外,正在往這裡趕。」正要往下說,抬眼看見軒轅將軍支撐著聽完問話似乎放下心來,終於肯讓自己昏過去。

    按照軒轅慎之的吩咐,他受傷的事情被府中的人瞞了下來。第一個趕到的不是齊伯雅,而是帶著宮中御醫前來的太子殿下。他好像已經知道了事情的始末,一向溫和的臉上帶著未消的怒意。也不問事情經過,只是安慰軒轅夫人,這件事情一定會給她一個交代。

    軒轅慎之傷得很重,傷口上又有不知名的毒物,御醫束手無策,只得先用藥保住他的性命。

    齊伯雅趕回來的時候,見軒轅慎之正好醒著便安慰他:「太子殿下說了,傷你的人不管是誰都一定會將他嚴辦。你放心吧!」看來太子殿下這次不打算按照軒轅慎之的意思將此事瞞下去防止生變故,而是要正式和武王對決了。

    「她呢?你找到她後先安排她出京城,我現在沒有辦法保護她,晉王既然動手了,就不會放過她。」

    「你放心,我已經去找過武王了。晉王是私自行動,武王說如果他和你的那個約定還成立,就會管住晉王不讓他再有什麼舉動。」只是臨雪居然甩掉了跟在後面保護她的人,不知跑到什麼地方去了。

    「那到底找到她沒有?」

    「嗯,找到了,你要先顧著自己的身體。她還有些生氣,等她氣消了,我帶她回來。」

    軒轅慎之望著齊伯雅倒在枕上,幽幽一歎,「伯雅,這麼多年了,你還是不會撒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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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軒轅慎之的傷勢加重。齊伯雅除了上朝處理公務外就一直在軒轅府上,他一面為軒轅慎之攔住來探望的官員,讓他在安靜的環境下養傷,一面加派人手外出找尋尹臨雪。可是軒轅慎之的傷勢不見好轉,尹臨雪也無影無蹤,不管是哪一方都不讓人放心。

    天子抱病重新臨朝,命太子嚴查軒轅慎之遇刺一事。眾人見皇上雖瘦了些,精神卻還好,便紛紛有了自己的打算。皇上這顆大樹不倒,太子那邊的勝算便加了好幾分。

    軒轅慎之大部分時間都在昏睡中,不知名的毒性作用,使得胸前的傷口不能癒合,用什麼方法總不時有血流出。皇宮中的御醫雖然熟知多種毒藥,卻沒能找出根治這種毒藥的方法,只得先用止血生肌的藥物和滋補的藥品一起支撐著。御醫急著命人請來了太子和齊大人,說明若不能找出毒藥的名目對症下藥,將軍可能熬不了幾天。

    齊伯雅的臉色和床上的軒轅慎之一樣蒼白,這毒藥要如何解他早問過晉王,可晉王執意不說。武王雖同意不再對尹臨雪動手,可畢竟沒有放棄爭天下的心,他是願意看見太子折一大將的。

    秦典聽完御醫的話沉默了片刻,蹙著眉頭向外走去。

    齊伯雅見他這樣的表情忙拉住他。

    「殿下,您要到什麼地方去?」

    秦典側身望著他,「伯雅放手。」

    「殿下,您不要去晉王那裡。」齊伯雅急道:「我已經去過了,沒用的。」

    秦典面沉似水,「我知道沒用,但我不願意相信四弟已經變成這個樣子。我去問問,他若真是如此,我便也可以死心了。」說完立刻掙開他的手,向外走去。

    齊伯雅站在門口怔了良久,武王與太子相爭已久,從來沒見過太子如此憤怒。以前太子總是被動地防禦著,又極力控制著局勢,幾乎未曾死過無罪之人。他在一旁看著,覺得太子是存心把天下讓給武王的。可這次慎之命在旦夕,晉王若坐視不管,或許太子就會因為對武王和晉王失望而改變初衷,不願再把天下交到這樣的皇弟手中。說起來權位鬥爭的發展的確很難由人心而定,走到這樣的地步也是必然的,無人可以扭轉。

    可是太子若變了,整個天下的局勢就都要變了。

    傍晚時分,秦典無功而返,沒有別的辦法,只能加派御醫追加補藥。軒轅慎之的身體越來越虛弱,呼吸如游絲般時斷時續。軒轅夫人在他床邊哭昏了過去,被侍女們送到房中休息。

    齊伯雅守在他的身邊看著他憔悴的面容,心如刀割。有什麼會比看著和自己一起長大的好友一步步走向死亡,而自己卻無能為力來得更加難過。真的救不了慎之了嗎?老天難道就真的做了這樣殘酷的安排?

    臨雪,你在什麼地方?你再不來,就永遠也見不到他了。如果有一天你知道真相,你的痛苦一定會更勝於我此時。

    用自己的性命去換對方的性命,你們兩個人都做了一樣的決定,而且都成功了。不愧是被稱作「狐」的兩個人,多麼聰明的兩個人,卻又是多麼無情的兩個人。你們這樣做,斷送了那個活下來的人一生的幸福。

    不行!就算會被回絕,他也要再去求一求武王。想到這裡正要起身,抬頭就見楚行雲從門外走了進來,看著他輕聲問道:「我來看看慎之好些了沒有。」

    那些阻攔外客來訪的禁令看來並沒有攔住楚行雲。的確,好像只要楚行雲想做的事,天下沒有任何人可以攔住他。齊伯雅默默地看了看他,側身讓他走近軒轅慎之的床邊。

    「他看來很糟。」楚行雲盯著床上昏睡著的軒轅慎之皺眉。

    齊伯雅沉重地點了點頭,「是。」

    楚行雲突然動手掀開被子,包紮傷口的白布上還有血液滲出,「聽說傷口不能癒合是嗎?」他想了一會兒,「這不像是一般的毒,好像在兩年前,我曾見江湖上的人用過。」

    「什麼?」齊伯雅睜大眼睛,「你知道這是什麼毒?」

    「是好像見過,可說不出名目。」他從身上掏出一個荷包,打開倒出一枚白色藥丸,「這是那個江湖上一個叫藥客的人賣給我的,說是很有用,很珍貴的藥。說不管是中了什麼毒,就算治不好也可以控制住毒性,你先給他吃了試試吧。」

    「這……那個人可靠嗎?萬一這藥……」

    「就算那樣也糟不過現在吧。」楚行雲不等他說完,自己倒了水扶起軒轅慎之將藥灌了下去。

    「你,你……」齊伯雅大急,「你怎麼可以這麼鹵莽!」

    「那你還有什麼別的辦法不成?」楚行雲不以為然地說了句,把軒轅慎之輕輕放下,「沒事的,他會好的。」

    「你真是胡鬧。」齊伯雅生氣地說道,慌忙跑出去叫御醫進來。

    誰知一個時辰之後,軒轅慎之的傷勢不但沒有惡化,反而漸漸止住了血。

    「伯雅亂緊張的。」楚行雲不滿地瞥了他一眼,「我說沒事吧。」

    「是、是,多虧了你的藥。」齊伯雅高興地說道:「你還有沒有?」

    「還有兩顆,但是可能不能治本。」楚行雲乾脆把荷包都給了他,「這藥一天吃一顆,他這幾天一定不會有事。我再去找找那個藥客,要是找到了,讓他來解這個毒。」說著不再停留,起身匆匆走出府而去。

    接下來的兩天裡,楚行雲留下的藥丸起了很大的作用。軒轅慎之的傷口止住了血,臉上也慢慢有了些血色。到了第三天藥丸一吃完,楚行雲就又帶來新的藥,說是已經找到了那個藥客,從他那裡要來了解毒的藥物。

    這藥果然神奇,吃下去以後昏睡多日的軒轅慎之竟然一下子就醒了過來。軒轅府上下一掃愁雲,軒轅夫人和軒轅族人對楚行雲一再感謝,齊伯雅也誇讚他是「及時雨」。

    「你們別這麼客氣。」楚行雲不好意思起來,「我只不過是碰巧幫得上忙罷了。」說完,便推說有事逃也似地出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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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子殿下親自嚴查軒轅慎之遇刺一案,他以防範不力之罪撤了御林軍副統領,將大理寺正卿右玉降職;把行刺的事情算到城外和武王勾結的流匪身上,派楚行雲進行了圍剿,將武王黨的勢力大大地打擊了一番。

    朝中的官員們第一次知道太子殿下原來並不是一個只能站在皇上身後的人。他一旦行動,也有雷霆萬鈞之力。

    而受到打擊後的武王黨現在能做的只是休養生息,京城又恢復到了相對平靜的時期。

    太子得勢,身為太子愛將的軒轅慎之當然成了京中炙手可熱的紅人,因此皇上臨朝以後,來探望他的官員越來越多。太子素知軒轅慎之一向孤傲不喜與官員們應酬,便出面吩咐百官不得打擾軒轅將軍靜養,軒轅府上才又恢復了往日的平靜。

    餘毒清除後,軒轅慎之的傷勢恢復得很快,快得出乎太醫的預料。可是齊伯雅他們卻不奇怪,因為他們知道軒轅慎之掛念的人還沒有消息,他迫切地想要親自去尋找。他雖然並沒有提尹臨雪的名字,眼睛裡那種痛楚卻騙不了人。

    齊伯雅看著他消瘦的臉不禁在心中輕聲一歎,現在雨過天青了,為什麼還有人要受思念的煎熬呢?臨雪,若你現在在這裡該有多好。你上次一走就是兩年,這一次又要離開多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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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天之後楚行雲剿滅了游匪得勝歸來,面聖之後便到了軒轅府中看軒轅慎之的傷勢恢復得如何。不過十來天工夫,軒轅慎之已經能倚床而坐了,除了面容蒼白清瘦了些,竟完全看不出他是個剛經歷過生死劫的人。特別是一雙眼睛清明如鏡,又恢復到以前那種彷彿什麼都能看透的精明樣子。

    對軒轅慎之這種好像一出生就優秀非常,優秀得似乎不能理解人間疾苦的人,楚行雲向來是不太喜歡的。就算是很欣賞他的能力,也不願和他太親近。看到他已無大礙,便拱手告辭。

    軒轅慎之看著他的背影,若有所思。

    「怎麼了?」齊伯雅問道。

    「有點古怪。」軒轅慎之緩緩地說:「他有可能知道……臨雪的下落。」

    「什麼?」齊伯雅瞪大眼睛,「為什麼這麼想?」

    「他的腰上掛的是臨雪送他的戰卻劍吧?」

    「好像是的。」

    「戰卻劍他這兩年來從未曾佩戴過,臨雪失蹤那時他還沒有與她和解,他怎麼會突然地戴起它來?而且他已有十幾天不在京城,卻從進門到離開都沒有開口問臨雪的消息。他對我的態度也很奇怪,這次臨雪不管怎麼說也是被我趕出門後才失蹤的,按他以前的脾氣怎麼可能一句抱怨的話也沒有。」軒轅慎之像是在一面解釋一面整理自己的思緒,越是說下去臉上的神色越是激動,他一手拉過齊伯雅,「我們尋遍了京城都沒能找到她便以為她已經離開了,她很可能就在楚行雲的府中。」

    的確是有可能,齊伯雅也激動起來,之前擔心慎之的生死以及朝中的事情,竟然沒有發覺楚行雲的異樣。現在想想,他送來的藥太及時了,江湖中的解毒藥他怎麼那麼巧正好就帶在身邊,甚至毫不費力地就找到解藥。「慎之你別急,我去問他。」

    「來不及了。」軒轅慎之起身想要下床,卻牽動了傷口痛得臉色發白,「楚行雲這次來很可能是代她來看我的傷勢,她氣我趕她出去,若知無大礙她一定會馬上離開。可恨我居然此時才想到!」

    「那你也不用親自去,你的傷還沒有好怎麼可以下床?」齊伯雅扶住他安撫道:「我去行雲府中,不管她願不願意,一定把她帶來見你。」

    軒轅慎之搖了搖頭,「她還在生氣,我不想勉強她,我趕她出門的時候……」她站過的地方,留下了一滴眼淚,那滴眼淚彷彿在原地仍未乾涸。那滴眼淚彷彿是從她的眼中,落到了他的心裡。所以,這一生,他可能不能再承受住她第二滴傷心的淚了。

    他定定地望著齊伯雅請求:「伯雅,讓我去吧。」

    「真是不要命了。」看著他,齊伯雅喃喃地說。認識他這麼久看他那表情也知道,就算有一萬個人攔著他,他也是一定要去的。這兩個人都是這麼高傲的脾氣,受折磨的除了自己,還有他們這些為他們操心的人。與其讓他亂來,不如跟著他去,也好照顧他。

    想到這裡他立即起身吩咐下面的人:「備馬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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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楚行雲回府不到一炷香的工夫,齊伯雅帶著軒轅慎之已經到了。剛剛換下甲冑,坐在大廳上端起茶來想要休息一下時楚行雲,怔然看著他們問道:「你們這是幹什麼?」

    齊伯雅扶軒轅慎之坐在一旁,開門見山地問道:「行雲,你是不是知道臨雪的下落?」

    楚行雲看了他一眼,回轉身望著汗濕衣背,臉色蒼白如雪的軒轅慎之,有些動容。於是便大方地點了點頭,「對,我知道。」

    齊伯雅大急,「你怎麼現在才說。」

    「你也是現在才問我的呀。」他理直氣壯地回答。要不是看這個傢伙帶著重傷前來,他根本不想告訴他。

    真拿你沒有辦法!齊伯雅狠狠瞪了他一眼,「她現在在什麼地方?」

    楚行雲一笑,「她在後院,可能正在午睡。」

    外面找她找得焦頭爛額的,她居然在這裡無憂無慮地睡午覺。齊伯雅真不知該笑還是該罵。

    軒轅慎之聽到這裡,扶著椅子的扶手,勉力站了起來。

    不錯呀!楚行雲暗暗在心裡點了點頭,傷成這樣還可以自己站起來。這傢伙真像是鐵打的,不會感覺到痛嗎?他叫來侍從吩咐道:「帶將軍去尹姑娘那裡。」如果你能自己過去,也算有資格見到她。

    「真有你的。」你明知道慎之高傲,絕不會讓人扶著狼狽地去見臨雪,還不肯派人請臨雪出來,「你在用這種方法替臨雪打抱不平?」齊伯雅看著軒轅慎之的背影說道。

    楚行雲哼了一聲,「走幾步而已,死不了的,他既然敢逞強自己帶著傷來,多走幾步又能怎樣?我是在打抱不平沒錯。小狐狸是他說趕就能趕的人嗎?他當我是做什麼的,會輕易饒了他?現在我能讓他這麼容易見到她,已經是他天大的運氣了。」

    齊伯雅搖頭,「你真不講道理,慎之那樣做也是為了保護臨雪的安全。再說見她什麼時候容易了?我們幾乎把京城都給翻過來了也沒找到她。慎之受那麼重的傷還要掛念著臨雪,心裡必定像油煎一樣地難受。」

    「臨雪就好受了?被人家趕出來還要擔心他的傷勢,托家裡人為他找藥,又不遠千里地安排連夜送藥到京城,馬都累死了好幾匹。你們真當那藥是我手邊放著的,來得那麼容易嗎?」

    齊伯雅吃了一驚,「藥是臨雪找到的嗎?她是什麼時候知道慎之是在騙她的?」

    「軒轅慎之受傷當天她來找我的時候,外面的消息網就已經佈置好了,軒轅慎之根本就沒有瞞過她。本來也是,這兩個人鬥了這麼久對彼此都再瞭解不過了,軒轅慎之倉促之間說的謊話怎麼可能騙得過她?」

    齊伯雅鬆了口氣。「這樣就好了。」

    楚行雲望著他搖頭笑道:「你可別想得太好,軒轅慎之傷重生死一線時她是關心的,現在他已無礙了,小狐狸的一肚子氣還沒有發呢。把她從府上趕到大街上,這樣的奇恥大辱對從來都是被人捧在手心上的她而言什麼時候受過?我看軒轅慎之這次沒那麼容易過小狐狸那一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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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楚府的侍從緊張地看著身後的軒轅慎之,這位將軍不肯讓他攙扶,只是急切地望著前方行走著,根本不把自己的傷放在心上。他微揚的長眉緊蹙,冷汗順著臉頰打濕了衣襟,背脊卻依舊挺得筆直。可是這麼重的傷勢怎麼能自己行走?侍從輕聲問道:「將軍,我去請尹姑娘前來好嗎?」

    軒轅慎之控制了一下因疼痛而急促的呼吸,搖了搖頭繼續向前走去。穿過側廊,黃石嶙峋的假山後一圈青磚牆圍起來的就是後院東廂房了。侍從走到一個翠竹做成的門前,敲了兩下,可裡面卻沒有人應聲。她不在裡面?軒轅慎之一驚,越過侍從推了推門。門沒有鎖,這一推竹門大開,軒轅慎之急步踏進門後,輕輕鬆了口氣。那靠窗籠著輕紗的床上,如一朵玉芙蓉般甜睡著的,正是多日來遍尋不著的尹臨雪。

    侍從見狀行了一禮,便無聲地退了出去。

    軒轅慎之來到床前,此時感覺不到傷口的疼痛,只是已經用盡了全身的力氣,他滑坐在一旁,望著沒有被敲門聲驚醒依然好睡的尹臨雪,微笑著。

    她這一陣子似乎也沒能睡好,眼睛下面有些紅,濃黑的睫毛下有著一片陰影。軒轅慎之溫柔地握住她柔嫩如玉的小手,這時才有了些真實的感覺。從她離開就一直懸著的心終於慢慢放了下來,滿足的感覺盈滿了全身,溫暖得讓人有些虛弱。

    「我真的很高興。」很高興皇上能從尹家把你迎入京城,很高興我能遇見你,就連想起那四年裡被你氣得很頭痛的日子都一樣覺得快樂。現在的身體不適合這樣的激動,可是此時我引以為傲的自制力卻根本無法控制急遽的心跳。

    俯身在她的唇上落下溫柔的一吻,是憐惜,也是誓言。臨雪,能夠再見到你,我真的很高興。

    尹臨雪醒來的時候覺得背後很暖,睜開眼睛看見窗外的天氣已有些暗淡,這一覺似乎睡了很久。她翻了個身,突然間,那個剛剛在夢中和自己說過話的人出現在面前。她還在作夢嗎?她有些困惑地想著,怔怔地伸出手去撫上他俊美的臉頰。溫熱的?不是夢?她的心狂跳起來,臉漲得通紅,驚慌得幾乎要叫出聲來。

    他怎麼會在她的床上?楚行雲要害死我嗎?居然讓他進來。這傢伙是不是想用這種方法留我呀?哼,欺負了我擺出這既成事實的樣子我就會嫁給你嗎?想都不要想了。

    趁他還沒醒,她現在就走。想到這裡尹臨雪立即坐起身來準備一走了之,可是掛念的人就在面前,又怎麼忍得住不看一眼。「只看一眼吧,用不了多少時間。」她對自己說道,側過頭來仔細望著他。

    這傢伙瘦了不少,臉色也很差。她咬著唇癡癡地看了他好一會兒,不能否認自己的心痛。他不要命了,剛剛好一點就自己過來。她輕手輕腳地拉起被子想要看看他的傷口,可他是和衣躺著的,看不到。還是算了,看他的傷口動作太大了,他一醒自己就走不成了。心裡酸酸的,眼淚掉了下來。

    又惹我哭,真是個討厭的人!你受傷以來害我偷偷哭過多少次,你只知道我若有意外你會傷心,不知道我也……

    她歎了口氣,小心地越過他穿上鞋子,剛想站起來,頭髮忽然被拉了一下。她嚇了一跳,心虛地回頭,原來是他們兩人的頭髮糾纏在一起。好在他沒醒,尹臨雪坐在床上解開兩人纏在一起的頭髮。一樣烏黑的頭髮如籐蔓般親密地纏繞在一起,分不出你我。結髮!這個詞突地竄進腦中,她的臉又發熱了起來。

    搖搖頭阻止自己的胡思亂想,她站起身,頭髮又被牽了一下。一回頭,看見不知何時已經醒來的軒轅慎之唇上帶著笑意,用他那黑琉璃般的眼睛深深地望著他。她怔了一下,板著臉背過身繼續解著頭髮。軒轅慎之見她如此也不作聲,在她身後把解開的頭髮又重新結在一起。等尹臨雪解開那縷頭髮準備站起來的時候,頭髮又被牽住了。

    她氣鼓鼓地回頭,正好看見軒轅慎之正在忙碌的手。「你做什麼?」她咬唇從他手中搶過自己的頭髮。

    軒轅慎之不放手,微微一笑將她拉近了些,凝望著她的眼睛悠悠說道:「結髮。」

    說什麼?尹臨雪惱羞成怒地背過身,不讓他看到自己此時的表情。這傢伙不笑的時候就已經俊美非常了,此時這樣深情地含笑望著她,真如無瑕明珠在花影中綻放光芒。真卑鄙!這傢伙真卑鄙!居然連美男計都用上了。「放手。」她冷聲說道:「你不是趕我出去了嗎?還拉著我做什麼?」

    軒轅慎之柔聲說道:「那個時候太危險……我擔心你不肯走。對不起,讓你擔心了。」

    尹臨雪哼了一聲,回過頭來,「我為什麼要擔心?我是什麼人?」她揚起下巴傲氣地說:「我是和你齊名的人,是至今也沒有輸過你的尹臨雪。我的能力在你之下嗎?弱得只能讓人保護嗎?你未免太小看我了。你傷的不是我的心,是我的自尊。」

    看她那個樣子像是嬌貴得不知人間疾苦的小公主,可偏偏她所說的話非虛言。軒轅慎之慢慢地眨了眨眼睛,笑了。這神采飛揚的女子,就是這世上唯一能讓他如此迷戀的人。她不知道,天下任何一個男子都不會願意讓自己心愛的女子置身於刀劍之中。

    「是呀,小雪是比我有能力的人。」他用寵溺的聲音說道。

    「當然。」尹臨雪回過身來,泛著紅霞的小臉上滿是得意的神情,「你的命還是我救回的呢。」

    是嗎?軒轅慎之點點頭,嗯了一聲。

    「那以後,你定不是要聽我的話?」

    「什麼?」小狐狸挾恩要挾呢。

    「聽我的對不對?」

    軒轅慎之笑著應道:「聽你的。」

    「我要試試你是不是在騙我。」尹臨雪說道,眼睛亮晶晶的。

    有問題!她在設計什麼?軒轅慎之平靜地說:「好。」

    「我要加入太子黨,參加黨派之爭。」

    她要置身戰團?讓他看著心愛的人置身危險之中,這樣的要求的確應該算是懲罰。軒轅慎之有好一會兒沒有說話,只是望著她,眼睛裡沉沉的。半晌,緩緩地問道:「是在罰我嗎?」

    「算是吧。」

    想著她留在地面上的那滴眼淚,他閉目一歎,「我認罰。」

    尹臨雪收起玩笑的表情,輕撫著他瘦削的面容,認真說道:「你對我很好,不想看到我受一絲的傷害。可是我也一樣不願看到你這樣,為了保護我而不顧自己的性命。你忘記了,我不是收藏在家中的瓷娃娃,是有能力將你身上的重擔分擔一半的臨雪。就算和你在一起,我也是臨雪。」

    的確,他面前站著的除了是自己心愛的人,還是他至今都沒能勝過的對手。而他心愛的人要和自己一起並肩而戰。軒轅慎之注視著她,心中湧動著暖流。局勢變化,天下將從平靜走向動盪,太子和武王之間勝負難測,前面的路一定會非常艱險。可是能和自己心愛之人並肩而戰,不管是勝是負都是天下最幸福的事情。

    秋天的風柔和吹過來,夾帶著花木的芬芳拂過尹臨雪垂在身前的秀髮。軒轅慎之望著心上人甜蜜的臉,緩緩地露出溫暖的笑容。

    今後,他們將守候彼此——一生一世!

    《本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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