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寨超浪漫 第八章
    連著玩了兩天,第三天,終於到了莫飛「大展身手」的好日子。

    老牌坊下,萬頭鑽動。

    今兒個天氣好,萬里無雲,寧鳳城有大半的人都趕來看熱鬧,其中不乏百八十個自認文采風流、才華洋溢的詩人,當然多半是為了那二十兩賞銀來的。

    小冬被人潮擠過來又擠過去,完全跟不上前方一臉殷切興奮的高大男人的腳步。

    「阿飛哥哥……」哎喲喂呀,哪個不長眼的踩她的腳?

    人們爭先恐後,就是想佔個好位子,哪管前前後後踩過幾個人的腳?

    就在她被推擠得險些跌跤的-那,一條強壯有力的長臂及時撈住她的腰肢,穩穩地摟著她。

    「當心,有沒有怎麼樣呢?」莫飛回頭正想招呼她往前站一些,卻沒料到個頭嬌小的她已然被淹沒在人海中,嚇得他急忙震開一排人,及時拉住了她。

    小冬餘悸猶存,緊緊偎在他溫暖強壯的胸膛前喘了口氣。

    「怎、怎麼這麼多人?阿飛哥哥,前面是在扔拜拜的麻-?還是撒濟貧的銀子?」

    「你想得美呢!」他失笑,胳臂緊攬著她柔軟的身子,小心翼翼不讓旁人撞著她。「今天有筆墨遊戲有獎詩詞賽,贏的人可以獨得知府頒發的獎金二十兩銀子。」

    哇,二十兩?!

    她口水都快流出來了,小手緊緊攢住他的衣襟,「那你還等什麼?快去呀,憑你的文采,肯定會殺得他們片甲不留!」

    「遵命。」他咧嘴笑了起來,就知道他的小阿冬最瞭解他了。

    當下莫飛也不囉唆,摟著她左閃右避兼左絆右踢,前方擋路的個個「風行草偃」也,橫的橫,躺的躺,在「哎喲喂呀!」、「娘的!誰踢我!」、「他奶奶的,我腳麻了!」聲當中,他們輕輕鬆鬆就佔了最前排的位置。

    「各位鄉親父老稍安勿躁,這一期的筆墨遊戲有獎詩詞賽即將開始。」主持人在擂台上聲音洪亮地宣佈,「首先要感謝蒞臨現場的嘉賓,也是本期有獎詩詞賽的贊助人──魯知府姬淡老爺,還有趙錢孫李歐雷巴司柯林等十位員外老爺的友情評審。」

    現場登時掌聲如雷,相貌仙風道骨的魯知府帶頭起身朝眾人揮了揮手,燦笑若花。

    「本人在此宣佈,以舉手發表對文活動開始!」

    在鼕鼕冬的鼓聲中,一幅大大的字畫被展了開來,上頭寫的正是本期的題目──

    坐,請坐,請您坐,請您上坐,請您上面坐。

    「嘩……」

    「好深奧的題目啊!」

    「真不愧是知府老爺出的題,真是太難了!」

    「這可怎麼對好呢?」

    台下的觀眾們忍不住歎氣搖頭,一臉為難思索狀。

    「我先來。」自號「文學才子小鳳凰」的張詩人一揮書生扇,興致勃勃道:「我對一個──風,大風,大的風,大大的風,大大聲的風。」

    「爛透了,爛透了!」底下有人忍不住鼓噪。「什麼大風不大風的?亂七八糟,聽不懂啦!」

    魯知府二話不說舉起紅牌,上頭寫著「狗屁不通」。

    「出局!」主持人大聲道。

    張詩人登時恨折書生扇,淚灑老牌坊。

    「下一位。」主持人叫道。

    「我!我!」自比「賽李白」的賽詩人立刻舉起手。「我要對──來,你來,你也來,我也來了,統統一起來。」

    「唔,還有點意思……」台下眾人交頭接耳。

    「不行,對得不工不整。」魯知府老眉一皺,舉另一隻黃脾,上頭寫著「不知所云」。

    二號賽詩人也出局。

    眼看著一名又一名自告奮勇上前對文的詩人被殘酷淘汰,莫飛不禁有些緊張了起來。

    「阿飛哥哥別緊張,你一定行的。」小冬感覺到他掌心微濕,不禁輕聲鼓勵道。

    他一怔,低頭凝視著她充滿信任與鼓勵的眸光,原本騷動不安的心情,瞬間獲得了暖暖的安慰和鎮定。

    「對,我一定行。」他溫柔地對她一笑。

    看著她溫暖的笑容和明亮的眼神,令他信心大振,笑吟吟地舉起手。

    「我來!」

    他鶴立雞群的修長英挺身段原就引人注意,在揚手出聲後更是惹來人群中一票姑娘大嬸婆婆媽媽的驚艷。

    「好俊俏的哥兒,他是外地來的嗎?怎麼好不眼生哪?」

    「嘖嘖,瞧他一臉英氣勃勃,說長相有長相,說身材有身材,居然還會吟詩作對,待會兒我一定得替我家阿嬌打聽打聽──」

    「什麼跟什麼,我家的小倩才配得上這樣器宇軒昂的好男兒,你家那頭母豬別想跟我女兒爭。」

    「好你個包大媽,居然敢批評我家阿嬌?打給你死!」

    「誰怕誰啊?來呀!」

    台上的文爭還沒個結果,台下就自顧自演起全武行了,打得塵煙滾滾殺聲陣天。

    莫飛好氣又好笑,連忙勸架,「你們別打了,別打了,這樣教我心裡怎麼過意得去呢?」

    「嘩,好體貼的哥兒啊……」這下子連九嬸婆都加入戰局了,「我也要替我家阿香搶好男人,看我的屁拳……」

    小冬真是哭笑不得,忍不住將他的手臂摟得更緊,無言地宣示主權。

    阿飛哥哥早被她訂了下來,誰都不准跟她搶!

    不過這團混戰倒也沒有打多久,因為打架的婆婆媽媽們很快就被維持現場秩序的差役架出去了。

    魯知府不禁對這個挺拔昂藏、英氣颯爽的男子大為側目,迫不及待地開口問:「你說你要對文?」

    「是的,知府大人。」莫飛微微一笑。

    誰曉得他這一聲「知府大人」,魯知府立時感動得眼眶都紅了。

    「好久沒有聽人喚我『大人』了,真懷念啊!」他掏出絹子擦拭眼淚,「這全城百姓天天喊我知府『老爺』,天知道我這輩子最討厭被人叫老了,我比較喜歡人家稱呼我『大』說……」

    莫飛沒料到自己誤打誤撞拍中了知府的馬屁,一時之間也不知該喜還是該悲好,眨了眨茫然的眼睛,好半晌才想到要回話。

    「呃,不、不客氣。」

    「噗!」小冬嗆笑一聲,又急忙憋住。

    這就叫瞎貓碰上死耗子之天公疼憨人,這麼輕易就在外地遇貴人而發福發達,莫非阿飛哥哥的文昌星和輔弼星是落入遷移宮了嗎?

    不然這哪有什麼?不過就是一個大,一個老,這位「老大人」未免也反應過度了吧?

    「這位公子,你說你對得上,那麼就快快告訴我們,讓我們也好奇文共賞。」魯知府笑得眼睛都瞇起來了。

    所有人為之驚歎,卻也暗自懊惱,自己為何沒想到該把「老爺」改喚「大人」呢?

    顯然這大字和老字對魯知府而言有大大分別。

    這馬屁被外地人給拍了去,他們寧鳳城百姓面子上可不好看呀!

    莫飛這名大盜頭子,幾時被人當作一代文豪般恭敬吹捧過?他樂得簡直忘了今夕是何夕,整個人飄飄然得都快飛走了,幸虧小冬在一旁重重地踩了一下他的腳背。

    「人家問你哪!阿飛哥哥。」她心裡替他開心,卻又有些不是滋味。

    她忽然有點害怕,原以為阿飛哥哥的好處優點只有自己看得見,她可以珍藏著他的好,陪在他身邊獨佔他的每一個皺眉和每一次的笑容。

    可是現在她發現不只有她一個人為他神魂顛倒,她不由自主的恐慌了起來。

    「好痛……」莫飛痛呼一聲,這才驚醒過來。「噢,是。您出的佳句是『坐,請坐,請您坐,請您上座,請您上面坐』,我對的是──茶,茶來,茶拿來,茶拿過來,茶拿杯過來。」

    所有人頓時呆住了,原本萬頭鑽動的現場登時安靜無聲,連大氣都不敢喘一口。

    大家想叫好,可是又不確定地望向台上的魯知府。

    但見魯知府張大了嘴,半晌後歡天喜地喝了聲采,「好呀!好!太好了!客人來了自然是要斟茶來的,哈哈哈……」

    莫飛但笑不語,絲毫不驕不矜。

    「今日得遇對手,勾起了本官作詩興致,那麼我再出一闋詞給你對,公子意下如何?」魯知府心癢難禁,熱切地瞅著他。

    「請。」他微微一笑,儒雅從容地欠個身。

    小冬滿眼崇拜地看著他,丹鳳眼裡笑得好不溫柔。

    阿飛哥哥真厲害啊!

    「來了喔。」魯知府清清喉嚨,揚聲道:「紅花美,白花香,朱牆麗景好時光,你來歌,我來唱,徘徊共情郎。」

    「哇……知府大人好了不起,當世第一詞人,高呀!」全場群眾忍不住鼓掌叫好。

    唔,不愧是知府,還不用七步便成詞,他也得加把勁才是。

    莫飛略一沉吟,黑眸瞬間明亮起來,聲音清亮道:「綠柳飄,紫竹漾,碧波虹橋春風長,蜂也舞,蝶也忙,青春正芬芳。」

    「好!再來一個──風風雨雨花花草草,捨不得雁去人老。」

    「歲歲年年暮暮朝朝,道不盡春歸年少。」他回得毫不猶豫。

    「張家小腳媳婦步步金蓮,東倒西歪乎。」

    「李家大頭寶寶聲聲洪鐘,驚天動地也。」

    「哇!哇!」眾人簡直是一片傾倒。「哈哈哈……對得好哇!」

    「好,好!」魯知府滿意得不得了,笑得合不攏嘴。「好樣的,簡直是詞中李白,我輩之楷模啊!這頭彩頒發給公子你,正是實至名歸,天公地道。」

    在一陣熱熱鬧鬧的鑼鼓齊響聲中,莫飛成功贏得了二十兩的綵頭,同時也成了寧鳳城最新一季的詩人英豪。

    在眾人歡呼簇擁聲中,莫飛不禁笑得更滿足快活,喜不自勝。

    彷彿三年來的習文終於有成,也彷彿他已然正式從個大強盜,搖身一變為小書生了。

    被熱情的人潮擠離他越來越遠的小冬,卻覺得自己不只人被擠遠了,她和他之間的距離彷似也被推得越來越遙遠。

    電光石火間,她有種不祥的預感,好像他終有一天會永遠地離開她身邊,不論是人還是心──

    「阿飛哥哥……」她神情惶急慌亂,拚命叫喚著他。

    她拉著他衣袖的手因擠上前來的人群而鬆開了,在指尖鬆開的那一-那,小冬腦中一片空白,完全無法思考,心慌洶湧啃噬著她的每一寸感覺,人潮不斷將她和他之間推拉開了距離,越來越大也越遙遠。

    「阿飛哥哥……」她驚慌惶急地一聲又一聲叫喚。

    可是莫飛正忙著替蜂擁而來的仰慕者簽名,完全沒有聽到她的聲音,更沒有感覺到她的心慌、心痛和心跳……

    她就這樣被擠被蹭被踩,推出了人牆之外。

    顧不得身上被碰撞的疼,因為此刻她的心更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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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冬獨自一個人落寞地走在街上。

    這種情景好不熟悉……仔細一想,這不就是她這十幾年來熟悉的生活嗎?

    為什麼她以前都沒有感覺到自己一個人孤零零地走著,是一件多麼寂寥悲傷的事?

    少了那個高大的男子在身邊,她陡然覺得……原來冬天還沒走,原來這一身嫌熱的棉襖子是多麼的單薄?!

    「不,這只是暫時的。」她吸吸鼻子,喃喃自語,「阿飛哥哥等會兒一定會想起我的,他很快就會回來找我了,很快……」

    她不由自主頻頻回首,期盼能看到那個英偉高大的身影追來……可是沒有,什麼都沒有。

    只有寒風捲枯葉,蕭瑟地掠過孤寂的街道。

    「傻瓜!」她強忍住鼻酸與哽咽,不斷告訴自己,「難道你對他沒信心嗎?他一路上待你這麼好,這輩子可曾有第二個人如此對你,你還有什麼好害怕不安的呢?」

    對,她要相信阿飛哥哥,相信自己。

    「就是這樣。」她用袖子抹掉即將奪眶而出的淚水,臉龐微微一揚,堅強地重重點頭。

    先別想那些有的沒的,應該要好好想想,他今日得到了這麼大的殊榮,她該準備什麼來替他大肆慶祝一番呀!

    一想到這個,她精神就全回來了,臉上淚痕猶未消就燦爛笑了起來。

    嗯,肯定要好好準備,讓阿飛哥哥有個大大的驚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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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掌櫃的,如此如此……這般這般……」小冬附在掌櫃的耳朵邊絮絮交代著。

    「嗯嗯。」掌櫃的全神貫注的聽著,唔唔連聲,頻頻點頭。「沒問題……啊,那個也沒問題……是是是,就這樣辦,統統包在我身上!」

    「掌櫃的,我料想他約莫再一個時辰就回來了,在那之前應當可以準備妥當吧?」

    「這個當然!全包在我身上。」掌櫃的用力一拍胸膛,笑瞇了眼。「哎呀!老朽真是有眼不識泰山,沒想到莫公子真是個才華洋溢滿腹詩書的大文豪,昨兒個他同我說,我還不信呢,現下他一戰成名,我瞧明兒個我這客棧大門就會被仰慕群眾給踏平門檻囉!」

    「我阿飛哥哥是最了不起的!」小冬雙眸綻放與有榮焉的光芒,笑得好不滿足。

    「就是說……耶?姑娘你還沒說,你跟莫公子是……」掌櫃的掩不住好奇地問道。

    「我是他的……」她小臉羞紅,隨即轉口道:「現在先不忙說這個了,咱們得趕緊行動才是!」

    「啊對對對。」掌櫃的被這麼一提醒,忙揮手喚人:「阿忠阿孝阿仁阿義阿東阿西阿南阿北,跟我來!」

    一聲令下,整個客棧立刻熱烈地動了起來。

    小冬胸口漲滿了甜甜的喜悅和強烈的期待,期盼當莫飛看到這盛大的歡迎慶功大會時,臉上表情該會有多麼驚喜?

    「啊,差點忘了!」她自己也該準備準備了。

    小冬強忍著不捨,帶著銀兩衝到寧鳳城裡最有名也最豪華的綢緞繡衣坊。

    「老闆,給我最貴的一套宮裳!」她氣喘如牛,雙眼發亮地將沉甸甸的錢袋放在櫃檯上。

    錢袋裡有不少碎銀子和一錠金元寶,全是她昨兒個拐騙……呃,是賺來的,這次全押下去了!

    坐在櫃檯後,穿著一身大紅衣裳,長髮飄飄,蓮花指纖纖,正優雅地在一座繡屏上穿針引線的人,聞言抬起滿是胡碴的臉──

    「最貴的嗎?」他的聲音低沉粗嘎。

    小冬嚇得猛眨眼睛,「你、你東方不敗啊?」

    「在下如花。」老闆用小指挖了挖鼻孔,「『東方卜派』這個名字已經很久沒有在江湖行走,也不必再提起了……你說要最貴的嗎?」

    「呃……」看著他挖完鼻屎也沒擦,又繼續繡花的模樣,小冬立刻往後退了十步。「不好意思,我突然想起我家裡還在煲湯,我先回去關火。」

    「你不是來買最貴的宮裳嗎?」他又摳了摳另一邊的鼻孔,一臉困惑。「我都還沒跟你介紹……」

    「下次,我下次一定再來光顧!」她剛轉身要溜,忽又想起滿滿一錢袋的「心肝寶貝」還在櫃檯上,連忙衝過去抓就緊緊揣在懷裡,不忘陪笑道:「您忙、您慢慢忙,不用送了!」

    小冬連滾帶爬地逃出綢緞繡衣坊,還因為驚嚇過度差點在石板路上摔了個大跟頭。

    嚇死人了,這寧鳳城風土民情果然與眾不同,那位「大哥」開的綢緞繡衣坊居然還是城裡的名牌,難道去票選的人都沒瞧過「大哥」的尊容和那手鼻屎神功嗎?

    「怎麼辦?」她看了看天光,時辰不早了,再不趕緊買件美美的宮裳換上,要怎麼給阿飛哥哥一個驚喜獎賞呢?

    她心煩意亂地四處張望,突然瞧見對面巷子底有個古色古香的招牌,上頭寫著「花好月圓宮裳小鋪」,這幾個字燃起了她一線生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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