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文芳問臨川有何妙計能害馮旭,臨川道:「大爺要我獻計不難,只要依著晚生用計便了。到了二十六日這日是馮旭過禮,到錢家去,大爺坐了轎到兩家恭喜,正是『惱人須在肚,相見也何妨』。如今他兩家和睦,與他和好,除他疑心,漸入佳境,晚生自有妙策。大爺若不依晚生,別請高才計較。」花文芳原是想他的婆娘,「不如將計就計,把他軟住在此,等我今晚與他老婆成就了再處。」便道:「我大爺依你之計,只是不放你回家。」魏臨川道:「大爺既肯依晚生,晚生豈敢不依大爺之命。」又說了幾句閒話,只見書僮擺下飯菜。二人用畢,花文芳望見日光尚早,想道:「老天,老天,往日不覺就晚了,今日如何還不晚?」叫過有憐,附耳道:「如此如此」,有憐點頭:「知道。」
堪堪天晚,花文芳吩咐拿酒,書僮擺下酒餚。吃了兩三杯,有憐道:「舅老爺著人來請大爺說話,就要過去。」花文芳道:「曉得,先拿飯來吃。」書僮連忙送上飯。文芳吃畢,道:「老魏,你且慢慢飲,等我回來陪你。」臨川道:「大爺請便。」隨即起身去了,暗叫有憐吩咐門上不許放魏臨川出去,又叫人取張梯子放在花園牆邊。花有憐答應,不一時,有憐走來,回道:「那張梯子小人拿不動。」文芳道:「叫別人拿。」有憐道:「他們都不在花園。」文芳道:「我同你二人拿去。」走到花園,費了許多氣力,方才將梯子豎起。取了一塊石子在手,吩咐有憐:「去罷。」
花文芳扒上梯子,上了牆頭,將石子向他房上一丟,只聽得骨碌碌滾將下去,不一時,見黑影中婦人扒上曬台來。台上放了一條板凳靠牆,口中說道:「你可墊定了腳,看仔細些,慢慢下來拉你。」文芳道:「你可扶穩了。」戰戰兢兢扒過牆頭,接著板凳挪下來,二人攜手下了曬台。
進得房門,只見房中高燒銀燭。花文芳作了一個揖,道:「那個小丫環不見麼?」婦人道:「先去睡了。」文芳道:「既蒙嫂嫂垂愛,萬望早赴佳期。」婦人道:「何須著急,有句話兒說個明白:倘你日後娶有妻房,將妾身放於何地?」花文芳道:「小生何能負尊嫂今日之情。」婦人道:「你口說無憑,須要罰個誓兒,我才肯信。」文芳連忙跪到塵埃,道:「老天大上,弟子花文芳若負了崔氏今日之情,叫我死於萬劍之下。」崔氏將文芳扶起,道:「願君轉禍呈祥。」看官,花文芳只說賭個牙疼咒兒,誰知後來果應其言,此是後話不題。
且說花文芳即欲上床。崔氏道:「且慢,你我有緣,妾身置得一杯水酒,與你同飲一杯。」文芳道:「何須如此。」那婦人親自擺下六個小菜、一壺暖酒、兩付杯筷,請文芳上坐,吃了兩杯酒。文芳在燈下觀看婦人,三杯酒下肚,臉上紅裡泛白,那有心腸吃酒,起身將婦人抱到床上。正是:
雲鬢蓬鬆起戰場,花園錦簇布刀槍。
手忙腳亂高低絆,唇舌相將吞吐忙。
說不盡他二人萬種溫柔、百般歡暢,不覺漏下五更。正是:
歡娛嫌夜短,寂寞恨更長。
婦人見天色微明,催文芳起來,趕早過去,今日晚上早些過來。文芳起身,穿了衣服,慌慌忙忙扒上曬台。婦人送上台,便扶住板凳,道:「好生過去罷,不可失約。」文芳道:「不必叮嚀。」慢慢走過牆頭,接著梯子下去,走到自己房中去,睡到晌午方才起來。花有憐進來,道:「大爺,如今是相思如願了。」文芳道:「我不瞞你說,今晚他還約我過去。」
話休重敘,書中要爽快為妙。花文芳自此夜夜過去,非止一日。堪堪至二十六日,卻是馮旭行聘之期。魏臨川催花文芳恭喜錢、馮兩家。花文芳只得依他,坐了轎子,登堂拜賀。家丁拿著名帖先到馮家,傳進名帖,下轎。馮旭道:「一向少來奉候。」文芳道:「彼此少情。」茶畢,文芳起身。馮旭道:「花兄為何匆匆而行?」文芳道:「小弟還要到錢兄那邊賀喜。」馮旭送出大門。
花文芳來到錢家,依然登堂。錢林邀他坐下,獻茶。文芳笑嘻嘻的道:「小弟方才在令親那邊恭喜大禮,尚未過來?」錢林道:「月老尚未過去。」文旁即便告辭回府,這且不言。
單講湯彪見花文芳來,笑道:「一向不見面,想他心中為此婚姻之事,今日為何反來恭喜?」馮旭道:「他原是小弟好友,心中雖惱,不好不來。」說畢,只見朱輝到了。眾人見禮,馮旭稱謝道:「又驚動老伯台駕。」遂邀同觀大禮。朱輝逐一看過,人夫已齊,兩邊吹打,家人掛紅一盒一盒捧出,街坊上人爭看,好不熱鬧。城中縉紳大人凡有相識與那些三學朋友俱到兩家恭賀,那個不知馮旭與錢林家做親。兩家俱是車馬填門。
等到禮畢回來時,馮旭著人下帖請酒,便問湯彪:「文芳可請他一聲,不來就罷了。」湯彪點頭道:「是。」
且說花文芳回到書房,正在告訴臨川到兩家去的情景,忽見門公拿著名帖來道:「馮相公著人來請酒。」魏臨川接過來看,寫的是「即午滌卮,候光。」下寫著「眷同學第馮旭頓首拜」。魏臨川道:「我正要他來請大爺赴席,我好用計。」文芳依言,到了晚間竟自去赴席,暫且不言。
再言花太太府中有個丫環,名叫春英,生得有七八分人才,今年十八歲了,也是文芳與他做些不尷不尬的事。文芳自從與崔氏勾搭上了,那有心情理他。每晚間私走出來尋花文芳,常看見魏臨川終日在書房與大爺交頭接耳說話,心中想道:「今日大爺往馮家吃酒去了,花有憐自然跟去。趁此無人,不免到書房與魏臨川一會,免我胡思亂想。」忙去搽搽粉,換了一件乾淨衣服,悄悄一人走至書房門首,往裡一張,卻靜悄悄不見一人。他就走進門來,只見魏臨川休在榻上打盹,走向身旁,用手輕輕在他身上一摸,道:「魏相公,你好睡呀。」魏臨川驚醒,看見個丫環站在面前,生得到也不醜,忙站起身來,問道:「姐姐到此,有何貴幹?」春英見他問,無言回答,只得問道:「你為何終日在此宿歇,都不回家?家中娘子可不想你麼?」魏臨川乃是久慣走風月的人,見他如此說來,心上便自明白,答道:「我原要想回去,無奈你家大爺不肯放我回去,把我一人關坐書房,寂寞不過。」春英道:「你既然寂寞,何不尋個人陪你頑耍?」臨川道:「蒙姐姐垂愛,就請姐姐陪我頑要頑要。」說罷,便抱著春英不放。春英道:「恐有人來,不當穩便。」便忙去將燈吹滅。他二人就在榻上做起事來。
不言他二人歡娛,且說花有憐見大爺到馮家去吃酒,心中想到:「魏臨川的老婆自從那日一見,怎麼心中放他不下。連日我家大爺夜夜過去,他好不受用。我欲要過去,怕的是我家大爺曉得。且喜今晚大爺不在家,我將大爺的衣服穿了,妝做大爺,悄悄扒上牆去,黑夜偷情,誰分真假。」主意已定,忙取了大爺的衣巾換了,悄悄走至花園梯旁,他就拾起一塊鵝卵石藏在袖內,慢慢扒上牆頭。黑暗之中,睜睛一看,只見那邊有個曬台,卻不甚高,欲要下去,無奈又矮,想道:「不知大爺怎麼下去。」袖中將石子望他屋上一去,只聽得骨碌碌滾將下去。崔氏正叫小紅灶前取水去,在房中等水洗做腳,聽見石子滾下,心中想道:「今日為何來得恁早?」心思小紅未曾去睡,忙喚:「小紅,你且去睡罷。」小紅道:「娘子洗做腳,水未倒呢!」娘子道:「水留在房中,我還要洗洗腳,你先睡去。」小紅答應一聲便走,走向廂房去。不料花有憐在牆頭等了一會,不見動靜,想道:「我的符咒不靈。」又將袖子內五、六塊石子一齊摜下,響得一聲。小紅大叫起來道:「娘子,不好了!屋上有賊。」唬得花有憐在牆上慌了手腳。不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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