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曰:
人生可笑是蚩蚩,眼豎眉橫總不和。
春夢做完猶想續,秋雲散盡尚思移。
天機有礙尖還鈍,野馬無韁快已遲。
任是潑天稱大膽,爭如閨閣小心兒1。
【校勘記】
1「小心兒」,原作「兒小心」,據萃芳樓藏版本改。
話說過公子與香姑做了親,看破不是冰心小姐,已十分氣苦,又被香姑前三後四說出一篇道理來,只要尋死覓活,又驚得沒擺佈,只得叫眾侍妾看守勸解,自己梳洗了,瞞著親友,悄悄來見府尊,哭訴被水運騙了,道:「前面引我相的,卻是冰心小姐,後面發庚貼,受財禮,及今嫁過來,卻是自家女兒,叫做香姑。銀錢費去,還是小事,只是被他愚弄,實情不甘。必懇求公祖大人,推家父薄面,為治晚懲治他一番,方能釋恨。」府尊聽了,想一想道:「這事雖是水運設騙,然亦賢契做事不老到:既受庚帖,也該查一查他的生辰月日。此事連本府也被他朦朧了,還說是出其不意。賢契行聘,怎麼不到水侍郎家,卻到水運家去?冰心繫水運侄女,回貼稱『小女』,就該動疑了,怎麼又迎娶這一日,又到水運家去?豈不是明明娶水運之女?今娶又娶了,親又結了,若告他抵換,准人肯信?至於偷相一節,又是私事,公庭上怎講得出日?要懲治他,卻也無詞。賢契請回,莫若好好安慰家裡,不要急出事來,待本府為你悄悄喚水運來,問他個詳細,再作區處。」過公子只得拜謝回家,將好言安慰香姑不題。
卻說水運,自夜裡嫁了女兒過去,捏著一把汗,睡也睡不著。天才亮,便悄悄叫人到過府門前去打聽,卻並不見一毫動靜,心下暗想道:「這過公子又不是一個好人,難道將錯就錯罷了?」滿肚皮懷著鬼胎。
到日中,忽前番府裡兩個差人又來,說:「太爺請過去說話!」水運雖然心下鶻突,卻不敢不去,只得大著膽來見府尊。府尊叫到後堂,便與他坐了,將衙役喝開,悄悄細問:「本府前日原為過宅講的是你令侄女,你怎麼將你女作騙充過去了?這不獨是欺騙過公子,竟是欺騙本府了。今日過公子哭訴,說你許多奸狡,要我懲治,本府因你是官家,又怕內中別有隱情,故喚你來問明。你須實言告我,我好詳察定罪。」
水運聽了,慌忙跪下道:「罪民既在太公祖治下,生死俱望大公祖培植了,怎敢欺騙?昨夜之事,實出萬不得已,內中萬千委曲,容罪民細述,求大公祖寬宥開恩。」府尊道:「既有委曲,可起來坐下細講。」水運囚起來坐下,說道:「罪民與過公子議親,實實是為舍侄女起見。不料舍侄女賦性賢貞,苦苦不從。罪民見他不從,後來就傳示太公祖之命,未免說了些勢利的言語。不料舍侄女心靈性巧,就滿口應承,恐怕拗出禍來,就轉過口來,要認我做親父,方肯相從。罪民只要事成,便認做親父,罪民恐他有變,就叫他親筆寫了庚帖為定。又不料舍侄女機變百出,略不推辭,提起筆來就寫。罪民見寫了庚貼,萬萬無疑,誰知他寫的卻是小女的八字。罪民一時不察,竟送到太公祖案下,又蒙大公祖發縣裡送與過宅,一天喜事,可謂幸矣。哪曉得俱墮在舍侄女術中!後來回貼稱『小女』,與罪民自受聘,俱是被他認為親父惑了。直到昨日臨期,催他收拾,他方變了臉,說出前情,一毫不認。罪民事急,無可解救,哭了尋死,他又為我畫出這條計來免禍。罪民不得不冒險,只得將小女嫁去,實不是罪民之本心也。竊思小女雖然醜陋,但今既已親薦枕席,或者轉是天緣,統望太公祖開恩!」
府尊一一聽了,轉歡喜道:「令侄女小小年紀,怎有如此聰慧?真可敬可愛!據你說來,雖是情有可原,只是過公子受了許多播弄,怎肯甘心?」水運道:「就是過公子不甘心,也只為不娶得舍侄女。舍侄女今日嫁了別人,便難處了。昨日之事,舍侄女雖然躲過,卻喜得仍靜守閨中,過公子若不忘情,容罪民緩緩騙他,以消前愆,未嘗不可。」府尊道:「若是令侄女終能歸於過公子,這便自無說了,只是你侄女有如此才智,如何騙得他動?」水運道:「前日小女未嘗嫁時,他留心防範,故被他騙了。如今小女嫁過去,他心已安了,那裡防備得許多!只求太公祖請了過公子來,容罪民設一妙計,包管完成其事。」府尊道:「既是這等說,本府且不深究;若又是誑言,則斷不輕恕!」因又差人請過公子相見,水運又將前情說了一遍,與過公子聽了,過公子聽完,因回嗔作喜道:「若果有妙計,仍將令侄女嫁過來,則令愛我也不敢輕待。只是令侄女如此靈慧,請問計將安出?」水運道:「也不須別用妙計,只要賢婿回去,與小女歡歡喜喜,不動聲色,到了三、六、九作朝的日期,大排筵席,廣請親朋,外面是男親,內裡是女眷,男親需求太公祖與縣尊在座,女眷中舍侄女是小姨女,〔理〕也該來赴席。待他來時,可先將前日的庚帖改了他的八字,到其間,賢婿執此,求太公祖與縣父母理論,我便在旁攛掇,便不握他飛上天去,安有不成之理?」過公子聽了,滿心歡喜道:「此計大妙!」府尊道:「此計雖妙,但令侄女乘巧,有心不肯。」水運道:「他見三朝六朝沒說話,小女的名分已定,他自然不疑。到了九朝十二朝,事愈沉了,既系至親來請,他好不來?」商量停當,過公子與水運遂辭謝了府尊出來,又各各叮囑,算計停當方別。正是:
大道分明直,奸人曲曲行。
若無貞與節,名教豈能成?
過公子回家打點不題。卻說水運到家,將見府尊的事情瞞著不題,卻歡歡喜喜的走過來見冰心,道:「我兒,昨日之事,真正虧了你。若不是這個法兒,今日天也亂下來了。」冰心小姐道:「理該如此,也不是什麼法兒。」水運道:「我今早耽煩憂,這時候不見動靜,想是大家相安無事了。」冰心小姐道:「相安也未必,只是說也無用,故隱忍作後圖耳!」水運道:「有什後圖!」遂走了過來,心下暗想道:「這丫頭,怎料事這等明白?過家請他,只怕還不肯去。」
到了十二期,先三日,過家就下了五個請帖來:一個請水運,三個請三個兒子,俱是過公子出名;一個是請冰心小姐的,是香姑出名。水運接了都拿過來,與冰心小姐看。因笑道:「這事果都應了你的口,大憂變成大喜。他既請我們閤家去做十二期,須都去走走,方見親密。」冰心小姐道:「這個自然都該去。」水運道:「既是都該去,再無空去之理,須備禮物,先一日送去,使他知道我們都去,也好備酒。」冰心小姐道:「正該先送禮去。」水運取了個大紅帖子來,要冰心小姐先寫定,好去備辦。冰心小姐全不推辭,就舉起筆,定了許多禮物,與水運去打點。水運拿了禮帖,滿心歡喜,以為中計,遂暗暗傳信與過公子,又叫算命先生將他八字推出,暗暗送與過公子,叫他別打金字換過,以為憑據。又時時在冰心小姐背後,探他說些什麼,恐怕他臨期有變。冰心小姐卻毫不露相,也不說不去,也不說去,水運心下拿不穩,只得又暗傳信去,叫女兒頭一日先著兩個婢女來請,說道:「少夫人多多拜上小姐,說凡事多虧小姐扶持,明日千萬要請小姐早些過去面謝。」冰心小姐道:「明日乃你少夫人的吉期,自然要來奉賀。」就叫人取茶與他二人吃,一面喫茶,一面便問道:「你少夫人在家做什麼!」一個回道:「不做什麼」一個道:「今早釘金的紅緞子,不知做什麼?」冰心小姐道:「釘在上面的,可是幾個金字?」婢女道:「正是幾個金字。」冰心小姐聽了,就推開說別話,婢女吃完茶辭去。冰心小姐親口許他必來,水運聞知,滿心歡喜。
到了次日清晨,過家又打發兩個婢女來請,因取了一個小金盒兒,內中盛著十粒黃豆大的滾圓珠子,送與冰心小姐道:「這十粒珠子,是少夫人暗暗送與小姐的,小姐請收了,我們好回話。」冰心小姐看一看,因說道:「明珠重寶,不知是賣,不知是送?若是賣,我買不起;若是少夫人送我,你且暫帶回去,待我少停面見少夫人收罷。」婢女不知,就依舊拿了回去。
婢女才去,水運來就過來問:「轎子、傘要用幾人?」冰心小姐道:「父親被謫,不宜用大轎、黃傘,只用小轎為宜。昨日南莊有莊戶來交租米,我已留下兩人伺侯,不勞叔叔費心。」水運來道:「今日過家貴戚滿門,我們新親,必須齊整些為妙。若是兩人轎,又不用傘,冷冷落落,豈不惹人恥知?」冰心小姐道:「笑自由他,名我卻不犯。」水運強他不過,因說道:「轎子既有了,我們男客先去,你隨後就來罷!」竟帶了三個兒子先去。正是:
拙計如推磨,慧心若定盤。
收來還放去,編有許多般!
卻說過公子打聽得冰心小姐許了准來,不勝之喜,又拜懇府尊與縣尊為他作主,又請出三四個學伴相公,要他作儐相贊成。十顆珠子要賴作他受聘,定的金字庚帖要做證見,又選下七八個有氣力的侍妾,要他只等下轎進門,便攙扶定了,防備他事急尋死。又收拾一間精緻的內房,內鋪的錦繡珠翠,十分富麗,使他動心樂從,清晨使婢妾相請,絡繹不絕,直到午後,方有人來報道:「冰心小姐已上轎出門了!」不一時,又有人來報道:「水小姐的轎子到半路了!」過公子聽了,喜得心花俱開,忙叫樂人伏於大門左右,只候轎一到門,就吹打迎接。
過公子心急,自走出門去望,只見遠遠一乘小轎,四個丫鬟列在前面,後面幾個家人跟隨,飄飄而來,就像仙子臨風一般。將及到門,過公子不好意思,轉走了進去。府尊與縣尊坐在大廳上,聽說到了,心下暗想道:「這女子前面多少能幹,今日到底還落在他們圈套裡,可憐又可惜!」不期水小姐的轎,直抬到門前,剛剛登門歇下,四個丫鬟捲起轎簾,冰心小姐露出半身,正打算出轎門,裡面七八個侍妾,正打算來攙扶,忽門旁鼓樂吹打起來。冰心小姐聽了,便登時變了顏色道:「這鼓樂聲一團殺氣,定有奸人設計害我,進去便落陷坑!」因復轉身坐下,叫快抬回去。那兩個抬轎的莊戶,是早吩咐的,不等冰心小姐說家,早抬上肩,如飛的一般奔回去了。四個丫鬟與跟隨的家人,也忙忙趕去。正是:
珠戲不離龍領下,須撩偏到虎肋邊。
始知俏膽如金玉,看得癡遇不值錢。
過公子聽得樂響,只認做進來了,忙躲在小廳旁偷看。不期鼓樂響不得一兩聲就住了,忽七八個侍妾亂跑進來尋公子,公子走出來問道:「怎麼水小姐不進來?」眾侍妾道:「水小姐轎已下了,因聽見樂人打吹,忽吃驚道:『這鼓樂聲一團殺氣,定有奸人害我,進去便落陷坑。快回去!』遂復上轎,抬回去了。」過公子跌足道:「你們怎不扯住他?」眾侍妾道:「去的甚快,趕之不上。」過公子氣得呆了,忙到大廳來,向府尊縣尊訴說其事,府尊與縣尊聽了,又驚又喜,府尊因說道:「這女子真奇了!怎麼聽見喜樂聲,就知要害他?」因對水運道:「令侄女平素曉得術數麼?」水運道:「他自小跟著父親讀些異書,常在家中斷禍福,我們也不信他,不期今日到被他猜著了。」眾親友聽見,俱皆驚訝。
過公子尚不死心,又吩咐兩個婢女去請,說道:「今日十二朝,是親皆來,故請小姐去會一會,家公子並無他意。為何到門就轉?」婢女去了,回覆道:「水小姐說:『我只道是親情好意,請去會會,故一請便來。誰知你公子不懷好意,已將庚帖改了,又要將珍珠作聘,叫府縣官逼勒我。若不是喜樂聲告我,幾乎落在你公子圈套。你可多多拜上公子,可好好與少夫人受用,我與他不是姻緣,不要妄想!』」府尊與眾親友聽了,一發讚羨道:「這水小姐真不是凡人。」大家亂了半日,只得排上酒來,吃了散去。
過公子心下不甘,因又留下水運,說道:「我細想令侄女縱然聰慧,那裡就是神仙?說得如此活現?定是你通謀騙我!」水運聽了,就跪在地下,對天發誓道:「我水運若與侄女通謀哄騙公子,我就全家遭瘟!」過公子忙扶起來說道:「你如果不與他通謀,老實對你說,這樣聰慧女子,實實放他不下。」水運道:「賢婿不必冤我,我還有一計。」過公子道:「又有什計?」水運來說:「這九月二十日,乃他母親忌辰,年年到這日,必要到南莊母親墳上去祭掃,兼帶著催租,看菊花,已做常規,公子到這日,必須騎匹快馬,帶幾個健僕,躲在南莊前後,等他祭掃完了,轉回家去,打開轎夫抬著便走。到了家中,便是公子的人了,聽憑公子調停。成不成,卻怨我不著。」過公子聽了,連聲道:「此計甚妙,定要如此行了。但恐怕到那日,或遇風雨不去。」水運道:「舍侄女為人最孝,任是大風大雨,也要去的。」過公子聽了,滿心歡喜,兩下約定,方才別去,正是:
凡人莫妄想天仙,要識麻姑有鐵鞭。
畢竟此中有受用,嘴邊三尺是垂涎。
接下過公子打點九月二十日搶親不題。且說水運回家,因走過來對侄女道:「過家一團好意,你因甚疑心,到了門卻又回來?教我們掃興,連我也帶累沒趣!」冰心小姐道:「不消我說,他做的事,他心下自然明白!」水運忙合掌道:「阿彌陀佛!不要冤屈他。」冰心小姐道:「我先聽得喜聲甚暴,突然三撾,他造謀不淺,今日雖被我識破,決不住手,必然還有兩番來尋我,到明日驗過,叔叔方知不是我冤他。」數語說得水運毛骨竦然,不敢開口,只得走了過去。
到了九月二十,冰心小姐果然叫人打點祭禮,到南慶去拜掃。先一日,就請水運與三兄弟同去,水運想道:「明日過公子領多人來搶親,那時少不得有一番吵鬧。我若同去,未免也打在渾水裡,招惹是非。」因回說道:「我明日有要緊的事務要出門,恐怕不能去了。」小姐道:「叔叔既不去,哥哥與兄弟難道也不去?」水運道:「你兩個哥哥要管家,只叫你兄弟同去。」說定了,就暗暗通信與過公子,說自去不便,只叫小兒子同去,作個耳目。
原來這南莊離城有十二三里,冰心小姐曉得路遠,清晨就起來收拾,坐一乘大暖轎,轎幔四面遮得嚴嚴的。又一柄黃傘,在前引道,後面四個丫鬟,是四乘小轎。小兄弟與家人俱騎馬,在後面隨行,竟從從容容出城,往南莊祭掃。正是:
鏡裡花枝偏弄影,水中月影慣撩人。
誰知費盡攀撈力,總是明河不可來。
冰心小姐轎已到了南莊,莊戶將莊門大開,讓轎直抬到大廳上方下。冰心小姐既進了莊門,便依舊關上,幾匹馬就在莊外下了。冰心小姐才坐下,莊婦便擺出茶來,冰心小姐就叫小兄弟同吃。吃完茶,就問莊婦道:「後面墳上祭禮,可曾打點麼?」莊婦答道:「俱已齊備,只候小姐行禮。」冰心小姐遂起身,同小兄弟直走到後面母親的墳上,哭祭了一番,直等化了紙錢,方回身,到莊西一間閣上去看菊花。原來這南莊有東西兩層高閣,東邊閣下,栽的都是桃花,以備春祭賞玩。今日是秋祭,冰心小姐上了西閣,往下一看,只見閣下滿是鋪金,菊花開的正盛,有《踏莎行》詞為證:
瘦影滿籬,番陳三徑,深深淺淺黃相映。露下繁花饑可餐,風前雅致誰堪並?談到可憐,懶如新病,懨懨開出秋情性。溫言盡日只閒閒,須知詩酒陶家興。
冰心小姐在西閣上看菊,又四郊一望,正是秋成之時,收的收,割的割,鄉人奔來奔去,手腳不停,忽看見兩個閒漢,立在一間草屋邊看攬稻,有些詫異。因再向兩邊一看,又見三個閒漢,坐在一堆亂草上,忽眠忽起,再看看,又見小兄弟與一個青衣小廝掩在照牆後說話,冰心小姐心下明白,並無言語。不多時,莊戶擺飯在後廳,叫冰心小姐去吃。冰心小姐下了閣,叫人尋了小兄弟來同吃。吃完飯,小兄弟催冰心小姐道:「路遠,沒事早些回去。」冰心小姐道:「你且再玩耍片時,我還要吩咐莊戶催討租米。」小兄弟又去了。冰心小姐因叫眾莊戶,將田莊事務一一吩咐明白,發放了,然後坐在後廳旁小房裡,叫丫鬟將大皮箱出空了衣服,用包袱包起,又取了許多碎石塊,放在空箱裡,抬到大轎櫃底下放了。又叫家人尋一大塊石,用包袱包了,放在轎櫃上,然後將轎門關上,用鎖鎖了,入下轎幔遮了。又叫眾家人進來,吩咐如此如此,眾家人領命。然後自家換了一件青衣,坐在四乘小轎內,卻留下一個丫鬟,叫莊戶另尋小轎送來。收拾停當,卻叫家人開了莊門,喝道:「轎夫快來,小姐已上了轎!」轎夫正在外面伺候,聽得叫,便一齊擁入,各認原轎,照舊抬了出來,黃傘又在前引路。家人又尋小兄弟來,同騎馬跟隨。
才離莊門,不上一箭路,早東邊兩個,西邊三個,一霎時,跳出一二十個腳夫來,有幾個將大轎捉住不放,有幾個將抬轎的亂打道:「這地方是我們的生意,你怎麼來抬?」打得四個轎夫披頭散髮,略略放手,另有四個轎夫,接上肩頭,抬著飛跑去了。後面騎馬的家人看見,忙忙加鞭,趕上前吆喝道:「作死的奴才!這是城中水侍郎的小姐,怎敢搶抬?」那抬轎的聽見說是水小姐,一發跑的快,後面家人的馬將近趕上,只見過公子帶著一簇人,從林中出來,攔住大叫道:「你家小姐,已是我家過公子娶了,你們還趕什麼!」家人看見,慌忙勒住馬道:「原來是過姑爺抬回去,小人不敢。恐怕小姐明日責罰。」過公子道:「快回去,小姐若責罰你,都在我身上。」說罷,將馬加上一鞭去了,眾人去趕前邊轎子。眾家人借此縮莊,等小姐的小轎上來,悄悄的抬了回家不題。
卻說過公子趕上大轎,歡歡喜喜,擁進城來。
只因這一搶,有分教:歡顏變怒,喜臉成羞,不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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