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海鷗子聽了王守仁這一番話,當下說道:「元帥的明見,這非非陣貧道雖曾看過,卻非貧道一人之力所可破得的。元帥不知,此陣卻非尋常陣勢可比。只因他內按六丁六甲、六十四卦、周天三百六十度,變化無窮,外又列著十二門。按十二門名喚死、生、傷、亡、開、明、幽、暗、風、沙、水、石。只有三門可入可出,其餘皆是死門。」王元帥道:「那三門是生門呢?」海鷗子道:「開門、明門、生門這三門皆是生門。若從開門入陣,必須從明門出來,再由生門殺入,其陣必亂。若誤入死門,其人必因氣悶而死,因死門內皆積各種穢氣而設,所以誤入者不到一刻,為積穢氣所門,必致身亡。須帶有辟穢丹,方能入得此陣。若誤入傷門,此門系積各種火氣而設,如天火、地火、人火三昧火,合聚一處,其人必熱氣蒸倒,頃刻身亡。非帶有招涼珠,不能進入。若誤入亡門,此門系積各種陰氣所致,其人必為冷氣所逼,骨僵而亡。今徐鳴皋所入者,即此門也。」
王元帥聽在此處,不覺失驚道:「果爾,則徐將軍性命休矣!何仙師尚謂無妨耶?」海鷗子道:「只因小徒已服傀儡生丹藥,又經貧道用了解救的方法,所以無妨。」王元帥道:「其餘各門,又有什麼利害呢?」海鷗子道:「這亡門,必須帶有溫風扇方可進入。至若幽、暗二門,如誤入進去,裡面陰氣騰騰,暗無天日,必為敵人所擒;必須帶有光明鏡,方能進去。更有風、沙、水、石四門:誤入風門,立刻為風捲倒;誤入沙門,兩眼為沙所迷;誤入水門,登時被水沖陷;誤入石門,定為大石壓死。此就十二門而言。到了中央,還有一座落魂亭,無論何人到了那裡,心性就為其迷惑,不知不覺就要昏倒下去。就便將十二門破去,無人破那落魂亭,也是枉然。所以此陣,非貧道一人所可破得。而且非幻道人還有一個師父,名喚徐鴻儒,是白蓮教的魁首,早晚只恐要來。他若不來,此陣尚易破得;他若來此,更覺大費周章了。」
王元帥道:「既如仙師所言,何不趁徐鴻儒未到以前,先去破陣,也可少費周章?」海鷗子道:「元帥那裡得知,其中皆有個定數。孔子云:『欲速則不達。』俗語說得好:『事寬則圓,急事緩辦。』元帥的心是急切萬狀,恨不能立刻將非幻、余七捉住,然後進攻南昌,將道首擒獲,押解進京,以正國法。無如天數已定,應該需時多少方可成功,竟是多一日不行、少一日不可,總要到了應除的時候,無如天數成功,獻俘闕下,不然也算不得個數了。」王元帥道:「仙師之言,雖頓開茅塞,但是勞師糜幫,上累主憂,某實不安耳!」海鷗子道:「元帥為國為民,心存忠厚,貧道實深感激。但事有定數,萬難勉強而行的。為今之計,元帥可一面急修表章,馳奏進京,申奏一切;一面將一枝梅、周湘帆、徐壽、楊小舫星夜調回,聽候差遣。貧道再去請兩位同道前來,以助元帥成此大功,何如呢?」王元帥道:「若蒙慨助,某感激不盡了!」說罷,便命人擺宴。海鷗子道:「元帥休得客氣。貧道在麾下,尚有兩月耽延,若過客氣,貧道何以安呢?」王元帥道:「仙師初次惠臨,理當如此,以後謹遵台命便了。」海鷗子道:「元帥且請去辦正事,黃道自與諸位師侄閒談便了。」王元帥也就不客氣,當即退入後帳,修表馳奏進京。又拔了令箭一枝,差人星夜往南昌,調取一枝梅、徐壽、周湘帆、楊小舫回來。諸事已畢,這才出來相陪海鷗子敘話。
閒文體表。一會子,酒席擺上,王守仁就命請海鷗子入席,讓他在首坐上坐定。王守仁又親自送了酒。海鷗子又謙遜了一回,然後這才對飲。徐慶等一眾英雄,自在外面飲酒、吃飯,這也不必細表。不一會,大家席散,王守仁又命家丁給海鷗子檢了一處潔淨地方,讓海鷗子為下榻之所。海鷗子就此住在王守仁營內,直至破了非非陣,方才與七子十三生各處雲遊,自尋安樂。
且說海鷗子這日命狄洪道去請漱石生。狄洪道受命而去,在路行程不止一日。這日狄洪道走到一個地方,名喚獨家村。這獨家村四面皆是亂山叢雜,並無人家,只有這姓自的一家住於此地。你道這姓白的,因何獨住此間?只因自家老夫婦兩個,男的名喚白樂山,妻藍氏,生有一男一女。兒子名喚白虹,女名劍青。這白樂山生平最愛山水,因帶領妻子兒女住居此地,享那林泉之樂。村莊四面廣有田畝,家中雇些長工,耕種度日,每年倒也無憂無慮。兒子白虹,今年才交十八歲,卻生得一表堂堂,聰明絕世。女兒小白虹兩歲,也是生得美貌異常。一對兒女皆能知書識字,博古通今,白樂山老夫婦真個是愛如珍寶。不料他女兒近日為山魈所纏。這山魈自稱為燕燕才郎,終夜在白家纏繞,定要白劍青為妻。白樂山也曾請了些羽士、上人,代他女兒退送,爭奈山魈毫不足懼,比從前尤加鬧得厲害。白樂山好不煩惱,逐日打聽名山羽士、寶剎僧人,前來建齋、打醮,總想將山魈退去,使女兒安身。
這日又請了一班道士,在家拜玉皇大忤,以冀忤悔消災。卻好狄洪道因貪趕路程,又走入歧路,無處覓宿,但見這獨家莊內隱隱露出燈光,狄洪道便思前去投宿,信步而來到獨家莊上。正要敲門而進,但聞裡面饒鼓聲喧,諷誦之聲不絕於耳。狄洪道也不管他裡面所做何事,便向前盡力敲門。敲了好半刻,裡面方有人答應。柴門開處,走出一個莊丁。狄洪道先向那莊丁拱了一拱手,因道:「某系過路之人,只因貪趕路程,錯過止宿之處。又誤入歧路,無處棲身。頃見貴莊燈火尚明,特地前來,敢求借宿一宵,明日自當厚報,務請方便則個。」說罷一番話,那莊丁道:「客官且請少待。某卻不敢作主,須要回明主人,是否可行,當即回報。特恐今夜不便相留,那卻如何是好?」狄洪道道:「敢煩請去通報一聲,務與貴主人情商,暫借一宿,某自永感大德便了。」那莊丁也就轉身進內。
過了一會,只見那莊丁同著一個五十來歲的老翁出來。狄洪道一見那老翁精神矍鑠,相貌清高,迥非惡俗之輩,不禁暗暗羨慕。心中暗想:「這老翁光景就是主人了。」正要上前施禮,只見那老翁問道:「莫非就是這位客官住宿麼?」狄洪道見問,趕向上前深深一揖,口中稱道:「老丈在上,便是不才冒昧,敢借尊府暫宿一宵。」那老翁也答了一揖,又將狄洪道打量了一回,見他是個軍官打扮,因問:「大駕由何處而來?為何迷失道路?」狄洪道道:「不才向在王守仁元帥麾下,充一個游擊將軍。只因現在奉命前往漢皋有一件公事,又因公事急促,不才不敢誤公,貪趕路程,以致失了止宿之所,因此冒昧造府,敢請容納一宿,明早當即告辭。不知老丈尚可容納否?」只見那老丈笑道:「原來是一位將軍,老漢多多得罪了。但是寒舍蝸居,似不足下將軍之榻。好在止有一宿,簡慢之處,尚望見原。」狄洪道見那老翁已肯相留,真是喜出望外,因謝道:「不才只須席地足矣,老丈何謙之有乎!」那老翁遂邀狄洪道進裡,當命莊丁仍將莊門關好。
狄洪道走入裡間,見是一順三間茅屋,卻似客廳彷彿,當下又與老翁重新見禮。那老翁讓他坐定,然後彼此問了姓名,莊丁獻上茶來。狄洪道正要問他的家事,忽又聽得裡面鐃鈸之聲,接著又是諷誦之音。狄洪道便向白樂山問道。「敢問老丈,尊府今夜莫非建做道場麼?」白樂山見問,因歎了一口氣道:「將軍辱問,敢不奉告,但是一言難盡,又何敢以區區瑣屑,上演將軍?」狄洪道道:「老丈有何為難之處,不妨細述。不才若可為力,亦可稍助一臂,必不袖手旁觀。」不知白樂山可肯將情節說出,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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