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上午,紫禁城皇宮外苑的平鏡湖面上泛起一片淡色煙波,與兩岸綠意盎然的楊柳混在一起,真個是好一幅水墨畫。
縱使如此,一道錦衣華服、俊逸偉岸的身影,並沒有閒情逸致欣賞此等美景。
鈕祜祿氏宣慶,乃敬謹親王府唯一的貝勒,身為吏部監察御史,即使當年為彈劾各地巡撫貪婪不法之事,審理案件時與龍蛇混雜的眾官員周旋,也比不上此刻心煩。
宣慶站在湖中亭的欄杆旁,瞅著平靜的水色和貼著水面飛來飛去的水鳥,心裡卻有說不出的焦急;而他的貼身侍從小榮子則遠遠地站在湖邊,小心留意著主子的一舉一動。
主子今天一大早進宮,就是想盡快得知「那個消息」,豈料一等就等了將近兩個時辰,別說主子急,連他小榮子都快急死了。
「小榮子,消息來了,消息來了!」一個內廷小太監用跑的趕來湖邊。
小榮子見是慈寧宮的小太監,精神一振,馬上向亭子內的宣慶通報。「爺,慈寧宮的人來了!」
「傳!」宣慶眉頭挑了一下。要來的,終究會來。
「奴才見過貝勒爺,貝勒爺吉祥!」小太監到宣慶面前請安跪下。
「結果如何?」宣慶隱藏內心的焦急,口氣冷然。
「剛剛太后娘娘下了懿旨,把……把恪純格格指婚給……蒙古科爾沁部的圖察爾親王。」
「把恪純……遠嫁蒙古?竟然如此?」宣慶凝重地轉過身,心裡忽然有股說不出的滋味。
他跟恪純自小青梅竹馬,感情甚好,甚至已有默契會和對方成婚,可惜恪純的父母似乎並不喜歡他這個爵位仍是貝勒的人當女婿,一直找機會向太后請求把恪純指婚給皇子們。
今天他知道是太后為滿清貴族指婚的日子,特地進宮來打探結果。
雖然他早就有預感,他不會順利娶到恪純,但最少她會在北京,他們仍能不時見面,但現在她竟要遠嫁蒙古?
這算什麼,存心要他們不得相見嗎?不,恪純她不會真的嫁去蒙古,一定是她父母逼她的!
「小榮子,咱們出宮,去孚群王府。」他現在就要去問清楚恪純的想法!
「貝勒爺,恪純格格她已經被太后娘娘接到後宮住了,說要替她辦嫁妝,從宮裡直接出嫁……」慈寧宮的小太監越說越小聲,因為宣慶的臉色已變為鐵青。
「可惡!」宣慶心情氣憤之餘,更感到無能為力,發洩似地一掌擊上欄杆,桿上頓時多了一個還在冒煙的掌印。
兩個小僕人嚇得縮在一旁,不敢出聲。
皇宮用的建材都是厚實上品木材,才沒有被貝勒爺擊斷,但他們兩個小奴才只是單薄的血肉之軀,誰知道貝勒爺會不會一怒之下殃及無辜?
「怎麼了,怕我宰了你們不成?」宣慶冷瞪著兩人。「小榮子,跟我回府!」
「喳!」
宣慶大步邁向前,速度之快,盡顯他急於離宮之意。
他恨命運,恨自己沒用,連青梅竹馬的恪純也無力爭取。
恪純要遠嫁蒙古,他當然捨不得、不服氣,不過木已成舟,他這個當臣子的無力違逆皇上和太后的旨意,除了黯然無奈地離開,已經別無他法。
北京外城最繁華的朝陽大街總是人潮洶湧,絡繹不絕,平日已經夠多商販開攤子叫賣,今日又逢每月初一的廟會,人潮更是從四面八方聚集於此。
難得天氣這麼好,徐徐微風吹拂在人身上,舒服極了。
可惜今天偏偏是個不太美滿的日子,跟著宣慶出宮的小榮子,心頭還是沉甸甸的。
主子的心情不好,他這個做奴才的也無法快活起來。
「爺,難得遇上廟會,您就放開心胸,四處走走散心吧!」小榮子實在看不下去了,所以才會斗膽開導服侍了十數年的宣慶。
「多嘴!」宣慶瞪了小榮子一眼。
小榮子連忙閉上嘴巴。
他很清楚主子心情不好,也是無可厚非。
話說宣慶和恪純本是兩小無猜、青梅竹馬的一對,兩人本來已經論及婚嫁了,沒想到孚群王爺早一步向太后請旨賜婚,甚至寧願把女兒遠嫁塞外,也不肯把恪純嫁給宣慶。
表面上,是孚群王爺自恃過高,不願把恪純許給仍未繼承王爺爵位的宣慶,但事實上,京城內的皇親貴族都知道,孚群老王爺和敬謹老王爺早年在朝堂上結下樑子,一直以來都不對盤,又怎會願意結親?
如果橫刀奪愛的人是個普通的老百姓,大不了把恪純格格搶回來就是了,可是對方是蒙古親王,為了滿清皇朝的聲譽,又怎能跟對方搶呢?
唉,想到這裡,小榮子不得不為自己的主子歎氣,世事果然不能盡如人意。
「你嘴裡在嘀咕什麼?」小榮子說話的聲音太小了,本來就心不在焉的宣慶,根本聽不到侍從在說什麼。
「沒什麼。」小榮子趕緊閉上嘴巴。
「小榮子你先回府吧,我想一個人走走。」說畢,宣慶就閃進人群中,瞬間就不見了。
「貝勒爺?等等啊,主子!」手短腳短的小榮子邊走邊喊,自然追不上身手敏捷的宣慶。
他放棄跟上去,反正功夫了得的宣慶也不會出狀況。
他邊碎碎念邊打道回府。「走走也好,散散心,開開竅,說不定馬上有另一個好姑娘出現……」
在通往羅漢廟的路上,兩旁擺了各式各樣的攤子。有賣吃的、小玩意的,有賣香燭元寶的,也有賣藝、賣文維生的。
在一個小角落內,有一幅白布架隨風飄揚,上面寫著「李家代書」四字,每筆每劃都有力乾脆,盡顯執筆者的書法造詣。
白布架下坐著一老一幼,似是閒談,但其實老婦說為主,幼的則不停寫字。
「老婆婆,我已寫好給你兒子的信了,要不要我替你請人一併送出去?」一位看似弱不禁風的姑娘,用柔美的聲音邊整理宣紙邊說。
她身穿素色淡綠長衣長褲,沒有穿一般漢人女子的襦裙;頭頂只梳了簡單的髮髻,沒有多餘的寶鈿花釵,剩下的烏黑青絲隨意披散在肩上,縱然沒有刻意修飾,但仍掩不住她姣好的容貌。
「李姑娘,你替我寫這麼長的信兒,才收我一個小銅板,現在還要你替我送出去,這教我怎好意思呢?」頭髮花白的老婦一臉感動,伸出佈滿皺紋的手,拉住眼前叫李蘭的姑娘。
「不打緊,老婆婆可是我們家小生意的老客人了,這點小事只是舉手之勞,等一下我叫隔壁的程大哥幫忙顧一下,就去替你送。」李蘭露出一抹熱情的微笑。
「李夫子有你這個乖巧伶俐的孫女,真是他的福氣,可惜運氣就是差了一點,否則你出身書香世家,就算不大富大貴,也無須為衣食生計在外拋頭露面。」
老婦認識李家已十多年了,對這家人可算瞭解深刻。
李蘭的爺爺李偉錦曾經是當今乾隆皇仍未即位登基前的伴讀書郎,當年也有一官半職,可惜後來得罪了權貴小人被罷免,於是他只好帶著一家人開了個小學堂,還在大節前在街上擺個小攤,替人寫書信、對聯賺錢,貼補家計。
至於李蘭的父親和弟弟,外人看來都是不中用的男人。體弱多病的李父不但無力保護家中老少,兒子李邦更是不上進、沒出息,終日游手好閒,一點都不像他姊姊和爺爺。
李蘭嘴角一抽,露出一抹苦笑。
「我出生前家道已中落,從來沒過過好日子,不過是比別人多讀幾本書,怎敢自居千金小姐。再說,在街上擺攤替人代書,也沒什麼不好啊!」
她知道爺爺曾是皇上身邊的紅人,現在卻落難至此,不得不賣文維生,但她從來不以為恥。一來他們用自身墨水為需要的人服務,利人利己;二來那可是正當生意,不偷不搶,比很多米蟲活得光彩許多。
只是,她家的確生活艱難就是了。
爹弱不禁風,幾年前更傷了喉嚨,不能再去學堂講學,只能在爺爺身邊幫忙打點一些小事;弟弟是李家長孫,卻沒承繼李家人的儒家文采,讀書不勤,反而終日流連市井。
爺爺現在年事已高,身體越來越差,近月更因春夏交替而染了嚴重風寒,大部分時間都臥床休息,因此現在只有她一人來市集擺攤子代書,賺取生活費。
不過一家人能夠在一起,日子再怎麼辛苦也該感謝上天。現在她只祈求老天爺能夠快點讓爺爺痊癒,長命百歲,這樣她就心滿意足了!
李蘭送走了老婦,把文房四寶慎重地收回隨身的小竹箱後,便走到隔壁賣畫的攤子,對一個作書生打扮的青年道:「程大哥,能否請你代我顧一下攤子?我出去一下馬上回來。」
正在招呼客人的書生露出溫和的微笑,點頭揮手示意李蘭安心離開。
李蘭的粉臉因對方的笑意而暗暗泛紅,回以一眸後,便拿著小竹箱和信離開了攤子。
程大哥從江南上京,準備應試今年的科舉,平日以賣畫維生。同是有識之士,攤子又相鄰,爺爺和程大哥經常切磋學問;而她也很欣賞程大哥的才情,更感謝他對她的關心和幫忙。
這種男人,很多姑娘都會有所期待吧?
爺爺最近也忽然提起她的婚事……難道程大哥對爺爺說了什麼?
懷著少女情懷,暗自猜想的李蘭沒注意身後有一小轎、來不及躲避,一頭撞在轎夫身上。
轎夫火了,張口就罵:「沒帶眼睛走路嗎?」
「對不起、對不起!」李蘭不敢與對方爭執,連聲道歉,然後立即讓路。
就在她向後望著離開的小轎、走向旁邊的商舖時,她陡然感覺有人拉扯手中的小竹箱。
她愣了愣,還沒反應過來,就本能地高呼道:「你幹什麼?救命啊!來人啊!有人搶劫啊!」
李蘭雖然看上去纖纖弱弱,但也不是好欺負的,她下意識拉緊小竹箱,和搶匪展開拉鋸戰,扯開喉嚨放聲呼救,想引起其它人注意。
然而她如何拚命也扯不過對方,下一瞬間搶匪就奪去小竹箱,飛箭似的向內街逃去。
李蘭心慌地頓了一下。她怎麼那麼倒霉,身上已沒多少銅板了,現在竟然連吃飯的文房四寶也被搶?!
不,她不甘心,為了她身上唯一值錢的東西,為了「文人的尊嚴」,她絕不讓小竹箱落在喪德無恥的搶匪手中!
李蘭心一橫,追著搶匪來到內街後巷。
「快把我的東西還來!」她揚聲喊。「箱子裡沒有金銀珠寶,只有文房四寶,你們搶了也賣不了錢,白費心機!快還我!」
「你說什麼?文房四寶?他媽的!」
搶匪聽了這番話,氣憤地走了出來,惡狠狠地看著李蘭,打開小竹箱,發現果真只有文房四寶。
「你搶錯人了!快把箱子還我,我還考慮不報官府抓你!」李蘭試圖鎮定。
她相信只要抬出官府虛張聲勢,就可以嚇退搶匪,但搶匪不懷好意的靠近,她就知道自己太天真,嚇得連連往後退。
「你要幹嘛?啊——你別過來,我要叫人了!」她現在才意識到,什麼是恐懼和危險。
「嘿嘿,小姑娘,你說我要幹嘛呢?」李蘭充滿恐懼的臉蛋仍不減秀麗,其貌不揚的搶匪一把抓住她。
「放開我!救命啊!」李蘭沒想到對方真的敢動手。
為什麼她剛才沒有半點猶疑就追過來?假如她現在無法逃走……
「搶不了金銀珠寶,搶個女人也不錯。」搶匪淫笑的俯低臉。「你逃不掉了,還是早點認命,乖乖跟老子睡一下,老子一定讓你欲仙欲死。」
「不!不要過來!」李蘭六神無主地用力亂踢,正好踢中對方的下體,痛得他縮起身子。
趁著這個空檔,她轉身就拔腿往外跑。
「臭女人!看老子怎樣教訓你!」搶匪忍痛邁開腳步拉回李蘭。
她再次被搶匪抓住,還被打了個耳光。
搶匪邪惡的雙眼倒映在她眼中,李蘭腦中頓時出現「咬舌自盡」四個字。
她讀過書,更知道女子的貞節有多重要,假如真要受辱,她寧願一死!
在她快要放棄時,身後傳來腳步聲,有一股強大的力道把搶匪從她身上拉開,接著就是塵土飛揚和「砰」一聲巨響。
李蘭清楚地聽到自己急鼓般強烈而快速的心跳,一下下撞擊著胸口。她慢慢睜開眼,吃驚的看到搶匪狼狽的趴在地上,一臉死灰。
她抬頭一看,映入她蒙-的視線內的,是一個身穿藏青色錦衣華服,劍眉星目的俊逸男子。
「打女人?你算男人嗎?」
來者似乎沒有意識到李蘭的目光,就在她面前打了搶匪好幾掌。
長年習武的宣慶遠比常人更敏銳,剛才他路過大街,女人的尖叫聲引起他的注意。
來得正好!他正一股悶氣無處宣洩,何不抓住這個機會,讓自己紓解一下,順便助人?
吐了幾口血的搶匪沒料到半路殺出程咬金壞他好事,內心氣不過,拚了命地想還擊,隨手抄起角落的長木條,向宣慶背後砸去。
「小心!」李蘭見狀,不禁驚呼。
宣慶回首,敏捷地避開木條,出言諷刺搶匪。「果然是市井無賴,連還擊都躲在背後暗箭傷人。有種你就站出來,堂堂正正一決高下!」
「我無賴,那你是什麼好東西?去死吧!」搶匪果然又砸下去。
宣慶冷笑,慶幸自己找到一個出氣的對象。
這次他沒再手下留情,運勁拍出一掌,單是掌風就把搶匪掃到牆角,等擊上搶匪時,他當場吐血暈倒。
李蘭一臉愕然,連搶匪死了沒也顧不得,只是怔怔望著這個英俊挺拔、氣宇不凡的男人。
他擁有飽滿的額頭、挺拔的鼻樑,薄而微微透著嚴厲的唇——如果再向上揚起一些,或許會讓人感到溫和點。
可是,她很意外這個相貌堂堂、散發出尊貴氣息的男子,身手竟如此敏捷,而且下手還那麼狠……
「你們在做什麼?」幾個巡視的捕頭經過內巷,見到此景,趕過來大喝道。
「他這種人的命,還不值得我來收。」宣慶斜睨地上還有一口氣的搶匪,一臉鄙視。
「人是你打的吧……啊……是宣慶貝勒爺?」捕頭正想斥責「施暴者」時,赫然發現對方是連衙門的官老爺都要退讓三分的御史大人,立即嚇得跪在地上。
「此人在光天化日之下也敢當街欺侮良家婦女,這就是京畿重地、天子腳下的治安?真是荒謬!你們受朝廷俸祿,還敢容許這種事猖獗?」
「奴才該死,請貝勒爺息怒!」
「現在不是我要不要息怒,而是皇上要不要。」宣慶無視跪在地上的人臉色有多蒼白,不耐煩地揮手示意。「把人犯拖回大牢,等待處置。」
「喳!」捕頭們馬上把暈倒的搶匪拖出小巷外,不敢有半點怠慢,免得一向以鐵血作風聞名的貝勒爺再有意見。
宣慶正想跟著離開時,一道柔和的女聲引起了他的注意。
「等等!」李蘭掙扎著試圖起身。
宣慶目光落在衣衫因被扯過而凌亂、又因追賊弄得全身髒兮兮的李蘭身上,不禁皺起英眉。
「謝……謝謝你……」她仍然有些混亂,幾乎有些語無倫次地表達謝意。
一下是搶匪,一下是捕頭,現在救她的人竟然還是個風度翩翩的貝勒爺……這一切怎麼好似酒樓說書人說的「英雄救美」?
她活了十八年,生活還沒如此「豐富多姿」過呢!
宣慶頓了一下。雖然出了一身悶氣,心情已好轉很多,這個姑娘看起來也楚楚可憐,值得同情,但他沒有心思應付一個狼狽不堪、雙眼卻有太多意思的民女。
現在他只想到衙門去,利用這事參負責京城治安的官員一本,誓要他們不再疏於職守。
上天在情路上雖有負於他,但他絕不能在正事上有差池!
李蘭見宣慶不作聲,以為他聽不見,便再走近說:「謝謝大人路見不平,否則民女可能已經遭暴徒……」
「不用謝,我這樣做也不單為你。」
本來他大可對這種在市井小巷內經常發生的事充耳不聞,但因為他正需要發洩鬱悶的管道,出手才那麼用勁。
「可是……大人是貝勒爺吧?勞煩大人親自出手,真是不好意思,民女是該說聲謝謝。」
李蘭從前所聽聞的,都是些滿清貴族橫行霸道、驕矜狂妄的例子,所以她不敢相信,眼前這個對平民來說尊貴不已的人竟親自救了她。
對見義勇為的宣慶,她感激之餘更心生好感,對貴族的印象開始改觀。
這句純粹感恩的話在宣慶聽來,卻變成女人意圖攀附權貴的手段。
「夠了吧,我說不需要你道謝了,你還想怎麼樣?」
「什麼?」李蘭愕視宣慶高傲的表情,一時沒聽懂他話裡厭煩的語氣。
「對不起,我對你可沒興趣。」宣慶冷笑地勾起薄唇。「況且要勾引男人,也應該先打理好自己的儀容!」
李蘭滿心的感謝像被澆了一盆冷水,煙消雲散。
這男人在想些什麼?自大什麼?難道在他眼裡,全天下的女人都只想著如何勾引男人?她的感恩和欣賞,竟變成藉故接近他的手段?
枉他長得偉岸英挺,腦裡想的竟這麼不堪?!她以為終於有個爵爺與眾不同,但原來她錯了,她實在不應對這男人另眼相看。
「貝勒爺,我想您誤會了,我只想感謝你的救命之恩,僅此而已,別無他意!不過既然貝勒爺不屑民女的感恩,恕民女告辭!」
生氣的李蘭當下轉身離去,拒絕聽一個自視過高的傲慢男人譏諷,也不想用熱臉貼別人冷屁股。
宣慶沉著臉看著她離去。
今天真是他最不如意的一天,連一個邋遢的民女也敢給他臉色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