詞曰:
死屍雪裡誰遮護,到頭馬腳終須露。漫說沒人知,行人口似碑。求君莫說破,說破如何過?可笑復可憐,方知不值錢。
右調《菩薩蠻》
卻說燕白頷與平如衡欲要問山小姐《白燕詩》消息,遂發帖請宋信與張寅吃酒。宋信與張寅不知其意,只道敬他才美,十分快活,滿口應允。到了正日,欣然而來。燕白頷迎入,與平如衡相見,禮畢敘坐,談了許多閒話,然後坐席飲酒。
飲到半酣之際,燕白頷忽然讚道:「宋兄之才,真可稱天下第一人矣!」宋信笑道:「燕兄不要把『才子』二字看輕了。這才子之名有好幾種論不得。」燕白頷道:「請問有哪幾種?」宋信道:「第一是鄉紳中才子論不得:他從科甲出身,又居顯宦,人人景仰。若有得一分才,便要算他十分才,所以論不得。第二是大富家才子論不得:他貨財廣有,易於交結,幫人人作曹丘之譽,無才往往邀有才之名,所以也論不得。」燕、平二人聽了,微微冷笑道:「宋兄所論,最為有理。」張寅遂大聲說道:「宋兄高論,曲盡入情,痛快之極!」宋信道:「不獨富貴,第三便是閨閣之才也論不得:他娥眉皓齒,杏臉桃腮,人望之先已消魂;著再能成詠,便是千古之慧心香口矣,所以也論不得。惟小弟山人之才,既無烏紗象簡以壓人,又無黃金白璧以結客。以蓬蓽之卑,而遨遊於王公大人之上,若非薄有微長,誰肯垂青刮目?」張寅大笑道:「果然,果然!」燕、平二人只是笑。
宋信道:「不說山人個個便是才子,內中原有不肖。」燕白頷道:「為何又有不肖?」宋信道:「求顯者之書而乾渴富室,假他人之作而冒為己才,見人一味足恭,逢財不論非義。如此之輩,豈非不肖?若我小弟,在長安時,交遊間無不識之公卿,從不曾假其片紙隻字以為先容。至於分題刻燭,縱使-斷髭鬚,嘔出心血,絕不盜襲他人殘唾。所以遍游天下,皆蒙同人過譽。此雖惡談,不宜自述,因三兄見愛,出於尋常,故不禁狂言瑣瑣。」燕白頷道:「宋兄不獨知人甚切,而自知尤明。且請問宋兄,這《白燕詩》清新俊逸,壓倒前人,不知還是自作,還是與人酬和?」宋信不曾打點,突然被問,心下恍惚,欲要說是與人酬和,恐怕追究其人,因答道:「此不過一時有感自作耳。」燕白頷又問道:「不知還是在貴省所作,不知還是游燕京所作?」宋信一時摸不著所問情由,只得漫應道:「游燕時所作。」燕白頷道:「聞得京中山小姐亦有《白燕詩》,獨步一時,不知宋兄曾見過麼?」宋信聽見問出「山小姐」三字,打著自家的虛心病,不覺一急,臉色通紅,一時答不來,只得轉問道:「這山小姐,燕兄為何也知道?」燕白頷見宋信面色有異,知有情弊,一發大言驚嚇他道:「昨有一敝友從京中來,小弟因將宋兄的《白燕詩》與他看。他說在京中曾見山小姐的《白燕詩》,正與此相同。不知還是山小姐同了宋兄的,又不知宋兄同了山小姐的?」宋信首了急,紅著臉,左不是,右不是,只得勉強說道:「各人的詩,那有個相同之理!」燕白頷道:「敝友不但說《白燕詩》相同,連《梧桐一葉落詩》也說是相同的,卻是為何?」宋信沒奈何,轉笑嘻嘻說道:「這也奇了。」張寅見宋信光景不好,只得幫說道:「同與不同且勿論,但說山小姐是個女子,哪有個女子能做如此妙詩之理?只怕貴友之言有些荒唐。」燕白頷道:「荒唐與不荒唐,小弟也不知,只有宋兄心下明白,必求講明。」宋信說不出,只是嘻嘻而笑。平如衡見宋信欲說難於改口,因正色說道:「吾輩初不相知,往來應酬,抄錄他人之作,偶然題扇,亦是常事。宋兄昨日初遇紫侯,尚未相知,便錄山小姐之作以為己作,不過一時應酬,這也無礙。今日爾我既成至交,肝膽相向,若再如前隱晦,便不是相知了。」燕白頷聽了,因拍掌道:「子持此論,大為有理。」宋信見事已洩漏,料瞞不得,只得借平如衡之言,便老著臉,哈哈大笑道:「子持兄深知我心。昨日與諸兄初會,未免有三分客套;今已成莫逆,定當實告。只是這山小姐之事,說來甚奇,三兄須痛飲而聽。」平如衡與燕白頷俱大喜,道:「宋兄快士也!小弟輩願飲。」隨叫左右篩起大犀杯,各各送上。
大家吃了兩杯,燕白頷便開口道:「山小姐果為何人?望宋兄見教。」宋信無法,只得直說道:「這山小姐乃當朝山顯仁相公之女,名喚山黛,如今想也有十四五歲了,做《白燕詩》時年方十歲。生得嬌倩如花,輕盈似燕,且不必論,只說他做的詩,不獨時人中少有,真足令漢唐減色,所以當今天子十分寵愛。」燕白頷道:「小小年紀,天子為何得知?」宋信道:「因天子大宴群臣,偶見白燕,詔翰林賦詩。翰林一時應詔不來,天子不悅,山相公因獻上此詩。聖心覽之甚喜,故特特詔見。又面試《天子有道》三章,援筆立就,龍顏大悅。因賜玉尺一柄,著他量度天下之才;又御書『弘文才女』四字,其餘金帛不論。山相公因蓋了一座玉尺樓,將御書橫作匾額,供在上面。叫他女兒坐臥其中,拈弄筆墨。長安詩求文者日填於門。」燕白頷道:「宋兄曾面見其人?果是真才麼?」宋信道:「怎麼不見?怎麼不真?也曾有人疑他是假,動疏參論。天了敕尚寶少卿周公夢、翰林庶吉士夏之忠,禮部主事卜其通,行人穆禮、中書顏貴五臣與他考較。此一舉,人人替他提憂,道一個小小女子,怎當得五個名臣考較!誰知真正才子,實系天生,不論男女,不論年紀。這山小姐接了題目,信筆一揮,無不立就,將五個科甲名公驚得啞口無言,筆不敢下。」
燕白頷與平如衡聽見說得津津有味,不覺神情起舞,眉宇開張,道:「我不信天下有此等才女。且請問,考較的是幾首甚麼詩?」宋信道:「詩值甚麼!只虧他一首《五色雲賦》,約有六七百言,草也不起,下筆立成。內中含規頌聖,大有意味,真令人愛殺。」平如衡道:「《五色雲賦》宋兄記是麼?」宋信道:「文長,那記得許多。只記得內中警句道:『綺南麗北,綵鳳垂蔽天之翼;艷高冶下,龍女散漫空之花。』又一聯道:『不線不針,陰陽刺乾坤繡;非毫非楮。煙霞繪天地之圖。』你道好麼?」燕白頷歎息道:「若非遇兄,幾不知天地間有此閨閣之秀!」平如衡道:「我輩男子,稍有寸長,便誇於人曰才子,視此豈不顏厚?」宋信道:「天子也是此意,說道:『女子中且有如此美才,豈可以天下之大,無一出類才人!』故嚴督學臣,格外搜求。昨聞得王督學要特薦二兄,也正為山小姐而起也。」
燕白頷道:「這山小姐如今有人家聘了麼?」宋信道:「小弟出京時,一來他年紀尚小,二來山相公也難於說話,三來山小姐為天子所知,等閒無才之人也不敢輕求,所以不曾受聘。」張寅道:「這等看起來,若非公侯大臣家子弟,萬萬不能了?」燕白頷道:「山小姐既是才女,定然選才。大臣子弟若是無才,豈能動其心?」大家說說笑笑,直飲到酣然,宋信與張寅方才別去。正是:
小人顏厚不知羞,一個哈哈便罷休。
若是面紅兼汗下,尚能算做聖賢儔。
張寅與宋信本欲燥皮,倒討了一場沒趣而去不題。且說燕白頷與平如衡自聞了山小姐之名,例終日癡癡呆呆,只是思想。燕白頷忽說道:「這山小姐之事,我終有幾分疑心。」平如衡道:「兄疑何事?」燕白頷道:「小弟終疑宋信之言不確。那有小小女兒,有如此才美之理?」平如衡道:「據小弟看來,此事一痕不爽。」燕白頷道:「子持兄何所據而知其不爽?」平如衡道:「前日對兄不曾說完。小弟曾在汶上縣閔子祠遇一女子,也只一十二歲。題壁之詩,美如金玉。此系小弟目擊,難道也有甚麼疑心?由此看來,則山小姐之事不虛矣。」燕白頷道:「此女曾知其姓名麼?」平如衡道:「他處自署名『維揚十二歲才女冷絳雪』。看他行徑,像個顯宦人家宅眷。但在《縉紳》上細查,揚州並無一個姓冷的官宦。不知為何?」燕白頷道:「據兄之言,參之宋信所說,則是當今一時而有兩才女矣。以弟與兄而論,也算做一時兩才子。但男子生而願為之有室,女子生而願為之有家。任是公卿,任是有才,未有不願得才美兼全而結婚姻者。若蒼天有意,得以山、冷二小姐配兄與弟,豈非一時快事,千秋佳話!但恨天各一方,浮萍大海,縱使三生有幸,亦會合無由,殊令人悵惘。」平如衡道:「兄生於富貴之家,從未出戶,看得道路艱難,便作此想。若以小弟而論,隻身四海,何處不可追尋?但患無其人耳。今既有山黛,冷絳雪之名,則上天下地,皆蹤影之鄉。小弟在汶上時即欲追隨,徒以資斧不繼,故至此耳。」燕白頷聽了大喜,道:「吾兄高論,開弟茅塞。富貴功名,吾與兄自有,何必拘拘於此。冷絳雪雖不知消息,難於物色,而山黛為當朝宰相之女,豈有訪求不得之理?若論道路行李,小弟自足供之。行當與兄尋訪,若有所遇,也不枉你我一生名實。」平如衡道:「莫說他是兩個美人,尚有婚姻之想,即使兩個朋友,有如此才美,亦不可當吾身而失之。」燕白頷連聲道:「是」。二人算計定了。
又過得數日,忽報房來報說:「王學院老爺已特疏薦松江府燕白頷、河南府平如衡為天下奇才。若使黼黻皇猷,必有可觀。伏乞敕下有司,優禮徵詔,以彰崇文之化。」燕白頷看了,與平如衡商量道:「你我既為宗師薦了,明日旨意下時,少不得要徵詔入京,便可乘機去訪山小姐了。」平如衡道:「若待徵詔入京去訪,便有許多不妙。」燕白頷道:「有何不妙?」平如衡道:「山小姐之才既上為天子所知,下為公卿所服,必非等閒可及。你我被薦為天下才子,倘聖上詔與考較,莫說全不及他,即稍有短長,便是遼東白豕,豈不惹人笑死。」燕白頷道:「似此如之奈何?」平如衡道:「據小弟愚意,莫若乘薦本才入,聖旨未下,兄與小弟改易姓名,潛走入京。山小姐既有玉尺樓量度天下之才,求詩求文者日填於門,料不避人。你我且私去與他一較,看是如何?若是其才與我輩彷彿,不至大相逕庭,明日旨意下了,便可赴闕應詔;若是萬分不及,便好埋名隱姓,作世外之遊,也免得當場出醜。」燕白頷笑道:「兄的算計倒也萬全,只是看得山小姐太高,將你我自視太低了。你我一個男子,胸中有萬卷書,口中有三寸舌,一枝筆從來縱橫無敵,難道見了一個小小女子,便死了不成?」平如衡笑道:「兄不要過於自誇。李太白唐時一人,曾見崔穎《黃鶴樓》詩而不敢再題。小弟豈讓人之人?天下事最難料。前日在閔子祠看了冷絳雪之詩,小弟幾乎擱筆,何況山黛名重一時,豈可輕覷。」燕白頷笑道:「也罷,這都依你。只是還有一件,也要講過。」平如衡道:「有何事要講?」燕白頷笑道:「山小姐只一人,你我卻是兩個,倘到彼時,他要選才擇婿,卻莫要怪小弟不讓。」平如衡也笑道:「好,好,一發與兄講明,你我俱擅才子之名,一時也難分伯仲。若要與兄同考,以兄門第,自然要拔頭籌。就是今日同應徵詔而去,當事者必定要首取於兄。何也?兄為都憲之後,門生故吏滿於長安,豈有不為兄先容者?小弟雖遜一籌,而私心竊有不服。今日山小姐既有玉尺量才之稱,兄若肯與小弟變易姓名,大家無有依傍,止憑文字,若有長短,弟所甘心。」燕白頷道:「以小弟為人,豈靠門第作聲價。」平如衡道:「兄雖不靠門第,而世情未免以聲價取門第。惟有無名寒士之取為最公。吾兄若肯一往,則你我二人之文品定矣。」燕白頷道:「既然如此,當變姓名,與兄同往。」平如衡道:「要行須索早行。若遲了,聖旨一下,便有府縣拘束,出門不得了。」燕白頷道:「作速打點就是。」二人算計停當,一面收拾起身不題。
卻說張寅只指望借宋信之才壓倒燕、平二人,不期被燕白頷搜出底腳,又出了一場丑,十分沒趣。又聞得山小姐才美,心下想道:「怎能夠娶了山小姐為妻,則二人不壓而自倒矣。」又想道:「若論起門楣,他是宰相之女,我是天官之兒,也正相當。只怕他倚著有才,不肯輕易便許與我。」心下展轉躊躇。過了幾時,忽又聞得王宗師果薦了燕白頷、平如衡為天下才子,要徵詔進京,心下一發著忙,道:「這兩個小畜生若進了京,他年紀又青,人物又聰俊,才又高,又是宗師特薦,山家這一頭親事,定要被他佔了,卻是氣他不過!」心下想著:「還是尋老宋來商量。」
原來宋信自從那日在燕家吃酒,弄了沒趣,便不好在張家住,只得復回舊寓。這日被張寅尋了來,就將心上之事,一一說與他知,就要他設個法兒,以為求親之地。宋信聽了,只是搖頭,道:「這個難,這個難。」張寅道:「為甚有許多難?」宋信道:「兄雖說是受了燕、平二人之氣,尚不過是朋友間小口舌,微微譏誚而已,何曾敢十分唐突?你不知那小丫頭十分憊-,拿著一枝筆,在紙上就似蠶吃桑葉的一般,沙沙沙只是寫,全不顧別人死活。你若有一毫破綻,他便做詩找覷你。只要去求這頭親事,卻從哪裡講得起?」張寅道:「依兄這等說,難道他一世不嫁人了?」宋信道:「豈有不嫁之理,但不知他屬意何人。」張寅道:「肯不肯且由他,求不求卻在我。莫若寫一信與家父,叫他央媒去求求看。」宋信道:「這個萬萬無用。」張寅道:「卻是為何?」宋信道:「一來尊公老先生官高年尊,若去說親,見他裝腔做勢,必不肯十分下氣去求;二來山老為人執拗,不見女婿,斷然不肯輕易許可;三來山黛這小丫頭愛才如命,若沒有兩首好詩文動他,如何得他動念?還是兄乘燕、平二人旨意未下,先自進京,替尊公老先生說明,央一當權大貴人去作伐,一個說不允,再央一個去說,三番五次,慇勤懇求,他卻不過情面,或者肯也不可知。山老若要相看女婿,兄人物魁偉,料必中意。再抄人幾篇好文字,好詩詞,刻作兄的窗稿,送與山小姐去看。他在閨中哪裡便知是假的?若看得中意,這事便有幾分穩了。」張寅聽了,滿心歡喜,道:「蒙兄指引,甚是有理。但就是小弟進京也是初次,又且家父嚴肅,出入謀為,恐亦不便。聞兄曾在京久居,請托最熟,得能借重同往,不獨深感,自當重報。」宋信聽了,連連搖首道:「這個難,這個難。」張寅道:「吾兄游於松與游於京總是一般,為何有許多難處?」宋信道:「有些難處卻是對兄說不得。」張寅道:「有甚難處?想只是兄慮小弟行李淡薄,不足充兄之費,故設詞推脫耳。兄若肯同往,凡有所用,小弟決不敢慳吝。」
宋信見張寅苦苦要他進京,心下暗想道:「我離京已有四五年,前事想也冷了,便有人認得,誰與我做冤家?我在松江光景也只有限,莫若同他進京,乘機取他些用用也好。但須改換姓名方妙。」沉吟了半晌,因說道:「小弟懶於進京,也不為別事,只因小弟在京時名太重了,交太廣了,日日被人纏擾,不得自由自在,所以怕了。若是吾兄定要同往,小弟除非改了姓名,不甚見客,方才可也。」張寅大喜,道:「這個尤妙!兄若改名,下甚見客,方於小弟之事有濟。」宋信道:「若要進京,便不宜遲,恐燕、平二人到了,又要多一番避忌。莫若早進去,做一個高材捷足。他二人來時,任他才貌也無及了。」張寅道:「有理,有理!別的事都不難,只是要抄好文章、好詩詞,卻哪裡得有?」宋信道:「這不難。要好文章,只消叫齋夫將各縣宗師考的一二名,抄幾篇就是了。至於詩詞,聞得前日,燕白頷與平如衡在遷柳莊聽鶯的聯句甚好,燕白頷還有一首《題壁》、一首《贈妓》,一首《贈歌童》。平如衡還有一首《感懷詩》,一首《閔子祠題壁詩》,何不托朋友盡數抄來。就是兄園裡壁上的這首也好。只消改了題目,刻作兄的。到了京中,相隔三千餘里,誰人得知真假?」
張寅聽了不勝之喜,果然叫人各處去抄,又托袁隱將燕白頷與平如衡平日所作的好詩文,又偷了好幾首。共著人刻作一冊,起個名,叫做《張子新編》。宋信又改了一個姓名,叫做宗言。二人悄悄進京去了不題。
卻說燕白頷,父親燕都堂雖已亡過,母親趙夫人尚然在堂。他將前事稟過母親,將家事都交付母親掌管。自收拾了許多路費行李,又帶了三四個得力家人。又與平如衡商量,燕白頷依母姓改名趙縱,平如衡就依趙縱二字,取縱橫之義,改名錢橫。扮做兩個寒士,也悄悄進京而去。只因這一去,有分教:錦為心,繡為口,才無雙而有雙;花解語,玉生香,美無賽而有賽。畢竟不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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