詞曰:
青青楊柳,更有桃花紅欲剖。紫燕翩翩,黃鶯又囀弦。鳳祥麟瑞,不信人間還有對。休歎才難,試展雕龍繡虎看。
右調《減字木蘭花》
話說平如衡立在廟前,探望題詩女子。立不多時,只見廟中果然許多人簇擁著一個垂髫女子走了出來。陡然四目一視,見眉宇清妍、容光飛舞,真不啻遇了西子、王嬙,把一個平如衡驚喜得如癡如狂,心魂俱把捉不定。及再要一看,那女子已被眾人催逼上船,登時開去。平如衡立在河口,就如石人一般。向北而望,只望得船影都不見,方才垂下眼來;及要轉身,爭奈四肢俱癱軟,半步也移不動。沒奈何,強掙到廟前石墩上坐下,心中暗想道:「再不想天下有這等風流標緻的小才女。要我平如衡這樣嗤嗤男子何用!若是傳聞尚恐不真,今日人物是親眼見的。壁上詩年紀與其人相對,自然是他親題,千真萬實,怎教我平如衡不想殺愧殺!又不知方纔這首和詩,美人可曾看見?若是看見我後面題名,方才出廟門,視面相覷,定然知道是我。我的詩雖不及美人,或者憐我一段慇勤欣慕之情,稍加青盼,尚不在了一番奇遇;若是美人眼高,未免笑我書生唐突,則為之奈何?」又想道:「他署名冷絳雪,定然是冷家女子了。但不知是何等樣人家?我看方才家人侍妾圍繞,自然是宦家小姐了。但恨匆匆不曾問得一個明白。」一霎時,心中就有千思萬慮,腸回九轉。直坐到傍黑,方才掙歸客店去。真個是搗枕捶床,一夜不曾合眼。捱到天明,渾身發熱如火,就在客店中直病了半月方好。欲待進京訪問消息,料如大海浮萍,絕無蹤跡;又且行李蕭條,艱於往返。沒奈何,只得硬著心,忍著苦,往松江訪叔子而去。正是:
無定風飄絮,難留浪滾沙。
若尋來去跡,明月與蘆花。
平如衡往松江尋訪叔子且按下不題。卻說冷絳雪剛上得船,船便撐開,掛帆而去。急向篷窗一望,早已不知何處,心下暗想道:「此生倉卒之間能依韻和詩,又且詞意深婉、情致兼到,真可愛也。但恨廟前匆匆一盼,不能停舟相問,只記得他名字叫做平如衡,是洛陽人。我冷絳雪雖才十二歲,然博覽今昔,眼中、意中不見有人。不意道途中倒解逅此可兒!怎能與他爭奇角險、盡情酬和,令我胸中才學稍稍舒展,亦人生快事也。還記得他說將往雲間。雲間是松江府,他南我北,不知可還有相見之期。」以心問心,終日躊躇,一路上看山水的情興早減了一半。
不一日到了京師。差人先將文書、書信送入山府,山顯仁接見了,乃知是竇國一買婢送來。此時已在近地買了十數個,各分職事,編名掌管。見是揚州買來,又見書上稱能詩能文,也覺歡喜。就與女兒山黛說知,發轎去接。不多時接到,因命幾個僕婦將他領入後廳來見。山顯仁與羅夫人並坐在上面。只見冷絳雪不慌不忙走將進來。山顯仁仔細一看,只見:
風流情態許多般,漫說生成畫也難。
身截巫山雲一段,眉分銀漢月雙彎。
行來只道花移步,看去方知玉作顏。
莫訝芳年才十二,五車七步只如閒。
山顯仁見他一路走來,舉止端詳,就與女兒山黛一般,心下先有幾分駭異,及走到面前,又見容貌端莊秀媚,更加歡喜。領他的僕婦見他到面前端立不拜,因說道:「老爺、夫人在上,快些磕頭。」冷絳雪聽了,只做不知,全然不動。山顯仁見他異樣,因問道:「你既到我府中,便是府中之人了,怎麼不拜?」冷絳雪答道:「妾聞貴賤尊卑,相見以禮。冷絳雪既見太師,夫人,安敢不拜?但今日乃冷絳雪進身之始,不知該以何禮相見,故立而待命。」山顯仁見他出語凌厲,因笑問道:「你且說相見之禮有哪幾種?」冷絳雪道:「女子入門,有婦禮,有保母禮,有傅母禮,有賓禮,有記室禮,有妾禮,有婢禮。種種不同,焉敢混施。」山顯仁道:「你自揣該以何禮相見?」冷絳雪道:「《關雎》風化之首,既無百兩之迎,又無鐘鼓之設,不宜婦禮明矣;保母,傅母貴於老成,妾年十二,禮更不宜;太師壽考南山,冷絳雪齒發未燥,妾禮之非又不待言;太師若能略去富貴,而以翰墨見推,則賓禮為宜。然當今之世,略去富貴者能有幾人?或者富貴雖不能盡忘,猶知憐念斯文,委之記室,則記室禮亦宜;甚之貴貴輕才,尊爵賤士,以獻來為足辱,以柔弱為可欺,則污之泥中,廁之-下,敢不惟命。則當以婢禮見。然恐非太師四遠求才之意也。此賤妾自揣者如此,幸太師明示。」
山顯仁聽了這許多議論,心下暗喜道:「此女齒牙伶俐,詞語慷慨,不獨才高,且有俠氣,真可愛也。」因又笑問道:「你說賓禮相見為宜,且問你,賓禮如何行?」冷絳雪道:「行賓禮,則太師起而西向立,夫人起而東向立,冷絳雪北面而拜;每拜,太師答以半禮,夫人回以一福。四拜畢,太師、夫人命侍妾掖之起;太師、夫人北向坐,冷絳雪傍坐,賜茶,問以筆墨之事。此賓禮也。」山顯仁又問道:「記室之禮如何行?」冷絳雪道:「論記室禮,受職有屬,則太師,夫人高坐於上,冷絳雪趨拜於下。拜畢,賜坐於旁,有問則起立而對。此記室禮也。」山顯仁道:「婢禮如何?」冷絳雪道:「婢則匐伏叩頭而已,何禮之有?」山顯仁笑道:「行賓禮亦不難。但賓者,主之朋也,必見聞深遠,議論風生,方足與主人酬酢。你小小女子,亦能之乎?」冷絳雪道:「若酬酢不能,安敢自稱才女,而輕數千里,遠獻於相府?」山顯仁道:「你既自稱才女,且問你,何以謂之才?」冷絳雪道:「才之道甚大,其論甚長,若草率奉答,又不足以副明問;欲精粗畢陳,恐非立談之可盡。」山顯仁笑對羅夫人說道:「此女小小年紀,口出大言。見我拜也不拜一拜,倒思量坐談,豈不好笑。」羅夫人道:「看他姿容舉動不像個下人,便與他坐下也不妨,且看他說些甚麼。」山顯仁道:「既夫人這筆說。」就叫侍妾移一張椅子在旁邊,說道:「你且權坐了,細講『才』字與我聽。」
冷絳雪聽了,也不告坐,竟公然坐下道:「蓋聞天、地、人謂之三才,故一言才而天、地、人在其中矣。以天而論,風、雲、雪、月發亙古之光華;以地而論,草、木、山、川結千秋之秀潤。此固陰陽二氣之良能,而昭著其才於乾坤者也。雖窮日夜語之而不能盡。姑置勿論。且就人才言之,聖人有聖人之才,天子有天子之才,賢人有賢人之才,宰相有宰相之才,英雄豪傑有英雄豪傑之才,學士大夫有學士大夫之才。聖人之才參贊化育,賢人之才敦立綱常,天子之才治平天下,宰相之才黼黻皇猷,英雄豪傑之才斡旋事業,學士大夫之才奮力功名。以類而推,雖萬有不同,皆莫不有一段不磨之才,以自表見於世。然非今日明問之所注也。今日明問之所注,則文人之才、詩人之才也。此種才,謂出之性。性誠有之,而非性之所能盡該;謂出之學,學誠有之,而又非學之所能必至。蓋學以引其端,而性以成其靈。苟學足性生,則有漸引漸長、愈出愈奇、倒峽瀉河而不能自止者矣。故有時而名成七歲,有時而倚馬萬言,有時而醉草蠻書,有時而織成錦字,有時而高序膝王之閣,有時而靜詠池塘之草。至若班姬之管,千古流香;謝女之吟,一時擅美。此又閨閣之天生,而添香奩之色者也。此蓋山川之秀氣獨鍾,天上之星精下降,故心為錦心,口為繡口,構思有神,抒腕有鬼;故揮毫若雨,潑墨如雲,談則風生,吐則珠落。當其得意,一段英英不可磨滅之氣,直吐露於王公大人前,而不為少屈;足令卿相失其貴,王侯失其富,而老師宿儒自歎其皓首窮經之無所成也。設非有才,安能凌駕一世哉?雖然,孔子有才難之歎,天後有失才之悲;每憑弔千秋,奇才無幾,俯仰一世,未見多人。故冷絳雪不鄙裙釵,自忘幼小,而敢以女才子自負。以上達於太師之前,而作青雲之附。不識太師能憐而使得揚眉吐氣於太師之前否?」山顯仁聽了,伸眉吐舌,不勝驚喜。因對夫人道:「妙論,妙論!我只道閨閣文章之名獨為吾兒山黛所擅,不意又能有此女。真奇怪,前日欽天監奏才星下降,當生異人,果不虛矣。此女當如何相待?」羅夫人道:「且待見過女兒,看女兒如何相待,再作商量。」山顯仁道:「夫人之言有理。」因命賜茶。
茶罷,就著幾個老成侍妾領他入內,去見小姐。臨行,山顯仁又吩咐冷絳雪道:「我家小姐乃當今聖上御筆親書才女之匾,又特賜玉尺,以量天下之才;又賜金如意以擇婿,十分寵愛。前日,許多翰苑名公都被他考倒。他心性驕傲,你見他須要小心,不比我老夫妻憐你幼小,百般寬恕。」冷絳雪道:「但恐小姐才不真耳,若果系真才,哪有才不愛才之理?太師、夫人但請放心。」遂同了侍妾,逕入內來。
到了臥房樓下,侍妾叫冷絳雪立住,先上樓去報知小姐。此時小姐晨妝初罷,正捲起珠簾,焚了一爐好香,在那裡看《奇女傳》。忽侍妾報說道:「揚州竇知府所獻女子已到,在樓下。要見小姐。」山黛道:「曾見過老爺太太麼?」侍妾道:「見過了,故叫領來見小姐。」山黛道:「老爺見了,曾替他另起名,編入職事麼?」侍妾道:「這個女子與眾不同。」就將見老爺不拜、爭禮、論才之事細細說了一遍,道:「他問一答十,連老爺也沒法奈何,故叫送來見小姐。」山黛聽了,又驚又喜道:「哪有此事!可快喚他上樓來。待我看是怎生樣一個人物。」侍妾領命。
不多時,只見冷絳雪走上樓來。二人覿面一看,你見我如蕊珠仙子,我見你如月殿嫦娥,兩兩暗驚。走到面前,山黛心靈,先說道:「你身充婢妾而來,則體甚賤。聞你以詩文自負,則道又甚尊,我一時降禮,則恐失體,一時傲物,又恐失才。你且權坐下,可盡吐所長。者微有可觀,自當刮目。你意下何如?」冷絳雪道:「我冷絳雪肺腑之言已被小姐一口代為道出,更有何說?只得領命告坐。」遂攬攬衣,坐於對面。山黛道:「看你舉止不俗,眉目間大有文情,似非徒誇於人者。我若今日單考於你,只道我強主壓客;欲與汝同做,又出題不便。莫若公議出題,分鬮以詠,何如?」冷絳雪道:「我冷絳雪遠獻而來,底裡不知,故小姐宜試其短長。若小姐,則天子為一人知己,翰林名公盡皆避席,才名已滿於長安。何必與賤妾共較優劣?得不加貴,失則損名,竊為小姐不取也。」山黛笑道:「據汝所言,將以我為虛名,恐怕做得不好出醜,最是一團好意。我怎好定要與你並較長短?旦試你一篇,如果奇特,再待你考我未遲。」因提起筆來,思量要寫題目。忽侍妾來報:「聖旨下,快到玉尺樓接旨。」山黛聞知,忙將筆放下,立起身,換了大服,要走出來,因對冷絳雪道:「你也同去看看,或有筆墨之命,待我奉詔做與你看,便當你先考我,何如?」冷絳雪微微點首,遂同了出來。
到得玉尺樓下,只見香案已排設端正,聖旨已供在上面。山黛拜畢,開旨一看,卻是四幅龍箋,要題詩四首,裱於《聖朝四瑞圖》上,一幅是《鳳來儀》,一幅是《黃河清》,一幅是《甘露降》,一幅是《麒麟出》。山黛領了旨,遂將四幅龍箋命侍妾捧上樓去,一面命中官外廳伺候,一面上樓,叫侍妾磨墨欲書。冷絳雪在旁說道:「方纔小姐欲出題面試賤妾,何不即將此四題待賤妾呈稿,與小姐改削?」山黛道:「使倒使得,只是中官在下面立等回旨,恐怕遲了。」冷絳雪道:「奉旨怎敢遲慢?」此時樓上紙筆滿案,冷絳雪遂取了一枝筆,展開一幅紙,全不思索,信筆而書。但見運腕如風,灑墨如雨,縱橫起落,寫得箋紙——有聲。山黛看見他揮毫如此,先喜得眉目都有笑色。及做完了,取來一看,只見第一幅《鳳來儀》:
岐山鳴後久無聲,今日來儀兆太平。
莫認靈禽能五色,蓋緣天子見文明。
第二幅《黃河清》:
普天有道聖人生,大地山川盡效靈。
塵濁想應淘汰盡,黃河萬里一時清。
第三幅《甘露降》:
上氣氤氳下氣和,釀成天地大恩波。
金莖不用雲中接,一夜松梢珠萬顆。
第四幅《麒麟出》:
聖人在位已千秋,聖德如天何待修?
當日尼山求不出,今同鹿豕上林游。
山黛看完大驚大喜,拍案說道:「姐姐仙才也!仙筆也!我山黛有眼不識,得罪多矣。」遂走轉下來,欲要與冷絳雪敘禮。冷絳雪止住道:「小姐,先請完了聖旨再講禮也不遲。」山黛點首道:「有理。」遂立住不動,一面取過龍箋書寫。冷絳雪道:「小家之句,恐不足以當御覽,還須小姐自作。即欲用,亦須小姐改削。」山黛道:「點題、頌聖無不盡美盡善,雖懸之國門,千金不能易一字矣。小姐何敢妄著佛頭之糞。」遂展開龍箋,分真、草、隸、篆各書一幅。書完又信手寫短表一道,回復聖旨。
冷絳雪在旁,看見他拈弄翰墨直如遊戲,心下已自輸服。不料這邊看意才打發得出門,外邊早又報有聖旨到,山黛只得重複下樓接旨。接完開看,卻是要賦「三十六宮都是春」詩一首。山黛領旨,上樓與冷絳雪看。冷絳雪道:「侍妾再為捉刀,何如?」山黛道:「方纔是要領姐姐大教,故敢相煩,今已心頃,怎敢再勞?容小妹獻醜請教罷。」遂展開龍箋,草也不起,揮毫直書。不費半刻工夫,早已四韻俱成。上寫著:
賦得三十六宮都是春
聖恩無處不三陽,何況深宮日月光?
淑氣相通天有道,和風不隔地無疆。
階階楊柳青同色,院院梨花白共香。
壽酒一宮稱十獻,一時三百六春觴。
山黛寫完,遞與冷絳雪看,道:「草草應詔,姐姐休笑。」冷絳雪接了,道:「妾已在旁看明,不待讀矣。小姐運筆如此之敏,構思如此之精,語語入神,字字驚人,真天才也!聖上寵鑒,信有真矣。妾方才代作之妄,悔無及矣!恐遭聖主之譴,將如之何?」山黛笑道:「姐姐不必謙。」一面說,一面將詩封好,著人交付中官進呈。
然後與冷絳雪敘禮道:「小妹因謬為聖主所知,薄有浮名,遂不自揣,妄自尊大,以為天下不復有人。不知姐姐仙子降臨,遂一概視之。適見揮毫,方知女中之太白也。使小妹愧悔交集,通身汗下。望姐姐恕之,請轉容小妹荊請。」冷絳雪道:「賤妾村野下品,為人買獻,偶以枋榆之飛沾沾自喜。今經滄海,尚然誇水;已見巫山,猶爾稱雲,其遺笑大方為何如?小姐不棄,即就青衣猶為過分,何敢當賓。」山黛道:「文字相知最為難得,我與姐姐今幸相逢,可稱奇遇,何必泛作謙語。」冷絳雪推辭不得,只得以賓主禮相見,拜畢,分坐。
侍妾獻上茶來。山黛便問道:「以姐姐高才,豈無甲第門楣,乃為輕薄如此?」冷絳雪道:「賤妾不幸,幼失先慈,無人訓海;嚴君過於溺愛,聽妾所為,妾又自恃微才,不輕許可。嘗與家君約,不論貴賤好醜,但必才足相敵,方可結。前日家君訪得一宋姓者,詩名大震,以為有才,招與妾較。不意一味誇張,毫無實學,被賤妾嘻笑-罵,羞辱極矣。彼故借竇知府之力而陷妾於此。自分為-下之桐,豈料小姐憐才,過於刮目,真不幸中之大幸也!」山黛道:「宋姓者莫非就是宋信?」冷絳雪道:「正是宋信。」山黛道:「他在京曾挑小妹一場是非,幸小妹腕指有靈,不為所困。後來天子知其開釁情由,將他責了四十御棍,押解還鄉。已出九死一生,怎尚不知改侮,又在姐姐處如此作惡,真小人也!明日與爹爹說知,將他拿來重處才好。」冷絳雪道:「宋信情固可惡,然賤妾蓬茅荊布,非宋信之惡,又安能得見小姐天上之人?以此而論,則宋信雖罪之首,而又功之魁也。」山黛笑道:「不念其惡,而反言其功,姐姐存心仁恕矣。但是姐姐既已來矣,為今之計,還是欲歸乎,還是暫留京師,而以高才顯名乎?」冷絳雪道:「妾蒙小姐一見而即以心膂相待,妾雖草木,安敢不以肝隔相告乎?賤妾雖為宋信所陷,然見竇知府而以危言動之,彼已畏禍而欲中止。賤妾因思家居農村,能識幾人?不睹崤函之大,安知天子之尊?故轉以甜言開慰,方得勸駕至此。今至此而又僥倖蒙小姐垂青,正賤妾揚眉吐氣之時,安敢以家庭小孝而作兒女思歸之態耶?」山黛鼓掌大快,道:「此英雄之言,不當以閨閣論也!」因吩咐侍妾治酒,與冷絳雪洗塵。冷絳雪道:「太師與夫人處。因賤妾初來,恐為富貴所壓,故以貧賤自驕,尚未一拜;今既蒙小姐錯愛,不以富貴相加,反以垂青優禮,則賤妾貧賤驕人之罪百口無辭矣!乞小姐先率領於太師、夫人前,匐伏荊請,然後敢領小姐之教。」山黛道:「家嚴慈因姐姐初來,知之不深,未免唐突,彼此有失,俱可相忘,但賓主豈可無相見之儀。」因起邀冷絳雪在左,並行而往。
此時,山顯仁與夫人正聞知冷絳雪代作《四瑞圖》詩之事,在房中閒話。忽報小姐同冷家女子來見,山顯仁與夫人便笑嘻嘻迎將出來,道:「我兒,聞冷家女子果有才情,我就看他言詞舉動與眾不同。」山黛道:「冷家姐姐之才直在孩兒之上。今己屈之,與孩兒作閨中朋友,以受切磋之益。特來拜見父親,母親。」山顯仁道:「以朋友相與,何如以姊妹相與之更親也?」山黛道:「姊妹固好,但冷家姐姐其才其美自足播其芳香,若結為姊妹,必易山姓,異日顯名,只道假力於我。是以無益之榮,掩其有為之實,烏乎可也?故孩兒思之熟矣,還是朋友為宜。」山顯仁連連點頭道:「我兒所論,大為有理。」冷絳雪遂以通家子侄禮拜山顯仁與夫人。剛拜得完,正欲留茶敘話,忽外面又報聖旨下,山黛遂忙忙趨出接旨。只因這一道旨意,有分教:紅顏生色,白屋添榮。不知聖旨又有何說,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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