爭春園 第二回 爭春園英雄救人
    話說那位公子同了兩個幫閒的,正到園中之時,朝四賢亭一看,低言向二人說道:「老鮑,你看亭子上面,卻是老鳳同了孫佩在此,我大爺正要尋他,今日卻好撞見,待我抓他下來,打他一頓,與我大爺出氣。」那矮子道:「這卻不可,我自有道理。」對公子低言說道:「門下才聽得有人說他家夫人小姐也在園內頑耍,大爺可將打手傳來,抬一乘小轎子伺候抬鳳小姐。況且,那同坐的紅臉漢子卻是個精壯之人,此時動手,恐那漢子動氣。我們的人此刻少,等打手到此,人多勢眾,不怕那人;再把鳳小姐搶去,與大爺完姻,就是老鳳與孫佩告狀,門下做個硬保,就到官,官不能斷離。不知大爺意下如何?」公子道:「老石的計策甚好。提起孫佩奪我婚姻,恨不得食他之肉,方洩我恨。」那姓鮑的說道:「大爺不要性急,少不得處他。」公子點頭,道:「叫家人回府,喚齊打手快來。」公子同鮑、石二人往雪浮亭去了。

    且說鳳公、孫佩見三人去了,鳳公對孫佩說道:「早知遇見此賊,不來倒也罷了。」郝鸞看見他郎丈二人低言細語,面上失色,有些懼怕之意,便問道:「方纔面麻之人是誰?」鳳公道:「不瞞賢侄說,老夫與他不知那世的冤仇。此人姓米,名玉,字斌儀,他父乃當朝宰相,名叫米中立。那長漢姓鮑,名叫成仁,那個矮漢子姓石,名談,只因他生得矮小,人人叫他石敢當。我無子侄,只生一女,名棲霞,今年十六歲,雖沒有天姿國色,卻也端正。米斌儀知小女的才貌好,叫鮑成仁、石敢當前來說媒。我見那米中立是個奸臣,日後有禍,況且他兒子米斌儀生得醜陋無才,倚仗他父親之力,信鮑石二人的奸計,所為不公不法之事,卻也無數,強佔民家婦女,用強奪人田地,無所不為,無法無天。雖有地方官,不敢拿他。老夫所以不允。他見前月小女許配孫佩,米斌儀聞知甚是不悅,屢與我翁婿不對。況我年已六旬,再者小婿書儒,不和他作對,屢屢受他之氣,今卻在此又會他,豈不是狹路相逢,恐其吃他的苦。」孫佩道:「米家打手甚凶,而且岳母在此不便。」郝鸞聽了,怒道:「開封府內怎麼容得此人?若論別的,不敢領教,若說『打』字,小侄最喜的。有小侄在此處,他也不敢來打,他就是來打,總在小侄身上,不怕他。」鳳公道:「雖然如此,賢侄如何打得許多人?」郝鸞道:「非是小侄誇口,有名的好漢,也不知見過多少,何況這一船鼠賊。」鳳公和孫佩見他如此說來,卻不好再說懼怕,只愁在心內。三人又飲了幾杯酒。

    且喜米府的家丁吩咐開園的道:「我家公子與那四賢亭上鳳公作對。」店主人聽了,叫小二和那些飲酒之人說明,叫關門先去,米公子今日搶鳳小姐,打那老鳳與那孫佩。那些人聽了這個消息,那個敢來多事?總都散了。鳳公見人紛紛四散,心內越發著急,又不好催郝鸞動身。那店小二忙忙的來收拾碗盞,恐怕打碎。走堂的收拾桌椅,小二捧著碗盞,往後就走。方才轉彎,不防又有一人在此解手,站立身來,才把褲子摁好,小二不曾提防,這人將那些碗盞一撞,打在地下,那些油湯油水,潑了一身。那漢子說道:「亡八-的,你家裡死了人,這等慌忙,油湯浣了我一身。」小二肉一看,吃了一驚,見此人身長九尺,就像鍾馗一般,白布扎頭,青布箭衣,下穿一雙皮靴。小二連忙陪罪道:「小人因米府要搶鳳小姐,恐其相打之時,特來收拾傢伙,因慌忙了些,多得罪爺。碗盞打碎,總是小人的晦氣了。」說畢,卻將那打碎的碗盞拿了就走。那人攔住說道:「你把話說明再走,也不要你陪衣服;若說不明,俺就打死你這個狗頭。」小二道:「我的爺,莫動氣,待小二說與你聽:我這開封府姓鳳的,他家曾作過太常寺,只生一女,十分美貌。有個姓米的,他父是朝中首相,他公子要與鳳家求婚,鳳家不允,就將小姐許配孫佩,那米家心中不悅。今日那鳳爺同孫相公,又有一紅面人在四賢亭上飲酒頑耍,他夫人小姐在後亭子上頑耍,米公子看見,叫了許多打手,要搶小姐回府。我家店主恐怕打碎了傢伙,故而收拾。爺是外路人,不可在此處,龍蛇混雜,恐有不便,請爺出去罷。」那人道:「天下有這等事。你去收拾傢伙。」

    你道是誰?乃京都順天府人,姓鮑,名剛,號子英,有個別號叫「披頭太歲」。這人性情粗魯,他祖父也有許多家業留下,被他結交習學拳棒,無心在家,每日閒遊鬧市,慣打報不平之事。那日街上有個「坐地虎」叫做王命,父子叔侄兄弟九人,專放利債,與人吵鬧。那日遇見老鮑性起,打死王家五人,逃到開封府。聞有一個爭春園熱鬧,由路而行,進園來遊玩飲酒一回。聽了小二之言,心中不忿,道:「清平世界,要搶良家女子,俺且看那紅臉漢子可能保他翁婿。鮑剛就走到四賢亭,一看,見那郝鸞坐在那裡用酒,如一隻猛虎。鮑剛暗道:「此人勇壯,可保二人了,我不必在此,且往雪浮亭去保那女眷要緊。」轉過彎,又只見門後一條門閂,拿了,悄悄的躲在後亭,等候那米家人搶小姐之時,好動手打他。

    且言米公子生性好狠,養一班亡命在家,以為羽黨,有十個最狠的,總有別號:

    猛似虎的項羽,爬山虎的樊噲,

    摸著天的王剪,金頭太歲章邯,

    銀背金剛廉頗,五花蛇的李牧,

    黑天王伍明甫,鐵頭和尚卞莊,

    笑面虎白起,有勇無謀袁達。

    還有八名好漢,比做惡星:

    大將軍金白禮,災害星的卞元,

    大凶神的方朋,歲殺星李元甫,

    官符星的周瑞,弔客星的毛進,

    歲寇星的詹常,白虎星鄒成文。

    這十八條好漢領頭走進,後跟乃三十多人,都到爭春園賭勝。到園內雪浮亭上來,見米公子說道:「大爺呼喚小人等,那方使用?」石敢當道:「列位並無別言,只因孫佩佔了大爺的親事,那鳳竹先得大爺的財禮,有我同鮑兄為媒,今又許孫佩。今日夫人、小姐、鳳竹、孫佩都在此園遊玩,列位把小姐搶回府,再辱打孫佩、鳳竹二賊,事成之後,重重有賞。」那些人道:「鳳賊如此欺心。古人云:『一個女兒,吃不得兩家茶。』先許大爺,又許孫佩,其情可惡。總在我們身上,代大爺出氣。」一個個脫去了衣服,穿扎亭當。鮑成仁叫小二拿酒飯與眾人壯威。那石敢當道:「那幾位到雪浮亭去搶小姐?那幾位到四賢亭上打孫鳳二人?」那金白禮道:「我去。」領十多人,抬一乘轎子,往雪浮亭去。此時,園內門已閉了。由米公子領一班凶人,來打鳳公孫佩。二人看見,目瞪呆癡。孫佩說聲:「不好,打得來了。」郝鸞見米家打來,想道:我先誇過口的,如今已打將來,料鳳孫二人必遭毒手,不免乘勢打他們一頓,一者保他二人,二者顯我的武威。郝鸞道:「老伯與賢弟莫怕,有我在此。」把頭巾按了一按,衣角摁在帶內,四下一望,並無幫手之物,挺胸站在亭前,道:「有我在此,誰敢上來?來的算是個好漢。」石敢當道:「你這紅臉的漢子,不識時務,米相爺家的公子在此,快快下來,免你死罪。」郝鸞道:「那個叫米斌儀?」米公子聽了他叫名字,仗了人多,便向前說道:「你這狗頭,敢叫我大爺的名字。」郝鸞道:「爾這麻狗頭敢來?」米公子大怒,便攏扎衣袖,走上街沿。那郝鸞道:我不免先下手打他個利害。米公子才要打來,那郝鸞兩條腿如飛風一般,把米公子右手用左手壓下,翻上右掌打來。米公子說聲:「不好」,閃不及,早打在腮下,滾將下來。鮑成仁、石敢當二人上前扶起,說道:「大爺站穩了,怎麼滾下來?」那米斌儀連話也說不出來,只是亂張嘴。石敢當道:「快些快些,大爺下腮被這狗頭打下來了。」典韋上前用手捧住,往上一湊,公子道:「這賤狗頭,好打呀,怎麼我被他打了下腮來?那個代我把那狗頭抓他下來,賞他銀子。」有爬山虎的樊噲,當先手提兩根錫頭棍上前,將手舉起打來。郝鸞伸手捏住他的七寸子,翻起腿來往肚子上一腳,樊噲走不及,早已跌倒,兩根棍子早被郝鸞拿在手內。項羽見樊噲跌倒,心中大怒,一齊上前,郝鸞手起棍落,打得人一個個跌下,也有打斷膀子的,也有打破頭的,哭哭啼啼,哀聲不止。鮑成仁又叫人回府,再叫些打手來幫打。

    且說那十個凶神去搶鳳小姐,恰恰遇見狠太歲,不知怎樣相打,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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