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敏自從幾人欲上前圍攻毒蝶,讓毒蝶喝住以後,她一直楞楞地站著,此時毒蝶一走,她靈智恢復,心頭一酸,「哇……」地一聲哭道:「斌弟弟!你為姐姐死得好慘呀!姐姐也不活了,你等等我,我跟你去。」說完,縱身衝向林斌落崖之處。
幸好明明被毒蝶逼至懸崖邊上,立在左近,她眼見朱敏飛身投崖,情急之下不顧危險也縱身過去,疾伸雙手將朱敏攔腰抱住,但朱敏前縱之勢甚猛,倉促之間,被朱敏的衝勁帶得也向懸崖跌去。眼看二女均難逃此危,癲丐突然掠過去伸手抓住了二女。
丁開傑等人原已被這突如而來的舉動驚得愕在當地,此時才鬆了口氣。
癲丐放下二人,探首望著崖下,不禁眉心緊蹙,嗚咽哭道:「小兄弟呀!你不能死!你死了,兩個小妹妹也不活了。我鬼花子可不能替你報仇!」
明明被他這一哭觸動靈機,拉著朱敏雙手道:「敏姐姐!你不能死,斌哥哥不會死的!」
朱敏止住悲泣,急急問道:「當真?斌弟弟他沒死?」
明明搖搖頭,癡癡地答道:「我不知道,但我相信他不會死,敏姐姐!縱然他死了,你也不能死,萬一……誰替他報仇?」
朱敏含淚說道:「好!現在咱們先下崖找尋,看他究竟是死是傷。」兩人向下一望,心也涼了,崖下黑不見底,其深可知,四周崖壁如削,朱敏見此情形,又失聲哭道:「他死了,他一定死了,怎麼辦呢?」癲丐也是邊哭邊訴,其餘眾人也都是眼眶發紅,心中悲痛,默默地站在崖邊。
明明忽對眾人道:「無論如何,咱們也要下去察看清楚。」
她拉著朱敏就想攀附崖邊長草下去。
癲丐喝道:「站住!我鬼花子也不敢下去,你們不看,這崖邊生的全是些青草,一拉就會掉落,誰下去,誰是找死!」
明明哭道:「那怎麼辦?總不能讓斌哥哥生死不明呀!」
癲丐呆呆地望著崖下,不言不動,似在想什麼主意。
朱敏過去拉著丁開傑道:「伯伯!怎麼辦?你得想辦法呀!」
丁開傑本是個老於世事之人,作事練達,可是今天所發生的事都非他能力所及。自從毒蝶現身,他就默默地在一旁暗自悲傷,朱敏一問,他竟吶吶地答不上話來。癲丐忽然一拍禿頭道:「有了,咱們守在這裡等他上來。」
這豈不是瘋人瘋語,上面的人下不去,掉在下面的人能夠上來嗎?但也有兩個癡心的女孩子竟然同意了。
南偷北盜二人雖然不以為意,可也不敢表示意見,只有了開傑道:「老前輩!我們守到哪一天啊?」
癲丐見丁開傑向他說話,雙眼一瞪道:「老前輩?你跟誰說話?」
丁開傑仍甚恭敬地道:「丁開傑請示老前輩。」
癲丐大聲道:「我不是老前輩,你別跟我說。」
丁開傑傻了,不稱呼他老前輩,稱呼什麼呢?只眨了眨眼,怔怔地望著他。癲丐自言自語地道:「一天不上來等一天。」
丁開傑也學乖了,不加稱呼,接著問道:「要是兩天不上來呢?」
癲丐道:「等兩天!」
丁開傑又道:「一個月不上來呢?」
癲丐氣道:「等兩個月!」丁開傑仿他口氣道:「三個月不上來呢?」
癲丐大聲道:「就等四個月!」
話剛出口,立即又道:「不行,花子等不了這麼久,就等三個月吧!他三個月再不上來,我帶你們去找毒婆子。可是我不跟女人打架,打架報仇的事你們自己來。」
丁開傑知這位武林怪物是無法理喻的,當下再不說話,心中盤算道:「讓她們在此住上幾天,死了這條心,再勸他們回去,說不定總鏢頭也可以趕來,到時自有總鏢頭出主意,反正有癲丐在此。」
直到第三天,河洛一劍朱劍夫、通臂猿丁開俊帶著丁霞兒、胡小龍等也趕來了,朱劍夫勸朱敏先行回去,再設法為林斌報仇,卻被癲丐喝止道:「誰要破壞我們三月之約,我就給他一拳一掌!」
眾人一見俱都噤若寒蟬,只有一齊留下,等候奇跡出現。
大家在終南山苦守三月,但是哪有林斌的影子?癲丐要帶他們去找毒蝶,誰要不去都不行,好在毒蝶知癲丐帶著大批人來找她,她還真有點怕癲丐,到處躲避。找了多時,癲丐這才心灰意懶,吩咐眾人各自歸去。
南偷北盜二人流連終南一帶,希望林斌像在峰山墜崖一樣,能夠僥倖不死。
朱敏與明明二人相處數月,且在同病相伶的情形下,流淚眼對流淚眼,傷心人對傷心人,感情更是交融,更為堅貞。
明明本也不捨離開朱敏。但她怕毒蝶找來,不僅自己性命不保,就是朱敏一家也難逃魔掌,她決心纏著癲丐,於是她告訴朱敏不能去開封的理由。
臨別時,明明拉著朱敏的坐騎,自包袱內拿出一件光華閃閃的皮衣,交給朱敏道:「這件是斌哥哥出生人死奪回的金光蛇皮,為敏姐姐製作的防身寶衣,我們已經試過,不但可御防內家高手的襲擊,而且刀槍不入,你拿去吧!這是他唯一留給你的東西了……」朱敏見物恩人,淚珠簌簌順頰而下道:「明妹妹!既然你保管這麼久,你留著穿吧!」
明明也哭道:「不,他一共作了兩件,一件給我,一件給姐姐,本來送到開封去給你的,你趕快收起來吧!」朱敏接過蛇皮寶衣,哽咽著向明明道:「早先以為他心中只有妹妹,氣昏了頭,不然,他也不會追我站在崖邊,讓毒蝶將他打下崖底去了。他的武功雖然打不過毒蝶,逃走還是可以……他死實是我……害的,你叫我如何對……得起他…
…」朱劍夫過來勸開二女,然後領著朱敏偕同丁開傑徑回開封去了。
丁開俊也帶領丁霞兒、胡小龍等回轉胡家堡。
明明化裝成一個小花子,跟著癲丐到處流浪,不時出些鬼主意騙得癲丐一招半式,可是癲丐從不將一套完整的武功教她。
林斌被毒蝶一掌打飛,眼看身離崖頂,下面黑黝黝的看不到底,想用平空三轉折,折轉回來,豈知一運勁,雙臂酸麻,胸口窒悶,一口真氣提不上來,不但未能移動身形,反而向下疾落。
他心知已然受傷,要想飛身轉向或是飄落崖邊已是不能,眼看下面數百丈深谷,無論崖底是石是土,這一落下萬無生理,心中暗叫一聲「完了」。
人在臨危之時求生慾念特別高,只要有一絲生機,絕不輕易放過,林斌也不例外,他不願將生命交給死神,他要以人力回天,挽救他自己的生命。
他咬著牙,忍著痛,蜷身弓背,猛然倒仰,頭下腳上直洩下去。
但是人也隨著昏了過去。
當他清醒過來,只感覺身在水中,寒冷刺骨,他忙閉氣昂首,想要衝出水面,哪知這兒是個漩渦,反而將他往下旋去。他自恃水中功夫了得,不慌不忙順著水渦旋去,陡地,他感到所受旋力消失,自己反而被旋出水面。
可是四周漆黑,他奮力向前游去,到了水邊,伸手一摸,竟是如削的懸壁,他沿著懸壁摸去,一尺、二尺……都是一樣,沒一處可以攀登。
在他臆測,這裡似乎是一個水潭,四周懸壁,由於漆黑一片,想必這是在山下地底,那麼自己是飄流至此呢?還是被游流旋來此地?他心中忖道:「上不了岸,難道泡在水裡等死?而且此水十分寒冷,腹中又餓,不知這水中可有魚蝦之類?」
他隨即潛身水中,手摸壁邊,發覺石洞不少,但空空如也,什麼也摸不著,這時他心中開始著急了,全身也感到疲倦無力,只好浮上水面,仰臥喘息。
他想起明明,會不會已被毒蝶打死,或者被她帶返泰山備受酷刑?他曾聽明明說過毒蝶的狠毒……。他不管自己身處危境,反替明明擔擾。
陡地,他打了個寒噤,感覺寒冷愈來愈甚,胸頭更是疼痛難忍,肚子也餓得發慌,他知道要是自己再找不到食物,沒有片刻,就無法支持了。
他強打精神,又潛下水去找了許久還是一樣,只有崖邊生著一叢叢的蔓草,他怕有毒,又不敢吃,猶豫了一下,最後實在忍不住了,心道:「反正要餓死,不如吃些草根,縱然中毒,也比餓死好受些。
他摸著水草,摸到蔓籐,跟著蔓莖摸去,一直摸到潭邊的泥土,他想這該是草根了,扒開泥土,越扒越深,好在泥土浸在水中,非常鬆軟。他一直扒下去,大約深入了四五尺,才摸到較粗的蔓莖,這一下他可高興了,他將全部草根挖出後,就著水中摸索洗滌,然後他才浮出水面。
他一口咬下去,槳液順嘴流出,滿口芬芳,甘涼無比,他知這絕不會是毒草,放心大口地吸食漿液,一直到漿液吸盡,才將草根摔掉。
他正暗自慶幸,自己在這暗無天日的深淵中竟能飽餐一頓,突感腹內發熱,漸漸遍及週身,最後,他感到熱不可耐,他翻身滑入水中,想籍深水的寒冷幫助抵禦體內的燥熱。哪知沉入兩丈多深,下面一股水力將他衝回水面,他第二次又沉下去,又被衝出水面。
他熱得難受已極,顧不得去研究是什麼力量將他推出水面,他東遊西竄,像是瘋子一樣,右手突然抓住一叢水草,接著人就昏暈過去。
不知過了多久,他慢慢醒來,他感到體內灼熱已經消失,發覺自己一手抓著一把水草,一手鉤著石壁,五指插進壁內,頭在水面,全身浸在水中。
他心中電轉,既然自己具有這般功力,何不沿著石壁攀援而上,先找個可以容身的地方歇歇也好。
他以兩手交替插入石壁,慢慢地探身而上,大約上了一丈多高,觸手處已非削壁,似是凹凸不平的石埠,微一用勁,人已攀了上來,但四周仍是一片漆黑。
經過一陣摸索,他知自己所在之處是一塊平滑的岩石,這塊岩石大概有五六尺見方,一面是深潭,一面是峭壁,兩面是嶙剛的岩石,他盤膝坐下,閉目調息。
這時,丹田處有一團熱氣緩緩而上,遍走全身四肢百骸,衝過全身穴脈直達泥丸,連督任二脈居然也暢通無阻。
很久、很久他才醒了過來,他深感奇異地自語道:「奇怪!怎麼我內功進步如此之快?這分明是任督二脈已通,生死玄關早破,照玄霜絳雪內所載,要練到這種境界,非有數十年修為不可……」林斌站起身來,突然腳下「噹啷」一聲,他忙用手去摸,人手似是一把火鐮,連同一個小皮袋,袋裡似乎有一塊火石,可是沒有引火之物。
自己的火折子定讓潭水浸濕不能用了,不如用這火鐮打火,雖然不能照亮,藉著閃閃火星也可看一看左近的情形,總比瞎摸的好些。
他雙手打火,火星一爆,入眼竟然有一小堆燒過的火灰土,又將岩石邊的一些乾草也一併點燃。
眼前一亮,他看清四周是個二十來丈寬的圓洞,四壁都是峋嶙的岩石,頂端上凹,無數參差不齊的石乳倒吊下來。
他驀然想到剛才在水中吃的草根,不知是什麼草,如此甘美?他將外衣脫了,跳下水去,要找他吃過的那類草根,藉著火光,先找著剛才自己吃過的水草蔓根,又在水面上發現他扔下的草根皮,他將這些東西扔到石上,然後爬上來,就著火光一看,不禁喜笑顏來。
他自從讀了玄霜絛雪一書之後,不僅對醫理稍有研究,而且對本草也極為熟悉,他看出剛才吃的不是什麼草根,而是黃耆,從他吃剩下的根皮來看,這件黃耆最少也有千數百年,難怪他週身漲熱,要不是他浸在寒冷的潭水中,命早沒了。
尤其這水潭的寒水,有地心萬年石鍾靈乳滴落其中,融化水內,他昏暈水中,不知喝了多少,乳與黃耆互相作用,再加藥力發作之時,外浸寒靈,藥力盡入體內,無形中增加了數十年內功修為,所以毒蝶打他的傷,也就去之若失了。
他相度之下,已知自己遇著千載難逢福緣,內心真是高興無比。
他嘗得甜頭,自不願放過此一機會,又潛下水中去找黃耆根,黃耆根真不少,都是些不成氣侯的黃耆,但有一二百年的氣候,他也滿足了,他就以這些作為他在洞中的唯一糧食。
他吃飽了就靜坐運功,要不就在一處丈來方圓的石上練一趟蓮花指,一趟丐幫窮家拳。練蓮花指時,除了感到勁透指尖,出手還略帶「絲絲」勁風之聲。林斌這一下高興得幾乎驚叫出來,心底暗道:「我再不怕什麼毒蜂毒蝶了,只要能出這地洞,就可殺死這些仇敵。」
他想到這兒,抬頭觀望,仔細打量四周。
頂端必是一個大山,要打通一條出路恐不可能,只有水潭是唯一出路。
他不願逗留在地洞內過那暗無天日的日子,他穿好衣服,跳入水中,潛至兩三丈處,就感到一股衝力迎面衝來,他運足真力,踏水硬衝,行了一丈遠近,水力的確太大了,他再也不能前進半尺,他掙扎了半晌,力盡而退,讓水旋之力又將他送回洞潭面。
他頹喪地爬上來,呆呆地望著潭水,真怪!這種無比的旋力,使他一籌莫展。他沉思良久終於決定,心道:「我非要衝出這水禍不可,一次失敗了,第二次再衝,一千次失敗了,我沖一萬次,總有一天,我要衝出去。……」他既經決定,心情反而安定下來,找了些剩餘的枯籐加到火堆裡,心道:「蓮花指法、丐幫窮拳掌我都練過了,不知玄玄輕功有沒有進步?不如趁此機會練習一番。」他立起身來,雙腳一點,唰地一聲,人已上飛十丈來高,伸手可觸較低的鐘乳石,然後輕飄飄地落下地來。
洞中無日夜,不知過了多時,他只知餓了吃黃耆,吃飽了練功,他在這毫無外事紛擾的地洞裡練功,真有一日千里之勢,各種技藝均大有進步,尤其般若禪功,他已進入小乘的境界,只不過他自己不知罷了。他只感覺到內力充沛,最初只能在旋水中前進三四丈,現在他已能前進七八丈了,這點使他滿意,他相信如此下去,總有一天,他定能衝出這水漩的通路。
更有一點使林斌驚詫不已的,他感到自己的目力越來越清明,四周的景物在他眼中越來越覺清楚,漸漸他居然在火光熄滅時,能將洞內看得一清二楚。
這天,他無意中發現左首距地三四丈高,有一塊天然的平台,上面像有一個人坐著一般,頓使他奇怪不已,心中暗道:「我在此住了這麼久,怎未見上面有什麼響動,絕不會是人坐在上面,一定是一塊大石頭,但這塊石頭真像人,我得上去看看。」
他心念未已,雙足一點,人已平平穩穩地站在平台上去。
身形甫定,不由驚然一驚。
上面果真是一個人,這人靠著洞壁而坐,寬衣大袖,白髮披肩,頭臉均為長髮掩蔽,看不清面貌,從衣著看來,當是個年紀高邁的武林老人。
林斌乍一見,被駭了一跳,忙又躍回洞底,高聲說道:「請問前輩何人?何時駕臨此洞?請怒晚輩不知,未能早日拜竭。」
林斌一連說了幾遍,不見回答,心中奇怪,再次縱身上去,揉揉眼睛仔細再看,自己並未看錯,但又奇怪此人何以不言不動?他靜立片刻,遂小心翼翼地帶著緊張恐懼的心情,輕輕上前伸手扯了一下老人的衣袖。
只聽「嘶』』的一聲輕響,衣袖應手掉下一片,分明這件衣服已經霉爛,顯出一截白骨無肉的手臂。
他再用手輕輕撥開老人臉上的頭髮,隨即陰了一聲,急忙縮手後退,他所見的只是個干骷髏,頭髮經他一動紛紛飄落,就是他膽子再大,初見這具齔齜牙的骷髏,也不免心中「怦怦」狂跳,他定一了定心想道:「不知這老人何姓何名,敢情和我一樣,從外面被水游衝進來,無法出去,日久無食,坐以待斃了。我要是出不去,日子一久,怕不像他一樣,餓死此洞?」
他想到此處不禁掉下淚來,望著枯骨,心想應該將他埋掉,於是他跳下平台,覓定一處乾燥之地,用匕首刨了個坑,再又跳上平台,恭恭敬敬地跪下說道:「人生百年,落土為安,晚輩林斌,現為前輩遺體安葬。
說罷,運起般若彈功,雙手去捧老人遺體,用藉物傳力的手法使骸骨不至散亂,將整個骸骨完完整整地捧了起來,但一眼瞥見老人遺體所坐之處,那平滑的石面上赫然顯出十六個大宇,筆力雄渾剛勁,寫道:「如欲葬余,請揭此石,安葬穴中,福澤無窮。」
林斌暗付:「原來此老生前對身後已有安排,還是依照他遺字安葬吧,但是這片平台是整塊大石,怕不重逾萬斤,我如何揭得起來?」
他又仔細看了一遍老人遺字,發現遺字四周隱隱現出一個圓圈,似是用劍劃成,左右兩邊各有四個指尖大小的窟窿,敢情圓圈是石穴之蓋,小窟窿是唯一著手處,斌兒點頭自語道:「此老心思雖密,不兔仍有一疏,這石蓋看來最少也有數百斤,單憑八個指頭要將它揭起,如無深厚的內功如何辦得到?在我未吃黃耆之前,雖有心依照遺言安葬,恐也無此能力,那麼,他的安排豈不落空?」
他運起股若禪功,勁貫十指,「哧」地一聲,將一塊兩百多斤的石塊揭起。
當他揭起石頭後,瞥見穴內有一白光閃爍的長劍,藉劍光照耀,穴底映出八個大字,這八個大字亦是用劍刻成,寫道:「葬余取劍,封石旁觀。」
他看罷留字,暗暗忖道:「這八個字是叫我安葬他之後,將劍取出,然後封好石蓋,旁觀二字是不是在他原坐處,周圍石壁上另有文章?」
他依照字意將劍取出,將老人遺骸安放妥當,封好石蓋,然後去看老人坐處石壁,石壁雖是一幅寬約六尺,高可丈二的平面,除了外面一層泥土,其他一無所有。
他又仔細端詳了一陣,伸手去撥泥土,觸手處泥土剝落,石壁上顯出字來,因字太小,又有泥土糊著看不出寫的什麼,他找了一把小草,耐心地將壁上泥土掃淨,才看清壁上的宇,上面寫道:「余乃恆山北劍派第五代掌門師弟李希夷,因為追尋師門至寶玄機匕首和乾罡寶劍,偶聞二寶為本門上代仇家所盜,乾坤劍沉於終南山絕谷寒潭之中。余冒死入潭,不幸此潭有一大水漩,將余旋衝至此地心絕洞,雖在此洞獲得師門至寶,但因功力所限,無能與水漩抗衡,勢難出此地。」
林斌心道:「北劍派現任掌門人抱月居士宗儒,是第六代,這老人算是他的師叔了。聽說二寶遺失百年以上,抱月居士的師父與李希夷二人奉師命追尋失物,二人均無所獲,而且生死不明,不想李希夷竟死在此地。」
他一看手中寶劍,軟軟的、長長的,但卻又薄又窄,手持兩端向裡一扳,正如玄機匕首一樣,可以彎成圓圈。兩端也有環扣,好圍在腰際。拔劍出鞘,冷森森寒冷逼人,不用說必是一把吹毛斷髮、斬鐵削玉的好劍。
他抬頭又看下面的詞句,大意是說,劍和匕首均為北劍派鎮山之寶,應歸掌門人保管,雙刃同現猶如祖師親臨,自上代遺失後,上代掌門人令論凡北劍門下子弟,均有追尋二寶之責,且凡追獲二寶之子弟,即為本派新掌門人。
李希夷陷身此絕洞之後,明知無力脫困,作萬一之望,能有人誤人此洞,將他師門寶劍攜出,但他知此一希望甚為渺茫,因被大水沖人此洞之人,不死已是萬幸,要想脫困亦是萬難,故他在死前定下來人代葬各種安排,不外測驗來人是誠信可靠,再以手指抱石考驗來人功力,如能依言辦到,此人功力勉可衝出水漩。
又言寶劍既入來人之手,即應拜在北劍派門下,再尋得玄機匕首,二寶合壁執掌門戶,不過來人既能以指揭開二百餘斤大石,武功必有根基,定亦早有門派,故不便強收門下,願作隔世兄弟,如來人年輕好學,即將本門右劍左匕絕技相授,作為寄名弟子等語。
林斌看罷,恭恭敬敬地對著石穴三跪九叩,朗聲禱道:「林斌江南人,承蒙恩師遺言收為寄名弟子,弟子如能脫困,必將師門寶劍攜出,待弟子藉借師門玄機匕首與乾罡寶劍,了斷個人恩仇之後,必將二寶送返師門,以慰先師在天之靈。」
禱畢,又拜三拜才起身向石壁察看。在李希夷留言上端,繪有九十八條曲折線條,這些線條分為兩組,每組四十九條,左邊一組刻有「玄機匕首法」五個大字,右邊一組有「乾罡劍法」四個大字。再上刻有更大的「恆山北劍派右劍左匕首絕技秘圖」十四個字。這些錯綜的線條,他看了半天,也看不出所以然來,不由皺眉忖道:「是什麼劍法嘛!先師何故繪這些令人難解的線條,不如繪些持劍拿匕首的人像,再作了註解,後人學來豈不容易?是了,聽說這套二刃劍法每代只傳掌門人及一兩個傑出的弟子,自從先師為追尋失寶一去不返後,此兩套劍法久已失傳,現今掌門人所會一套乾罡劍法也已不全。先師雖說願收為寄名弟子,想來不願此種絕技流人庸俗之輩手中,故才出這難題,分明是要我耐心揣摩,我學過劍法,不如從乾罡劍法上人手,慢慢研究,只要研究出一些眉目來,不怕不能全部學會。」
他索性坐了下來,面對石壁,清心淨念,眼望壁上第一道線條,腦中在想朱劍夫教他的乾罡劍法第一招,壁上第一條線路,在他腦裡幻出一個持劍人影,這人影所擺的架式,分明就是他學過的乾罡劍法第一招起式。
聰明的竅訣,曲線哪一段代表人首,那一段算是作人身、四肢,他順著這要領看下去,分明有一個人在壁上練劍,一招一式,玄妙無比。
他一直看到第四十六條線中,無不和他學過的一模一樣。
到了第四十七、四十八、四十九最後三條曲線可就和他以前學過的不一樣了,這三條曲線顯示的三招,比他所學的精奧多了,而且威力也像增加數倍。他恍然大悟,心道:「哦!我明白了,想來劍法和匕首法各有四十九招,壁上不是分開兩組有四十九條曲線嗎?原來朱伯伯教我的四十九招劍法,我每次練習總感到最後三招和前面四十六招有些不易連貫,敢情後面三招是當今掌門人抱月居土宗儒自己所創,藉以補足失傳的最後三招,難怪威力不如壁上所示的了。
他從第一招練起,心不浮、氣不燥,一招一式慢慢地練,許久之後,才讓他摸熟這柄軟劍的性能,他愈練愈快,一遍練完,又練第二遍,一直練了六遍,他才算將這三招練完,停下身來喘了口氣。
他如此日以繼夜地練習,將最後三招揣摩熟透,練得出神人化,再又練習左手匕首法,這匕首法與他從前所學截然不同,參透壁上招法已是不易,練來更覺困難,好在他聰明絕頂,又專心一志,不知過了多少時日,總算讓他練得心應手。
這天,他將右劍左匕首又各練了一遍,然後坐著沉思,心中想道:「先師留言說我能以手指揭開石蓋,功力已勉可衝出水漩,我今天將右劍左匕絕技學會,不如找尋出路,早日脫困,報卻大仇,歸還北劍派鎮山至寶,也了卻先師的心願。」
主意既決,他遂將鐵棋鏢、玄霜絳雪醫書等物收撿妥當,乾罷劍圍在腰間,匕首扣在腕上,還帶了兩條百年黃耆,一切停當之後,撲通一聲縱入水中。前面水游力量極大,幾次幾乎將他沖了回來,但他相信李希夷留言,他已勉強可以衝出水道。他咬牙運勁,拚力前游,一尺一尺、一寸一寸地前進。大約游出一百多丈,水力越來越大,旋勁愈來愈猛,「嘩啦」一聲,他被水漩沖退兩丈,他仍然不停地向前游,低間禱告道:「請先師保佑弟子脫出此困。」
這時,他距石壁不足兩丈,他奮力游去,右手猛然一伸,五個手指沒人壁中一半,他牢牢抓住,穩定身軀,微一調息,然後沿著水道石壁,左右兩手交替前進,此時他才略悟出,原來先師要用二百多斤的石蓋測試我的指力,他老人家早就想到出水道單憑水上功夫是不能成功的,只有手攀石壁才能出困。
他雙手不停地攀援,一尺一尺地前進,又定出約百來丈遠,他心中想道:「這水道究竟有多長呢?如果還沒走得一半,那就糟了。」
他漸漸焦急起來,信心也慢慢搖動,他幾乎想要鬆手,讓漩流將他帶回潭洞。
又前行數丈,忽感水道開闊,壓力驟減,而且似乎改道向上。
他心中一喜,精神突振,力量也為之大增,繼續攀鉤石壁斜向上行,又定出百多丈時,他才算冒出水面。
此時他已疲累不堪,才一爬上水潭岸邊,人已跌倒地下,昏迷過去。
不知過了多久才悠悠醒轉,他知到自己是因真元損耗過多,因而昏厥過去,此時醒來,首先應該趕緊運功調息,藉以恢復內力。當下取出一支黃耆服下,盤膝跌坐,閉目行動,約有頓飯時間,行功完畢,四肢舒泰,疲倦若失,而且精力充沛。他站起身來,打量一下四周環境,但見群山高聳,不見天日,當下暗道:「從這般高的山頂落下,幸得不死,真是二世為人了,毒蝶兩次對我下此毒手,將來非給她些顏色看不可。但是……還是避開她吧!誰讓她是明明的師父呢?不看僧面看佛面,免得明明作難。
他想到明明,不知因王一峰之死,明明受到怎樣的罪過?不禁自言自語地道:「想也沒用,還是先到山頂再說,這次要不是因緣湊巧,服食大量黃耆,般若禪功也無法練到今日的境地,那麼這千側峭壁也就無法攀登了,現在可難不住我了。」
林斌開始向山頂爬去,展開玄玄輕功輕縱巧登,遇見陡直平滑的地方,無處落腳,他就功運雙手,指化蓮花指,發揮般若禪功與蓮花指的合運妙用,十指插人山壁,攀援而上。這一來,他將般若功化人蓮花指中,無形中又創出一門絕技,可是他自己尚還不知道呢!此時正是旭日東昇,朝霹萬縷,映照得終南山一片金光,璀璨奪目,在這美麗的晨曦中,林斌卻沒心情欣賞這大自然的景致,反而思潮起伏。
他不敢多看這山頭的一切景物,更不敢多想許久以前的往事,他一陣狂奔,有如天馬行空,快若疾箭。不知跑了多少路程,陡然一座縣城出現在他面前,他才驚覺地剎住腳步,抬頭一看天色,正是晌午。
再看城門上寫著「洵陽」二宇。心中驚喜自己竟在半日當中走了二三百里。
他昂然走進城門,穿過兩條街,看到一家飯店,他即跨步進入店內,隨見一個夥計攔在身前道:「你這花子真不懂事,現在正是上客的時候,要討飯,等會兒再來!」林斌被他一說,驚詫地反問道:「花子?誰是花子,我向你討飯?我是來買飯吃的呀!」夥計怒道:「你不是花子,你看這一身,頭髮又長又亂,幾年都沒梳剪過,一身衣服破破爛爛,不是花子是什麼?衣服也沒錢買,還買什麼飯,別來混充大爺了,快走吧!」
此時幾個食客唧唧噥噥地道:「這人要不是長髮蓬頭,衣衫襤樓,真不像一個花子呢!「嗯!我也從來沒見過這麼俊的人,身體又壯,怎麼淪為花子的?一定是不學好,唉!現在年輕人都不學好,真是世道大變,人心不古……」
林斌將這些話都聽在耳裡,征了一怔,低頭看看自己,一套衣衫不但破舊,而且極不稱身,不禁笑道:「哈哈!花子,我就算是花子吧!」飽經世故的林斌,對別人這種諷言刺語都不放在心上,他轉身離開飯店,也離開沏陽城。
他在這一剎那已暗暗打定主意,他要以這身不倫不類的裝束再次出世,第一件大事,是再上太湖找三頭蛟報仇。第二件事是追回丐幫信符,了結丐幫的一段恩怨。第三件事是找毒蜂毒蝶二人算帳,同時也為武林一伸正義。第四件……他認為做這些事,何必定要衣冠楚楚,假充斯文?他渡過漢水,迷迷糊糊地在山裡亂闖,邊走邊想,他的事情太多了,也太難辦了。夕陽西斜,整天他都沒吃東西,這時腹內雷鳴,他急急找尋有人家的地方,只見右首約五里外炊煙正裊裊上升,他急步向小村走去。
當他走到村口的時候,那兒正圍著一堆人,零亂、驚慌、焦急的叫囂亂成一片,他不知發生了什麼事,兩手分開眾人,擠了進去。
場中兩支大水牛正在角逐,牛角互相抵著對方的頭,牛角都插進對方的額頭,鮮血涔涔不住流下。雖然都已受傷,可是哪一頭牛也不願放鬆對方,分明是在作殊死拚鬥,四隻牛眼紅得怕人,像是瘋了一樣。
兩隻水牛腳下,躺著一個五六歲大的小孩,似已昏暈過去,一個中年婦人,在距兩牛丈餘遠處,大哭大中道:「放開我……我的兒子要死了……我要救他呀!」兩個大漢沒命地拉住她,不讓她走近水牛,其中一人道:「大嫂,你去不得,連你也會沒命的,要是惹瘋這兩頭牛,它會見人就沖,不知要撞死多少人呢!」婦人仍是搶天呼地地哭道:「天啊!你們真狠心,見死不救,兒子死了,我還活著幹什麼?放開我,你們放開我!我自己去救……」邊鬧邊掙扎著向場中衝去。
兩個拉她的大漢,哪容她過去,死挽著不放。
另外還有一個五十來歲的老人,也在一旁急得團團直轉,一會搓手,一會頓腳說道:「怎麼辦?怎麼辦?完了!我的牛完了。」
一拉身旁另一個滿臉焦急的莊稼人道:「都是你的牛,要是我的牛死了,哼!你可得賠我!」莊稼人道:「老爹!我也沒法子,我的牛也不能死啊!咱倆的牛都是小狗子牽的,誰知會打起來,你著小狗子,連命都不保了呢!」
老人怒道:「我管什麼小狗子,大狗子的,我的牛要緊,要是真死了,你非賠我不可。」
莊稼人像是很識大體,和聲說道:「我的牛死了,你賠不賠?沒你的牛,我的牛也打不起來呀!」林斌將這一切看在眼裡,暗道:「這件事我不能不管,但是我能嗎?這兩條牛合起來怕不有千斤的力量?我縱然分不開它們,頂多縱身跳起,傷不著我,可是地下這個孩子,讓這兩隻瘋牛一衝,就得死在蹄下。」
林斌正在猶豫不決,那小孩的母親已開兩個漢子的手,衝向場中。別人要去拉,哪還來得及?眾人見事情鬧得更大了,一陣慌亂,紛紛後退,深伯水牛會向他們衝來似的。
林斌心中急驚十分,雙肩一晃,他已將婦人雙肩拉住,扶著她退回原處道:「大嫂!你去不得,別慌,我來救你兒子。」
說著將她交給剛才拉著她的兩個漢子道:「大哥,煩你兩人看大嫂,我去救人。」
婦人在林斌手上仍是極力掙扎,哭著大罵林斌害她兒子,不讓她去救自己的親生骨肉。
兩個漢子中一人一把拉住林斌,不讓他去惹水牛,忙道:「老弟,你也不能去惹這兩隻瘋牛,太危險了。」
林斌答道:「不要緊,我試試看。」
輕輕一摔,摔開大漢的手,將大漢摔退了五六步,大漢怔了一怔,已見林斌端端正正地站在兩隻水牛的頭邊。林斌是如何過去的,誰也沒看清楚,大家全被他這意外的動作掠得呆了,連危險也給忘了。
林斌默運般若禪功,勁貫兩臂,一手握住一隻牛的角,用力一分,硬將二牛分開。林斌這時已變成站在二牛之間,周圍的人嘩然叫好,聲震雲霄。
二牛眼前一花,被人拉著犄角一步步地後退,無奈拉住犄角的力量太大,無法抗拒,已被逗得野性勃發,再經眾人嘩叫,兩牛受驚,就要發腿奔開。
這一下可急壞了林斌,剛才他這一手力分二牛,立在二牛中間,拉著不使二牛向前,一方面是他般若禪功的威力,另一方面也是林斌能借力使力,利用兩隻牛互抵的力量互相抵消,雖然吃力,仍能應付自如。
現在兩牛受驚欲奔,周圍眾人難逃死傷,他絕不能讓二牛此時奔走,但二牛已由相抵逐力改為後撤,林斌要拉住兩牛,比之分開又要費力得多。
林斌忙大聲喝道:「各位,不得嘻鬧。」
林斌這一聲有如平地春雷,將全場人聲蓋住,震得眾人耳鼓作痛,眾人驚得目瞪口呆,全場立即靜寂下來。
林斌才又緩聲說道:「各位一吵,二牛驚慌狂奔,在下就無法制止了。各位也都夠危險,現在哪一位過來,先把地下的小弟弟抱開?」
林斌這一出聲,拉牛的力量減弱不少。二牛兩邊掙扎,將地上塵土踢得漫天飛揚,林斌也被扯得晃了幾晃。
所有的人見這情形,誰敢過去抱那小孩?大家只眼睜睜地望著林斌。
林斌急道:「快過來一個人,別怕,有我拉著呢!」
但是誰願冒這危險?還是小孩的母親,母子痛癢相連,他連忙過去抱起小孩,飛快地又跑了回來。
林斌此時已累得滿頭大汗,臉色也漸漸發白,以他武功的造詣,他本可放手縱開,但他為顧全別人的安全,他寧可死命支持,不願縱避。
好在二牛也因拚鬥許久,又經林斌這一推一扯,二牛也被弄得疲乏無力,慢慢地安靜下來。
過約頓飯時間,林斌見二牛似已沒甚力量,強提一口真氣,嘿地一聲,一推一按,將兩隻大水牛雙雙按伏地上。
林斌這才鬆了口氣,擦擦頭上的汗,離開原地。
他這種神力,嚇得在場的人目瞪口呆,他一直分開人群,走出人堆之外,才聽到背後一個婦人高聲叫道:「大叔!請你等一等。」
林斌回頭一看,見是剛才哭鬧的婦人向他跑來,林斌回答道:「什麼事?」
婦人抱著仍在昏迷的小孩,跑到林斌面前,「撲通」一聲跪了下來,哭著謝道:「謝謝大叔,小狗子的命是大叔救的,請大叔留個名字,讓小狗子大了,好報答大叔。」
林斌忙道:「快起來!快起來!大嫂,你別這樣,你不要謝我,你的孩子還沒醒過來,快抱回家吧,說不定有危險呢。」
婦人聽林斌這麼一說,心中著慌,抱著兒子痛哭失聲,連叫「小狗子,心肝。」
林斌一看她的肩上衣裳,將她拉了起來道:「大嫂!你快別哭,哭不是辦法,你讓我看看,我會醫病呢。」
林斌接過小孩,將他手脈一按,片刻之後道:「大嫂!不要緊,你的孩子沒多大危險,但是我要找個地方為他施救,你的家在哪裡,你領我去。」
婦人急急忙忙地在前引路,林斌抱著小孩跟著她走進一家又矮又小的茅屋。
林斌將小孩放在一張長凳上,在小孩背後、前胸拍了幾下,小孩「哇」的一聲才哭出聲來。
婦人忙上前抱起小孩,安慰著道:「小狗子,別怕,媽在這兒。」
此時小茅屋前已擠滿人了,大家爭著來看這力分二牛的壯士。
有的向林斌問長問短,林斌不勝其煩,本要離去,怎奈婦人為答謝他的恩典,跪著留他吃飯。
直到婦人擺桌搬凳準備開飯,眾人才紛紛離去。
不一會兒,婦人端出菜飯來,竟然還有一大盤雞肉,林斌心忖:「這婦人屋子這麼簡陋,窮的六七歲的兒子去替人家放牛,今天為了答謝我,竟然殺了一隻雞,這隻雞說不定還是她家唯一的雞呢!我早知她如此,不該留下吃她這頓飯了。好!我不要虧她,等會兒給她一錠銀子,不就行了嗎?」
他一邊吃,一邊盤算,婦人在旁看著他吃,見他吃得很香,婦人滿意地道:「大叔!我有一句話,不知該不該問?」
林斌笑道:「你問吧:!」婦人吞吞吐吐地道:「大叔,你是不是花子?」
林斌一聽,停下筷子,詫異地看著婦人道:「怎麼?大嫂,你看我像個花子是嗎?」
婦人雙頰一紅道:「不是的,我見你的衣著……」她說到這兒,不好意思再說下去。
林斌見她不好意思,表示無所謂地道:「說我是花子,我就是花子罷!到底是什麼事?」
婦人歎了口氣道:「前幾天,有一個老花子抱著一個生病的年輕花子來這兒借宿,我因為命苦,沒了丈夫,只有一個孩子,孤兒寡婦怎好留兩個男人在家裡住?但老花子又哭又笑地可不理這些,放下病花子說他要去找藥為小花子醫病,叫我好好照顧病人,扔下一錠銀子就走了。」
林斌聽得老花子又哭又笑的,心中一動,忙問道:「老花子的樣子,是不是矮矮的,滿臉疙瘩,頭上只有幾根頭髮?」
婦人連道:「對!對!就是這樣的一個人,大叔!怎麼你認識他?」
林斌道:「我認識他,你說,以後呢?」
婦人道:「老花子一去沒有再來,今天早上,來了一個瘦高的老人,不知他怎會知道我家裡留著病花子,他一來就將人挾走,我不讓他帶走,他兩眼一瞪,他的眼睛好厲害,誰看了誰也得害怕,我不敢出聲。他袖子一甩,飛出幾個又大又黑的烏蜂向我飛來,真嚇死人了!他說,這小妞的師父在村外等著,要是我攔阻,小妞的師父會要我的命。一眨眼,老頭子就不見了。你大叔會看病,要是早來一天半天,將那小花子醫好了,他就不會留在這裡,也不會被那人搶走,老花子回來向我討人,我真不知該怎麼辦才好。」
林斌一邊聽著,心中忖道:「後來的老人分明就是毒蜂,他擄走的這人又是誰呢?」
想到這兒,忙又問道:「大嫂!那老人說什麼小妞,到底年輕的花子是男的還是女的?」
婦人想一想道:「我也不知道,不過老花子也叫過他一句……什麼小妹妹的?」
林斌一聽,倏地放下筷子,站起身來道:「是她!我得追去。」
他在懷中掏出一錠約有五兩重的銀子,扔在桌上道:「大嫂!謝謝你了……」聲落,人已到了門外,婦人追到門口,哪還有林斌的影子?林斌離開小村,順著大路向南疾走,一邊走著,他一邊暗想:「聽那婦人所說,受傷的年輕花子一定就是明明,毒蜂馬其熊將她擄走,定是毒蜂毒蝶二人已知明明為癲丐所救,故而前來搶人。但又怕和癲丐打起來,一人留在村口把風,一人進村搶人,可是,明明怎會和癲丐在一起呢?她是傷在哪裡,為何人所傷?竟連癲丐也不能醫治?」
他想不出所以然來,但他確信是毒蜂和毒蝶搶奪明明,毒蝶對明明必定十分惱怒,明明落在他們手裡,一定會吃大苦,說不定還有生命危險。
他想到這一點,恨不得立即找到明明,可是天已暗了下來,自己又正處身在林山峻嶺中,到哪兒去找明明呢?自己脫險出困已整整跋涉一天,再加上力鬥二牛,此時已覺得四肢無力,腳步沉重,逼得只有先找一個地方休息。
他發現路旁不遠有一個石洞,他來到洞口把風聽了一會,知道裡面沒有人獸,他也不再考慮,一頭鑽了進去,洞並不深,但中間特小,分前後兩層,後邊比洞口要乾淨許多,而且旁邊有一塊大石。
他將大石隔在中間,如從外邊看來,絕不知道裡邊另有一洞,他安心地運功調息,漸漸進人忘我的境界。
當他醒來的時候,耳中忽傳來外洞兩個人的談話聲。
林斌心忖,外面既然有人,不如再多休息一會兒,天亮後再全力趕路,但他想不聽他們的談話可不行,那二人的談話竟然說到什麼神步林斌,使他悚然一驚。
但聽一人道:「要不是為神步林斌這小子,我也不會半夜三更到這荒山野嶺受這活罪,老弟!你可為什麼也在黑夜中,跑到這荒煙的深山?」
另一人道:「還不是林斌那兔崽子害人。」
林斌聽得心中一動,暗暗道:「怎麼他倆都為我在這山中奔跑?難道我剛脫險一天,烏蜂幫就會這麼快得了消息追上我了?」
他從石隙向外看去,只見外邊坐著二人,中間燒著一堆柴火,映照得二人相貌甚是清楚。
林斌更覺奇怪,這二人分明是丐幫的人,一個還像幾年前他在白沙寺暗中見過的曹知仁,丐幫為他奔走,難道是向他追討信符麼?這時,又聽曹知仁道:「你怎麼也為林斌到此地?」
另一花子道:「前天,鎮坪丐幫分堂接到一個通知,說是神步林斌親自拿著本幫祖師信符傳諭的,命令分堂弟兄將鐘定遠全家解決,不許留一活口,兄弟今早得報,特地趕去。」
曹知仁道:「鐘定遠?是不是五行拳鐘定遠?」
那人道:「正是五行拳鐘定遠。」
林斌聽得更是莫名其妙,心忖:我什麼時候到過鎮坪?丐幫信符早就讓荊大田騙去了,一定是有人冒我的名字加害鐘定遠,但是,他用意又何在呢?曹知仁懷疑地道:「聽說五行拳鐘定遠是衡山派的弟子,在江湖上不是很有些名氣嗎?為何林斌所加害之人,都是些行俠仗義之人?」
曹知仁追問道:「那麼,老弟,你趕去準備如何處理這件事呢?」
那人歎口氣道:「小弟正不知如何處理這件事呢!既然是祖師的信符,就是幫主也得聽命。但是所殺的又是一個俠名遠播的人,這件事真是棘手……」曹知仁略為一想,道:「我也有事,不能陪你一道去,你還是依約趕去,要能不出手最好,萬一的話……也可約上幫內兄弟,放鐘定遠一條生路。」
那人忽問道:「大哥你又是何事,竟也如此匆忙?」
曹知仁長歎一口氣道:「本幫讓林斌攪得無可取捨,兩年來,他到處偷盜姦殺,還利用信符逼令本幫各地弟兄幫他行兇,他又神出鬼沒,本幫動員了所有高手四下追尋,總找不到他的綜跡。今天,人在河北做案,但不幾天又跑到湖南,等追到湘鄂,他又轉到浙魯去了。」
他說到此處微徽一頓接著又:「江湖上被他鬧得天翻地覆,幫主認為非找出任一飛師叔祖,沒法了斷這件事,可是這位師叔祖也是神龍見首不見尾,到哪兒去找?最近聽說他老人家在這一帶現蹤,故幫主派我連夜趕來,還不知能不能碰得上他老人家,我哪還敢多耽擱?」
林斌越聽越覺氣憤,自己這些時日困在終南絕洞,怎會有人假借自己名義幹這些人神共憤的事?他真恨不得馬上找出這人來,當著天下武林人士,一刀一刀地將他凌遲。
他正在咬牙暗恨,耳中又聽另一花子道:「林斌這小子是不是已經投靠烏蜂幫了?」曹知仁道:「這話怎麼說?」
那人道:「兩年來被林斌所害的人,有弱女幼兒,也有富商、販夫走卒,就是武林人受害的也不下三五十樁,裡面有黑道的,也有白道的,但卻沒一樁是與烏蜂幫有關的人,林斌既然是善惡不分,為何不向烏蜂幫的爪牙下手,獨獨放過烏蜂幫的人?」
曹知仁搖搖頭道:「這一點,幫主和長老都研究過,要說林斌投入烏蜂幫也不無道理,不過,烏蜂幫又為什麼打著除滅武林敗類林斌的旗號,而糾合武林人士四下追尋呢?」
林斌在心底暗叫道:「陰謀!這是誰設的陰謀這麼毒辣,我林斌若是不殺此人,誓不甘休。」曹知仁和另一個花子像是睡下了,不再聽到談話聲。
林斌暗暗盤算,天亮之後,那花子必定趕往鎮坪,一定要尾隨下去查看是誰這麼陰毒,陷害自己於不仁不義!同時也可化解鐘定遠一家的厄運。
他想到此處,立即閉目養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