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武大會就設在莊院後面的庭院之內,一座八尺高的木台前面擺了一百多張的木椅,木椅的後面放了一排箱形的高台,前面竹簾重遮,後有階梯,顯然準備給身份特殊的人物所坐。
小高、春蘭、方振遠臉上都以藥物易了容,臉形也稍作了改變,就算認識的人,不仔細看也認不出來。
孟小月卻蒙了面紗。
反正,這裡的人,大都是想法子遮掩了本來的面目。
每個人都配有一個號碼,這木椅上也寫了號數,只好記了印碼,按號入座,方振遠四人的排號,是第五排中間,四號連在一起。
小高心中奇道:「這比武定級大會,本是揚眉吐氣的時刻,怎會人人都易容相對,這樣算甚麼比武?」
本是一場很正大莊嚴的事,竟變得十分詭異。
春蘭傍著小高而坐,忍不住低聲問道:「少爺,你等一下要不要上台比武?」
小高道:「這種易容相對的比武,勝敗都不知對方是何許人物,有甚麼意思,除非能……」
方振遠低聲接道:「看到了真正的高手是誰嗎?」
小高目光轉動,發覺前後左右的座位,竟然都是空的,一百多椅子上,坐了四成人,最多有六、七十個,低聲道:「如果遇上使小弟佩服的高人,我也許會忍不住上台試試。」
孟小月也看過四周的形勢,奇道:「方兄,這莊院中至少有兩百多人,怎麼現在只有六、七十人入座?」
方振遠道:「我現在才明白,這比武定級大會是選幫中的要職,要有一點本事的人,才會受邀參與,能有六、七十人,已經不少了。」
小高道:「其餘的人呢?」
方振遠道:「都是早已入幫的弟子,被派來監視應邀比武的人,所以,受監視的人一舉一動,苗飛都清楚得很。」
小高道:「唉!當真是不經一事,不長一智……」
孟小月道:「咱們四人分於一幢房舍之內,應該是沒有人監視了。」
方振遠道:「這是宗奇幫忙,他自認做得十分穩,其責,苗幫主早已知曉咱們四人底細,他早就明明白白,用不著派人監視了。」
孟小月道:「這苗飛真的如此厲害嗎?」
「我只是就事推斷……」方振遠道:「這些房舍,約請人手,似乎早已訓練好完成的一批手下。這些事皆不是三兩年可以完成,最重要的是這多年的安排,竟能做得全無聲息,未在江湖上露出一點風聲,這份才能,豈是宗奇所有?」
孟小月點點頭。
方振遠又道:「宗奇說過,單是副幫主就有五人之多,死了一個宗奇,還有四人,這四人只怕也要拚個高下出來才行。神眼龍彪只是四人之一,不知是否被淘汰出副幫主職位之外……」
談話之間,只見六個身著黑色斗篷的人走了過來,在第一排的位置上坐下。
方振遠道:「這大概是受邀請的貴賓了,可惜面蒙黑紗,身披斗篷,不但面目難見就是身材也瞧不清楚。」
小高道:「這要如何定級,大家都掩去本來面目,把一個比武大會弄得神神秘秘的,算甚麼名堂?」
方振遠低聲道:「這樣,敗的人就可以不用露出真相,當然還有別的作用,耐心點看下去吧。」
孟小月道:「苗幫主也不派人通知我們一聲,咱們難道也要上台去爭取護法之位嗎?」
「看樣子,是這樣了……」方振遠道:「苗飛相當重視我們……但他卻希望我們用點實力爭取到護法的位置。」
孟小月嗯了一聲,道:「如果我們不出手呢?那護法未必會提高我們在江湖上的身份。」
方振遠道:「如果我們不出手,也許苗飛會別有安排……」
這時一位長髯垂胸,身著青衫的中年人,已登上木台,揮手高呼道:「請諸位安靜一下!」
原來,坐號連在一起的人,大都是同來的故舊朋友,紛紛在低聲交談。
場中突然靜了下來。
青衫人抱抱拳,道:「鬼王幫開幫大典,已定在下月十五舉行,苗幫主求賢若渴,才決定這場比武定級大會,副幫主以下,要先選出三位堂主、兩位巡使、四大護法,在座之中,有本幫中原有的高手,也有應邀來此的武林精英,希望能各展身手……」
「慢著,漫著……」一個坐在第二排身著灰衣的大漢突然站了起來,道:「閣下是甚麼身份?」
「區區劉青陽,現為鬼王幫的副幫主,代表幫主發言……」
陰陽秀才劉青陽,是江湖上極有名氣的人,但聞名的人多,見過他的人卻是少之又少。
方振遠、孟小月都聽過劉青陽的大名,但卻都未見過,想不到他竟是鬼王幫的副幫主。
那灰衣大漢似乎也被劉青陽的名氣震住了,停了一陣,才說道:「在下請教劉副幫主,入選了堂主、巡使、護法有些甚麼好處?」
劉青陽道:「朋友問得好!三大堂主,分別統率幫中精英份子,各有專司,直接聽命於幫主、副幫主,指揮各處分舵。兩位巡使代表幫主巡閱各地,摘奸發伏;至於四大護法身份清高,負有保護本幫威望的重責大任。堂使、巡使、護法身份相若,都是直接聽命於幫主和副幫主的指揮,只不過職司不同罷了。」
灰衣大漢道:「只有這些嗎?」
劉青陽道:「堂主、巡使、護法身份,月支俸銀三百兩,除此之外,自然還有多種服侍,詳細情形,俟諸位比武定級之後,自會詳細奉告。」
這時,和方振遠等坐在同排的一個身著藍色勁裝的漢子,起身道:「除了堂主、巡使、護法之外,還有些甚麼身份?」
劉青陽道:「武士。本幫武士分為三級:一級武士月支俸銀一百五十兩,二級一百兩,三級五十兩,分撥入三堂之中。」
藍衣人道:「請副幫主說明一下比試辦法。」
劉青陽笑一笑,道:「諸位都是江湖中的精英人才,在未定級之前,可以不用本來面目出現,但定級之後,進入本幫都得以真正的面目相見。
「至於比武的方法十分簡明,先由本幫中派出一位暫定的堂主、巡使、護法守關,挑戰者必須先擊敗本幫中人,再接受在場的英雄挑戰。
「得勝之人,再接受第二批人挑戰,直到無人挑戰為止。」
孟小月低聲道:「這辦法不錯,先設下一道關卡,能夠過關的人再接受挑戰,入選的人自然是第一等人才了。」
但聞藍衣人道:「請問比武可有限制?」
劉青陽道:「沒有甚麼限制,拳、掌、兵刃、暗器,各憑本領求勝,不過,傷人不能擊其要害。」
方振遠低聲道:「這是選殺手,哪裡是比武。」
小高道:「他們早已內定了堂主、巡使、護法,為甚麼還要比武?」
方振遠道:「連副幫主的位置,都要參與選拔,何況堂主、巡使、護法了。」
但聞劉青陽道:「現在開始比武,為表示堂主、護法、巡使身份並重,特採用抽籤之法,比武細節,一面舉行,一面說明……」
語聲一頓,提高聲音道:「送上籤筒!」
一個黑衣勁裝大漢應聲而至,手上捧上一個籤筒,劉青陽隨手抽上一支,道:「拘魂堂。」
小高暗道:「好難聽的名字!這個堂主,不爭也罷。」
但見坐在第一排身著黑色披風的六個人中,突有一人站起,雙肩微晃,人已飛上木台,隨手脫下披風,露出一身黑色勁裝,站立台中。
劉青陽道:「這位就是暫定本幫的堂主,哪一位心中不服,可以登台挑戰。」
孟小月低聲道:「方兄,四護法、三堂主、二巡使,計有九人,他們只有六個人,還缺少三個人呢!」
方振遠道:「你,我二人計入,還缺一個,不知是誰了?」
孟小月道:「會不會是小高呢?」
方振遠道:「希望不是。」
孟小月接道:「為甚麼?」
方振遠道:「如果小高也在預算之中,那就表示苗幫主對咱們瞭解太多了。」
孟小月道:「苗飛為甚麼不叫咱們也穿黑色披風,坐在第一排呢?」
方振遠道:「這樣才出人意料呀!表示鬼王幫中人才濟濟。」
孟小月道:「要不要小高出手?」
方振遠道:「要!不過要爭護法的位置……」
孟小月點點頭。
適才當先發問的灰衣漢子突然飛登木台,一抱拳,道:「區區編號十九,想過過拘魂堂主的癮……」
黑衣大漢接道:「那要先打敗在下才行,兩座兵刃齊全,閣下可以選用。」
灰衣人道:「兵刃太凶險,在下就依拳掌領教幾招如何?」
黑衣人道:「拳掌無眼,閣下不要客氣,請吧。」
灰衣大漢果真不客氣,雙掌推出一合,就是一招致人於死的「雙鳳貫耳」。
黑衣人雙手一合推出,再向外展開,輕巧地破了灰衣大漢的攻勢,立刻還以顏色,右手借勢一推,直逼黑衣人的前胸。
黑衣人亦非庸手,身軀一轉,避開一掌,忽然一躍而起,雙腿並出。
他不閃避,爭取了第一時間反擊。
這種武功中的變化,已超過了招式的傳統應敵之法,當然,必須要具有精熟的武功基礎和相當的智慧、經驗,才能溶招術於機變之中。
有時,平平常常的一招,能夠克敵致勝,就是這種機變應用的成效。
這種隨機的變化,說不上奇奧博大,但卻給了小高一種啟示,對心中所記的武功變化,頓有所悟。
黑衣人雖在灰衣大漢的機變攻勢中,連受頓挫,但他的成就卻高出對方很多,二十個回合之後,灰衣人已呈不支,被那黑衣人一掌擊中前胸。
但那灰衣大漢滑溜得很,隨著那黑衣人的掌勢,飄飛而起,人雖被打下木台,但看上去並未受傷,飄然落著實地,轉身向外走去。
孟小月低聲道:「這個人武功不算高明,但他對敵的經驗,卻似豐富得很……」
方振遠低聲道:「只怕他已離不開這裡了。」
小高道:「怎麼?比武不勝,人也不許走了?」
方振遠道:「如果我的推想不錯,受邀而來的人,都是有相當成就的人,所謂定級,只是確定他們的身份,想離開此地,恐非易事。」
話剛說完,身後箱形的高台之上竹簾啟動,兩個白衣少女突然飛身而下,攔住那灰衣大漢。
孟小月一皺眉頭,道:「女的。」
兩個白衣少女似是未經易容,面目姣好,背插長劍,左手一人微微一笑,道:「幫主諭下,閣下武功高強,已入選一級武土,請受金牌。」
右首白衣少女已取出一面金牌,上系紅色絲繩,向那灰衣人脖子上套去。
灰衣人雖欲閃避,竟然未能避開,金牌被套在脖子上。
那灰衣人被套上金牌之後,態度大變,一抱拳,道:「多謝幫主。」轉身又走回原位坐下。
兩位白衣少女卻緩步退回形如包廂的高台之上。
這時,那登上木台的黑衣人又連勝七陣,除了一人被那黑衣人一掌擊斃之外,餘下六人,全入選了金牌武士。
果然是,沒有一人能生離此地。
這時坐在比武台上的劉春陽,突然站起身子,高聲說道:「為了公平,比試以七陣為限,以調節接受挑戰之人的體力。
「如仍有人不服,可等全部比武定級完成之後,再指定級位挑戰。」
目光轉到那黑衣人的身上,又道:「請閣下報上號數來。」
黑衣人道:「區區天字十一號。」
劉青陽道:「先請暫坐上拘魂堂主之位,休息一下。也許,等一會,還會有人指名挑戰。」
天字十一號點點頭,坐上了拘魂堂主的位置。
坐位就設在比武台上,一張太師椅後,豎起了一個拘魂堂主的牌子。
孟小月低聲道:「這位天字十一號的武功不弱,不知方兄瞧出他的門戶沒有?」
方振遠神情肅然地道:「看他拳路雄渾剛猛,似是少林武功的路子。」
小高吃了一驚,道:「不可能吧!少林派乃武林中第一正大門戶,一向受武林同道尊敬,門下的弟子怎會加入鬼王幫?」
方振遠道:「我也覺得奇怪,看來只有入選了護法身份之後,大家以真面目相見,才能瞭解他們的身份了。」
這當兒,劉青陽抽出了第二個簽,道:「這一次選的是左巡使。」
果如方振遠的推斷,六個身著黑色披風的一個,又飛身躍上木台,一抱拳,道:「在下天字十三號,為內定巡使,哪一位不服,請登台賜教。」
小高突然拿出自己的號牌一瞧,只見上面寫的是七十二號,背面卻寫個人字,孟小月是地字七十一號,方振遠也是地字,七十三號。
春蘭是七十四號,但背面卻是一片空白,沒寫上任何字。
敢情發號牌時,早已確定了參加者的身份。
天字十三號武功路數詭異凌厲,在頓飯工夫之內,已經連勝六人,打死兩人,傷了一個,三個未受傷的,也入選一級武土,死傷之人立刻被抬了下去。
也許他下手太狠,六陣之後,竟無人敢再挑戰。
第三陣是選迷魂堂主,登台的也是六個黑衣人之一,但他脫下披風,飛上木台,道:
「小妹天字十五號,內定迷魂堂主,哪一位朋友不服,請登台賜教。」
孟小月低聲道:「女的。」
小高道:「姊姊要不要上台試試身手?」
孟小月道:「姊姊確有此意,堂主統率武士,好像比護法強些。」
方振遠低聲道:「不要亂了章法……」
小高道:「方兄,難道一定要聽他們擺佈嗎?」
孟小月道:「是啊!搞亂他們的章法,看看是甚麼樣子?」
方振遠吁一口氣道:「好吧!你一定要出手,也該先看兩陣,瞭解對方身手,再作決定不遲。」
「反正,他們沒有事先通知咱們,到時苗飛如果責問下來,咱們也有推諉的理由。」
天字十五號武功是一個「快」字訣,連勝四陣,不過二十個照面。
孟小月看得很留心,天字十五號雖然厲害,估計自己還可以對付得了,當下吸一口氣,突然由座位上飛身而起,直竄上兩丈多高,才飛落台上。
一抱拳,道:「地字七十一號,領教高招。」
主持比武的劉青陽聽得一怔道:「等一下……」
但已遲了,兩人以快比快,已然交了三個照面。
既然已打了起來,劉青陽除了出手攔阻之外,又無法勸說,只好坐了下來。
天字十五號果然非凡,掌拳快速,連環搶攻,一口氣攻出二十餘招。
逼得孟小月施用了金蛇指法,點穴斬脈,才把局面穩住。
這是比武開始之後,唯一的一場勢均力敵的惡戰,雙方鬥過兩回合,孟小月才點中了天字十五號一指。
自練成金蛇指後,孟小月是第一次對敵施用,也是她出道以來,第一次憑真實武功和人作勝負之爭,引得場中人個個聚精會神觀戰。
劉青陽也睜大眼睛,看得十分入神。
天字十五號似是傷得不輕,倒摔在地之後,竟無法站起身子。
劉青陽站起身子,一揮手,道:「抬下去。」
兩個大漢奔來,抬走了天字十五號,劉青陽才轉向孟小月道:「好武功……」
「副幫主過獎,不知哪一位還肯賜教?」
這時,台下那三位身披黑色披風的人同時站起來,但不知何故,竟又緩緩坐了下去。
孟小月坐上了迷魂堂主的位置。
台下的方振遠卻突然聽到了一個極為細小,但卻清晰的聲音傳入了耳際,道:「方兄和孟姑娘都是內定的護法之位,是本座一時大意,竟未能事先通知一聲,雖被孟姑娘搞亂了章法,本座也不能怪她。但方護法不可再意氣用事,只要爭護法之位……」
方振遠暗暗吃驚心道:聽聲音,分明是苗飛,想不到他功力如此精深,只此『千里傳音』之術,我方某就得甘拜下風了。」
他沒有回答,只是點了點頭。
他相信苗飛坐在那高台包廂之內,對全場中的一舉一動,都看得十分清楚。
果然,聲音文傳了過來,道:「在場之人,有三個來歷不明,一直查不出他們的身份,也瞧不出他們的武功造詣。他們易容之後,連年齡也瞧不出來。想來,絕不是簡單人物,方兄爭奪護法之位時,要小心一些,他們的編號是人字四十六、四十七、四十八。」
方振遠又點點頭,心中忖道:「這叫自作自受,自是比武定級而來,為甚麼要易容改裝?」
但對苗飛佈置安排的精巧,也覺可怕,六、七十個人中,只有三個人身份不明。
此刻的小高,已非過去的吳下阿蒙了,甚至連春蘭也不可輕視,方振遠暗暗地把內情轉告了小高。
小高凝神看去,發覺三個人都穿著青色長衫,衣色相同,想來是結伴同行而來的。
第四陣是右巡使,又落在一個黑衣人天字十六號的手中,這一次只有三個人登台比試,就再也無人挑戰了。
第五、六陣都是護法,一個落在天字十四號的手中,另一個被地字廿五號取得。
第七陣是掌刑堂,內定的最後一個黑衣人天字十二號登上了木台。
方振遠暗道:還有這掌刑堂主和兩個護法之位,這三個人再不動,大概就不會出手了。
餘下這兩個護法之位,小高可頂孟小月的位置,這三個人如要爭取,就難免對上一陣了。
果然,三個青衫人動手了,最左首的飛身上道:「在下人字四十六號,請天字十二號指教。」
餘音未絕,一拳擊出。
天字十二號也不謙讓,兩個人幾乎是同時出手,兩個拳頭,硬碰硬,撞在一處。
篷然一聲,如擊敗革,竟是半斤八兩,秋色平分。
劉青陽一皺眉頭,全神貫注。
顯然,青衫人的武功之高,大出了他意料之外。
天字十二號冷哼一聲,雙拳連環擊出。
青衫人竟是不肯相讓,拳對拳,硬接下來。
雙方硬拚蠻幹,連拚了一二十拳。
小高低聲道:「看不出來,我在江湖上走了十幾年,第一次看到這種野蠻的打法,這兩人的功力相若,打下去是甚麼結果,很難預料。」
小高吁一口氣,忖道:「只要用心觀察、傾聽,表面上雜亂無章的事都有線索可循。天字、地字編號似乎都是指定的人選,只有人字編號,不是來歷不明,就是武士級的人選。幫主和幾位副幫主,到現在只出現劉青陽,其他的人……」
忖思之間,台上的搏鬥已分出了勝負,雙方連拚了二十餘招之後,天字十二號竟然接不下青衫人第二十九拳,被震退數步,跌坐在地上。
本來,天字十二號還有再戰之能,只要站起身子,攻上前去,就不算輸,但他卻坐在地上沒有動,似打算甘願認輸。
但方振遠已看出原因,天字十二號的右手已腫大了一部份,看樣子也許已經骨斷筋扭了。
但人字四十六號卻似若無其事,抱拳道:「在下僥倖勝了一陣,還有哪位心慕掌刑堂主身份的朋友,請來指教。」
方振遠低聲道:「這掌刑堂是十分重要的職位,鬼王幫不可能讓它落入來歷不明的人手中。」
小高道:「方兄之意,可是希望小弟出手?」
方振遠道:「不忙,他們一行三人,似是志在掌刑堂主,何不看看變化再說。」
人字四十六號不見台下有人答話,笑一笑,道:「如果無人挑戰,兄弟就登上……」
只聽一聲冷笑傳來,道:「在下領教。」
一個黑衣人飛登台上。
青衫人打量了一眼,一抱拳,道:「兄弟是……」
「地字二十一號,請多指教。」
青衫人道:「不必客氣。」呼的一拳擊了過去。
黑衣人一閃避開,道:「在下請教朋友的兵刃。」
青衫人道:「好!請。」轉身由西側羅列的兵器上取了一柄單刀。
那黑衣人卻取了一柄長劍。
青衫人道:「兵器無眼,一個收手不及,只怕會傷了性命,閣下要多多留心了。」
黑衣人道:「生死由命,閣下儘管施展。」
青衫人不再多言,單刀一推,點了過去。
黑衣人橫劍一架,封開單刀。
青衫人冷笑一聲,單刀施展架式,綿綿不絕地攻了過去。
他拳勢凶厲,全是硬拚硬接的打法,但刀法亦是凌厲得很,招招取命,全攻向黑衣人的要害所在。
小高低聲道:「方兄,這青衫人的刀法毒辣,看來那黑衣人也是凶多吉少了。」
「應是如此。」
方振遠目光緊盯著青衫人不放,想從他的招式猜出他的來路。
可惜,他並未能如願。那青衫人耍完一路怪刀法,突又喝叱兩聲,只見單刀由上而下直切而來,而黑衣人則舉劍封去。
他自信能架得了這一刀,所以並不躲開,然而在刀劍交撞之際,黑衣人感到虎口生痛,這力道何止千萬鈞。
他封去一刀,不敢再封第二刀,心想改封為撥,也好讓身形容易閃向左側,豈知那青衫人早算準他的心思。
切西瓜刀法仍是砍來,只是改直劈為橫掃,身形一轉,利刀迅速無比地砍去,黑衣人長劍撥不了,只好再封向左側。
就在接觸剎那,可怕的刀鋒竟然硬生生砍斷精鋼利劍,只聽得「啪」的一聲,斷劍跳開,刀鋒仍砍向黑衣人的脖子。
剎時一顆人頭飛向空中,兩眼仍兀自駭轉著。
青衫人則收刀而立,連屍首也未瞧一眼,目光望向人群,似是隨時準備再接受挑戰。
現場諸人被他的狠勁嚇住了,誰還有膽子再上台挑戰?
「如果沒人上台,老夫我可以接掌刑堂的職位了吧?」
青影人有點玩世不恭意味。
方振遠不禁皺起眉頭,這人武功門路之雜、之高,恐非自己所能想像,他來此又有何目的?
還在忖思中,苗飛的聲音又傳入耳際,道:「方護法,情況有變,你上去試試他的底子,不必硬拚,覺得不行,立即下台。」
話說得好聽,想下台就下台,那傢伙也不會被砍頭了。
方振遠牢騷滿腹,苗飛分明叫他挨刀,這個險,他實在冒不起。腦筋一轉,小高學了三清寶-上的武功,或許可以制住那人。
方振遠道:「小高,我看他是衝著鬼王幫而來,你上去試試,他該不會對你施辣手才對。」
這人武功甚高,甚對小高的胃口,對於生命危險,他可沒考慮,聞言點頭,就要引馬上陣。
他剛站起來,孟小月急道:「你想幹甚麼?」立即伸手拉住他。
「沒關係,那人不會對他出重手。」方振遠有意無意地阻止孟小月,還故意弄倒椅子發出聲音來。
這招果然奏效,許多目光一時全都轉向這邊,台上那青衫人也說出話,道:「小毛頭,你也想掌刑堂位置?」
小高當下掠身上台,準備大打出手。
那青衫人上下打量小高一眼,道:「江湖上好像沒你這號人物。」
「快了,幹掉你,馬上就出名了。」
「你想利用我打知名度?」
「差不多。」
「沒那麼簡單。」青衫人冷笑道:「無名小卒,老夫才懶得和你動手,你要掌刑堂,我讓你就是。」
說著,他竟然掠回台下。
小高怔住了。「你……這麼慷慨?」
「不是慷慨,是讓後生晚輩有出頭機會,二十歲當上鬼王幫刑堂堂主,多稀奇。」青衫人一陣暢笑。
突來的轉變,讓在場諸人傻了眼,不過小高卻回味著那青衫人的話,自言而笑道:「對啊!二十歲就能當刑堂堂主,多稀奇!」
此時,苗飛的聲音又傳入方振遠耳際,道:「事出突然,那小子跟你一夥,你去頂下他,可能掌刑堂堂主就讓你接了。」
方振遠聞言,心頭又是一震。
這苗飛老是打他的主意,小高雖好說話,可是頂下他之後,那青衫人還會冷眼旁觀嗎?
實在不保險。
然而,他也不敢違抗苗幫主命令,只好起身掠向木台。
「你也想當刑堂主?」
小高頗覺有趣,正想如法炮製,準備讓位。
方振遠豈能讓他走掉,立即細聲道:「苗飛在監視,得玩些手段才行,試試你的三清神功。」
二話不說,平常不用的子母斷魂刀法已展開,他雖未抽刀,但手掌威力已逼得小高壓力倍增。
情急之下,小高便使出半生不熟的三清掌法。
剛一探掌,那手指竟然幻化成數道青色光影,不停地舞動。
方振遠本就有意敗陣,但也不能一招即撤,但突見小高掌法怪異,只這麼一掌,竟化去自己雷霆般的勁掌。
忖思未完,那掌指已扣向門面,他只好舉掌封去,「啪」的一響,他的右掌生疼,整個人已被逼退。
老臉掛不住,立即施展千斤墜想穩住身子,但他忘了木台乃是木板搭建,這一用力,兩腳已陷破木板。
他老臉泛紅,趕緊倒退而掠,飛落台下,顧不得面子問題,立即拱手認輸。
方振遠道:「少俠武功高人一等,老朽認輸。」
話雖是在說給人家聽,卻在暗示苗飛,他無能為力了,再拱手,他已掠回座泣。
小高傻傻地笑,他不知道是自己武功厲害,還是方振遠有意承讓。
孟小月則看得膺楚,方振遠是找台階下,至於小高武功如何,她就猜不出來了。
小高正想再叫陣,耳際已響起苗飛的聲音,道:「下一場給我下來。」
那聲音正是暗中控制下迷藥的聲音。
小高苦練武功逼出毒藥之後,已不受制,但此時聞此聲音,腦子仍是亂七八糟,讓他懷疑餘毒果真解了嗎?
他聞言猛點頭,待雙音消失後,又甚麼感覺也沒有。
這時上來一個黑衣蒙面人,道:「天字第七號領教閣下高招。」
此人排名第七,遠比新上任排名十一的拘魂堂主更高,苗飛想必對他相當重視了。
果然,他一上手即是失傳已久的幽冥魔爪,兩隻手掌黑得發亮,指甲泛著綠光,且一股腥味撲鼻而來。
「幽冥魔爪?」孟小月驚訝之餘喝道:「快下來!那指甲沾不得。」
話未說完,魔君魔爪已逼小高不及三尺,他已無退路。
小高也想一搏高下,他忖道:「綠指甲又怎麼樣?看我的仙女蘭花指。」
那仙女蘭花指正是延續三清寶-上的指法,並無名稱,是小高臨時編出來的。跟方才一樣,五指泛現淡青色光影。
那幽冥魔君竟然無法一招制住小高,一時怒起,咆哮一聲,身形向前,五指逼得更急,欲致小高於死地。
小高被逼急了,再躲就要下台,心下一橫,乾脆來個「挑」字訣,心想這魔君指甲有毒碰不得,把它挑開也就是了,當下伸手探了過去。
魔君見狀冷笑一聲,道:「你死定了。」
五指扣得更怏,臨三寸還逼出毒氣,掃得小高右掌發黑。
小高暗自叫糟,但又換不了招,心想已中毒,至少不可太丟人。大叫一聲,五指對準魔君二寸長指甲抓去。
魘君竟避不掉,五根指甲硬生生被小高給抓起,指尖冒出濃黑血柱。
這根本不可能發生的事,竟然發生了,魔君大駭指甲被毀,他已失去理智,左掌猛地又揮打過來。
他怒極而發,勁道何止萬鈞,小高卻似吃定了他,怪笑一聲,仙女般作態,蘭花指又扣去。
這次更狠,將抓在手上的五片指甲反插過去,硬生生將魔君左掌五根指甲連帶第一個指節給插斷。
魔君斷指痛入心,使他失去理智,一時瘋狂厲吼,毫無章法地扑打過來。
小高也在懷疑自己功夫到底進步多少,甚至中毒的手掌,已在一陣煙自指縫冒出之後,恢復正常,無中毒跡象。
「神功好像真的很厲害……」
小高跳避著魔君,兩眼仍瞧著雙掌,想求證甚麼似的。
此時副幫主劉青陽已掠上台,一指點倒魘君,喝令手下將他抬走,他冷冷瞧著小高,道:
「你是何人?」
「在下小高。」
「何時進入本幫?」
「好幾個月前就被你們關起來了,宗奇很清楚,不過他被你們砍了。」
劉青陽瞼色陰沉,道:「你跟他一夥的?」
「沒那本事啦!要敢背叛,早也被砍了。」
劉青陽上下打量小高,不久,終於作出決定,還露了笑容,道:「你雖然年紀輕,但本幫用人唯才,你有能力打敗幽冥魔君,就有資格掌刑堂堂主,我代表幫主歡迎你坐上這個位子。」
「相信已無人敢向你挑戰了。」
劉青陽向群眾掃目而問,果然無人再敢挑戰,他拱手歡迎小高坐上刑堂堂主的寶座。
小高忽然笑道:「我不想當刑堂堂主。」
「閣下意思是……」
「剛才那青衫老頭把位子讓給我,當起來也沒甚麼意思,我還是自己爭取的好。」
「你想要何職位?」
「刑堂再上去呢?」
劉青陽眉頭一皺,道:「你想當副幫主?」
還好副幫主內定兩名,否則豈非要他下台。
小高道:「一招就能打下刑堂堂主的職位,副幫主應該沒問題,我準備向你挑戰,如何?」
「你?」
不但劉青陽驚怒,台下亦是亂成一片。
小高說得大方自然。「今天比武,不是說好隨時可以向誰挑戰的嗎?你怕了?」
此時苗飛的聲音又傳了過來:「你敢抗命搞亂全局,不怕本座殺了你?」
小高冷笑道:「別得意嘛!等我打倒他們後,再來向你挑戰如何?」
「放肆!」
「沒辦法!我想下台也下不了台。」
「你會死得很慘!」
「再說啦!」小高不再理會苗飛,轉向劉青陽道:「想好了沒有?我等不及了。」
劉青陽冷笑道:「本幫雖然愛才若渴,卻也容不得你狂妄自大,老夫接受你的挑戰。」
「好!比些甚麼,隨你挑。」
「比內功如何?不管輸贏,你我將來都是鬼王幫弟子,我不想傷和氣。」
劉青陽心想,內功全靠苦練,他至少比小高多練三十年,就算小高服了甚麼靈丹妙藥,要化為內力,也非一年半載的事。
他認為這是小高最弱的一環。
小高也知道自己的缺點,但狠話已說在前,也收不回了。
他猛點頭,道:「放馬過來,甚麼功夫我都接著。」
劉青陽冷笑一聲,也不客氣相讓,當下飛身掠前,凌空兩掌劈來,掃得小高連退三步,小高亦出掌推去。
這一接觸,他發現劉青陽果非省油的燈,內力高出自己甚多,他擔心了。
內力乃是真功夫,取巧不得,罩不住就只好認輸了。
他有點後悔,他開始設法如何在緊要關頭保住自己的生命。
劉青陽先是有點顧忌,但試了幾次,發現小高實在不怎麼樣,膽子便大了起來,只用六成功力已足可應付。
「練武除了巧功,內功才是最大的本錢,閣下可能還要再練幾年。」
小高額頭已冒汗,他想反駁,卻說不出話來。
不到五分鐘,小高已呈不敵之態。劉青陽冷笑道:「你只要點個頭,掌刑堂堂主職位仍留給你。」
小高兩眼狠瞪,這樣輸得窩囊,他實在不甘。
劉青陽有急讓他難堪,一用力,一聲脆響,小高所站之處的木板斷裂,小高整個人往下掉。
劉青陽又拉住他,讓小高懸空掛著,凌空晃來蕩去。
「現在認輸還來得及。」
小高冷哼。
劉青陽再一用力,只見小高雙手青筋暴脹,口角立即滲出鮮血,全身有如萬針鑽動,難受得很。
孟小月見情況已嚴重,忍不住急叫道:「小高快點頭,你內力不如他,拚不得!」
她想上前,方振遠卻拉住她,低聲道:「苗飛一定不會讓他死,小高身上有著許多不可解的秘密。」
孟小月仍緊張地道:「再這樣下去,不死也會殘廢。」
「不會,三清神功沒那麼簡單。」
此時劉青陽已失去耐心,準備逼小高認輸或將他震昏,內力提至九成,迫得小高鮮血直冒,抖個不停。
小高猛吸一口真氣,硬將量後幾口真氣逼住抵抗,全被無情打回。
「你還想爭?」
劉青陽冷哼,內力暴衝過去,直衝小高腦門,心想不震死他,也非要震得他昏倒當場不可。
小高悶哼一聲,鮮血再吐,已全無抵抗力,內力也為之消失,任由對方摧殘全身經脈百穴。
劉青陽只要再一用力,就可以震斷小高的心脈。
然而情況卻非如此。
劉青陽並沒震昏他,那股力道反而在小高體內遊走得十分順暢,兩人都感到奇異不解。
劉青陽不信邪,又運功想震向小高腦門,但仍是傷不了小高。
小高則感到他的內力似有替自己療傷的功效,愈沖愈是舒服,到後來,他乾脆放棄抵抗,專心引導對方內力遊走全身。
劉青陽吃驚萬分,自己的內力好像有去無回,這樣下去還得了。
當下決定抽回內力,再以擊掌方式將小高震昏。
誰知想甩開雙掌時,竟發現自己的內功已深深被吸住,根本甩不開。
「奪功大法?」
劉青陽驚駭萬分,立刻跳飛而起,雙腳猛踢小高胸口。
一次跳不開,第二次用力更猛,方將小高甩開。
他用力過猛,也被彈開數丈,一個倒打金鐘,才站穩台角邊,暗運功力,竟然失去三成之多,他駭呆了。
小高被打入台底,突又覺得內力大增,毫不考慮即跳起身子,飛向劉青陽,道:「有膽再來拚!」
雙手一張,管不了對方躲閃,硬是擊過去。
劉青陽先機盡矢,只能勉強迎招,雙掌剛觸上手,內力又被吸去不少,他尖叫道:「這人會奪功大法!」
他拚命躲閃,否則他將失去一身功力。
方才讓去刑堂堂主的青衫人聞聲,連同兩名來歷不明的夥伴立身而起,驚道:「奪功大法不就是三清寶-上的武功?」
他想飛身上台,一道灰影已先他而去,一掌迫開小高與劉青陽,正是兩眼特大的神眼龍彪。
他瞧著小高,冷冷地道:「三清寶-果然在你手中,我走眼了。」
幾月前,他讓方振遠、孟小月、小高三人混過他的眼睛,他十分自責。
小高看著他,也是一把火。「你走眼,我還冒火呢!上次你憑甚麼拿鞭亂抽我們?」
他自恃神功有成,也不客氣,登時欺身,一拳擊了過去。
那神眼龍彪武功不弱,但一上台確是心存輕視,冷不防小高快速一拳,竟然連躲閃的餘地也沒有。
只聽他悶哼一聲,胸口狠狠地被擊中一拳,身子被打下台,撞翻一排椅子,吐血當場。
群眾一陣驚慌,一場比武大會頓時秩序大亂。
「三清武學果然不凡。」
小高瞧著雙掌,第一次有著揚眉吐氣的感覺。
心想連副幫主都罩不住,現在該向苗飛挑戰了。他叫道:「老鬼幫主,好好一個人,幹嘛裝神弄鬼?我看我這身功夫,當幫主應沒有問題,你看怎麼樣?」
白紗帳內沒有反應。
小高又道:「你沒聽懂我的話嗎?那我就說得清楚點,也就是我已準備向你挑戰了,懂了嗎?」
「放肆!」苗飛怒吼道。
「如果你再不出來,我要向大家宣佈,本人已接掌鬼王幫了。」
突然紗帳猛地翻動,一陣風疾衝出來,只見一股白煙射向小高,速度極快。
尚不及三丈,小高已感到威力逼人,小高得了教訓,不敢硬接,伸手迎去,全用的「吸」
字訣。
他準備把對方勢來的勁吸個精光。
那白煙疾衝而來,但再逼進兩丈,威力竟然失去泰半,更可見及勁風一縷縷被小高吸向掌心。
就連自己也被吸帶過去。
苗飛暗叫不妙,登時斷勁彈飛高空,凌空再發一掌,襲擊小高背肩,一個翻身,倒射向紗帳裡。
小高並未避開這突來一掌,但他吸來的大量內功已足以抵抗這一擊,受掌勁掃中之際,只不過晃了兩下,已安然站立。
他正想譏刺苗飛使用小人招數,算甚麼英雄好漢,苗飛驚詫的聲音已傳來:「你當真學了三清寶-上的功夫?」
「不然!我還爭甚麼幫主?」
小高正想得意聳肩,突然三道勁風射來,原來是那三個身份不明的青衫人。
那方才爭得刑堂堂主的青衫人冷道:「三清寶-在你身上?」
「不錯。」
「拿來。」
「哪有這麼容易?」
青衫人二話不說,一聲冷喝,三人同時出手。
但見三道人影疾射過來,小高還沒看清三人身形,也沒見到對方如何出手,只感到光影靠近,全身像捱了千萬鞭。
他痛叫出聲,三兩下已被按倒地面上,三個人分別踩著小高的頭、胸、腳部,迫得他動彈不得。
小高冷靜下來,才感到疼痛萬分。
他不知道這三人用的是甚麼功夫,竟然打得自己毫無招架之力,看來三清神功也未必天下無敵。
「還不把三清寶-拿出來!」
「三個打一個,算甚麼英雄好漢?有膽……」
「你再不給,老夫踩爛你的腦袋!」
青衫人猛一用力,小高只覺疼痛難忍,眼淚直掉。「快住手!我說,我給,你們要甚麼,我都給。」
青衫人這才有了笑意,放輕腳勁。
「早說不就沒事了。」
「誰知你來真的。」小高道:「你也別太得意,我如果學全了三清寶-上的功夫,你哪是我的對手?」
「沒學全是你的事,我只要寶。」
「你還聽不懂我的話?我是在暗示你,我若有全本的三清寶-,我早學全了,明白的說寶-不在我身上。」
「你還想耍賴!」
青衫人又要用刑,小高立即喝道:「寶-在苗飛身上,我以前是他的武士,他想拿我們當試驗品,所以只傳授一些,我只是悟通一點點而已。」
本來緊張萬分的方振遠聽到小高這麼一說,一顆心才安定下來。
青衫人半信半疑地道:「有這麼回事?我聽說是方振遠暗中奪得……」
「這些是沒錯,但後來我們誤闖鬼王墳,寶-就被苗飛奪走了,不信,你問問他不就知道了。」
「真的?」
青衫人目光已掠向白紗帳,想聽苗飛的答覆。
苗飛急道:「別聽他胡說,他想嫁禍本幫。」
小高斥道:「你有沒有良心,把我收為武土,又使我喝下毒酒,還把我當外人?我身上鐵定是沒有寶。你們不信可以搜,搜不到就到鬼王幫主搜,那地方在……」
小高快嘴快舌把地點說清楚,存心讓他們相殘。
青衫人果然信了小高的話,冷冷地道:「明人不做暗事,三清寶-不是你的,你就不該保有它,快交出來,大家都好說話!」
苗飛也不甘示弱地道:「就憑小鬼兩句話,你就信他?」
「我是小鬼,你是老鬼,咱大家都有份。」小高加油添醋地道。
青衫人已感不耐,一手抓起小高,在他身上搜了一陣,伸手點了他的穴道,丟在一旁。
登時逼向紗帳,道:「今天不給,跟你沒完!」
「想跟本座為敵,也不衡量一下自己。」
「你是要見真章嗎?」
話未說完,三道人影快速地射向紗帳,苗飛也做了反擊。
雙方一接觸,一陣亂響,紗帳被扯得稀爛,苗飛的衣服也被撕裂了。
只聽苗飛一聲長嘯,埋伏在四周的狼人、武士全圍了上來。
而那些應邀而來的人,趁此大亂之際,躲躲閃閃,無不想找門路逃走。
一時之間,有若亂軍混戰,早已分不出誰是敵,誰是友。
小高雖受制,卻對自己的傑作大為滿意,總算替自己報了仇。
正在欣賞傑作之際,孟小月已掠了過來,抄起小高就想走人。
「這裡不能待了,我們走吧。」
「好啊!還有春蘭……」
「人都散了,以後再找。」
不但春蘭失散,連方振遠也不知去向,孟小月只好帶著小高急急往山區逃去,盡找隱蔽地方躲藏,以避開鬼王幫徒眾的追索。
直到深夜,孟小月才敢稍作休息,找了一處山谷,洗去身上汗水,待清爽多了,才安置小高於水邊淨石,準備抓魚果腹。
但看見小高仍是不動,才想到他仍受制於青衫人的點穴手法。
她笑道:「苦了你……」
沒回話,敢情小高是睡著了,孟小月但覺好笑。
一方面替他洗臉,一面也想用冷水將他弄醒。
小高果然醒了,一張眼,孟小月那美艷容顏不及半尺,呼吸得到她身上淡淡的體香,他紅著臉道:「你想幹甚麼?」
孟小月也窘紅了臉,「你不覺得我很美嗎?」
「美啊!可是……」
「想到哪兒去了?我是看你睡著了,想叫醒你,看看你的穴道解開了沒有?」
「原來如此,沒事,我神功相當厲害。」
他想運功坐起,卻一點勁也提不起來,試了幾次都沒成功,不禁窘困道:「好像不管用,那怪老頭手法好像專制神功,不好惹。」
孟小月嫣然一笑,道:「我試試。」
她伸手替小高解穴,可是並無效果,她認真仔細地檢視他受制的穴道,但覺「期門」、「紫宮」、「巨闕」三穴受阻之外,一切皆好。
「奇怪,受阻穴道似通非通,功力一衝去,又會洩透過去,這種手法很少見。」
「那人一定知道我三清神功的厲害,所以以奇怪的手法點了我的穴道。」
孟小月用盡辦法皆無效,一顆心愁慘萬分。
「怎麼辦?要是解不開,你不就……」
「大不了再回去找他們算帳!」
「可是你回去了,一定會被他們抓走。」孟小月忽然下定決心:「我去找他們,我身上還有半冊寶-,可以跟他們交換。」
「也好,反正我記得熟,再抄給你就是了。」
「那……我這就回去。」
孟小月準備將小高藏在隱蔽處,然後前去找人。
但是她剛抱起小高,四周已傳來怪異笑聲。
「不必逃了!你這小子敢撒大謊。」
話聲未落,三道人影一閃,正是那三名神秘客,分站三個角落困住兩人。
小高看到三人,反而興奮地道:「來得正好,我正想找你們。」
青影老人奇道:「我們來找你算帳,你還這麼高興?」
小高笑道:「我一向喜歡讓人算帳,有欠有還嘛。」
「好!老夫問你,為何說謊?說三清寶-在苗飛身上?」
「有人聽,隨便說說也無妨嘛……」
「你……」青衫人揮手就想打人。
孟小月急忙說道:「前輩息怒,他一時語無倫次……」
小高搶口道:「其實苗飛真的有三清寶-副本,我沒騙你們,只不知你們收拾了他沒有?」
「他狡猾得很,又練成了『鬼王典』上功夫,我們一時不察,被他溜走了。」
「原來沒抓到人?」小高心中暗喜。他又道:「你們真傻,那鬼王典就是三清寶-的一部份,苗飛想利用它來掩飾真武功面目,虧你們厲害,連這點也不知道?」
青衫人道:「你說對了,但老夫得到的消息,你早記熟了三清寶-上的口訣,你比苗飛還有用得多了。」
小高驚詫地道:「你怎麼知道?」
「方振遠說的。」青衫人冷笑道:「他是抄了一個副本,正本卻落在你跟她手中,還不給我交出來。」
小高暗恨,心道:「這方振遠就是怕死,為了保存老命,甚麼路數都使得出來。」
孟小月防道:「我身上只有後半冊,給你們就是,請前輩替他解穴。」
「我要的是整本。」
「我真的只有半冊。」
「另外半冊在方振遠身上。」小高也想陷害對方,遂把寶-分成兩半的情景說出。
青衫人半信半疑,他徵求兩名同伴意見。
那較高瘦者道:「這小子賊得很,不可信他。」
另一個青衫人道:「管他是真是假,逼他寫出整本不就得了。」
「有道理。」青衫人望著小高,道:「你最好記得清清楚楚,否則,寫錯一個字,老夫就折你一根手指。」
小高道:「這也得等我恢復安康以後再寫吧。」
小高打著如意算盤,要是穴道一解,能戰則戰,不能戰,溜之大吉就是。
那青衫人似乎並不在乎,伸手拍向小高,並冷笑道:「憑你這幾手功天,也敢在我面前耍花樣?」
「不敢,不敢了……」
小高幹笑著,但覺指勁過處,穴道已解,功力立即恢復,他突然發難,來個以快打快,衝向較高老頭。
「不敢才怪!」
他心想縱使鬥不過三人,只要制住一個,照樣可以脫身。
那瘦高老頭沒想到小高會來此招,情急之下的確被小高打了一拳。
小高見機不可失,立即衝向前,右手猛扣他的脖子,疾喝:「不准動,否則要他老命!」
他扣得緊,也扣得快,瘦高老頭被扣住脖子,情勢本是危急萬分,誰知另外二人卻大笑不已。
「扣得好,身手一流。」
小高緊皺眉頭,喝道:「你們想要他的命是不是?還有時間笑?」
他故意用力地捏,要那老頭發出哀叫聲誰知這一用力,那人頭竟然「啪」的一聲,裂了。
兩個青衫人笑得更厲害了。
怎會如此?
小高已發現,他勒的是一顆木頭離成,內部中空的人頭,心知不妙。
但那瘦高老頭的外衣已掀開,一個不及腰際的老頭抓住他的腰帶,笑道:「幸好老夫有這招,否則就慘了。」
他雖然只抓住小高的腰帶,但小高知道這傢伙隨時可以要自己的命,便再也不敢亂動了。
小高幹笑道:「我早看出的畫的上半身是假的,所以想試驗一下我的武功是否恢復而已,並無其他用意。」
「那你剛才叫我們不准動,是甚麼意思?」青衫人問。
小高笑道:「試武功,總是不動的好,要是傷及無辜,叫我如同對得起你們?」
「現在,我們可以動了吧?」
「試完了,當然可以……」小高幹笑道:「三位前輩誤會了,我一直很認真……」
那青衫人道:「很認真地耍花樣?走!給我把三清寶-一五一十寫出來!」
看他矮小,一手反舉,竟然輕而易舉地將小高撐在掌中,逕自往兩個同伴走去。
小高想動,卻發現又使不出勁道,只能苦笑道:「前輩要把我帶往何處?」
「考狀元去,給我好好用功讀書,寫字。」
「我不是這塊料……」
「放心,有我們三位嚴師,保證你連皇帝也可考上。」
眼看三人要把小高帶走,孟小月豈會平白讓他們得逞,立即喝一聲,擺出架勢。
「不准走!想抓人,也得問我蛇娘子允不允許?」
青衫人看她一眼,冷笑道:「你還差得遠呢。」
只見他右手一揚,一道掌勁迫得蛇娘子立身不穩,被逼退數步。
青衫人道:「別不識好歹,天地人三痞縱橫江湖數十年,從來不殺霸名小卒,否則早宰了你。」
長袖一甩,又是一道勁風撲來,孟小月再度被逼退。
三人挾著小高一飛身,轉眼即不見了蹤影。
孟小月急急喊道:「小高,你在哪裡?快回話!」
她驚慌亂追,卻不知何處是正確方向。
天地人三痞不就是五十年前武林有名的三個老傢伙,好端端的,怎麼又出現了?難道也是為了三清寶-?
她極力回想一些傳聞,除了得知三痞亦正亦邪之外,武功亦高得出奇,以及不殺無名小卒。
至於他們如何消失武林的,孟小月就不知道了。
當然,以三人武功之高,本非她所能抵擋,別說救人,就算找人也不容易。
看來只有相信他們真的不殺無名小卒了。
孟小月牽腸掛肚毫無目標地向茫茫夜色中追奔而去。
三痞已經恢復本來面目,最令小高吃驚的是,那青衫人竟然是個女的。
說她是老太婆,卻除了一頭白髮之外,臉上一點縐紋也沒右,倒像是半老徐娘,風韻猶存。
他們把小高帶到了一處古宅。
且找來了筆墨,要小高把三清寶-口訣給抄下來。
小高心不甘情不願地道:「我餓了一天一夜,身子很虛,記應力減弱……」
天痞婆婆冷笑道:「早知道你會來這一招。」
她一招手,那地痞已從腰際抓出一包東西丟給小高。
天痞婆婆又道:「你要的,我都給你,我要的,你也給我弄出來。」
「這當然。」
小高的確餓了,打開紙袋一看,是燒雞,當下顧不得禮貌,飽吃了一頓。
天痞婆婆道:「吃也吃飽了,你不寫出來,永遠都出不了這個大宅院。」
小高無奈地道:「何必逼人呢?總得讓我回憶一下吧?」頓了一下,又道:「我實在想不通,你們三人的武功已是天下無敵,還要三清寶-做甚麼呢?」
「你只管抄出來,其他的不必多問。」天痞婆婆冷冷地道。
「抄就抄……」小高拿起毛筆開始書寫,但仍是問題很多。「奇怪,三清寶-又不只我一個人知道,你們為何偏要找上我?我知道的也只是副本,你們應該去找正本呀!」
天痞婆婆道:「正本、副本都要找回來,先從你開始,還不是一樣?」
小高道:「聽你的口氣,好像三清寶-是你家的傳家之寶?」
「不錯。」
小高驚訝道:「這就奇了,憑你們的武功,誰還有這本事把它拿走?」
「這……」
天痞婆婆忽然接觸到地痞及人痞的目光,警覺自己說溜了嘴,當下冷斥道:「不關你的事,給我認真抄寫出來。」
小高發覺其中問題不少,雖然認真抄寫了幾個字,仍忍不住自言自語地道:「其實你們不說,我也明白。
「一定是某人,或許是徒弟之類的人,趁你們不注意之時,把三清寶-偷走了,否則你們是不可能失手的。」
「叫你閉嘴,聽到沒有!」三人同時喝斥。
小高運忙低頭,不敢再多話。
天痞不知為何忽然歎了口氣,掠向屋頂,似有意避開。
地痞和人痞也各自立向屋邊左右窗口,不知想些甚麼。
小高則已明白,三清寶-真的曾經在三人手中,而盜走寶-之人,必定與他們有著密切關係。
這事似乎又牽涉到那神秘的轎中人。
「說不定轎中老頭就是他們要找的人。」小高自言自語。
小高如此判斷,膽子不禁大了起來。
天痞婆婆不禁問道:「在甚麼地方?」
「當然是在個神秘的地方。」
「廢話!」天痞婆婆冷笑道:「我要知道確實位置。」
「真正的位置,我不知道,但他的勢力很龐大,連火雲頭陀和雷方雨、董百藥都受制於他,你們有把握對付得了他?」
「你說的是轎中人?」天痞婆婆反問。
「你知道了?」小高不好意思地道:「我猜對沒有?」
「再亂猜,小心我割掉你的舌頭!」天痞婆婆氣呼呼地道。
小高縮縮腦袋,窘道:「我知道還有一個人……」
地痞斥道:「想過得快活些,就認真抄下口訣,其他的事,用不著你管!」
小高不敢再犯眾怒,只好埋頭苦抄,對於另外一個韓七絕托鏢之事,他也不敢再多嘴了。
直到清晨,小高已抄好泰半,三痞一見,情緒較為緩和了些,小高又開口發問道:「你們說這三清寶-是你們的,想必你們練的也是寶-上的武功了?」
三痞默不作聲。
小高又問道:「至少你們瞭解這武功,否則怎麼會知道制住我的方法?」
「不錯,我們練過專制三清武學的功夫。」地痞回答道。
「難怪我制不了你們……」
「你說甚麼?」
小高不敢再多說。
他趕忙幾筆把最後幾句寫完,道:「寫好了,口訣全在這裡,請過目。」
天痞婆婆接過手,從頭念過一遍,但念了幾句,忽然勃然大怒,道:「你敢亂寫,哪有這種口訣?」
「沒錯啊!我就是這麼背的。」
「胡說!」
天痞婆婆怒不可遏,一手捏住小高的脖子,捏得他瞪眼伸舌,就快斷了氣。
地痞見狀,趕忙制止天痞,道:「無名小卒,沒有必要殺他。」
天痞這才把人丟向一邊,冷冷地道:「敢在我面前耍花樣,找死!」
小高不停地咳,伸手搓揉脖子,道:「誰耍花樣?要是我練成了真正的三清神功,你們早就敗在我手裡了,有甚麼好神氣的?」
此話一出,三痞皆瞪視看他,駭得小高不自覺退後,笑道:「別誤會……我只是說著玩的……」
「你說的沒錯。」地痞冷靜地回答。
「不不,我是說著玩的。你們練了反制三清神功的功夫,就算我練成三清神功,也不是你們的對手。」
人痞竟然露出笑容,道:「還好你沒真的練成三清神功,否則天地人三痞就永難翻身了。」
天痞婆婆也笑了,道:「說的也是,如果你們抄全了,老身還難以接受呢。」
說著,三痞仰天大笑,似乎了卻一樁心願,笑得甚是爽朗。
小高對於三人的突然轉變,感到唐突不解。
這其中有著甚麼隱情呢?
「對了,對了,我還忘了幾句呢。」
小高決定補足其他口訣,看看三人如同反應。
天痞卻冷冷地道:「不必了!再補上幾句無濟於事,你背的秘笈大半根本是假的,還是別練的好,否則總有一天必會逆血攻心而亡。」
小高暗忖,莫非方振遠的副本不全,還是他有意漏了甚麼?可是,我練的明明有效啊!
他大惑不解。
地痞卻盯著他道:「老實說,這小子筋骨奇佳,收他作徒弟,也不失是光耀門楣的正確選擇。」
人痞頗有興趣:「只是他苦學了一身功夫,恐怕會反過來教訓你我,豈不是犯下嚴重錯誤?」
「其實,有強過師父的徒弟,偶爾吃點虧也是值得的。」
天痞突然斥道:「你們忘了一生不准收徒的誓言了嗎?還在那裡做甚麼白日夢?這小子詭計多端,我看廢了他好。」
說著舉掌就要劈下。
地痞急急攔道:「犯不著!我們若不是他敵人,他也不會對我們使詐。徒弟是鐵定收不成了,又何必毀人前程,傳出去,三痞一世英名也沒了。」
「要是這小子學會了三清神功,我們豈非要任他擺佈?」
天痞仍對小高有所顧忌。
地痞道:「那也是命了。」
天痞看了小高一眼,冷冷地道:「滾吧!最好找個地方躲起來,現在全江湖都在找你,將來怎麼死,都不知道。」
「怎麼死也不會比死在你手中痛苦。」
「你……」
天痞追前一步,小高早有準備,登時穿窗逃開,沒命地逃跑。
其實天痞也不想追人,否則小高也跑不掉。見人已走失,她才長歎道:「以前,我們還不是犯了愛才的毛病,結果換來了數十年的不得安寧。」
她的話也觸動了地痞人痞的傷心往事,三人一時為之靜默不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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